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徐特立的学生、毛泽东的义友邹蕴真——回忆参加徐特立研究工作散记（十二）.pdf

邹蕴真，原名有瑶，号泮芹、泮卿、半耕，浑名缺缺，1 8 9 3 年出生于湖南省汉寿县株木山乡邹家坪村一个农民家庭。6 岁入蒙馆读书，1 2 岁学种田，1 4 岁再入私塾，再学。1 9 1 1 年，1 8岁时考入龙阳县教员养成所学习数月，后任小学教员；1 9 1 3 年秋，考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18年毕业，先回汉寿，后返长沙任小学教员；1922年入南京国立东南大学，学习教育学，1 9 2 4年毕业，任教于长沙私立楚怡中学、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湖南省立长沙高级中学。其后，仍回归汉寿家乡，以家院创办学校，任校长数十年，献身于人民教育事业。建国前，多次以巨额资金，支持毛泽东干革命事业用。建国初期，应毛泽东主席之召，定居北京，从事文史编辑研究工作，有大量著作行世。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至八十年代中期，有十年的时间里，我几次去他老府上，或是外出，或是生病住院，终无缘面谒。我的老师周世钊说，邹蕴真作为徐老给予过特殊关照教育过的学生，尤其是作为毛泽东主席的义友，能去看望采访他，于你的学习和写作是颇为有益的。可惜我有负了周老对我的期待要求。可喜的是，汉寿教育界朋友周光璀，于1 9 8 2 年8 月2 日，偕同冯生敏代表汉寿县委和政府去看望邹老，得邹老热情接待并细谈往事，他事后整理的资料都送我阅读了；更可喜的是，不仅是周世钊老多次给我讲述邹老的生平事迹，还有邹老的老同学老朋友李维汉、肖三、张国基、贺果以及邹老的同乡帅孟奇等老人，他们在接受我的访问时都说及邹老的事；加上我也两次去邹老在汉寿的故居采访，特别是他的曾外孙魏波于去年金秋，专程接我到汉寿收集了一些历史资料，因之我于邹老的一生业绩及精神品德的了解，还是比较全面和深刻的。一、徐特立和邹蕴真的师生情邹蕴真入一师之前，先已在乡村任过私塾蒙师和小学教师，来长沙入第一师范学校求学，以为升造，有如徐老早年经历，自然得到徐老更多关注。徐老在一师任教育实习主任，主讲教育学，包括心理学。他的教学受学生推崇，因他能结合实际，对学生多方考察，深入了解，做到有的放矢，因材施教。据周世钊和贺果回忆，当年，徐老对待毛泽东和邹蕴真，可以说是作为两类不同的典型来加以教育引导的。毛泽东比同班同学年岁大，成熟、任事大胆、有魄力、好读书、勇于探新，但阅读书籍略显贪多求快，有时候视事视人，难免情绪化；邹蕴真在班上亦为大龄学生，与毛泽东同岁，但性格相反，在学业上埋头死读、沉默少言，心收稿日期：2 0 2 2-0 7-2 2作者简介：陈志明（1 9 4 1-），男，湖南益阳人，1 9 7 4-1 9 8 6 年任职于长沙师范，主要从事徐特立研究及幼儿教育研究工作，徐特立传执笔人，怀念徐特立同志徐特立文集具体编撰人，E-mail:。1理自卑，总有自视低于人之感觉，不参加群交，我行我素。究其原因，乃与其形貌有关。邹蕴真系先天性兔唇，上唇有明显缺口，当时乡野之郊没有医院手术，成年后仍拥其貌，故见人自感羞涩，而尽量避免人际间的交往。徐老结合心理分析课，指导鼓励毛泽东一众学生，要深入研究学问，深入了解社会，不断增长才干，率众多做有益于社会人群的好事，而对邹蕴真一类弱势一些的学生，则要求其自尊自爱而不自卑，主动与人交接，以诚心善意感人动心，以心灵美胜于形态美，以事业美胜于衣貌美。经徐老开导，邹蕴真心理变化甚大，如原听到人呼他“缺缺”，甚觉羞辱，后反感受是亲切，成为昵称。也的确是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才面呼他为“缺缺”。徐老单独与毛泽东交流读书方法或讨论时局时，多次示意其多关心邹蕴真，引领他一起学习，一起投入人群社会。徐老更是多次召邹蕴真到教员室或自已寓所，随意叙谈，或研究诗词文字之学，或交流时事人事新闻，曲意启发他不要过于注意自己形貌，宜多接近毛润之等同学毛泽东和邹蕴真，正是得于徐老启发、诱导，接近日多，终成好友，进而成为义友。邹蕴真一师毕业后，回乡任小学教师。徐老认为其还是在城中较好学校实习任教，多积累一些任教办学经验，再回乡从事教育事业更好，遂致书邹蕴真，令他复返长沙到楚怡等校任教。1924年，徐老自法国留学返国，亦值邹蕴真东南大学毕业，即召他到省立一女师任教。正是在这些时段，邹蕴真得与毛泽东相处密切，而追随毛泽东参加革命活动。1938年至1 9 3 9 年间，徐老自延安返湘后，他的学生们奔走相告，且多人来长，与徐老相聚。一日，徐老问周世钊有无邹蕴真音讯，周世钊即写信邹蕴真，让他邀约安化等地的几位同学来长沙看望徐老。徐老告知邹蕴真、周世钊、蒋竹如他们有关毛泽东、李维汉等在延安的工作及生活情况后，邹蕴真、周世钊和蒋竹如等都给毛泽东写信问候。当年，徐老赞扬邹蕴真、周世钊等人在湖南2城乡坚持办教育，也是有益于抗战、有益于革命的行为，同时鼓励他们积极参加当地的联合抗战工作，发挥进步乡绅和进步人士的作用。建国后，邹蕴真到北京，与老师徐特立多有相聚。开始，因毛主席工作很忙，一度出访苏联，尤以抗美援朝事大，加上有人反映邹蕴真在汉寿家业大、于地方上有剥削行为，或许在作了解，毛主席未予回复邹蕴真的信，更未安排接见。邹蕴真情绪颇显焦虑，他见了徐老，说自已拟回乡投案。徐老给予安慰，并让他写了一份自传，嘱李维汉亲手交于毛主席。毛主席得悉，即亲热地接见了这位义友。二、邹蕴真与毛泽东为义友事1913年春，邹蕴真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与毛泽东、罗学瓒、周世钊、贺果等同为第八班学生。在校五年半，他们交情很深，尤其是与毛泽东情逾兄弟。那时正值袁世凯称帝，国内军阀割据，民不聊生。青年的毛泽东感时忧国，立志革命。有一年放寒假后，邹蕴真和毛泽东一同护校，没有回家过春节。除夕夜，长沙城内很多大商家将喜庆爆竹放得震天响，毛泽东神情凝重，不时叹气。邹蕴真问：“润之兄，何须长吁短叹呢？我们把书读好，将来成名立业，有什么办不到？”毛泽东回答：“我想的不是这些。我想的是，在眼前鞭炮声中，全国还有多少受苦受难的同胞呀！”自那时起，邹蕴真才了解到毛泽东的远大志向，对他心生敬仰。两人常外出散步，每到岳麓山顶，他们就席地而坐，横论国是，纵谈人生。1918年4 月，毛泽东邀集1 3 名进步青年创办新民学会，邹蕴真与蔡和森、何叔衡、肖三、罗章龙、李维汉等都是发起人；1 9 1 9 年，毛泽东从北京致信邹蕴真，说及宣传新文化思想，切望邹蕴真支持；1 9 2 0 年，毛泽东发起创办文化书社，邹蕴真和何叔衡等2 0 余人都是骨干，该书社传播新文化，暗中推销革命书籍；1 9 2 1 年8 月，已任湖南通俗教育报编辑的邹蕴真，又协助毛泽东与何叔衡创办湖南自修大学，这是我党第一所带党校性质的学校。对于毛泽东组织的这一次次进步活动，邹蕴真都曾捐资资助，并积极参与，使他们的学友情跃升为革命的战友情。1921年7 月，毛泽东和何叔衡赴上海参加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差旅费由熊瑾筹措。熊瑾找到邹蕴真，邹蕴真爽朗地说：“润之兄、何胡子干大事，少了钱，我这里有！”他即慷慨解囊相助。1922年至1 9 2 3 年，毛泽东领导湘赣两省工运。当时长沙三汉矶纺织厂的工运斗争很激烈，声势浩大，湖南反动政府竟枪杀黄爱、庞人铨二工友，工运斗争由此升级为席卷全省之势。军阀政府十分惶恐，悬赏1 5 万元现洋通缉毛泽东，而此时正是国共拟先后在沪粤商谈并举行国共第一次合作会议，毛泽东必须参加。邹蕴真不怕牺牲，挺身而出，想尽方法掩护毛泽东，一再转移隐蔽地址。湖南军阀镇压工人和共产党员十分残暴，万一有失，毛泽东和邹蕴真后果不堪设想。每次转移，非常曲折危险，直至天黑更深，方成功地送毛泽东乘轮赴沪转粤。1925年8 月，毛泽东在韶山组织农民开展“平阻禁”谷米斗争，湖南省长赵恒惕获悉后十分震怒，电令湘潭警察局立即逮捕毛泽东。毛泽东遂于2 8 日离开韶山，先是到长沙城西邹蕴真寓所避难，随后转至邹蕴真老家汉寿邹家坪。邹家是当地有些名气的绅士，拥有一栋大房子“邹家大屋”。邹蕴真将毛泽东锁藏在一间厢房内，不许外来人靠近，他亲自照管毛泽东的生活。在一次送饭时，他说：“润之，诸葛亮曾经把朋友分成义友、酒友和贼友三类。我与你称得上义友吧？说实在话，派其他人送饭我都放心不下。为了你的安全，这事连我儿子也不晓得。”隐居一周后，毛泽东决定与参加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第五期学习的庞叔侃、周振岳同去广东。于是，邹蕴真让毛泽东扮成木匠模样，挑上工具篮子，趁一个黑夜将他送出邹家坪，送至十里远的南湖码头，搭乘开往长沙的客船，再转坐火车南下广东。临别时，邹蕴真坦率地对毛泽东说：“润之兄，你革命，我赞成，但我胆子小、怕死，不能跟你一起干。”毛泽东望着沉沉夜色与滚滚东逝的流水，说道：“你往后就以办学为掩护，多向学生传授进步思想洋卿，珍重！”“马日事变”之后，邹蕴真回汉寿，边埋头教书，边隐蔽地开展革命活动。据朱端绶讲述，“马日事变”后熊瑾去上海党的中央机关工作，在经费上得邹蕴真支持很多，即由他出全资在上海开设小商店，用于秘密联络各地共产党组织和掩护周恩来、李维汉等中央领导开会活动。此事由家住长沙东乡、熊瑾的同事同乡、湖南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毛庶务经办。熊瑾和朱端绶即住在上海该商店内。原来以为前述一别，以后会长时不能相见，未料1 9 2 7 年8 月中的一个晚上，毛泽东突然又出现在汉寿邹家坪邹蕴真家。革命失败，患难中相见，他们彻夜长谈。毛泽东讲述了蒋介石、汪精卫叛变，实施血大屠杀种种恶行之后，问：“卿，在当今形势下，你说说，我们共产党该怎么办？”邹蕴真略作思考，回答道：“润之，古人有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蒋某人、汪某，拿枪杆子打你们，你们也该拿起杆子来对打嘛，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毛泽东一听，朗声大笑：“好你个书呆子，你也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君之一言，正合吾意。”邹蕴真也笑了，他说：“这是我们徐先生的教导。辛亥革命前，对待旧社会的不公，徐先生曾写诗说，何不上山做土匪强盗？”毛泽东连连称是，说徐先生也去南昌当老兵去了，说着，一拍衣服口袋，长叹了一声。邹蕴真见状，忙问：“润之兄，是缺钱吗？”毛泽东摊开双手，说：“我口袋里空空如也，连买几枝枪杆子的钱都没有！”邹蕴真抓住毛泽东的手，大声说：“润之兄，我这里有，5 0 0 块大洋，全都交给你去用！”毛泽东高兴起来，也大声说：“好个缺缺，走，我们一起干！”但邹蕴真说，自己胆量、智慧、身体三个不如毛泽东，不能去参加革命武装起义。毛泽东也叮瞩邹蕴“三个不”：一不要从政，办教育好；二不要有血债，杀害人民老百姓，使不得；三不要家产太大。这是个风雨之夜，黎明时风停雨歇，东方出现曙光。邹蕴真安排人护送，并和妻子一起陪毛泽东走到小河港口，送他上船。毛泽东说：“泮卿，我的生意做成了，一定回来找你！”31981年，我在北京李维汉家里拜访。李老说，1950年5 月的一天，毛主席要他好好安排来京的邹蕴真，并说了以上这段往事。毛主席对李维汉说：“缺缺老同学，于革命功劳很大。他献出的千元大洋，我至今也还不上嘛！”而对于这段往事，即使解放若干年后，邹先生本人一直守口如瓶，可见他对学友毛泽东的守诺程度。邹先生执教多年，是省内名师，1 9 2 8 年秋再回长沙，先后在省立长高、一师、私立明德中学任国文教员，亦曾任教于蓝田国立师范学院。1939年1 1 月出任汉寿县教育局长，因憎恶官场腐败，不到一年便辞卸。1 9 4 1 年自请任汉太乡中心学校校长，同期在家中创办私立人化中学（私立沧浪中学前身）和人化农场，兼任董事长。1 9 4 2 年，在延安最困难的时期，毛泽东用“李德胜”名以经商人的口气致信邹蕴真说，时局艰难，生意不顺，唯望半耕学兄惠泽一二。邹蕴真心领意会，即将家中所存4 0 0 多块大洋汇往延安。1949年底，邹蕴真先后收到毛泽东和徐特立的信，嘱其即刻赴京。1 9 5 0 年5 月，邹蕴真到北京，在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政治研究院学习9 个月后，分配至人民出版社任编辑。邹蕴真是省内知名教师，薪俸优厚，平日又尚节俭，颇有积蓄，结果成为拥有7 0 0 多亩水田的大地主。1 9 5 2 年3 月，汉寿县公安局派人到北京要把他押解回县。毛泽东主席尊重地方政府意见，同意邹蕴真回乡参加土地改革，同时指示统战部长李维汉：按政策，关注其事。邹蕴真回汉寿老家后，积极拥护土改，主动交出田地房屋及2 0 两黄金、4 0 0 多块银元，但当地公安机关未对邹蕴真的革命贡献给予正确评价，反而将其送劳改队改造一年。后周世钊去汉寿提出意见，并将其请到长沙任枫林中学校长。毛主席因两年未得邹蕴真信息，要求李维汉过问其事，后公安部开会，批评汉寿公安机关违反政策，责令对邹蕴真予以平反。1 9 5 3 年2 月，中央统战部派专人接邹蕴真到北京，安排在中央文史研究馆工作。由于历史原因和阶级局限，自1 9 2 7 年起，邹蕴真便离开了民主革命阵营，全身心扑在教书育人上，践行自己“教育救国”的志愿，直到全国解放。邹蕴真与立志革命的学友毛泽东分道，固然是他人生的憾事，但他没有投身国民党怀抱卖友求荣，正如他后来所言：“我没有背叛毛主席！”体现出其耿直磊落的品性。同时，邹蕴真对毛泽东的革命活动依然一直同情和支持。1950年春，邹蕴真在京曾两次致信毛泽东，要求会见。是年5 月，毛泽东在中南海会唔并款待了这位昔日同学。老友久别重逢，心中感慨颇多，邹蕴真由衷地赞赏毛主席领导革命胜利的雄才伟略。毛泽东高兴而又谦逊地说：“没有什么，还是第一师范学习的那一点点。当年我们想把国家搞好，苦于没有办法么，东找西找，才找到马克思主义。”那次会谈中，毛泽东还诚挚地忠告老同学跟上时代形势，争做开明人士：“如今解放了么，你也要告诉老家的人，把多余的田土、财产交出来，分给贫苦农民，让他们也过点好日子。”事后邹蕴真记叙：“润之兄用小包车将我接入私人客厅，畅谈达3 个小时之久，感情依旧，毫无半点官僚习气”没过多久，邹蕴真回到汉寿老家后，除交出田地和粮食外，还动员家里人交出了埋藏的2 0 两黄金、4 0 0 块银元等财产。当年的“邹家大屋”旧址，已修建成邹家坪小学。邹蕴真1 9 5 0 年在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毕业后，即由政务院人事部门分配到人民出版社任编辑，两年后被聘任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直到1 9 8 5年7 月在北京病逝，享年9 2 岁。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