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钱与重农固本——西汉贡禹货币思想评述与研究_费磊.pdf

NorthernFinanceJournal北方金融行业/工作研究2023.04钱币专栏/行业2023.04天下无钱与重农固本西汉贡禹货币思想评述与研究本文为 2021 年度山东省钱币学会省级课题结项成果，阶段性成果在山东省钱币学会 2020 年学术年会上交流发言。费 磊（中国人民银行日照市中心支行山东 日照276826）内容摘要：西汉琅邪(今山东诸城）人贡禹所提出的废钱抑商的货币思想对后世具有深远影响，其思想的核心就是建议废除货币，实现“天下无钱”局面。长期以来，学界对贡禹货币思想专项研究极少且几乎千篇一律持完全否定性观点，存在一定局限性。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维度的新视角来看，贡禹货币思想存在合理性甚至超前性成分，其对于货币流通使用所衍生的拜金主义侵蚀道德和价值观体系的警醒值得肯定。另外，贡禹货币思想的主旨实质上在于维护作为王朝根基的小农经济的稳定运转和急于修复被商品经济发展所损坏的与小农经济相适应的经济旧秩序，与儒家思想存在深厚渊源，所折射出的重农抑商思想、义利观和伦理观深深打上了儒家思想理念的烙印。此外，贡禹货币思想及其衍生观点对当今推动绿色金融发展、倡树新时代社会价值观、促进实体经济和金融业协调发展都具有启示镜鉴意义。关键词：贡禹；货币思想；研究与启示中图分类号：F822.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8501（2023）04-0109-04一、引言贡禹（公元前 124前 44），字少翁，西汉琅邪（今山东诸城）人。在西汉汉宣帝时为博士，先后任凉州刺史、河南令，后去官。汉元帝时，被征为谏议大夫，历任光禄大夫、长信少府、御史大夫等官职，位列三公之位。在汉元帝掌权的年代，社会阶级矛盾和问题凸显，人民生活普遍困苦,中央集权逐渐衰弱，豪强地主兼并之风日盛，西汉封建王朝面临严峻的执政危机（“是时年岁不登,郡国多困”）。其时，贡禹入仕虽已年近八十,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亘古忠君职责仍使其兢兢业业为国效力。为了使曾经金戈铁马、强盛一时的西汉王朝重振中原大一统王朝雄风,贡禹向朝廷提出了一系列改良建议，其中所提出的废钱抑商的主张，就展现了其特立独行的反货币思想，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贡禹货币思想的核心就是建议废除货币，实现“天下无钱”的局面，他将货币视为一切罪恶的根源，提出取消货币，重回使用谷帛的使用实物交换的时代，以为这样可以实现百姓“一归于农，复古道便”。长期以来，学界对贡禹货币思想专项研究极少且几乎千篇一律持完全否定性观点，存在一定局限性。本文将基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角度，对贡禹货币思想进行创新性探究。二、贡禹货币思想的核心内涵（一）认为货币流通所引致的铸钱业兴盛会造成劳动力人口比例严重失调，由此带来一系列社会性问题。贡禹认为：“又言古者不以金钱为币，专意于农，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饥者。”由此可见，贡禹对铸钱业和农业之间在争夺劳动力方面有着深刻的认识。官府铸钱、开凿矿山与冶炼、铸造,需要大量劳动力，而铸钱业造成大量农业人口转化为非农业人口，导致农耕人口急剧下降，会引发社会饥民数量增长，危及社会稳定。为109DOI:10.16459/ki.15-1370/f.2023.04.013NorthernFinanceJournal北方金融此，他特地为铸钱所导致的“农业劳动力机会成本”和“粮食危机”算了一笔“精细账”：当时国家每年采铜铸钱使用的民夫在十万人以上,按每个中等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能够养活七口人计算,国家每年为了铸钱浪费的劳动力,就会使七十万人因吃不上饭而忍饥挨饿（“今汉家铸钱，及诸铁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铜铁，一岁功十万人已上，中农食七人，是七十万人常受其饥也”）。（二）认为铸钱业所开展的采铜矿、砍伐林木等行为会导致自然灾害，危及农业生产。贡禹认为，为了铸钱业所开展的某些活动和自然灾害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指出挖山掘铜,大量砍伐森林,破坏自然环境和生态平衡,可能会导致风雨不时,引发水旱之灾,从而对农业生产造成严重破坏，并带来一系列社会性问题，而先前众多政权的毁灭则首先源于自然灾害，民众流离失所进而揭竿而起（“凿地数百丈,销阴气之精,地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斩伐林木,亡有时禁,水旱之灾,未必不由此也”）。（三）认为对货币的追求将使人们弃本逐末，重商弃农导致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在贡禹看来，商业是最易于赚钱的行业。商人追逐财利,每年都可以获得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却享受免缴租税的待遇，而农民全家一年四季不分寒暑劳作于田野之中,拔草碎土，手脚长满老茧，所获钱帛经过国家租税和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削和强取豪夺之后,剩下的余资连糊口都不足，根本无从积蓄。由于经商和务农收益的鲜明对比，百姓纷纷选择抛弃务农本业而追逐商贾末业。即使国家赐予贫苦百姓土地,百姓也不愿耕种,弃本逐末已经发展到“耕者不能半”的状况，宁肯把土地贱价卖掉而经商,也不愿固守在几亩不能赚钱的土地上，穷困至极就沦为盗贼，长此以往将对封建王朝至关重要的农业生产造成严重破坏甚至毁灭性打击，社会治安堪忧，民心将不稳定，影响封建王朝的长治久安。为此，贡禹将这一切归结于货币的原因，即“末利深而惑于钱也”，进而提出摒除货币，取消商品货币经济的主张。（四）认为由于货币流通使用所衍生的对钱财崇拜和逐利性将严重扭曲社会风气和侵蚀封建王朝的伦理“价值观”。首先，贡禹认为在货币使用和流通背景下，对货币的追逐会导致民众道德败坏和犯罪（“是以奸邪不可禁，其原皆起于钱也”）。其次，对货币的追逐将导致私铸钱盛行，产生社会动乱。国家虽然严禁百姓私自铸钱,但在金钱的巨大诱惑力下，仍有众多民众铤而走险私铸铜钱以获得货币,百姓因犯下私自铸钱的罪行而受刑罚者众多,造成社会不清平和民心动荡（“自五株钱起以来,七十余年,民坐盗铸钱被刑者众”）。其三，对货币的膜拜将导致整个社会的道德情操、意识形态和伦理纲纪的严重破坏与扭曲，形成严重的政治危机。在拜币观的日渐扭曲和影响下，有钱人将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社会地位上也高人一等（“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居官而置富者为雄莱,处奸而得判者为壮士”“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在这种趋势下，金钱财富到处受到膜拜和追逐。“金钱万能论”甚嚣尘上，仁善孝义信等传统优良道德节操将碎之于地,品行不端者只要有钱便被国家视为贤能而上位封与官爵并得到百般褒奖。在上述思想引导下,将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纲常崩弛，维系王朝统治的思想价值观将彻底沦陷，将会对政权巩固造成极大的威胁。因此，贡禹认为上述各种隐患的祸根在于货币,所以要一劳永逸地消灭和改变上述情形的最好办法就是废除货币这个“万恶之源”，并进而消灭货币经济（“疾其末者绝其本,宜罢探珠玉金银铸钱之官,亡复以为币,市井勿得贩卖”）。三、对贡禹货币思想的考辨：对其货币思想的再认识长期以来，学界对贡禹货币思想的专项研究极少，对其货币思想以简单性介绍和描述为主，欠深入分析，绝大多数持完全否定性的观点，千篇一律地认为贡禹货币思想是在开“历史倒车”，无一是处。笔者认为，长期以来学界对贡禹货币思想的历史合理性存在认识不足情形，对其评价多基于当代视角居高临下地去主观性简单化“藐视”，未能设身处地地从贡禹所处的时代环境、政治地位、伦理体系去审视和辩证研究其货币思想。为此，将基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角度，对其货币思想进行探究和认识。（一）贡禹货币思想存在一定合理性甚至超前性成分。首先，西汉社会生产力水平相对低下，主要以小农经济作为基本生产单元，由此农业劳动力成为社会生活资料最主要的生产者。生产技术的朴素原始和封闭固化导致小农经济要素产行业/钱币专栏2023.04钱币专栏/行业2023.04110NorthernFinanceJournal北方金融出率普遍较低，社会生产资料的增加主要取决于个体经验及禀赋的积累，这就需要依靠增加农业人口数量来提高粮食产量和保证粮食的社会供给。因此，作为中原大一统王朝的参政者，他对农业劳动力比重非常关注，因为农业人口过少势必造成粮食供应不足，导致民众饥寒的后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贡禹所认为铸钱业兴盛会造成劳动力人口比例严重失调，由此带来粮食危机等一系列社会性问题的看法具有一定合理性。其次，为铸造货币而进行的采矿、伐木等人类社会性活动不可避免地会破坏自然环境和生态平衡，进而引起洪涝、干旱等天灾，这是有充分的科学论据的，在当今这个时代早已成为全社会共识。在贡禹所处时代 1900 年之后的恩格斯也有一句类似的著名名言：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尤其需要指出的是，贡禹在此处表述得很理性，使用“未必”一词（“未必不由此也”），认为破坏环境有可能引起自然灾害的滋生，但不是必然。因此，贡禹货币思想内涵中所衍生的“生态观”认识不但具有科学性，而且具有超前性。（二）贡禹对于货币流通使用所衍生的拜金主义侵蚀道德和价值观体系的警醒值得肯定。在西汉时代，随着商品货币经济的发展，货币对民众日渐重要，例如贡禹时代产生并流通使用的五铢钱(公元前 118 年开始铸造），通行后世达 720 年之久。而货币作为对商品的更为普遍和抽象化的形式，极易膨胀个人的私欲，腐蚀、败坏人的道德，扭曲人的价值观，甚至引发犯罪，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伴随着商品货币关系的产生，一定程度上为拜金主义的滋生提供了温床。扭曲的价值观导致腐败的滋生蔓延起势，而过于追逐货币导致的腐败的盛行反过来又催化了价值观的扭曲，两者成为一对互哺的“恶之花”。即使是在 2000多年后的今天，拜金主义对于社会价值观和道德体系的扭曲侵蚀也是不可小觑和非常值得警惕的。（三）贡禹货币思想的根源在于商品经济发展危及封建政权巩固。西汉时期，商品货币经济较前朝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发展，货币在社会及经济各个层面被广泛使用，但货币经济本身所具有的扩张膨胀性对于西汉社会的经济基础和财税之源以个体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所具备的保守稳定性呈现出一种替代效应甚至瓦解效应。在上述情形下，西汉货币经济的空前发展对于封建政权的巩固确实有一种“撼动”效应。因此，贡禹提出废除货币，取消商品货币经济，货币思想的主旨是实现他心中的理想“大同”社会，使民众完全回归到自然经济的农业上，“使百姓一归于农”，即回归到没有货币更没有商品交易的小农社会，民众由于没有货币的“荼毒”，又因专心于农，因而道德情操高尚，民风淳朴，生活上衣食无忧。因此，从贡禹货币思想可以看出，其本人是封建王朝利益的代表，有着朴素而深厚的重农思想，极力维护小农经济的稳定运转，急于修复被商品经济发展所损坏的与小农经济相适应的经济旧秩序。但是，商品货币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之后，货币的流通职能已然呈浩浩荡荡不可逆之大势，因此贡禹的货币思想的保守性和形而上学性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有其合理的思想政治“内核”，但总体上是与时代的发展背道而驰的，而且最终也没有被以“柔仁好儒”名声在外的当权者汉元帝所采纳。（四）贡禹货币思想与儒家思想存在深厚渊源。从身份层次来看，贡禹是个典型的儒家人物，他出生于儒家的发源地山东，因为精通经义（即“明经”）和品行端洁而被西汉朝廷征召为博士（“以明经洁行著闻，征为博士”），传授 齐论语（失传 1800 多年，最终疑似于 2016 年在海昏侯刘贺墓中重见天日），深谙儒家之道。而儒家的义利观是义为利本，重义轻利。“义”指的是道德准则和伦理规范，而“利”主要是物质财富性利益，通常的外在形式就是货币。由此可见，贡禹主张废除货币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忧心货币流通所衍生的“见利忘义”等意识形态破坏社会的传统价值观，腐蚀人的“古道”心灵，因而认为货币为奸邪的根源（“是以奸邪不可禁，其原皆起于钱也”）。此外，贡禹货币思想所折射出的重农抑商的农本思想也是儒家一贯的政治主张，其援引阴阳灾异思想（“凿地数百丈,销阴气之精,地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以警诫君王的做法更是西汉儒学的特色和“标识”。因此，他所提出的废除货币、重农本、重伦理的思想本质上是与儒家思想非常切合的。四、贡禹货币思想对当代经济金融运行的启示（一）贡禹货币思想为当今绿色金融发展提行业/钱币专栏2023.04钱币专栏/行业2023.04111NorthernFinanceJournal北方金融供了有益镜鉴。贡禹所秉持的货币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即是坚持认为铸造货币这种行为以及所依附和衍生的商业和金融业的兴盛，会通过大肆进行开采铜矿、砍伐林木等活动，严重破坏自然环境和生态平衡，进而可能引起洪水、干旱、泥石流等天灾，也就是关注到了金融业兴盛背后的“风险因子”和环境气候危机。从当今视角来看，这其实也是古代绿色金融、低碳思维和风险前瞻性的一个思想萌芽。从整体来看，贡禹的这种“气候危机”理论与当代的绿色金融所注重的“环境压力”是一致的。在当今时代，从宏观金融管理角度来看，金融监管部门应居安思危，借鉴和重视贡禹货币思想中的“气候风险”论，引导金融机构开展绿色信用评估和环境风险压力测试。一是引导金融机构探索将气候相关风险作为全面风险管理中的重要因子，并构建相应的识别、量化、分析、缓释、监管制度，从风险与指标的关联性、适用性、预警性、规范性等原则出发，多角度、多层次加强对相关数据信息的整理、分析和运用，准确掌握风险底数，加强对相关风险的防范。二是高度重视发挥压力测试在风险管控和预警中的先验性作用，基于“从上而下”和“从下而上”两个层面探索开展环境风险压力测试，前移风险防范和预警关口，强化风险甄别“前瞻性”。在此基础上，梳理环境因素对金融体系信用风险的传导机制，明确环境因素和商业银行信用风险影响的相关性和相关程度，引导金融机构建立环境信用风险的量化体系，构建气候变化风险管理体系、启动 ESG 投资等措施，准确甄别环境风险，提前应对气候变化的转型风险。（二）高度重视树立和引导、践行新时代正面社会价值观。贡禹认为由于货币流通使用所衍生的对钱财崇拜和逐利性将严重扭曲社会风气的伦理“价值观”，并严重腐蚀整个社会的道德体系，这对当今社会也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社会价值观可谓“国之气血”，如若拜金主义和个人主义泛滥、价值观扭曲和价值取向利益化严重将对社会造成极大的戕害和腐蚀。因此，在社会主义新时代，要牢固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和倡导社会主义新风尚，坚决抵制流量至上、拜金主义、金钱至上等畸形价值观，塑造和传播社会正能量，维护社会主义价值体系。（三）协调好实体经济和金融业和谐发展的关系。在贡禹的货币思想体系中，他非常注重以农业为代表的实体经济的发展，深怕铸钱业和由其所衍生的商业、金融业的兴盛妨碍了农业的生产，从而动摇政权根基。贡禹认为，铸钱业所开展的某些活动和自然灾害之间存在某种关联，货币的追求将使人们弃本逐末，重商弃农导致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另外，他认为挖山掘铜、大量砍伐森林和破坏自然环境和生态平衡，可能会导致风雨不调,引发洪旱之灾,从而对农业生产造成严重破坏。从当今的角度辩证来看，一方面，农业是生存之本，是一切生产和经济发展的首要条件，粮食安全是国家总体安全的重要内容和基础，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与社会和谐、政治稳定息息相关；另一方面，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夯实农业发展、开展乡村振兴离不开金融业的有力支持。因此，从时代意义上来看，需要协调好实体经济和金融业和谐发展的关系，纵深推进农业产业与金融业的紧密合作，引导金融机构强化对农业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支持力度，完善现代农业发展政策支持体系，制定农业规模经营发展规划，因地制宜发展优势特色产业，并实现与市场的有效对接，为金融机构扩大信贷投放创造条件,为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发挥积极金融的作用。参考文献1班固.汉书 M .北京：中华书局，2018.2宋叙五.西汉货币史初稿 M .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71.3朱家桢.中国经济思想史 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4萧清.中国古代货币思想史 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5叶世昌.古代中国经济思想史 M .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6张守军.贡禹的钱币观及废钱抑商主张 J.中国钱币，2000(03).7陈新岗，张秀安.浅议汉代诸子的货币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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