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3年6 月第44卷第3 期湘南学院学报Journal of Xiangnan UniversityJun.,2023Vol.44 No.3苦难中的温情书写评余华及文城张梦茹(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 3 0 0 3 9)摘要:暴力与苦难、温情与救赎作为余华作品的鲜明特征内蕴于他所有的小说文本中,新作文城在承续以往作品苦难叙事的同时也超越了以往作品的温情气质,这主要表现为他对于人性的追问和对于生命的关怀。余华试图通过发掘一众人物身上的美好情义,获得对抗苦难命运的力量,找寻一种本体意义上的生命救赎。关键词:余华;苦难叙事;温情书写;精神内核中图分类号:1 2 0 6.7余华作为先锋派文学中
2、至关重要的一位作家,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身文坛的那一刻起便以其独特的语言风格、沉着冷静的笔调、暴力血腥却不失温情的文字彰显出了超凡的才华与独特的气质,也预示着他的创作将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道亮丽而独特的风景。余华于1 9 8 3 年开始创作,其创作历程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创作,九十年代的现实创作,新世纪以来介于现实主义与魔幻现实主义之间的创作。文城作为余华的最新作品,一经出版便毁誉参半,褒贬不一,褒者认为文城叙事流畅,精神力量与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一脉相承,具有浓郁的现实意义和哲学关怀;贬者认为余华已江郎才尽,难出佳作,文城是一部人物形象扁平化、故事情节单一化、思维逻辑不够
3、严密的平平之作。其实,与以往作品相比,文城在叙事、风格、内涵等方面都有所创新和突破,双线叙事和时空的延伸、现实主义手法和浪漫主义风格的融合、对人的思考和命运的叩问让这部作品向“历史传奇性”转型。暴力与苦难、温情与救赎作为余华作品的鲜明特征内蕴于他所有的小说文本中,本文通过梳理余华中后期的创作历程,探讨文城对于余华之前作品苦难叙事的承续和温情书写的超越,以及余华对于苦难与温情的思索。一、苦难叙事的延续苦难,是贯穿现实生活始终的一个事实,它不文献标志码:AD01:10.3969/j.issn.1672-8173.2023.03.014是生活的起点也不是生活的终点,而是生活对人的一种终极考验,是置之
4、死地而后生的生存之路。余华通过不同方式对苦难进行着追问和探索。初识余华,源于他的人生三部曲一一在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余华的人生三部曲都是关注人性,回归现实的经典之作,他用简洁的语言从不同角度书写了底层小人物的悲剧命运,展示了一场场苦难的盛宴,兼备流行度与深度。如果说在细雨中呼喊是一部主人公的心灵成长史,那么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则表现了小人物对生命的敬畏和面对苦难时的韧性,其后的作品兄弟第七天更是以戏剧荒诞的手法表现了人物面对生活和命运时的迷惆、慌乱、虚无与孤独。时代洪流中不起眼的他们本应该过着平凡的小日子,但作者让他们唱出一首首生命悲歌,与其说是作者终结了他们的生命,不如说这就是他们的宿
5、命,是历史上中国社会底层人物生活的真实再现。生存的苦难和命运的悲剧同样再现于文城中。文城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清朝末期民国初期传统社会的故事,作品通过小人物的悲剧命运展现社会的动荡和时代的兴衰。这是一个关于欺骗和寻找的故事,一次欺骗,一生寻找。主人公林祥福家境殷实,但他命好运不好,五岁丧父,十九岁丧母,长时间孤独的日子造就了他垂柳式的谦卑和田地般的沉默寡言。在适婚年龄,命运使他错过了面容姣好、让他心动的刘凤美,间接导致他其后终生寻妻而不收稿日期:2 0 2 2-0 4-1 1作者简介:张梦茹(1 9 9 8 一),女,宁夏银川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74张梦茹:苦难中的温情书写一
6、一评余华及文城得、客死他乡的悲剧命运。后来,小美出现在林祥福的生命里,她为林祥福仅仅带来了短暂的温暖与陪伴,却致使他终生地等待和寻找爱情。小美同阿强玩“仙人跳”,骗走林祥福的一半家产,几近崩溃的林祥福在小美再次归来时原谅并接纳了她。但命运不是仁慈的救世主,而是无情的剑子手,小美生下女儿再次离去。小美的再次离去彻底改变了林祥福的人生轨迹,迫使他开始了穷尽一生的南下寻妻之途。难以想象在当时交通并不发达的年代里,林祥福是如何抱着一个尚在的婴儿从黄河以北的家乡来到江南水乡的溪镇的,其中辛酸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了。来到溪镇后,他依次经历了龙卷风和雪冻等自然灾害,这一次命运之神顾了这对可的父女,让他们于
7、自然灾害中活了下来。林祥福父女度过十几个平静的年头后,真正的灾难开始了。清王朝塌,战乱不止,匪祸泛滥,时局动荡,百姓不得安宁。土匪进城绑票,溪镇人心惶煌,土匪对绑到的人票实施残酷的刑罚,然而这些土匪的残忍程度与悍匪张一斧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张一斧一出场,便是手提利斧、凶神恶煞的形象,令人不寒而栗,而张一斧等土匪血洗齐家村的惨烈场面更是让人毛骨悚然。“四溅的鲜血让空气里飘满血腥气息,后面的女人看见前面的女人被砍下肩膀、砍下胳膊、砍下脑袋1 2 0“土匪挥舞长刀,砍下一个个老少人头,还有土匪扔出梭镖,穿透一个个男女的胸背。尚未出生的孩子,被土匪戳死在母亲肚子里。梭镖拔不出来的,土匪抬脚向尚有气息的
8、身体,拔出梭镖”1207余华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冷静的态度,零度叙事的写作手法将张一斧血洗齐家村,独耳民团保卫溪镇,陈永良张一斧汪庄激战等血腥场面娓道来,这一描写与余华先锋时期的暴力苦难叙事一脉相承,让我们不禁感叹:还是那个余华!二、温情书写的超越凭借独特的文学才能,余华以一种与众不同的视角向人们展示苦难的世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余华不再只注重对暴力、死亡的极致描写,而是将更多的目光放在生者的生存上。他用朴实的语言、冷静的叙事表现动荡年代的现实世界,将人性的温情,生命的韧性,精神的豁达等美好的事物注入作品中,让笔下人物以一种乐观坚韧的精神默默对抗生活的困境,承受命运的苦难,寄托其对悲苦命运人
9、物的同情。如果说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的文字干练简洁,有点卡夫卡的味道,那么文城的细腻温情描写则与川端康成一脉相承。文城的内核依旧为救赎,其温情延续并超越了以往作品,这首先表现在主人公林祥福身上。同为地主家的少爷,林祥福与福贵不同:福贵缺乏基本的生活能力,吃喝缥赌样样不落,从而挥霍光了所有的家财;而林祥福从小继承了母亲饱读诗书和勤俭持家的优良品行以及父亲酷爱木工活的爱好。他学习认真、吃苦耐劳、坚毅勇敢、重情重义,集万千美好优秀品质于一身,他的善是纯粹的、与生俱来的,其人性光辉更甚于兄弟中的完美形象宋凡平。千里寻妻,无怨无悔;扎根异乡,终生等待。南下来到溪镇的林祥福怀抱女儿在大雪天的街道上艰难跋涉,
10、为女儿寻找奶水,命运着顾了这个高大的北方男人,让他与热情善良的陈永良相遇相识,二人依靠精湛的木工手艺和吃苦耐劳的品质扎根溪镇并成为仅次于顾益民的富有的乡绅。后来,在匪祸泛滥,民不聊生的动荡年代,这个“异乡人”与溪镇人民同生死、共进退,最后为救商会会长也是自己亲家的顾益民慷慨赴死。无论是在北方平静的岁月还是南方动荡的时代,林祥福身上的温情气质都将人性之美诠释得淋漓尽致,使之成为余华笔下又一经典人物。文城的救赎与温情还存在于陈永良、顾益民、田家兄弟等人物群像身上,重点表现为他们对中华传统文化中“侠义精神”的接续传承。侠义精神作为一种传统文化观念和时代精神的产物,在历朝历代的民间社会产生了广泛而深刻
11、的影响。司马迁在游侠列传序中如是阐释侠精神:“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其能。”“义精神可从义气、正义和道义三个层面来理解,义气指舍已为人,正义指除暴安良,道义则指印证大道。侠精神与义精神具有交叉性,又各有侧重点,侠精神关乎人的品格,而义精神更重人的道德,它们共同承担着民间意义上的社会公正秩序的建构。”2 1 3 7 在文城中,作者并非全然通过塑造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大侠来表达“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豪情壮志,而是通过对“侠义精神”的深掘表现一众人物在历史洪流中闪耀的人性光辉。陈永良这个“异乡人”在初到溪镇走投无路之时,受
12、到了顾益民的慷慨帮助,在溪镇扎下了根,多年后,陈永良又以类似的方式帮助了漂泊无依的75湘南学院学报(社会科学)林祥福,这是一份善良的传递,温情与救赎的延续。在其后的岁月里,他们同生活共创业,两家人的感情早已超越友情达到了亲情的程度,在得知林祥福被张一斧残忍杀害后,陈永良亲自组建队伍为林祥福报仇雪恨。其次是顾益民。作为溪镇最富有最具威望的头号人物,顾益民与以往小说中欺压百姓、强取豪夺的乡绅完全不同,他重情重义,勇于担当,溪镇大小事务他事必亲,安排妥当,是维持溪镇稳定最为坚实的力量。温情互助不仅存在于溪镇,更是跨越千里来到了黄河以北,这便是田家兄弟的忠。作品对田家兄弟着墨不多,但寒寒数笔,他们质朴
13、善良、忠厚守诺的形象便浮现眼前,感人至深。林祥福是温良恭俭让的代表,陈永良是仁义礼智信的代表,顾益民是中庸儒恭权的代表,田家兄弟是忠孝勇诚廉的代表,他们皆重诺轻生、舍生取义,生动又深刻地诠释了“情义信”这一中华传统美德,传承和发扬了“侠义精神”。苦难叙事常与温情叙事紧密相连,相伴而生。余华在文城中不仅塑造了一个苦难的世界,更以温情的笔墨诠释了动荡岁月里,命如浮萍却始终心存善念、守望相助的美好情义,温情冲淡了苦难带来的悲剧色彩,使得文本内部充满了强烈的张力,增强了文本的叙事效果。三、余华对苦难与温情的思索纵观余华的写作历程,苦难与暴力贯穿其创作始终。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创作时期,余华为我们呈
14、现出来的是“伤痕即景,暴力奇观”3 1 3 6 式的苦难,他毫无保留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恶的世界:暴力、血腥、阴谋与杀戮相互交织,让人感受到人性的残酷、罪恶和世界的冷漠、苦难。在九十年代至新世纪的创作时期,余华虽然转变了叙事风格,但他始终未放弃对暴力与苦难的书写。苦难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会随着肉体的消亡而烟消云散,然而苦难背后的时代精神以及救赎苦难的力量却是人类历史的丰碑。“余华在经历了中国当代小说漫长的叙事困境之后,终于在新时期的写作中,建立起新的苦难关怀和灵魂叙事,他以生命的宽广和心灵的维度来烛照世间一切痛苦与挣扎,并在这种煎熬的思考中寻求人类生活、生命的丰富和可能。”46文学作品虽由作家虚构
15、而成,作品中人物的命2023年6 月(第44卷)第3 期运虽由作家赋予,但作家的创作总是来源于现实。文城中土匪对人票残忍的刑罚,张一斧血洗齐家村的惨状等都能在历史长河中找到原型。小说中当冰電、龙卷风、雪灾等自然灾害来临时人们的无能为力,生死面前人类的何其渺小等,皆是现实世界的真实写照。苦难是人生的常态,自人类产生于天地之间起,苦难便成为人类的影子,时刻伴随。我们无法选择人生之路的坎珂或平坦,但生命给予我们反抗苦难、努力活着的精神与力量,当苦难来临,人们总是以自已独特的方式对命运进行着反抗,消解着苦难。不论是余华前期作品中的福贵、许三观,还是现今作品中的林祥福、陈永良等人,作为社会底层的小人物,
16、他们由于社会的动荡或自身的局限无不遇到了生命中不可抗拒的苦难,虽然他们在苦难面前渺小无助,但他们对于生的期待和渴望与苦难来临之时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互助促使他们勇敢坚强,努力与一切苦难进行抗争,以乐观和坚韧的生存态度拯救自己,获得新生。他们在苦难中孕育了生命之光,寻求到了生命的真正意义。正如王春林先生所说:“正是依凭着充分体现在林祥福、小美、陈永良、顾益民等一众人物身上的美好情义,我们才能够对抗并超越苦难命运,才能够在实现一种本体意义上的生命救赎的同时,也更加积极有效地在死亡的绝地对抗生命的虚无本质。”5 J32余华的苦难叙事与温情书写表现了他对生命的关怀。在其新时期的作品中,死亡和暴力书写虽仍存
17、在,但已压不住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温情气息以及对于生者的关注。文城中,当匪祸四起,民不聊生,到处弥漫着压抑绝望时,溪镇人民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组建民团奋力抵抗,护佑家园。当齐家村被屠后,村里幸存下来的41 位男子决定跟随陈永良报仇雪恨,在他们沿路寻找土匪行踪的途中,更多人加人了报仇雪恨的队伍。作者通过描写生者在失去亲人后的状态,写出在苦难中活下去的不易与伟大。余华用自己的力量为中国当代文学世界带来了一个新奇的世界,暴力美学、苦难美学与温情救赎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他的书写底色。余华小说对苦难的描述很多,但重点不是为了表现苦难,而是通过对社会底层小人物所遭受的苦难来描绘人在面对厄运时如何反抗、如何成长。
18、(下转第8 1 页)76喻子芯:论湖湘文化对湘籍女作家白薇的影响是从白薇的文学创作中仍然可以挖掘出来湖湘人至情至性的浪漫情怀、心忧天下的政治意识、霸蛮刚的不屈精神和兼收并蓄的开放胸怀的特征。白薇的作品集现实与浪漫于一体,是对湖湘文化的继承与发展,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参考文献:1聂荣华,万里.湖湘文化通论 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 0 0 5.2唐浩明.湖湘文化及其当代价值 .求索,2 0 0 4(1 2).3成松柳.悲情意识血性真情浪漫情怀:湖湘文化语境中的船山诗学浅论J.船山学刊,2 0 0 9(1)。4白薇,杨骚.昨夜 M.上海:南强书局,1 9 3 3.5刘明丽.论湖湘文
19、化影响下湖南现代女作家的政治情结:以丁玲、白薇、谢冰莹三位女作家为代表 .成都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 0 0 7(1 1).6白薇.白薇作品选 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 9 8 5.7李长钦.白薇年谱(上)(1 8 9 41 9 44).湘南学院学报,2012(4).8白舒荣,何由.白薇评传 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 9 8 3.(责任编辑:江宁静)(上接第7 6 页)他对生存苦难的关注与转变,表现出他作为一名作家的责任与担当,他的作品有对温暖人性的深刻感悟,对真善美的颂扬,也有对社会现实和人物内心的揭露和观照。余华对苦难与温情的书写,不仅为他的创作增添了温暖的精神底色,显示了他对社会的关注、现实的反映以及人生的思考,也向我们展示了人性最为内在和坚定的力量。余华作品给人类世界带来的新的启示与指导,成就了他在中国文坛独一无二的地位。参考文献:1余华.文城 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 0 2 1.2王贵禄.侠义精神、民间记忆及地方性知识:作为西部小说的?州词 J.当代作家评论,2 0 2 1(6).3王德威.伤痕即景暴力奇观J.名作欣赏,,2 0 0 2(2).4韩松刚.苦难的果实:当代江南小说的另一个面向 .文艺争鸣,2 0 2 0(3).5王春林.苦难命运展示中的情义书写:关于余华长篇小说文城 J.扬子江文学评论,2 0 2 1(3)(责任编辑:周凝绮)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