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pdf

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2023 年第 4 期(Social Sciences Edition)(总第 273 期)国际关系史研究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窦云婷摘 要:20 世纪 50 年代中后期,美国考虑在欧亚盟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大规模报复”战略的局限性,美国在洲际弹道导弹上的落后以及法国等西欧盟国对美国“核保护伞”的质疑,是美国在海外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主要原因。美法围绕中程弹道导弹部署的讨论历时两年多,法国的国家控制权和美国的北约控制权之争贯穿始终。美法两国基于不同的安全认知与战略目标,在核武器的使用、控制以及北约改组等方面的矛盾不可调和,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行动最终失败。关键词:美法关系;核武器;中程弹道导弹;艾森豪威尔;戴高乐中图分类号:K712.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23)04-0048-08作者简介:窦云婷,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基金项目:本文系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科学家群体与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国家安全政策研究”(2021BLS003)的阶段性成果。关于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重要论著参见:Philip Nash,The Other Missiles of October:Eisenhower,Kennedy,and the Jupiters,1957-1963,Chapel Hill,N.C.: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97;Gates M.Brown,Eisenhower s Nuclear Calculus in Europe:The Politics of IRBM Deployment in NATO Nations,Jefferson,North Carolina:McFarland&Company,Inc.,2018;Robert S.Jordan,Norstad:Cold War NATO Supreme Commander:Airman,Strategist,Diplomat,New York:St.Martin s Press,2000.其他相关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David N.Schwartz,NATO s Nuclear Dilemmas,New York:Brookings Institution,1983;Michael H.Armacost,The Politics of Weapons Innovation:The Thor-Jupiter Controversy,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9;Wilfrid L.Kohl,French Nuclear Diplomacy,Princeton:Princeton Press,1971;姚百慧:1958 年杜勒斯戴高乐会谈与美法关系,世界历史2016 年第 4 期;姚百慧:美国对法核政策演变论纲(19451973),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 年第 2 期;陈波:“大规模报复战略”与美国海外核部署,世界历史2021 年第 2 期;陈波:20 世纪 50 年代美国在欧洲部署核武器政策探析,史学月刊2021年第 9 期。20 世纪 50 年代中后期,美国考虑在欧亚等地部署中程弹道导弹,最终于 50 年代末 60 年代初相继在英国、意大利和土耳其成功部署。美国虽曾与法国磋商了部署事宜,但却未能达成部署协定。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曾是美国核部署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失败打乱了美国的核部署计划。法国应对美国核部署的政策体现了法国对国家安全和外交战略的诉求。中程弹道导弹的部署问题,影响了 20 世纪 50 年代末 60 年代初的美法关系乃至美欧关系。对于该问题,大部分学者从宏观方面描述了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起因和过程,简要介绍了导弹的控制权问题,但美法两国对待该问题的政策演变、美国部署政策失败的原因,尚未得到深入的研究。而84这些缺憾,正是本文想讨论的要点。一、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缘起“大规模报复”战略是艾森豪威尔总统于第一届任期初时出台的军事战略,强调利用美国占绝对优势的核力量,着重以自己选择的时间、地点和方式针对苏联的“威胁”作出“非对称”性反应。北约的“剑与盾”战略在于突出核武器的威慑力,其明白无误地向苏联表示,对北约国家的任何军事进攻都将受到北约的全面核打击。无论是美国的“大规模报复”战略,还是美国主导的北约的“剑与盾”战略,其核心都是用核武器来应对苏联的“威胁”。为了维持这两种战略的有效性,美国一方面不断充实核武库,不断优化核武器,使核武器朝着更可用、更可部署的方向发展,特别是氢弹、小型战术核武器,并逐步将海外部署战术核武器推至政策实践的显著位置;另一方面也全面发展基于海、陆、空的运载手段,尤其是可携带核弹头的导弹及发射装置的研发。然而,“大规模报复”战略作为美国的战略指导原则有其固有的局限性,即美国在应对地区危机时只有两种选择:发动核大战或谋求妥协和退却。1953 年以来的许多地区性危机和战争,如波匈事件、苏伊士运河危机等,清楚地说明了这一战略可能阻止了大战,但却未能保持住“小和平”。这项战略并不是普遍适用的。美国遂准备调整“大规模报复”战略,并有向“有限战争”和“灵活反应”转变的迹象,以图应付各种各样的局面。1957 年,苏联率先开发出洲际导弹,也削弱了“大规模报复”战略赖以存在的基础。然而,美国的洲际弹道导弹研发却因不同军种之间的竞争与各自为政而进度减缓。由此引发的“导弹差距”恐慌,不仅让美国担心已在同苏联的技术竞赛和军备竞赛中处于落后地位,更害怕本土遭受苏联的核打击,也导致西欧各国质疑美国“核保护伞”的有效性。有鉴于此,美国认识到有必要加快导弹的研发,以及与西欧各国谈判以部署核武器。然而,当时的美国还未拥有远程导弹,故它重点考虑的是在欧洲部署“过渡”性质的液体燃料推进剂的中程弹道导弹(第一代),以抵消苏联研发的洲际导弹的优势。美国首选在英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1958 年 2 月,两国正式签署中程弹道导弹协定,其中“双秘钥”安排规定:英国人操纵和操作导弹,美国人控制此类导弹的核弹头;发射导弹的决定将由两国政府联合决定。美国在欧洲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设想正中法国下怀。由于法国当时还没有自己的核武器,应对苏联战略武器“威胁”的主要手段还是依赖美国的“核保护伞”。在本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有助于确保美国“核保护伞”的有效性,提升法国因苏伊士运河危机和殖民地冲突而日益衰落的威望,甚至助益于法国自身导弹能力的提升乃至核武器的研发。在法部署中程弹道导弹事宜的讨论,很快提上了美法议事日程。94窦云婷 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陈波:“大规模报复战略”与美国海外核部署,世界历史2021 年第 2 期。马克斯威尔泰勒:不定的号角,王群译,解放军出版社 1963 年版,第 10 页。姚百慧:艾森豪威尔政府与多边核力量计划的起源,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 年第 3 期;Gates M.Brown,Eisenhowers Nuclear Calculus in Europe:The Politics of IRBM Deployment in NATO Nations,pp.55-128.Philip Nash,The Other Missiles of October:Eisenhower,Kennedy,and the Jupiters,1957-1963,pp.5-17;Department of State Bulletin(DSB),Vol.38,No.977,pp.418-419.Maurice Vasse,“Intra-Alliance Conflict Related to Nuclear Weapons Politics:The French Case(1957-63),”in Gustav Schmidt ed.,A History of NATO:The First Fifty Years,Vol.3,London:Palgrave Macmillan,2001,pp.141-154.二、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问题的提出与初步讨论(1957 年 5 月1958 年 5 月)美法围绕中程弹道导弹部署问题的交涉,始于 1957 年 5 月的北约波恩部长级会议。法国外交部长皮诺(Christian Pineau)在此会议中提出了由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支配“北约一体化核能力”的构想。美国国务卿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认为这一想法非常“有趣”,并承诺美国将“认真考虑”。7 月,法国武装部队参谋长埃利(Paul H.R.Ely)将军与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雷福德(Arthur W.Radford)海军上将在巴黎会晤时,援引美英两国于当年 3 月在百慕大达成的提供导弹的“原则协定”,询问美国能否向法国出让射程为 1500 英里的中程弹道导弹。雷福德只含蓄地表示,法国应掌握作为北约威慑力量的一部分现代武器,但两国政府可以先研究转让此类导弹的原则。9 月,法国政府向美国提议,就美国向法国提供中程弹道导弹问题展开谈判。11 月,美国国防部副部长夸尔斯(Donald A.Quarles)同意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但强调这些导弹应被视为一种集体威慑。皮诺对此表示认可,并希望能在导弹的生产领域与美国更密切地合作。然而,美法针对导弹控制问题截然相反的态度,预示着后续讨论的困难。12 月 12 日,法国总理加亚尔在国民议会外交委员会宣布,法国将拒绝接受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其理由是这种武器不能仅由美国或北约控制。法国国民议会于当月也通过了一项关于控制权的决议,要求在法国部署“任何不受法国政府控制的军事装备”之前需获得其批准。杜勒斯于当月 16 日的北约政府首脑会议依然宣布,为了加强北约的威慑力量,美国准备依据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的计划在其他北约国家部署中程弹道导弹。它们的部署将取决于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与直接相关国家之间的协定,以及每个国家与美国在物资、训练和其他必要安排方面的协定。该提议隐含的美国立场是,导弹应由北约控制。在 18 日的北约政府首脑会议期间,两国进一步就导弹的使用问题进行磋商。法国国防部长沙邦-戴尔马(Chaban-Delmas)希望迅速就该问题达成双边协定,并提出了确保法国将有权决定使用这些导弹的解决方案:(1)一旦遭遇袭击,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应授权他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迅速采取行动。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政府应立即同法国政府进行双边协商。(2)如果没有袭击,但在欧洲或世界其他地区存在严重的敌对威胁,则应根据北约理事会的协商作出决定。美国国防部长麦克尔罗伊(Neil H.McElroy)对此解决方案不置可否,只是认同必须迅速就使用问题达成双边协定,因为他理解法国渴望与英国同时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由于欧洲北约盟国对中程弹道导弹的部署问题存在严重的意见分歧,美国同包括法国在内的与会国家只在理事会公报中达成了“原则”上的协议,其中省略了具体的使用条件,即理事会决定,中程弹道导弹应由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支配;导弹的部署及其使用安排将取决于北约防御计划以及直接相关国05窦云婷 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Summary Record of a Meeting of the Council Held at Bonn,May 2,1957,NATO Archives Online,Document Number:C-R(57)27;Summary Record of a Meeting of the Council Held at Bonn,May 3,1957,NATO Archives Online,Document Number:C-R(57)28.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FRUS),1955-1957,Vol.27,pp.133-137,201-205;Aide Memoire,23 Septembre 1957,RG 59,Entry 3100,Bureau of European Affairs,Office of Atlantic Political and Military Affairs,Records Relating to NATO,1957-1964(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tional Archives&Records Administration(NARA);Working Group on NATO,Nov 8,1957,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NATO Atomic Stockpile,NARA.张锡昌、周剑卿:战后法国外交史(19441992),世界知识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4041 页;Philip Nash,The Other Missiles of October:Eisenhower,Kennedy,and the Jupiters,1957-1963,p.46.DSB,Vol.38,No.967,Jan 6,1958,p.9.FRUS,1955-1957,Vol.27,pp.209-211.家之间的协定;北约军事当局应尽早向理事会提交关于在共同防御中使用这些武器的建议。首脑会议之后,诺斯塔德(Lauris Norstad)以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的身份承担了与盟国就中程弹道导弹的部署问题进行初步接触的责任。1958 年初,诺斯塔德与法国军事当局展开正式会谈。2 月,诺斯塔德和埃利会晤。关于使用或控制问题,埃利强调“在决定使用或控制武器方面需要国家平等”,且并不反对将中程弹道导弹中队置于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的作战控制之下,但诺斯塔德担心法国日后会要求同英国一样特殊的国家地位。关于技术和财政问题,埃利表明,法国希望通过获得生产中程弹道导弹的技术信息和财政援助获得优势地位。诺斯塔德则援引 12 月理事会公报用语,明确指出生产问题必须完全独立于中程弹道导弹单位的创建,生产领域的任何活动都必须在北约框架内,且美国当局不一定倾向于给予法国最高优先权(一项以技术生产信息换部署的交易);由于他并不清楚美国当局关于财政安排的权威信息,因此财政安排仍有待于研究。关于选址问题,法国政府将承担场地准备的全部责任。此外,两人一致认可,由于延误,第一中队将有必要主要由美国人员操纵;但为解决因此而产生的政治和心理问题,埃利指出,一种可能的解决方案是,将美国操纵的单位称为“导弹训练中队”并实际上用于训练法国人员。然而,随着谈判的推进,法国越来越强调,法国政府应尽快拥有在法国领土上由法国军事人员操纵的中程弹道导弹单位。诺斯塔德则适时建议,美法两国政府应达成必要的协定,以在法国部署3 个中程弹道导弹中队。美国国务院很快拟定出美法中程弹道导弹的协定草案。草案文本包含一份非保密文本和一份秘密备忘录。国防部认为非保密文本中的第八段可能是问题的主要来源,该段规定:“只有在与两国政府达成协定的情况下,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才会作出发射这些导弹的决定。两国政府将根据当时的情况,并考虑到它们在北大西洋公约第 5 条中所作的承诺,达成协定。”首先是,法国可能对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的控制提出质疑,而英国没有这样的规定;其次是,理事会参与使用中程弹道导弹的决定问题。国务院和国防部一致认为,理事会应被排除在使用决定之外。然而,针对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的控制问题,国防部要求淡化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在决定中的作用,并指定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作为两国政府的特殊代理人,以下达实际的发射指令。可能的解释是,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无论在中程弹道导弹方面做什么,都必须坚持北约理事会的政治方向。而国务院认为,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在使用决定中应发挥与两国政府完全平等的作用,不应只扮演两国政府特殊代理人的角色。因为政府首脑们已决定,“中程弹道导弹应由他支配”,以帮助他履行威慑和防御责任;他拥有这种控制权对其自身有效控制欧洲盟军司令部的中程弹道导弹至关重要。此外,理事会可能更愿意由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作出使用的决定,而不愿让美法两国政府作出。因此,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应加入使用决定的三方决策。虽然国务院和国防部对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的权限表态不一,但比较明确的是,就美国现行的使用核武器的机制而言,无论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拥有对中程弹道导弹多大程度的决策权,美国总统最终的绝对决定权以及诺斯塔德的双重身份(既是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又是美国驻欧洲区总司令)使后者对于多边主义(北约)控制权的追求始终指向美国的单边主义控制权。美国国务院所倡导的欧洲盟军最15窦云婷 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DSB,Vol.38,No.967,pp.12-15.Telegram From Norstad to Douglas,Alo 225,Feb 1958;Telegram From Norstad to Quarles,Alo 230,Feb 12,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Robert S.Jordan,Norstad:Cold War NATO Supreme Commander:Airman,Strategist,Diplomat,pp.118-119.Letter From Elbrick to Dulles,Mar 4,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非保密文本详见:Draft Agreement,Mar 14,1958;Dulless Trip to Paris(Background Paper),Jul 3-6,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秘密备忘录详见:Memorandum,Mar 12,1958;Memorandum,Mar 21,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Memorandum From Guthrie to Fearey;Comments,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高总司令的“大”决策权相对于国防部的“小”决策权的要义在于,以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的决策权抵消法国政府对于使用核武器的决定。国务院的秘密备忘录显示,美国将尽快在法国部署 3 个导弹中队(每个中队配备 15 枚导弹),美国政府负责提供导弹、专用设备及训练等,以及可能在法国的采购项目;法国政府负责提供场地、配套设施以及辅助设备等;改进型导弹的后续部署有待于另行谈判等。国防部针对秘密备忘录的主要修订是删除了秘密备忘录的第 5 条和第 7 条;且对秘密备忘录的第 4 条改动较大,进一步明确了法国政府将要承担的具体责任。删除了相关内容后,秘密备忘录对美国人员垄断导弹的操纵和操作问题以及对此协定外导弹的部署问题没再做交代。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国防部考虑到美法在这些问题上分歧较大,法国不会在这些问题上做出让步,写明反而可能激起法国的强烈反对;另一方面,可能是迫于美国原子能法的限制。3 月 19 日,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向法国非正式地提交了一份关于美法中程弹道导弹协定的草案文本。美国助理国防部长斯普拉格(Mansfield D.Sprague)指出,此协定草案已表明,无论在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时期,这些武器都将由诺斯塔德控制,这是一个新的起点。然而,法国方面一直未回应。直到 4月 18 日,埃利向诺斯塔德提议将非保密文本的第 7 段“装备中程弹道导弹的法国军事编队将在和平与战争期间由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进行作战控制”,修改为:“装备中程弹道导弹的且在一名法国将官指挥下的法国军事单位,将在和平与战争时期依照目前生效的北约文件规定的条件被指派给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诺斯塔德准备接受这项提议,但有附带条件,即文本将在第 7 段“战争”一词后终止,并以单独的“保密谅解书”代替最后一项条款,以澄清他对中程弹道导弹单位“作战控制”的要求。埃利和诺斯塔德对协定草案的修改有着本质区别:埃利强调的是法国对法国部队的国家要求,而诺斯塔德强调的是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对北约部队的要求,他甚至希望欧洲所有的中程弹道导弹(包括美国部队的)都成为北约储备的一部分,他推动的是多边共享,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联邦德国才会满足于不寻求自己独立控制的核武器。尽管科蒂总统希望尽快就导弹部署事宜达成最终协定,但法国国内仍存在不确定性因素。法国当时正在独立研制自己的核武器,如果获得成功,其将赋予法国更多的谈判资本,使法国有可能获得与英美中程弹道导弹协定相同的地位。这意味着这些武器将不会由北约直接控制,从而危害艾森豪威尔倡导的北约核部署计划。此外,法国国防部长似乎决心将中程弹道导弹部署协定与美法核武器生产合作联系起来 美国借口原子能法的限制否认这一点,法国政府和国防委员会对此协定的批准也存在困难。最重要的是,法国政府危机阻碍了谈判。随着法国政府危机的到来,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热情逐渐消退,并采取了各种“急刹车”的手段。首先,美国考虑推迟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日程,预计第一个中队迟滞于 1959 年 2 月部署到法国。其次,美国所主张的北约部队使用核武器的政治授权表明,美国并未考虑给予法国任何核武器的控制权。根据北约核储备,就法律授权而言,美国向北约盟国部队释放核元件的决定归根结底将纯粹是美国的决定,实际立场可以归结为:其他北约国家被要求继续对美国(以及诺斯塔德将军的双重身份)保持信心,即核武器将在应使用时使用(由美国使用,也由美国向其他北约国家释放),在不应使用时不使用。当然,就英国而言,美国关于核武器的政治授权则是一个例外(1958 年 2 月 22 日的双25窦云婷 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Memorandum,Mar 12,1958;Memorandum,Mar 21,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Memorandum From Guthrie for the Record,Mar 25,1958,Gale Group,Inc.,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USDDO),CK2349444395.Robert S.Jordan,Norstad:Cold War NATO Supreme Commander:Airman,Strategist,Diplomat,pp.119-121.Letter From Fearey to Timmons,Apr 21,1958;Message From Norstad to OSD,Alo 470,Apr 24,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Memorandum From Douglas to McElroy,Mar 27,1958,USDDO,CK2349163422.边协定)。最后,有迹象显示美法技术谈判困难重重。为达成一项中程弹道导弹技术协定,美国接受了将 5 月 12 日定为开始谈判的日期。但此次谈判只表明,美国愿意将技术信息传授给法国,但两国要讨论详细的技术协定草案,还要等到法国政府正式向北约理事会提交备忘录,以及美国允许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之后。三、美法围绕中程弹道导弹问题的继续谈判与谈判失败(1958 年 6 月1959 年 6 月)6 月 1 日,戴高乐作为第四共和国的总理上台,法国政府危机结束。17 日,法国关于联盟部署核武器的立场在国防会议上确定下来,即“遵循不拒绝原则”:法国原则上接受在其领土上部署这些导弹,但条件是要参与战争的整体设计;导弹部队要由法国部队操作和指挥;核武器必须依然由法国控制等。此后,法国多次将其立场告知美国军政界要员。7 月 5 日,杜勒斯在与戴高乐会谈中提到美国可以在某些条件下为北约部队立即提供核武器。戴高乐对此质疑说,如果法国军队使用这些核武器的前提是,由美国或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下达使用武器的命令,这一提议没有任何意义。他向杜勒斯提出了“一揽子”解决核事务的方案,即部署在法国的北约核武器,以及由法国共同负责控制的部署在德国的核武器,这些武器的使用必须在美国的参与下由法国直接负责,且只有当北约计划与法国计划一致时,才会依照北约计划使用核武器。这适用于导弹、弹头等。“由法国直接负责”强调了法国要控制核武器的保管和使用,考虑到美国法律和政府首脑会议公报,这是美国无法接受的。面对美法谈判即将陷入僵局的处境,诺斯塔德向埃利传达了“最后通牒”,即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不能再延长原定的法国接受中程弹道导弹的截止日期(7 月 1 日)。自 6 月初以来,法国已被多次告知,除非法国能尽快提出令人满意的建议,否则诺斯塔德将立即为计划部署在法国的 3 个朱庇特(Jupiter)中队做出其他安排。“其他安排”意味着,诺斯塔德将与意大利、希腊或土耳其接洽。然而,作为一个折中的选择,诺斯塔德告知法国人,如果戴高乐渴望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美国可以在比原定的抵达时间(明年年初)晚一年甚或更长的时间内提供其他的中程弹道导弹中队。对于这一“最后通牒”,法国采取漠视态度,这可能是源于政治谈判问题。早在 7 月 9 日,法国驻美大使阿尔方(Herv Alphand)与美国主管欧洲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埃尔布里克(C.Burke Elbrick)会谈时已建议,中程弹道导弹部署问题最好由美法两国直接谈判,而不是由诺斯塔德与法国政府谈判。然而,从 7 月 5 日杜勒斯与戴高乐会谈结束以来,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依旧让诺斯塔德继续与戴高乐接触。为此,法国外交部长德姆维尔(Maurice Couve de Murville)于 8 月 21 日访问华盛顿期间,在与副国务卿赫脱(Christian A.Herter)的会谈中强调,就美国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问题而言,法国政府还没有做出最终决定;他认为此问题涉及的政治问题远多于军事问题,希望暂时搁置军事层面的讨论,在巴35窦云婷 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NATO Defense Ministers Conference,Apr 7,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Button Talks and Delegation of Authority,NARA.Message From Norstad to OSD,Alo 470,Apr 24,1958;Telegram From Murphy to Embassy Paris,Paris 5035,May 5,1958;Memorandum From Quarles to Douglas,Apr 29,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France,1957-1959,NARA.Frdric Bozo,Two Strategies for Europe:De Gaulle,the United States,and the Atlantic Alliance,trans.by Susan Emanuel,Lanham,Md.:Rowman&Littlefield,2001,pp.10-11;Documents Diplomatiques Franais(DDF),1958,Tome 2,pp.620-621.DDF,1958,Tome 2,pp.26-27.Telegram From Thurston to Dulles,Washington 241,Jul 17,1958,Norstad Papers,Box 87,France-Problems 1958-1959(3),DDEL;Telegram From Jandrey to Dulles,Jul 24,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2,NATO Atomic Stockpile-France,NARA.FRUS,1958-1960,Vol.7,Part 2,pp.71-76.黎或华盛顿进行政治谈判。赫脱对此表示认可。8 月 25 日,诺斯塔德与他的政治顾问瑟斯顿(Raymond L.Thurston)讨论了法国的提议后,也表示不反对政治谈判,但美国方面应注意保持与去年 12 月北约理事会决定相一致的立场,即将这些武器交由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支配。27 日,赫脱向瑟斯顿和诺斯塔德表示,国务院认可此推理。国务院无意在任何渠道上对法国采取主动;也无意削弱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方面的作用。如果法国继续推进政治谈判,国务院打算谨慎行事,并通过瑟斯顿与诺斯塔德保持最密切的联系。9月中旬,德姆维尔再次询问赫脱,美国是否愿意将有关中程弹道导弹控制权问题的谈判从欧洲盟军最高总司令转移到政治渠道。赫脱给予了肯定答复。然而,直到 10 月,法国方面依旧没有合作的动向。诺斯塔德对于法国的一再拖延忍耐到了极限,声明除非法国采取主动,否则他不会就任何有关中程弹道导弹的问题与法国接触。杜勒斯于 10 月底进一步表示,美国虽然绝不放弃最终在法国基地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希望,但也决不打算“跪下乞求”法国接受这些“过渡”性质的导弹,以至于允许法国在其他问题上与美国讨价还价,从而避免美国为了在法国部署第一代中程弹道导弹而付出过高的代价。美法政治谈判逐渐搁浅的过程中,戴高乐反而向艾森豪威尔和麦克米伦(Harold Macmillan)发出了著名的“9 月 17 日备忘录”。戴高乐提出该备忘录的本质目的,是要实现法国的“伟大”与“独立”。此备忘录的核心之一是建立美英法“三国理事会”,该组织将制定全球政策并处理核武器的使用等问题,以此改组北约并取代英美“特殊关系”。10 月 8 日,法国常驻北约理事会代表德库塞尔(de Courcel)向诺斯塔德催促道,如果戴高乐“9 月 17 日备忘录”中的一些想法得到落实,中程弹道导弹等问题将得到更快的解决。但美国对该备忘录持全盘否定态度,英国、西德、意大利也坚决反对该备忘录。考虑到其他盟国的意愿,也为了维护美国在西方联盟的领导地位以及坚守对美国来说生死攸关的核决策权等,美国不可能接受三边军事计划甚或三边政治小组。艾森豪威尔于 10 月 20 日的复电“实际上签署了三边主义的死亡书”。然而,法国方面做出的决定是,在华盛顿政府对“9 月 17 日备忘录”作出积极答复之前,不会就美国的要求给与任何回应。鉴于法国与北约的军事关系非常不明确,1959 年 1 月 2 日,诺斯塔德通知希腊和土耳其驻欧洲盟军最高司令部的国家军事代表,他准备与两国开始正式讨论,以继续推进中程弹道导弹的部署。此时,法国已不再是美国在欧洲大陆部署导弹的首要选项。6 日,诺斯塔德向德库塞尔指责了法国的不合作态度。他指出,就中程弹道导弹部署而言,除法国外,其他国家都取得了进展。如果法国人不改变其僵硬立场,他将在未来两三个月内撤出部署在法国东部的 9 个美国空军中队。由此,美国已逐步偏离在法国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政策。45窦云婷 控制权之争:中程弹道导弹部署与美法关系(19571959)DDF,1958,Tome 2,pp.277-281.Telegram From Thurston to Dulles,Washington 691,August 25,1958,USDDO,CK 2349301155.Telegram From Herter to Embassy and Thurston,Paris 698,August 27,1958,Norstad Papers,Box 47,France 1955-1959(7),DDEL.Status of IRBM Negotiation,Oct 29,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General,NARA;Telegram From Thurston to Dulles,Washington 1293,Oct 10,1958,Norstad Papers,Box 87,France-Problems 1958-1959(3),DDEL.FRUS,1958-1960,Vol.3,pp.139-145.关于此备忘录及相关法文档案翻译,见姚百慧编译:戴高乐挑战美国霸权:改组北约的“九月备忘录”,法国研究2022 年第 2 期。姚百慧:艾森豪威尔政府对法政策研究 关于“三国理事会事件”的历史考察,历史教学(高校版)2007年第 10 期。Problems to Be Discussed at Meeting on IRBMs,Jan 8,1958,RG 59,Entry 3100,EUR/RPM,RRNATO,1957-1964,Box 1,IRBM File,NARA.Telegram From Thurston to Dulles,Washington 2479,Jan 8,1959,Norstad Papers,Box 87,France-Problems 1958-1959(3),DDEL.5 月 25 日,戴高乐致函艾森豪威尔,向后者拒绝了没有控制权的核导弹。他对美国随时可能将法国拖入导致法国自身被彻底摧毁的核战争表示担忧。显然,在任何状况下,法国都不应将自己的生死托付给他国,哪怕是最友好的盟国。因此,法国必须参与盟国关于使用核弹以及何时何地发射的决定。由于法国未能和美国就此问题签订必需的协定,“法国无法同意这样的导弹今后在我们的领土上部署和使用,除非法国能完全、永久地控制”。6 月,法国政府首次公开表示,它不打算“对北约组织作出新的承诺”,正式拒绝在其领土上部署发射装置。围绕第一代中程弹道导弹的部署问题,法国的大门也关闭了。结论经历了两年多的磋商后,美法围绕中程弹道导弹部署问题的谈判最终失败了。这一失败的深层次原因,主要在于美法两国的战略观念不同。从法国方面来看,法国的“独立”与“伟大”越来越成为其外交政策思想的核心,而独立防务又是其“独立”与“伟大”的关键。然而,自二战结束以来,为自身安全和北约安全需要,美国在法国大规模驻军,法国的防务并不独立。核时代的法国要做到真正的防务独立,就一定要拥有核武器的控制权。当美国首要在法国(除英国外)开展导弹部署之初,法国政府认为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法国会拥有更多核话语权,会提升法国的声望和地位;但是,随着美国在意大利等国导弹部署的开展,重返政坛的戴高乐决心建设法国自己独立的核打击力量,认为部署没有控制权的中程弹道导弹显然会让人觉得法国公开承认了自己的二等国地位。从美国方面来说,本着核不扩散的政策,美国不鼓励法国发展核武器。美国将中程弹道导弹部署到法国的决策,主要目的是解决美国的国家安全而非欧洲安全问题。将中程弹道导弹的控制权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