论《红楼梦》中韵文的结构功能.pdf

第4期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No.42023年7月Journal of Jilin Normal University（Humanities&Social Science Edition）Jul.2023doi：10.3969/j.issn.2096-2991.2023.04.008论 红楼梦 中韵文的结构功能王富鹏1，2（1.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广州大典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23）摘要中国古代小说中存在大量的诗、词、曲、赋等韵文，这既是中国古代小说普遍存在的现象，也是古代小说最突出的文体现象。学界一般认为这些韵文与小说叙事没有太多关系，而只强调这些韵文在提高小说的地位、引出故事、塑造人物、渲染气氛等方面的作用。事实上并非如此，红楼梦 中的韵文不但有多种叙事功能，而且还有着结构小说的功能。一些韵文不但确定了小说的叙事走向，也确定了小说的整体架构；书首诗、书尾诗、回前诗和回后诗，这类位置叙述韵文使全书和每个章回形成了首尾照应的格局；全部回目犹如一篇用韵文写成的故事梗概，形成了一条纵贯全书的叙事线索。韵文叙事与散文叙事的结合使小说形成了由两条平行对应的叙事线索构成的复合叙事结构。关键词位置叙述韵文；叙事走向；文本结构；首尾照应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2991（2023）04-0067-06一、散韵结合的小说文体及小说韵文研究中国古代小说融诗、词、曲、赋等韵文和其他多种文章形式于叙事之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多体浑融的小说文体。这种小说虽然也融合了书、论、奏、判等多种非韵文的文体，但经过作者的巧妙安排，这些文章表面看来似乎成了小说叙事过程中所固有的东西，而诗、词、曲、赋等韵文在小说中的存在则有些不同。中国古代小说中，诗、词、曲、赋等韵文不但数量多，而且不少韵文对于小说叙事明显没有太大作用，因此现代的评论者常常给予这种现象以负面评价。不管读者如何看待这一现象，但是这一事实的存在却是无法回避的：散韵结合是中国古代小说普遍存在的现象，也是古代小说最突出的文体现象，散韵结合的叙事方式也是中国古代小说最具标志性的文体特征。的确，不少小说，包括部分名著中的一些诗词与小说叙事没有太大关联，但是不是所有小说中的诗词皆为游词赘语呢？深入研究之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对于这一现象，学术界早有关注，不过相关的研究成果不是很多。20世纪时，林辰、钟离叔二位先生就对小说中的韵文进行了多方面的介绍和研究。121世纪后，更多的文章论及这一问题。董国炎先生认为“小说韵文的是一种独特民族形式，体类繁多”，“小说韵文对塑造人物、描述故事、深化主题，影响受众很有作用；对提高小说的地位、对扩大诗词影响也有作用”2。其后，尹福佺先生又以明清小说为例，对韵文“在提高小说的地位、引出故事、塑造人物、渲染气氛、总结故事等方面”所发挥的收稿日期 2023-03-06作者简介 王富鹏（1967-），男，河南柘城人，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广州大典研究中心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明清文学。-67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4期作用进行了论述3。付善明和董国炎二位先生认为，“小说韵文是中国古代小说艺术的组成部分，是中国古代小说艺术的民族形式的一个重要特征中国史传的影响、主流文体的影响,以及作家的主观文学素养”，都对小说韵文产生了重要影响4。谭海娟在其硕士学位论文中对中国古代小说“文备众体”的现象和分类以及产生的原因等，展开多方面的分析和评论51-2。以上学者虽然对小说韵文进行了多方位的研究，但基本上都没有涉及小说韵文的叙事和结构功能。王富鹏认为：“以抒情见长的诗词等韵文同时也都具有或强或弱的叙事性。韵文在小说中有着叙述故事、引入正题、结构情节、以及预叙人事等多种叙事功能。正是韵文在小说中的叙事功能为散文叙事与韵文叙事的有机结合提供了可能。”其进一步指出：“中国自先秦以来就有韵文叙事和散韵结合的文学传统。汉魏六朝小说中的韵文就已经具备了多种叙事功能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的互相影响使古代小说固有的散韵结合的叙事传统得到进一步的加强，也使韵文在小说叙事中的功能变得更加丰富。”6虽然已经论及小说韵文的结构功能，但对这一问题的研究还有待深入。本文在此即以 红楼梦 为中心，对此问题作进一步探讨。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确有不少诗、词、曲、赋等韵文与小说叙事没有太多关系，但 红楼梦 中的韵文，除了塑造人物形象等作用之外，还有多种叙事功能。结构小说的功能就是其中之一。红楼梦 中的韵文包括诗、词、曲、赋、联、诔、谜、偈语、对额、酒令、回目等。据周思源先生统计，红楼梦 前八十回共有二百零六篇韵文。虽然 水浒传 西游记 等名著中的韵文数量都比 红楼梦 中的多，但就韵文在小说中功能之丰富，却没有哪一部小说堪与 红楼梦 相提并论。“正是由于众多诗赋的作用，才使 红楼梦 得以成为一部多线扭结、多层交织、明暗发展的艺术巨著。如果将小说比作一条大河，那么有的诗篇就构成了河源的重要成分，中间的多次个人与集体的诗赋活动，犹如条条溪涧或大小支流，不断注入其间，陆续与散文性主体汇合，终成澎湃之势。诗赋不仅注入了水量，即从内容上予以丰富，而且从流向（即结构）上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体现着总体构思的运行。有些影响较明显，如金陵十二钗判词和红楼梦曲；有的作用较隐晦，如一些灯谜和诗签，如果没有这些诗赋，不仅会造成某些地方情节空缺、结构断裂，而且由于失去大量伏线、隐喻的深层牵连，整个作品便会变得松散乏味。”7186红楼梦 中的韵文，大体可分为叙描韵文和人物韵文。人物韵文是小说人物的咏唱；叙描韵文是在叙事过程中插入的叙述性或描写性的诗、词、曲、赋等。叙描韵文还可分为描述韵文和叙述韵文。描述韵文多用来描述人物、场景和陈设等。叙述韵文还可分为一般叙述韵文和位置叙述韵文。所谓位置叙述韵文，是指处于特殊位置的韵文，如书首诗、书尾诗、回前诗、回后诗、回目，以及小说其他关键部分的韵文等。本文拟就位置叙述韵文在小说中的结构作用具体论述。二、位置叙述韵文与小说的叙事走向小说旨义关乎着小说的叙事走向。一般而言，小说的题旨大义、人物的命运，以及情节的走向是通过叙事的不断展开逐步予以呈现的，不过就中国的传统小说而言，并非全然如此。作者在叙事的过程中常常会以诗、词、曲、赋等韵文向读者进行含蓄的提示。曹雪芹在通过叙事的展开呈现 红楼梦 全书主题的同时，也用多种形式的韵文给予了一定的暗示。这样的诗词大多出现在小说的开头、结尾及其他叙事结构的关键之处。红楼梦 虽然是一部叙事作品，却有着强烈的抒情色彩。作者在叙事过程中插入的一些韵文不但强化了小说的抒情色彩，凸显了小说的旨义，甚至也确定了小说的叙事走向，构筑了小说的文本结构。参见王富鹏 古代的文叙事传统与多体浑融的小说文体的形成，“中国文体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暨（文学遗产）论坛”会议论文集，2008年。-68无论小说作者还是脂批都反复强调小说的梦幻主旨。所谓的“红楼一梦”“红楼大梦”等很清楚地点出了小说的幻梦主题。小说开卷之始，作者自题一绝：“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87小说第八回又有诗云：“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8119-120小说第一回甄士隐随一僧一道来到太虚幻境，迎面看到石牌两边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810书尾第一百二十回作者又题词曰：“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81602诗中所谓的“梦”“痴”“荒唐言”，以及“真亦假”“假亦真”等，都关乎着小说的梦幻主题。这些韵文与人物的塑造没有太多关系，其主要作用是对小说主题、叙事走向和叙事基调的确立或透露。小说第一回出于僧道和甄士隐之手的 好了歌 和 好了歌解注 与其说是人物韵文，还不如说是作者为了强调小说的梦幻和荒诞主题，加在符号化人物身上的叙述韵文。甄士隐的故事具有象征意义，是对整篇小说的哲学统摄。好了歌 和 好了歌解注 以“好”“了”贯穿始终，隐括小说全部叙事，所蕴含的意义是针对整部小说的旨义，并非单单针对甄士隐。“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817-18这里所有的诗句无不突出了人们的目标追求与最终所得之间的背谬和矛盾。因为背谬和矛盾，所以才劝告世人放下追求，真正做到“了”，才能“好”。但事实上，这种目标追求却是人们难以真正放下的。对于人生的这种荒诞性的揭示也是小说的主题之一。故王希廉批曰：“跛足道人 好了歌 及甄士隐注解，是一部 红楼梦 影子。”917黄小田亦有夹批云：“此篇与上 好了歌 皆作书本旨。”108王、黄二人对 好了歌 和 好了歌解注 的评论都是从全书主题的宏观角度来说的。好了歌 和 好了歌解注 不仅告诉了人们目的追求的荒诞性，也预告了小说叙事走向的悲剧结局。也有人说 红楼梦 是一部忏悔之书，是作者的自我忏悔。小说第一回作者已经通过散文语言对此进行了明确的陈述：“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81黄小田在此处批曰：“即作者自道，无疑。”108小说在其他地方有时也稍有透露。小说第一回的“顽石偈”是在更高的层面上对此所做的抽象和概括：“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84这首偈语不但表达了作者的忏悔，确定了小说的抒情基调，同时也预示了小说的叙事走向和潜在的宏观结构。第五回也是小说结构的一个关键环节。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在整部小说中具有纲领性的意义。其中有关人物的判词和 红楼梦曲，不但隐喻了人物和贾府的最终结局，同时也透露了小说潜在的叙事结构。“红楼梦 引子 不只是 红楼梦 十二支曲的序曲，实际上也是 红楼梦 全书的序曲，它为全书叙事定下了怀悼性的悲歌和挽歌的抒情基调。这个抒情基调笼罩全局，贯穿始终，只是时显时隐，时起时伏，时强时弱。”“怀金悼玉的 红楼梦 一句，恰好点明了这部悲剧小说的抒情基调。”11128在全书开篇不久，读者就可以透过抒情意味很浓的 红楼梦曲 预知小说的叙事走向、人物的悲剧结局以及全书的大体架构。杨义先生说：“中国著作家往往把叙事作品的开头，当做与天地精神和历史运行法则打交道的契机，在宏观时空或者超时空的精神自由状态中建立天人之道和全书结构技巧相结合、相沟通的总枢纽。”12135作者在小说开篇大跨度、高速度的时间操作中对历史人生的透视和预言常常会通过一些叙述韵文配合散文叙事来实现，而小说的叙事走向和结局以及潜在的叙事结构，实际上在这些预言性的诗词中已经确定。红楼梦 这类中国古典小说名著的叙事就是这样。上述位置叙述韵文对整部小说的叙事走向和大体结构起到了宏观的、哲学式的统摄和预叙。除了小说开篇、结尾以及结构的其他关键位置，类似的韵文在小说其他地方偶尔也会出现。随着小说王富鹏论 红楼梦 中韵文的结构功能-69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4期主题、叙事走向在小说散文叙事部分的具体呈现和展开，这些韵文中所蕴含的意义也就显得更加丰富。散文叙事的展开与韵文含蓄的透露，二者形成互为补充、反复皴染的关系。三、位置叙述韵文与小说的文本结构书首诗、书尾诗、回前诗、回后诗、小说回目等是比较典型的位置叙述韵文。这类诗不但使小说结构显得更为完美，同时也有透露小说叙事走向的作用。书首诗与书尾诗、回前诗与回后诗在意义上往往也有关联，前面逗起，末后收结，在内容上也使小说形成首尾呼应的格局。（一）书首诗与书尾诗的“大照应”红楼梦 开篇以石头下凡历劫开始，末尾以悬崖撒手、顽石归山作结，形成了所谓“首尾大照应”138的结构关系。与之相应，这些地方的韵文也形成了前呼后应之势。红楼梦 有多重题旨，也有多个不同的书名。不同的书名，也对应着不同的叙事线索、故事群，乃至不同的小说题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甲戌本凡例云：“红楼梦 旨义。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 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 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 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141小说中屡屡出现“红楼一梦”“红楼大梦”等话头。综观全部叙事，作者着力凸显的即是幻梦、荒唐、万事皆空的题旨。第一回有诗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87与之相对应的是第一百二十回有诗云：“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81602这两首诗的关键词是“荒唐言”“辛酸泪”“梦”“痴”，同时这几个关键词，也隐括了小说的全部叙事。显然这两首诗对应着书名 红楼梦，关乎的是小说所突出表达的“红楼一梦”的主题。小说一前一后，以诗起，以诗结，形成了首尾大照应的格局。小说又名 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作者借石头入世出世的神话，框定红楼全部故事。如此重要而宏大的故事框架，如果前后缺少诗词给予提点，读者就容易轻轻放过。第一回写顽石上刻有一首偈语：“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84这首诗对应第一百二十回的“离尘歌”和一个对句。对句曰：“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81600歌曰：“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81592这一首一尾的歌和诗对应着书名 石头记，对应着石头历劫的故事。小说虽然又名 石头记，但全书一百二十回正面写到的石头的故事却很少。书首、书尾也应当用诗词响鼓重锤给予提醒，使石头的故事前后关联，使本文形成首尾呼应的格局。（二）“有意味”的回前诗与回后诗作者不但在书首、书尾安插韵文相互照应，在一些章回中也安插了回前诗和回后诗，使每一章回显得比较完整。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回前诗与回后诗并不是每一回都有。就其分布来看，情况比较复杂：有些回前诗见于这一抄本，而回后诗却见于另一抄本；有些只有回前诗，而没有回后诗；有些章回，回前诗和回后诗都不见了踪影。不管学术界对其存在的状况和意义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既然事实如此，我们就不能视而不见。小说从第五回开始同时出现回前诗和回后诗。第五回回前诗云：“春困葳蕤拥绣衾，恍随仙子别红尘。问谁幻入华胥境，千古风流造业人。”15161回后曰：“一枕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15205这一回的回前诗和回后诗见于蒙古王府本等。此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梦里梦外，万种风情。前后二诗切合本回的内容和风格。就内容而言，二诗于首尾形成了相互呼应的关系；就形式而言，则使文本的外在结构显得更为完美。第六回回前诗云：“朝叩富儿门，富儿犹未足。虽无千金酬，嗟彼胜骨肉。”14161回后诗曰：“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14191此回的前后两诗见于甲戌本等。此二诗也有同样的效果。第七回回前诗云：“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14193回后诗曰：“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14223这-70两首诗见于甲戌本等，然二诗在内容上关联不够紧密。其他如甲戌本第八回回前诗“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郞”14225，该本回后诗“早知日后闲争气，岂肯今朝错读书”14252。己卯本第十三回回前诗“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16258，甲戌本该回回后诗“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14274。列藏本第六十四回回前诗“深闺有奇女，绝世宝珠翠。情痴苦泪多，未惜颜憔悴。哀哉千秋魂，薄命无二致。嗟彼桑间人，好丑非其类”17631，蒙古王府本该回回后诗“只为同枝贪色欲，致叫连理起戈矛”152510。一般来说，这些回前诗和回后诗在意义上都与该回的叙事内容有着程度不等的关联。回前以诗起，回后以诗结，再加上意义的关联，这就使作品在结构形式上更加完美。有些回次只有回前诗，如第二回、第四回和第十七回。回前诗往往是对本回内容的概括，放在回文前对本回叙事也有提掇作用。有些回次只有回后诗，如第二十一回、第二十三回。回后诗往往都与小说最后几句话的意义紧密相联，对小说叙事显然有收煞作用。回前回后如此起结，在结构形式上回环照应，也比较符合中国人的传统审美习惯。书首诗、书尾诗、回前诗和回后诗，是中国古代小说韵文的传统形式。这种形式其来有自，渊源甚早。中国史书篇末的论赞应该是小说回后诗较早的渊源。尤其六朝时期的史书，其中的论赞多用韵文写成，与小说的回后诗在形式更为接近。中国古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形式，并逐渐形成一种传统的审美形式。现代的读者如果不偏执地看待，谁能说这种形式不是“有意味”的呢？（三）回目对句构成叙事线索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回目，往往都是由两个对偶关系的句子构成。这种对句也是诗。红楼梦 各回的回目都是对本回核心故事的高度概括，同时又是比较严格的偶对诗句。第一回小说开篇借“假语村言”，将“真事隐去”，叙述了一冷一热、出世入世两个人物的故事。回目“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不但概括了主要故事，而且隐括小说真假有无的人物也同时出场。第二回作者急于让黛玉进京，男女主角尽快出场，故回目写“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这十六个字尽括本回的主要故事。以下各回的回目基本上都概括了本回的主要内容，如第三回回目“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第四回回目“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第一百一十九回回目“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第一百二十回回目“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读者仅看一眼回目，即能明了本回大意。这样的回目与小说正文相互配合，成为小说叙事的有机组成部分。如果把 红楼梦 所有回目放在一处，可以发现这些回目本身犹如一篇用韵文写成的故事梗概，主要人物和事件一目了然，自然形成一条纵贯全书的叙事线索。如果把 红楼梦 各回的回目与小说当中的其他韵文联系在一起看，全部韵文所形成的叙事线索就更加完整了，韵文在小说整体结构中的功能也就更加突出了。韵文叙事与散文叙事的结合，事实上也使小说自然形成了由两条平行对应的叙事线索构成的复合叙事结构。散文叙事线索是用散文写成的人物的实际活动，构成作品主体情节框架；这些诗、词、回目、赞赋等韵文则形成了小说的韵文叙事线索，其作用是在形式上使小说的结构更加完善。这类韵文除了结构等多种叙事功能外，还有塑造人物形象和概括、议论、评价故事、人物等作用。两条线索互相契合映照，形成了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独特的结构形式。三国演义 水浒传 西游记 等中国古代章回体长篇小说无不如此。四、结语由以上论述可知，位置叙述韵文的结构功能是显而易见的。它不但透露并确定了小说的叙事走向和文本的宏观架构，书首诗与书尾诗、回前诗与回后诗也使小说结构显得更为完美。书首诗与书尾诗、回前诗与回后诗在意义上的关联，前面逗起，末后收结，在形式和内容上使得小说首尾形成前王富鹏论 红楼梦 中韵文的结构功能-71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4期呼后应、收放完整的整体效果。如果读者把这些韵文完全视为作者骋才炫技的游词赘语，那么就严重误解了作者叙事的真实用意。参考文献1林辰，钟离叔.古代小说与诗词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2.2董国炎.论小说韵文的价值与类别J.明清小说研究，2005（3）：4.3尹福佺.中国古代小说中韵文的艺术功效J.文学教育：上，2008（11）：110.4付善明，董国炎.古代小说韵文成因探析J.明清小说研究，2016（1）：49.5谭海娟.中国古代小说“文备众体”现象研究D.扬州：扬州大学，2017.6王富鹏.小说中韵文叙事功能的早期发展：兼论散韵结合的小说文体的形成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1）：5.7周思源.探秘集：周思源论红楼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8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9曹雪芹.红楼梦 三家评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10浦安迪.红楼梦批语偏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11李庆信.红楼梦叙事论稿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12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3毛宗岗.读三国志法M/罗贯中.三国演义.北京：中华书局，2009.14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15曹雪芹.蒙古王府本石头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16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己卯本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17曹雪芹.红楼梦：列藏本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特约编辑莫 华】On the Structural Function of Rhymes in A Dreamof Red MansionsWANG Fupeng1，2（1.College of Humanities，Guangzhou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 510006，China；2.Guangzhou Encyclopendia Research Center，Guangzhou，Guangdong 510623，China）Abstract There are a large number of rhymes such as poetry,ci,qu,fu,etc.in ancient Chinese novels,which is not only a common phenomenon in ancient Chinese novels,but also the most prominent literary phenomenon in ancient novels.The academic community generally believes that these verses have littleto do with the narrative of novels,and only emphasizes the role of these verses in enhancing the status ofnovels,introducing stories,shaping characters,and enhancing atmosphere.In fact,this is not the case.Therhymes in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not only have various narrative functions,but also have the function ofstructural novels.Some verses not only determine the narrative direction of the novel,but also determine theoverall structure of the novel.The narrative rhymes at the beginning,end,beginning,and end of the bookform a pattern of correspondence between the entire book and each chapter.Looking back all the time islike a story outline written in verse,forming a narrative clue throughout the book.The combination of versenarration and prose narration makes the novel form a compound narrative structure composed of two parallelnarrative clues.Key words position narrative verse；narrative direction；text structure；head to tail reference-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