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理据分析的社科术语翻译研究——以《共产党宣言》中的“联合”为例.pdf

收稿日期2022-11-30基金项目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2021年度科研项目“基于中德对比的术语理据性研究（课题编号：YB2021014）”。作者简介郭屹炜（1971），男，上海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术语学、德汉翻译、德语语言学研究。基于理据分析的社科术语翻译研究以 共产党宣言 中的“联合”为例郭屹炜1，黄 婷2（1.同济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092；2.华南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州 510641）摘要：理据性是术语的重要属性之一，在术语翻译实践中反映这一属性并非易事。“多词一译”的出现是因为语言本身具有模糊性，但与术语工作“同一概念同一术语”的原则不相符，容易造成术语混乱，同时不利于读者正确理解源文本。以 共产党宣言 中文译本中的“联合”为例，从语义理据的角度对其对应的德文表达溯源，依据单个词所在的语境，分析译文的合理性，提出在翻译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时，应具有术语意识，遵从术语工作的原则。关键词：共产党宣言；术语翻译；理据性中图分类号：H315.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4823（2023）02-0103-04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Journal of Minxi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Vol.25 No.2June 2023doi：10.3969/j.issn.1673-4823.2023.02.022一、问题的提出术语理据性是指术语的名称与其意义存在某种内在的必然联系，可以分为语音理据、词形理据、语义理据和文字理据1。在进行术语翻译时，可以通过分析该术语在源语言环境中的理据，再根据目标语的语言结构特点进行翻译。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 宣言）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第一部纲领性文件，自1848年第一版问世以来，已经被翻译成200多种文字，前后出版了300多个版本，在人类思想史和文化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宣 言正 文 的 最 后 一 句“Proletarier allerLnder,vereinigt euch!”2这是全文的最强音。其中，“vereinigt euch”多被视为“联合起来”。高放曾列 举 出 这 句 话 的 74 种 译 法3，其 中 把“vereinigteuch”译成“联合”的有35种，译成“团结”的有29种。高放认为，此处译为“联合”更为妥当，“这句口号的提出，本意是侧重于组织上和行动上的联合”3。这也是中央编译局的官方译法。笔者认为，在 宣言 的引言部分出现的句子“Alle Mchte des alten Europa haben sich zu einerheiligen Hetzjagd gegen dies Gespenst verbndet”2中 verbnden 被译成“联合”，句中的“vereinigen”和“verbnden”两个不同的动词都被译成“联合”，这一处理方式有待商榷。下文以“联合”为例，分析其对应德语词的理据性，由此判断翻译的合理性。二、多词一译与术语理据性分析笔者查找出 宣言 中文版中的几处“联合”，并在德文版原著中找出了相应的德语词。从术语学以及术语工作的角度来看，在经典学术著作的翻译中出现这样“多词一译”的处理是值得商榷的4-5。宣言 是科学的理论著作，著作中的那些“专业领域中概念的语言指称”即为术语6。根据术语工作原则，在一个学科或领域中“同一个概念术语和概念之间应一一对应，即单义性；一个概念只有一个指称，即单名性”6。“多词一译”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打乱原著的概念体系，不利于精确地翻译 宣言 整个文本，进第25卷第2期2023年6月103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而可能会影响到对 宣言 的深入理解。为进一步探究 宣言 中“多词一译”问题，我们从 宣言 的德语原著入手，对中文版中所出现的“联合”及其近义词的翻译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剖析：(1）分析术语在源语言中的语义理据。从词汇学与构词法出发，分析研究原著中相应德语词的结构与词源，并在此基础上深入剖析词的基本意义与搭配关系。(2）联系原著中的句内及句外的语境，全面而准确地把握德语词在文中的含义，找出不同的词相互间细微的差别。(3）基于上述两个步骤，达到区分概念和界定概念的目标，为最终的术语分析提供依据。(4）根据术语单名性和单义性的原则对中文版中术语的翻译作出评析，并尝试给出可能的解决方案以解决“多词一译”问题。三、宣言 中文版中的“多词一译”例析根据上述步骤对 宣言 中“联合”的词进行分析，将这些在中文版中被翻译成“联合”的德语词大致分为三组：适合翻译成“联合”的 assoziiert，Assoziation；拟翻译成“统一”的vereinigen、Vereinigung、vereinigt、vereinen；以及拟翻译成其他中文词的verbnden、anschlieen、zusammentreten。(一)适合翻译成“联合”的德语词Assoziation 和 assoziiert 都与动词 assoziieren 有关。其中assoziiert是第二分词形式，Assoziation是由assoziieren派生出的名词。在德语中，动词assoziieren是一个外来词，源自拉丁语动词sociare。sociare中包含了名词 socius，相当于德语中的 Sozius，意为“同伴”“同志”。因此，动词 assoziieren 可以理解为“结伴”的意思，与“联合”所表达的含义基本一致。例 1SindimLaufederEntwicklungdieKlassenunterschiedeverschwundenundistalleProduktion in den Hnden der assoziierten Individuen konzentriert,so verliert die ffentliche Gewaltden politischen Charakter.2译文：当阶级差别在发展进程中已经消失而全部生产集中在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手里的时候，公共权力就失去政治性质。7例2An die Stelle der alten brgerlichen Gesellschaft mit ihren Klassen und Klassengegenstzentritt eine Assoziation,worin die freie Entwicklungeines jeden die Bedingung fr die freie Entwicklung aller ist.2译文：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7例 1中的 assoziiert作为及物动词的第二分词，一般具有被动的含义，且具有动作的先时性。此处assoziiert可理解为“结成同伴的”，这与中文版中“联合起来的”基本一致。例2中的Assoziation的后缀-ation，既可表示动作也可表示动作的结果或产物。经过分析上下文，可判断此处 Assoziation 表示的是动作的结果或产物。结合上文对动词assoziieren的分析，判断此处将Assoziation译为“联合体”是恰当的。（二）拟翻译成“统一”的德语词这一组涉及vereinigen和vereinen这两个动词。vereinigen的意思为“使两个或更多的东西成为一个整体/统一体”（zwei oder mehrere Dinge zu einemGanzen,zu einer Einheit werden lassen），vereinen意为“形成一个更大的统一体”（zu einer grerenEinheit o.A zusammenfassen,zusammenfhren）。这两个动词的产物均为“整体”/“统一体”，意义极为接近。其语义的核心在于“统”和“一”，其中“统”是动作或过程，而“一”是结果。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vereinigen侧重思想的“一致”，而vereinen侧重的是形式上或组织上的“一体”。而中文的“联合”为“联”与“合”两个具有并列关系的字组成，强调的是动作，尽管在很大程度上表达出了vereinigen或vereinen的含义，但在突显动作的结果方面则稍有不及。例 3Wenn das Proletariat im Kampfe gegendie Bourgeoisie sich notwendig zur Klasse vereint,durcheineRevolutionsichzurherrschendenKlasse macht und als herrschende Klasse gewaltsamdiealtenProduktionsverhltnisseaufhebt,sohebt es mit diesen Produktionsverhltnissen die Existenzbedingungen des Klassengegensatzes,die Klassen berhaupt,und damit seine eigene Herrschaftals Klasse auf.2译文：如果说无产阶级在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一定要联合为阶级，通过革命使自己成为统治阶104级，并以统治阶级的资格用暴力消灭旧的生产关系，那么它在消灭这种生产关系的同时，也就消灭了阶级对立的存在条件，消灭了阶级本身的存在条件，从而消灭了它自己这个阶级的统治。7试译：如果说无产阶级在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一定要统一为阶级例 3 中 vereinen 主语是 Proletariat（无产阶级），宾语是反身代词sich，表示动作回及主语本身。用“联合”来翻译原文中的vereinigen和vereinen基本上符合原文的语义，并无明显不妥之处，但如果考虑到前文所分析到的这两个德语词的构词结构以及“结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这样的内涵，拟将其译成“统一”8。（三）拟翻译成其他中文词的德语词这一组包括 verbnden、anschlieen、zusammentreten三个德语动词。这三个词与“联合”在语义上相距较远，将他们翻译成“联合”，无论从语义对等的角度还是从术语单义性的角度来看，都是有待商榷的。例 4Alle Mchte des alten Europa haben sichzueinerheiligenHetzjagdgegendiesGespenstverbndet,der Papst und der Zar,Metternich undGuizot,franzsischeRadikaleunddeutschePolizisten.2译文：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都联合起来了。7试译：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结成同盟以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例4中使用的动词为verbnden，从构词法的角度来看，这个动词由前缀ver-、名词Bund以及词尾-en三个部分构成。名词Bund来源于动词binden，而binden本义为“将物体（以绳索等）固定起来”，即“捆绑”。在此基础上进行引申，Bund可表示为“同盟、联盟、联邦”等。verbnden可解释为“使成为同盟”。译文采用“联合”来翻译verbnden这个词，把动作过程表达出来了，但没有清晰地表达出“盟”这个结果。verbnden在此译为“联合”值得商榷，考虑译成“结盟”或“结成同盟”。例5In Frankreich schlieen sich die Kommunisten an die sozialistisch-demokratische Partei angegen die konservative und radikale Bourgeoisie.2译文：在法国，共产党人同社会主义民主党联合起来反对保守的和激进的资产阶级7试译：在法国，共产党人加入到社会主义民主党（的阵营中），共同反对保守的和激进的资产阶级在例 5 中，被翻译成“联合”的是可分动词 anschlieen。在德语中，这个动词意义和用法十分丰富，可以表示物体的安装、连接，也可以表示锁住某物，还可以表示将某一事物添加或附加到另一事物上，或表示事物空间或时间上紧密相邻。原文中anschlieen 主 语 为 Kommunisten，且 搭 配 andiesozialistisch-demokratische Partei 这个介词词组，因此本句中“共产党人schlieen sich an社会主义民主党 an”意为加入该党或参与该党的行动。用“联合”这个词并不能体现上述含义，如“工农联合”并不是指工人加入农民，也不是指农民加入工人，而是指双方合作，并肩战斗。再结合原句中gegen die konservative und radikale Bourgeoisie，本句可理解为共产党人加入到与资产阶级的斗争中去。综上所述，例句中 anschlieen 不宜译为“联合”，而应译为“加入”或“参加”。例6Die Arbeiter beginnen damit,Koalitionengegen die Bourgeois zu bilden;sie treten zusammen zur Behauptung ihres Arbeitsohns.2译文：工人开始成立反对资产者的同盟；他们联合起来保卫自己的工资。7试译：工人们开始建立同盟；他们聚集起来捍卫他们的劳动工资/为捍卫劳动工资而走到一起。例6中被翻译成“联合”的是zusammentreten，其可分前缀zusammen表示“一起”“共同”，词干treten本义是“向某一方向行进一步或若干步”，整个动词基本意义是“走到一起”。几乎在所有的德语词典中，zusammentreten 都被解释为 sich versammeln（聚集、集合、集会），这显然是从“走到一起”引申得来。无论是“聚集”还是“集合”，强调的都是空间方位上的同一性，而“联合”突出的是思想上和行动上的共同性，是精神和意识形态上的“走到一起”。此处的zusammentreten不宜译作“联合”，而应译为“聚集”，郭屹炜，等：基于理据分析的社科术语翻译研究105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或更直接地译为“走到一起”。四、结论综上所述，分析术语在源语言中的语义理据，并依据该词的具体语境，才能尽可能地遵循术语的单一性原则确定最终翻译。在 宣言 以及其他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翻译过程中，我们应以科学的态度对待科学，以真理的精神追求真理，具备术语意识，仔细分析原著中的科学概念，并在译文的选择时参考术语工作的原则，尤其是术语的单名性和单义性，尽量避免出现“多词一译”现象，从而使译本在形式和功能上与原著达到最大程度的对等，最大程度地促进马克思主义经典在中国的推广和普及。参考文献：1 黄忠廉，刘丽芬.汉外术语理据对比J.中国科技术语，2014（1）：14-17.2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M.柏林：Diez出版社，1964：461-493.3 高放.“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74 种中译文考证评析J.文史哲，2008（2）：5-12.4 胡芳毅.术语翻译中的单义性探析J.中国科技翻译，2012（1）：33-35.5 魏向清，张柏然.学术摹因的跨语际复制：试论术语翻译的文化特征及研究意义J.中国外语，2008（6）：84-88.6 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GB/T101121999 术语工作 原则与方法S.北京：中国标准出版社，2005：5.7 中央编译局.共产党宣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26-66.8 吴建广.共产党宣言 译本C/沙藤，谭渊.德意志研究.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20：214-256.责任编辑：潘伟彬A 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of social science terms based on motivation analysisTaking“unite”in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as an exampleGUO Yi-wei1,HUANG Ting2(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Tongji University,Shanghai,200092,China;2.School ofForeign Languages,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Guangzhou,510641,China)Abstract：Motivationisoneofthekeyattributesofterminology,andreflectingthisattribute in the practice of terminology translation is not easy.The emergence of“one translationfor many words”is due to the ambiguity of the language itself,but it is not in line with theprinciple of“one concept,one term”in terminology work and tends to cause confusion interminology.At the same time,it is not conducive to the reader s correct understanding of thesource text.Taking the word“unite”in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asan example,we trace the origin of its German express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word formationand semantics,analyse the rationality of the translation according to the context in which theindividual word is found,and make suggestions for terminological translation.It is suggested thatwhen translating Marxist classics,one should be terminologically aware and follow the principlesof terminological work.Key words：The Communist Manifesto;translation of terms;motivation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