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楷书《麻姑仙坛记》接受探析_孙良记.pdf

对联2023.2 下增/强/文/化/自/信书 法 研 究一、宁拙勿巧的傅青主傅山（16071684 年），初名鼎臣，字青竹，改字青主。山西太原人，明末清初书法家、思想家。傅山并非最早学颜真卿书法艺术并卓有成就的书家，在其前面还有晚唐柳公权、五代杨凝式、北宋蔡襄、苏轼等鼎鼎有名的大家。傅山之所以能从中脱颖而出，得益于他的人格魅力。傅山自幼天资过人，又勤于学业，颇有学养，但却未考取功名，一生醉心于艺术，于道学、书法绘画皆有成就。其最具代表性的书学理论思想要数作字示儿孙 中提到的“四宁四毋”的书学观。傅山的书学思想颇受政治观念的影响，明亡后，傅山“着朱衣，居土穴养母”。傅山将对清朝的仇恨发泄到赵孟頫的身上，认为赵书软媚无骨，书如其人，岂不是说赵孟頫正如其书。这也是他推崇颜真卿书法艺术的一个重要原因。从傅山书学观中追求“拙”“支离”“直率”等艺术趣味上看，麻姑仙坛记 古拙朴茂、宽博萧散的艺术特色正合傅山心意。刘恒先生认为：“他（傅山）的楷书得力于颜真卿，但只是吸收了颜体楷书博大庄严、神凝气重的精神风貌。”可见其对古人遗迹的学习颇有五柳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之悠然心态。从其自述“八九岁即临元常”和后来临王羲之 黄庭经 孝女曹颜真卿楷书 麻姑仙坛记 接受探析孙良记田艺帆赵常钢【基金项目】2022 年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艺术科学规划青年项目“文化融合视野下的云南明清书家群体研究”（编号：A2022QM21）的阶段性成果摘要：颜真卿是唐代著名书法家，麻姑仙坛记 是颜真卿晚年的楷书代表作品。颜真卿的书风气象正大，对后世学书者的影响很大，后世取法颜真卿书法艺术较为独特、较多受颜真卿 麻姑仙坛记 影响并颇有创见者，要数傅山、钱南园、伊秉绶和谭延闿诸人。傅山取颜真卿楷书古拙率真之意态；钱沣独尊颜真卿书法，从形入神，颇得颜楷雄壮之美；伊秉绶以颜楷入隶，得圆融静穆之气；谭延闿钟情于 麻姑仙坛记，一生临习不辍，亦颇有建树。关键词：颜真卿；麻姑仙坛记；接受颜真卿（709785 年），字清臣，别号应方，唐代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曾率军镇守平原郡，遂有“颜平原”之称，又因官至太子太师，封鲁郡开国公，故世称颜鲁公。颜真卿在“二王”遒媚书风的基础上开创了雄浑博大的书法艺术风貌，正行草诸体造诣皆高，对后世影响深远。麻姑仙坛记 全称 有唐抚州南城县麻姑山仙坛记，由颜真卿撰并书于大历六年（771 年），是时，颜真卿 63 岁，抚州刺史任上。麻姑仙坛记 原石已佚，有大字、中字和小字三种刻本，每种又有多种版本。大字本 麻姑仙坛记 现存两种版本：其一为明藩益王朱祜滨重刻本，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其二为清戴熙跋本的影印本，藏于上海博物馆。中字本麻姑仙坛记 最早记载于南宋留元刚 忠义堂帖，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清代翻刻本虽多，然已失其神采，历代记载中，多针对小字本 麻姑仙坛记。据史料记载，后世书家取法颜真卿书法艺术较为独特、较多受颜真卿 麻姑仙坛记 影响并颇有创建者，要数傅山、钱南园、伊秉绶和谭延闿诸人。13COUPLETS传/承/民/族/艺/术书 法 研 究娥碑 东方先生画赞碑 等小楷著作可知，傅山对颜真卿的小字本 麻姑仙坛记 应有追摹。白谦慎先生认为，“傅山的书法在 1650 年代中期已转向了颜真卿风格”，以傅山临摹颜真卿小字本 麻姑仙坛记 佐证，并认为此临本虽参有王羲之小楷结字和用笔的特点，但在其抄录 礼记 中 曾子问 一节时，用的是 小字麻姑仙坛记 的笔法。可见，傅山对颜真卿的学习侧重于颜真卿书法艺术中体现在“支离”“率真”结构用笔上的正大气象，傅山不追求形似而求其神合的学颜思路值得我们思考借鉴。二、独尊颜体的钱南园钱沣（17401795 年），字东注，号南园，云南昆明人，乾隆二十六年进士，官至御史，清代著名书画家。钱沣独尊颜书的难得之处在于，他能跳出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在书法界皆拟董其昌书风的社会氛围里，奋起直追颜真卿，这是一种很高的思想觉悟。然而，除了学养与见识非一般人能比之外，钱沣对颜书情有独钟的原因更在于，他刚正不阿的人格魅力与颜真卿相类。钱沣在担任监察御史期间，曾“两次冒着被打击报复甚至祸及生命的危险，上疏弹劾势焰遮天的权相和珅及其党羽”。其不畏强权、直言敢谏的人格形象与颜真卿何其相似，遂有李瑞清之感叹曰：“能以阳刚学颜公，千古一人而已。”杨守敬也认为：“自来学前贤书，未有不变其貌而能成家者，惟有钱南园学颜书如重规迭矩。此由人品气节不让古人，非袭取也。”钱沣平生十分仰慕颜真卿正直的为人，学颜书从形入神，真得其神髓尔，为后世学颜书者开辟了一条独特之路。钱沣曾临摹过颜真卿的 颜氏家庙碑 大唐中兴颂 麻姑仙坛记 东方画像赞等碑版楷书，得颜真卿行笔沉着痛快之势、苍劲雄健之姿、宽博雄伟之气。沙孟海先生十分赞赏钱沣对颜真卿的取法思路，认为钱沣“写颜字最逼肖”，并认为，在颜真卿诸多碑版楷书中，“他写得最像的是大麻姑 元次山 这几种”。西南大学研究生孙梦丽在其 钱沣书法研究中评钱沣的 楷书人物志 时认为：“作品笔法、笔意、点画形态多取法颜真卿 麻姑仙坛记。”观其爽利的用笔、点画很少修饰以及宽博的结体，颇有 麻姑仙坛记 的风神面貌。钱沣学颜字，得其圆劲浑厚的点画质感，并将颜体爽劲的点画书写夸张，从其作品中可见其书写相较颜真卿楷书而言加快了书写速度，笔力遒劲，力透纸背，雷厉风行之势更胜，从中也可见其嫉恶如仇的个性特征。另外，钱沣能在气势上直追颜真卿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能感受到颜字博大的空间张力，并能在自己的书写中将其表达出来。这在形式上除了圆劲厚重的点画质感之外，还表现在对“空白”的关注上，钱沣能辩证地运用疏密对比关系。正如沙孟海先生所言：“颜字字形很宽廓，空白 只管多，但其神自然很密。”钱沣是最能体会这个奥旨的。这就是钱沣之所以能够在众多学颜书家中特立独出的关键所在，他学习颜书而能在颜书的法度之外有自己的理解，遂能成自家面貌，泽被后世。三、以楷入隶的伊秉绶伊秉绶（17541815 年），字祖似，号墨卿，晚号默庵，清代书法家，福建汀州府宁化县人，故人又称“伊汀州”。清代学颜书者众，而各自取法有所侧重，虽同学于颜而各具面貌，这其中，伊秉绶算是较为独特的一位。伊秉绶是清代中期重要的碑学大家，历来以隶书著称于世，早年曾广泛临习汉代 张迁碑 衡方碑 等隶书碑版，曾自言临习 衡方碑 百遍，可见其用功之勤。其隶书之所以能得古意，在于伊秉绶将篆籀之法参之，这种融合可从其洗练简洁、圆融静穆的点画和结字中窥见。在对隶书的学习中，伊秉绶在广泛临习汉代碑版的勤奋基础上，还能站在书法发展历史的高度去审视隶书，并定位其作为“过渡”书体的角色，遂上溯隶书之源而至篆籀，下察篆隶之发展至楷书。隶融篆则意古，伊秉绶在吸收篆籀古意的过程中，慧眼识得颜楷对篆隶的吸收与融合，遂借颜楷之“手”上溯篆籀，其精明卓识，不可谓不高。麻姑仙坛记 既有篆书圆润厚实的线条，又有北朝摩崖雄伟宽博的结体，可以说是脱胎于篆隶，加之颜真卿在书写时弱化了楷书华饰的细节，其浑穆之气正与篆隶的古雅暗合，遂得伊秉绶的青睐。伊秉绶的隶书颇有颜真卿 麻姑仙坛记 的形神，单字四角撑满的博大张力与整体静穆之气正与 麻姑仙坛记 暗合。南京师范大学王飞在其论文 伊秉绶隶书之于颜楷的取法 中认为，颜楷和伊秉绶隶书有许多共同之处，二者“都不讲求结体上的奇妙多姿，严谨不苟、正大庄14对联2023.2 下增/强/文/化/自/信书 法 研 究参考文献：1刘恒.中国书法史 清代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9.2白谦慎.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2021.3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5.4萧培金.近现代书论精选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14.5孙梦丽.钱沣书法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2.6王飞.伊秉绶隶书之于颜楷的取法J.大众文艺,2015(17)：124.7马宗霍.书林藻鉴书林纪事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8孙洵.民国书法篆刻史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9杜立,陈志平.麻姑仙坛记 与颜楷中晚期书风之嬗变J.中国书法,2020(11)：147-153.（昭通学院，云南昭通657000）严”，并且都是在“刻意减少结构和线条之间的变化，重视线条对于空间的平衡布置”，并将伊秉绶隶书作品中的“无”字与颜真卿 麻姑仙坛记 中的“抚”字进行比较证明，颇有见地。伊秉绶为官清正廉明，这也许是他能发现颜真卿艺术魅力的一个重要原因，物以类聚是也。芜城怀旧录 赞其：“风流文采，惠政及民。”其心系百姓，为国为民的正直之风可与颜真卿比肩。因而其隶书圆劲的线条和宽博的结体与颜真卿楷书相类同。刘恒先生所言特为真正：“在字形结构方面，伊秉绶采用方正饱满的处理方法，字形中宫疏朗，将笔画向四周扩张挤压，产生向外涨溢的张力。”其整体雄壮的风貌正与颜真卿的 麻姑仙坛记 暗合。四、钟情“麻姑”的谭延闿谭延闿（18801930 年），字组庵，号无畏、切斋，湖南茶陵人。曾任南京国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长等职。谭延闿可谓是钱沣之后对颜字用功最勤的一位，而在颜真卿的诸多作品中又最钟情于 麻姑仙坛记。钱沣学书独尊颜真卿一家，已有人非议，认为眼界未免过于狭窄，然钱沣“一意孤行”，凭借自身的勤奋、气度与学养，硬是从颜真卿雄浑的书风中闯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已令世人惊叹。谭延闿同样取法颜书，却独以 麻姑仙坛记 为主，以临习 麻姑仙坛记 为日课，“平生得 220 通”，加上平时临习未得留下的当不计其数。谭延闿并非唯 麻姑仙坛记 是从，据马宗霍评其书云：“组庵早岁仿刘石庵，中年专意钱南园、翁松禅两家，晚参米南宫，骨力雄厚，可谓健笔。”可见谭延闿并非鼠目寸光之人，他对 麻姑仙坛记 的钟情可以理解为其对 麻姑仙坛记 艺术特色的赞赏。谭延闿学习 麻姑仙坛记 自有他的一套方法。据孙洵先生介绍，谭延闿在“以学颜真卿为起步，反复临摹 麻姑仙坛记”的基础上，从刘墉、翁同龢、钱沣等学颜书颇有成就的书家那里得到了启发。例如，先学习了刘墉“以搭锋养势，以折锋取姿”的字法，从而能理解钱沣的楷书结体特色。可见钱沣对颜真卿楷书的理解，对其他学颜书家的影响颇为深远。谭延闿“继而又从翁同龢以 天骨开张 一反流俗，在端严取势之中，注重形成自家雄厚博大、含蕴性灵的韵致”，这就上升到了审美气韵的高度。谭延闿就在这样循序渐进的过程中奋笔耕耘，终于有了自家面貌。谭延闿从钱沣取法颜真卿，因此，其所临 麻姑仙坛记 锋藏力透而又气格雄健，与钱沣楷书颇类，但谭延闿的点画更为厚重，结构严正精卓，雄浑之气比钱沣更甚，这或许有赖于谭延闿的军人气质。五、结语从 麻姑仙坛记 追寻颜真卿中晚期的书风嬗变，对于后世学颜真卿书风具有重要意义。傅山、钱沣、伊秉绶和谭延闿从四种不同的角度切入颜书，为我们学习颜书提供了四种不同的取法路径。傅山从审美层面探索，又遍学诸家，后悟得颜真卿的楷书有古拙之姿态；钱沣独尊颜真卿书，对颜书无所不临，遂能得其体貌；伊秉绶上溯颜书篆籀之源，以颜楷入隶，颇得颜书之理路；谭延闿钟情于 麻姑仙坛记，临之以为日课，可谓由专得博。以上四家皆得 麻姑仙坛记 之润泽，傅山和伊秉绶取神入形，可谓高妙；钱沣和谭延闿由形入神，也有所创建。然总览诸家，既有正大之胸襟、伟岸之人格，又各有独特之个性与好尚。人格伟岸，与颜真卿近，方能得其神髓；个性特异，方能在颜真卿的基础上有自家风貌，我辈学书者不可不察也。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