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的遵约困境：表现、原因与因应之策.pdf

2023年8月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的遵约困境：表现、原因与因应之策杨守明李昊儒（南京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0）摘要“一带一路”提出的十年以来，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合作取得了巨大成就，中国对外投资结构不断深化、领域不断扩展。但风险与机遇并存，在“一带一路”对外投资的合约项目中，存在着东道国合作的遵约困境，具体表现为：东道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投资、非金融直接投资以及主权债务方面的违约。遵约困境的出现是东道国遵约能力与遵约意愿双重作用下导致的，国际上对于违约行为回应的惯例分为硬回应与软回应。通过对违约的原因分析以及对违约回应国际惯例的参照，中国对于遵约困境的因应之策需要从推动高质量发展、建立海外利益保护机制、推进遵约机制建构与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四个角度去进行。关键词一带一路；对外投资；遵约困境；问题与对策中图分类号F125.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5583（2023）04-0016-13DOI10.19643/ki.naer.2023.04.002收稿日期2023-05-04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坚持和平发展道路重大问题研究”（20JZD009）作者简介 杨守明（1962-），男，安徽亳州人，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国际政治理论、中国国际战略。李昊儒（1996-），男，内蒙古鄂尔多斯人，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际政治理论。在国际经济合作实践中，国际组织、规则、契约与合约是国家在国际社会中合作的基础。国际社会中，一些国家为了获取利益与达成自身目的，会产生机会主义行为，从而造成违约现象的出现。在“一带一路”的对外投资中，中国与沿线国家的互动过程存在着一些东道国不遵约的行为，如马来西亚东铁项目的毁约、阿富汗艾娜克铜矿以及澳大利亚撕毁“一带一路”备忘录和框架协议等。这些现象折射出一种遵约困境：“一带一路”倡议，作为软法存在的规则有时不会获得参与国的完全遵守。现阶段，需要分析“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东道国选择违约的原因，并完善对于违约行为的回应机制，“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的遵约困境具体有何表现，产生的原因以及中国应该采16第4期总第38期一带一路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取怎样的因应之策，本文将对以上问题进行探究。一、“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的遵约困境（一）“一带一路”对外投资概况2023年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第十年，十年来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合作取得了巨大成就。在全球对外直接投资下降的大趋势下，中国与共建国家双向投资齐头并进，合作平台不断深化。2013-2021年，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直接投资累计达1640亿美元。1图1 2013-2021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流量情况资料来源：根据2021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数据绘制基础设施建设和互联互通是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深化务实合作，推动经济发展的核心内容与重要途径。中国对外投资的主要方式是直接投资与对外承包工程，2022年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1410.5亿元人民币，2主要投向新加坡、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越南等国家。对外承包工程方面，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新签对外承包工程项目合同5514份，新签合同额8718.4亿元人民币。2图22021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存量前十名国家资料来源：根据2021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数据绘制在未来，中国在“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投资规模将保持平稳增长；投资结构将会不断优化；投资领域向多元化发展。机遇与风险并存，政府与企业也要注意对外投资中的风险。中国对外172023年8月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投资的东道国大部分是发展中国家，在“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母国对其进行了不同形式的投资，但现有合作机制多强调合作过程中的双方合作，忽视了合作过程后双方经贸合作的保障及绩效评估等，3并且缺乏硬性法律与机制的约束，所以在对外投资过程中出现了东道国违约的现象。（二）“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遵约困境的表现相对于国内的投资环境来说，国际社会中国家之间可以通过构建“报偿结构”4和使用“回报战略”5来构建起合作关系，但国际体系的成员不像一个国家的成员那样形成一个紧密的整体社群。他们不共享共同的忠诚、法律或意识形态；他们不能依靠对他们行为有普遍管辖权的机构来执行协议，所以国家之间做的对外协定约束力较弱。在这种逻辑之下，虽然中国“一带一路”对外投资给中国以及沿线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发展机遇，但在“一带一路”国家互动中，也存在着一定的弊端：“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会出现契约约束力弱以及国家行为体主动选择而做出的违约行为。在对“一带一路”沿线投资中，新兴经济体与发展中国家占大多数。这些国家的主要特点是：经济发展水平较为落后、政治环境相对不稳、制度环境不完善以及安全局势不稳。面对东道国自身的局限，对外投资中的违约便成为了中国所面临的一大挑战。1.基建投资中的违约。基础设施建设是推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基石，是对欧亚大陆进行互联互通的必要路径。但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具有周期长、回报久、风险大的特点，基础设施建设的特性决定了其违约风险较高。因此，在“一带一路”对外投资遇到的困境中基建投资占一定比重。马来西亚东海岸的衔接铁道项目在完成了项目论证等程序后，于2017年4月签署协议，由中国交通建设有限公司承建。东铁项目对马来西亚意义重大，可以拉动本国经济增长与就业，增加其东西海岸的物流商贸效率。对中国来说，东铁项目是中国与马来西亚最大的合作项目，也是中国在海外承建的最大单体项目，是中国基建水平的一张名片，也是“一带一路”倡议的标杆工程。在项目建设一年之际，2018年6月，时任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对外称要考虑取消东铁项目的建设。在一个月之后，中国交建收到了马来西亚财政部关于暂停所有有关东铁项目工作的通知。同时，还有两项中国和马来西亚的油气项目也被取消。马来西亚财政部长林冠英发表声明，经过财政部测算，东铁项目的建设费用远远超过之前的预算，认为马来西亚会有财政压力，并且这种规模的投入在后续的运营中很难收回成本。马来西亚淡化了政治因素，从成本与预期收益角度出发，决定不兑现其许下的承诺。马来西亚毁约时，中国交建已将工程推进到总工程量的14%。具有类似情况的是斯里兰卡的科伦坡港口城的建设，斯里兰卡大选后，新政府以“缺乏相关手续”“进行环境评估为由”暂停了项目建设。基础设施建设中的违约可能对项目参与方、政府、社会和环境等产生严重影响。对项目承建方而言，建设中投入了大量成本，违约会导致项目停滞、资金损失、信用受损；对政府而言，违约可能导致政策不落地、经济发展受阻、公共资源浪费；对社会而言，违约可能导致基础设施供给不18第4期总第38期一带一路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足、公众权益受损；对环境而言，违约可能导致环境污染、生态破坏。2.非金融直接投资的违约。“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非金融直接投资占比较高，非金融直接投资有建设重资产、易受干扰等特点，东道国的国内政治环境会对非金融直接投资产生巨大影响。非金融直接投资的违约体现为跨国投资和国际经济合作中，涉及企业或个人之间的投资合作协议或合同无法按照约定履行或者违背合同约定的情况。阿富汗的自然资源储备丰富，是“一带一路”倡议沿线上重要的国家之一。中国中冶与江西铜业在阿富汗投资了位于阿富汗艾娜克的铜矿项目。该项目于2007年就已中标，中国企业将为其建设大量的配套项目，投资近百亿美元，创造约1万个就业岗位，对于中阿双方来说，可谓是双赢项目。6 但该项目的建设以及开采一直处于断续的停滞状态。2012年艾娜克铜矿的矿场遭遇武装袭击，被迫关闭，于2014年重启。江西铜业表示自2014年以来，阿富汗政府未按合同要求落实磷矿和煤矿资源，至今也没有完成文物发掘、土地征用、村庄搬迁和扫雷排雷等工作，严重影响了项目的正常进展。该项目处于艾娜克遗址下方，是阿富汗的佛教遗址，受当地居民以及国际舆论的影响，于2015年再次被迫停工。7 2020年，受疫情、政治局势等因素的影响，该项目进展不定，此次阿富汗国内战争的局势动荡再次阻碍了相关进程。2022年在塔利班政权的承诺下该项目得以继续营业。非金融直接投资的国家层面违约对投资方和被投资方都会产生影响。对投资方而言，违约可能导致投资计划受阻、投资损失或者合作关系破裂，影响投资者信心和未来投资决策。对被投资方而言，违约可能导致合同无法履行、合作项目停滞或者经济困境，影响企业发展和经济增长。3.主权债务违约。主权债务是指一个国家以自己的主权作为担保向其他国家或国际组织借来的债务。通常情况下，国家政府通过借款、发行主权债券等方式筹集资金用于国家发展和运营，但如果国家政府无法按期履行债务偿还义务，或者拒绝偿还债务，或者提出重新谈判债务合同条款等要求，就可能发生主权债务违约。主权债务违约的行为受到国家内部风险积累与外部压力传导双重风险的影响。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斯里兰卡政府因为严重的经济危机，外汇储备急剧减少到无法支付外债，因而被指定为主权违约，2022年5月18日，斯里兰卡央行行长公开表示，斯里兰卡已经发生主权债务违约。根据斯里兰卡外部资源部数据，主要贷款人债务存量最大来源是国际资本市场，中国在其中的总量占比并不高。但中国仍然是斯里兰卡最大的双边债权人，占比为45%，总额达到了18.41亿美元。8随着外债违约迫在眉睫，斯里兰卡国债的交易价格已经深陷困境，持有人面临的损失将接近面值的60%。主权债务的违约会给债权国带来经济损失，破坏双方的经贸合作。主权债务违约可能对国家政府、债权人以及全球金融市场产生严重影响。对国家政府而言，主权债务违约可能导致国家信用受损，降低国家的融资能力，增加债务成本，对国家经济和财政稳定造成负面影响。对债权人而言，主权债务违约可能导致无法按期收回债权，造成经济损失。对全球金融市场而言，主权债务违约可192023年8月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能引发金融市场的不稳定，导致投资者对风险增加的国家和地区持谨慎态度，影响全球金融体系的稳定。二、“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遵约困境的原因东道国视角东道国为何违反合约，导致遵约困境的出现？以东道国国内视角看，有两个决定性因素。其一是硬性条件，即国家遵约能力的强弱。承诺与合约的签订都是对于自身未来行为的约束，但国家在未来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履行承诺完成合约以及遵约水平如何？需要从政治能力、经济能力、社会能力等方面去考查。其二是国家是否具有遵约意愿。一国具有遵约能力，只是满足了基础条件，而一国是否愿意遵约，会受到东道国对遵守合约的“成本利益”考量、“机制完备性”认识以及自身习惯与价值观念的影响。（一）东道国遵约能力不足从东道国视角来看，国家缺乏遵约能力，无法满足遵约的硬性条件是“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东道国违约的物质原因。国家政治能力、经济能力及社会能力低下会增加东道国的违约风险。“一带一路”沿线的发展中国家中，存在着政治、经济与管理风险较高的地区，对于在这些地区中进行的合作，要建立合理的风险评估机制。图32020年政治风险示意图资料来源：Marsh2020年政治风险地图首先，国家政治能力低下增加东道国的违约风险。国家政治能力是指国家在政治领域内实现其目标和利益的能力，包括制定和执行政策的能力、维护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的能力、应对内外挑战和危机的能力等。一般来说，一个政治能力较强的国家，政治体制稳定，政府权威高，民主法治水平高，社会信任度高，政策制定和执行效率高，能够有效平衡各方利益，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在“一带一路”沿线的合作中，新加坡有着稳定的政治体制、有健全的法律体系与司法体系，尊重和遵守国际条约和规则，并且市场化水平较高，具备较高的遵约能力。中新两国的经贸联系不断深化，共同推进合作共赢，自2013年起，中国连续9年成为新加坡最大贸易伙伴，新加坡则连续9年20第4期总第38期一带一路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成为中国最大新增投资来源国。而在沿线的西亚及中东地区，由于地缘政治的争夺而产生战争等因素也会增大违约风险。阿富汗的国家政权软弱，常年陷入战争中。在东道国违约行为中，政治能力低下具体表现为国家政权更迭、政治环境不稳定。在阿富汗艾娜克的铜矿项目中，阿富汗作为被投资的东道国，因政治能力不足，一直无法正常兑现对于该合作项目正常运行的承诺。并且由于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的内乱，出现了政权更迭的现象。政权更迭是“一带一路”倡议中沿线国家最常见的政治风险，具体就体现为政治体制未定型，或因派别、央地、族群的斗争而产生了违约行为，本该是单元内的原因，却因此损害了国家间正常项目的推进。政治能力不足、政权稳定性差、政权软弱导致政策变化或合作中断，无法让国内各行为体形成延续的一致性行为是造成遵约困境的政治原因。其次，国家的经济能力低下增加东道国违约风险。一国经济能力强意味着有健康的财政状况、稳健的经济增长和产业实力、足够的外汇储备和支付能力以及健全的金融体系与市场。这些因素互相关联，构成了国家的经济能力。在“一带一路”倡议中，一些国家可能面临外汇储备不足、国内经济增长乏力等问题，导致无法按照合同要求履约，从而产生违约行为。此外，一些国家可能缺乏投资者保护制度和法律环境不稳定，使得合同签订和执行过程中存在不确定性，增加了国家违约的风险。斯里兰卡在经济发展中，出现了宏观经济发展与预算赤字的双向约束；外部经济失衡，贸易结构不合理，竞争力较弱；债务的积累与管理问题出现困境，斯里兰卡长年的外债积累对其造成了本息归还的压力，这种压力导致其在发展过程中对内投资较少。9这些因素的堆积导致了斯里兰卡国家债务负担过重、财政困难、自身经济结构不平衡以及稳定性差，最终导致经济能力低下，并提高了其违约风险。斯里兰卡政府在2017年因财政困难无法按期偿还项目贷款，被迫将港口的经营权转让给中国企业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旗下的子公司中国港湾公司（China Merchants Port HoldingsCompany Limited），以换取债务重组。这被视为斯里兰卡政府违约，未能按合同约定的期限偿还借款。国家经济能力对于项目的顺利推进和履约非常重要，经济能力低下可能导致违约风险加大。因此，在参与“一带一路”大型基础设施项目时，国家应加强经济管理、债务风险评估和项目融资规划，以确保项目的可持续运营以及减少违约风险。最后，国家社会能力低下，会产生社会动荡的风险，从而影响东道国遵约。一个国家或地区在实施某项计划或项目时，由于当地民众组织不够成熟或缺乏社会团结，导致社会动荡、反对力量膨胀，进而威胁到计划或项目的安全和实施。在这种情况下，东道国可能会因为无法履行其承诺而违约，或者外国投资者可能因为担心安全问题而放弃投资计划。未来一些沿线国家仍面临外有干预，内有经济发展缓慢，社会分配不公等情况，社会动荡风险仍在。加之沿线地区“火药桶”多，如阿富汗问题无解，中东乱局无法平息，都会影响“一带一路”项目的落地。典型案例是中企在阿富汗的艾娜克铜矿，成功中标后，由于社会动荡难以推进。社会的稳定有助于合约的遵守与履行，东道国的社会稳定以及东道国民众对母国企业项目的宽容至关重要。进行跨国投资的执行主体是企业，212023年8月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企业的行为与东道国民众的反应是对外投资行为中最基础的构成。在一些情况下，企业需要承担东道国的社会责任，在对于自身项目的建设外，通常也会满足东道国当地民众的需求。洛阳钼业在刚果（金）的TFM矿区内，经过多年的发展形成了两个大型城镇，建设了完整的饮用水设施、提供完备的基础卫生医疗体系以及对于基础设施进行了完善的建设，同时推进了当地教育的发展，建设了Kansuki小学，向卡塔朗联邦大学捐赠设备等。对于东道国本地社会责任的承担有助于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建构与当地社会的互惠关系，长期来看有利于对外投资合约的遵守。面对东道国社会能力低下而导致违约现象出现的问题时，东道国政府和投资方需要谨慎处理，并尽可能地尊重当地社会和文化的需求和意愿。（二）东道国遵约意愿不足完备的遵约逻辑是在东道国具有遵约能力的基础上具备遵约意愿。遵约意愿决定着一国在未来是否愿意去遵约，国家领导人所做出的决定是国家行为体做出行为的根据。遵约意愿主要有基于“成本收益”的考虑、国家基于遵约机制完备性的考虑、对自身习惯与价值观念的判断。首先，当遵约成本大于收益时，在无政府状态下的国家可能会选择违约。国家是理性行为体，在“成本收益”考虑与信息不对称的影响下会采取机会主义行为。在一国对外投资中，首要考虑的因素就是国家获得的利益多寡以及获得利益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在现实主义的“成本利益”视角中，国际社会个别国家存在的无政府状态，一些国家在做出承诺时或因误判了经济收益而导致自身陷入入不敷出困境；或因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原则，认为其对于单次承诺的背叛可以换来巨大的利益，做出背约行为。正如前文马来西亚案例中所述，其在财政部的声明中淡化了政治因素，从成本与预期收益角度出发，决定不兑现其许下的承诺。马来西亚毁约时，中国交建已将工程推进到总工程量的14%。从长远利益的角度看，东铁项目能给马来西亚带来长远的可持续利益。但单元角度内领导人对于国际合作项目的短期压价寻找新的合作方，企图以更低的成本获取高额的利益，从而进行了单次毁约行为。此外，在“一带一路”沿线投资中，中国采取的是“共建、共治、共享”的合作模式，通过投资、贸易与基建合作与东道国达成合作。在此过程中会产生发起国与东道国合作中责任意识不同的问题。发起国有能力、有意愿兑现自己对于“一带一路”的承诺，东道国会在参与国际框架中享受到发起国提供的公共物品。在“一带一路”这个集体行动的框架下，发起国提供了他们想要的那部分公共物品，东道国就缺乏动机去提供额外数量的集体物品，从而导致了“搭便车”10现象的出现。这也是基于在公共产品的合作中，一些东道国愿意参与发起国提供的促进发展框架，但处于利益最大化的考虑却不愿意付出成本提供公共物品，由此导致了自身遵约意愿不强的局面。其次，完备的遵约机制会提升东道国的遵约意愿。“成本收益”的考虑是内部的动力问题，而遵约机制对于国家行为体来说则是外部约束问题。遵约机制即“在国际关系特定领域由行为体的期望汇集而成的一套明示或暗示的原则、规范、规则和决策程序”。11遵约机制也包括硬性机制与22第4期总第38期一带一路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软性机制，硬性机制如以违约惩罚为基础的机制与体系，而软性机制则是基于声誉判断为基础的机制。“一带一路”倡议这一新型的国际合作机制，是针对世界深刻变化、地区环境日益复杂所开展的国际合作新范式。12目前，“一带一路”机制化形成较多的是宣言、联合声明、谅解备忘录、合作协议、合作规划等，但在外交事务中，其郑重性仅次于照会，大多数情况下并无约束力和法律效力，如在合作文件中表达了双方的承诺，以及达成订立合同的合意，才具有合同效力。在硬性机制上的约束力较弱从现实方面影响东道国的遵约意愿，在软性机制上的声誉判断从观念方面影响东道国遵约意愿。最后，东道国对国家声誉的重视会增加遵约意愿。声誉就是在国际社会中合法性形象的塑造。在集体关系中，人们的决策往往会对他人行为决策产生依赖。对于国家行为体来说，如果东道国过去所做的事情被国际社会普遍认可，那么该国就在互动中获得国际社会的合法性。合法性实践即致力于寻求国际社会内部共识，是一个共识授权的过程，当他国认为该国具有合法性，他们就会跟从其领导，相信其做出的遵约承诺，这是在非对称权力结构中，通过塑造友好社会关系来达到自身目的，而那些具有合法性的国家做出的遵约承诺也会显得更可信。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新加坡便是具有良好声誉的典型国家，新加坡市场化水平高、法律机制完善、市场规则清晰透明，被国际投资者所认可。在因过去行为良好而获得好声誉的情况下，新加坡会比其他国家的遵约意愿强。因此，在对东道国进行投资时，也应关注东道国历史遵约行为模式以及东道国对国家声誉的重视程度，从而去判断该国是否具备较高的遵约意愿。三、“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遵约困境的因应之策（一）应对东道国遵约困境的国际惯例1.以硬实力为基础的回应明确母国国家利益。以硬实力为基础的违约回应主要有单边行动与交易诱导。单边行动是一种非常规手段，面对一些不遵循国际机制或规则，并且明确告知出现毁约行为的国家，单边行动是作为外交劝服和体系构建的有效替代方案。国际社会中对于政治承诺的毁约行为而展开的单边行动有许多，比较经典的是阿根廷在进行工业化的过程中欠下了总计高达950亿美元的主权债务。阿根廷在2001年9月宣布拒绝偿还债务，在外界压力下，改为债务重组。在2012年10月2日，阿根廷“自由号”教学护卫舰停靠加纳阿克拉市附近特马港，加纳司法部门应美国秃鹫资本公司（NML）诉求查扣这艘军舰，要求阿根廷政府偿还违约主权债务。NML公司最终通过扣押军舰这种单边行动手段获取了政治承诺的抵押物，从而迫使阿根廷政府做出让步，兑现归还NML公司所持有的总计7%的主权债务。交易诱导则通过操纵积极制裁，描绘愿景，来改变目标对象的选择。经济制裁是交易诱导的常用手段，通过经济上的惩罚性措施，如采取贸易禁运、增加关税、对国外资产实施管制、对被制裁国采取停止提供贷款、限制或停止外汇兑换、切断经济援助和技术援助、中断经济合作等行为。通232023年8月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过交易诱导，使得东道国在兑现承诺与在可能产生的预期压力中做出选择，这也是硬实力对意识产生影响的体现。交易诱导是母国通过一些外部力量对东道国做出的承诺行为赋予压力，使其履行遵约承诺。2.以软实力为基础的回应影响东道国遵约意愿。以软实力为基础的违约回应中，主要存在外交劝服、双边缔约及体系建构的行为。首先，双边缔约双方通过规范性契约来明确违约成本，双方都发出了昂贵成本的信号，使得双方的行为有迹可循。中国同马来西亚合作的东铁项目签署了合作协议，在马来西亚单方面违约的情境下，中国通过外交部发布声明，要求马方付违约责任。马来西亚政府在违约后还在对中国进行试探，中国交建以合同条款为例，要求马来西亚政府必须在3个月的时间内，如期如数支付361亿违约赔偿。马来西亚官方政府与中国展开了多轮谈判和沟通，希望中国可以重新核算“东铁项目”的工程投入，与马来西亚新一任政府重新签订协议。最终马来西亚东铁项目在双边缔约与外交劝服的双重机制下，得以重新启动。双边协定的意义在于通过文本的形式将合作双方的约定、责任、惩罚机制确定下来，以文本协定作为双方行为的依据。体系建构通过框架内可能的惩罚或抵押成本使东道国提升遵约意愿。构建多边协作机制，将国际社会中进行合作的国家组织起来形成国际组织或建立国际制度，订立共识性多边合约，使得各国的行动具有一致性和框架内的可预测性。遵约承诺的互信度很大部分取决于承诺国的抵押品，而国际制度可以作为可信政治承诺的抵押机制。新的国际制度或授权给第三方的行为可以控制住霸权国的行为，提高机会主义者的成本。这种安排可以使得违反共同订立的协议的行为变得代价高昂，并且对于毁约背约行为的惩罚也变得可信。国际制度具备促进信息透明、外部监督、议题连带等诸多功能，就可以有效降低承诺的不确定性。13拿破仑战争后的欧洲合作的行为模式就是基于此运作，各国对于维也纳会议所达成的协议进行拥护和遵守，通过主导大国的权威来进行体系的维持，从而对体系内政治承诺的可信性。美国的自由贸易体系与金融秩序也是基于国际制度逻辑出发，美国在体系内享有优势，对于进入制度的国家进行筛选，并且以其硬实力作为遵约惩罚来维持其构建的制度。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也使得中国成为国际公共产品的供给者，会不可避免的面临遵约困境，所以在如何构建国际制度方面，中国需要从实力与关系的角度同步推进。（二）中国在“一带一路”对外投资遵约困境中的因应之策1.推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提高东道国遵约能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内容是包含基础设施投资在内的互联互通。要实现基础设施的硬互通，完善海、陆、天、网的“四位一体”布局，以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夯实高质量发展的根基。在推进传统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的基础上，发展同东道国的新型基础设施项目的投资与合作。14“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带动沿线各国经济发展，对东道国的遵约能力有促进作用。在对外投资建设的过程中，要坚持开放、绿色、廉洁的建设理念，恪守高标准、惠民生、可持续的建设原则，是应对“不友好”势力干扰、防范不确定性以及提高投资效益的重要保证。参与投资建设的企业需遵守东道国的法律，保证项目的合法性以及24第4期总第38期一带一路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廉洁性。“一带一路”沿线的部分国家存在着政府办事效率低、腐败等问题，无论是项目建设、谈判、审批、运营期间，企业都要用长远的眼光去进行建设管理，严格保证流程与经营合法合规，这样能规避东道国以投资方的过失为借口而造成的违约行为。2.建立海外利益保护机制，全过程监控违约风险。在“一带一路”对外投资中，来自地缘政治以及经济的风险也影响着东道国的遵约。在同他国进行合作时，中国的不干涉他国内政、不使用制裁或威胁等基本原则需要坚守，同时“一带一路”的安全也需要保证，中国需要同他国加强多边安全合作，必要时通过与他国的安全框架来消除地缘政治风险，消除不确定性。同时，要明确国家利益底线，构建海外利益保护机制。了解沿线国家的战略诉求、国家与地区间的矛盾以及东道国的内部矛盾，在项目进行前，对于项目环境风险进行评判。在进行投资项目环境风险评估后，政府部门与企业对于地区政治、经济、地缘、社会形势要及时追踪分析，以监控在项目进行过程中的违约风险；中企积极同领事馆沟通，建立联动机制；在项目结束后，建立回头看机制，对于过去的违约项目进行案例总结，提取经验教训。此外，要完善外交保护制度。外交保护是国家保护本国投资者在东道国经济利益的手段，是领事保护为核心的外交保护制度。15外交保护和领事保护兼具政治、法律、外交特征，外交部及驻外领事馆对于海外的跨国公司海外投资风险方面的保护更为灵活迅速。在对于东道国与跨国公司在当地产生的违约纠纷，可以由领事馆出面调解；在重大项目遭受违约时则可以采取必要的外交回应保护海外利益，以应对违约风险。3.升级双边与多边协定，推进遵约机制建构。现阶段“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合作具有碎片化的特征，在多边合作政策制订与政策实施上还有不足，虽然签署了多个项目的备忘录与合作文本，但在合作中缺乏固定的框架结构。因此，要提供制度性公共产品，建立对话机制外的纠纷解决机制；在约束力方面，建立倡议、联合声明、共识之外的约束机制，对于合作的细则进行制订；升级双边协定与多边协定，要从现有的协定进行升级，利用贸易便利化、投资便利化、数字经济等议题来探索多边合作机制。16中国以积极的姿态参加国际合作、推动区域与双边贸易或投资谈判协定，在2020 年 11 月，中国签署了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Partnership,RCEP）；同年 12 月，中国与欧盟原则上达成了 中欧全面投资协定（China-EUComprehensive Agreement on Investment,CAI）。首先，完善双边投资协定。中国已经与 130 多个国家签署了双边投资保护协定（bilateralinvestment treaty,BIT）17。防止违约风险的发生，应在现有参与的双边投资条约的基础上，采取导入争端预防机制、规定制度化调解程序、增加上诉法庭机制等程序进行升级18，对于投资者-东道国争端解决（investor-state dispute settlement,ISDS）机制进行进一步完善，并且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双边投资协定范本，在尊重欧美BITs范本的基本条款的基础上，确立本国的立场和原则，使其在广泛保护投资者的同时，能够维护东道国国家主权，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所接受，在可持续发展方面252023年8月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体现责任与权利。其次，推动机制化发展。通过推动RCEP发展，将RCEP建成“一带一路”倡议的机制化合作平台。RCEP涵盖的地区是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首要地区，也是“一带一路”倡议的重点发展区域。东盟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具有重要的战略位置和意义，而RCEP的推进为“一带一路”贸易投资搭建了全新的合作框架和规模化的合作平台。在RCEP的推进过程中，具体推进争端解决方案、投资和金融细则、中小企业等特殊条款等细则，将国家行为放到机制化的合作平台中，使“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行为在统一的规则框架内，达成规则性共识。既建立统筹的顶层机制，又在同东道国的互动中推动重点合作项目的双边及多边协定细化，在有了机制保障的基础上，影响东道国的遵约意愿，以减少遵约困境出现的可能。4.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增强国家战略互信。“中国愿同世界各国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全球伙伴关系，拓展友好合作，走出一条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国与国交往新路，让世界更加和平安宁，让人类生活更加幸福美好。”19这是中国近年来同各国交往中秉持的外交理念，坚持休戚与共，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对于中国化解他国违约风险，增强国家战略互信有着重要意义。首先，“以对话解争端，以协商化分歧”，建立互商互谅的平等伙伴关系，同东道国建立起互信机制，尊重东道国的主权、领土、政治制度以及发展道路。其次，在经济上要秉持互利共赢、包容互惠的精神。政治风险源于赢者通吃的单边主义心态，单边主义既损害他人利益也不利于自身发展。20要推动形成开放、互帮、互助、互利的可持续发展模式，促进国际合作走上新台阶。最后，在环境方面要建立尊重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理念，要以“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为目标，投资东道国进行发展，要进行生态文明建设，走绿色、环保、低碳、可持续的发展道路。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指引下，彼此理解，求同存异，打破你输我赢的二元思维，有利于降低东道国的违约风险，构建互信互谅的新格局，为国际投资创造平等且自由的投资环境。责任编辑：王祎祺26第4期总第38期一带一路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参 考 文 献：12022 中国对外投资合作发展报告EB/OL 商务部“走出去”公共服务平台网站，2022http:/fecmofcomgovcn/article/tzhzcj/tzhz2 2022年我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合作情况 EB/OL 商务部“走出去”公共服务平台网站，2023-02-13http:/ 东北亚经济研究，2021，5（01）：5-154美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罗伯特基欧汉 无政府状态下合作的达成：战略与制度载美肯尼斯奥耶编；田野等译 无政府状态下的合作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2355美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罗伯特基欧汉 无政府状态下合作的达成：战略与制度载美肯尼斯奥耶编；田野等译 无政府状态下的合作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2526 中冶签订世界特大铜矿-阿富汗艾娜克铜矿项目 EB/OL 国务院国有资产委员会网.（http:/ 兰州理工大学,2019.8 Department of External Resources EB/OL Foreign Debt Summary(erd.gov.lk)2022-04 https:/www.erd.gov.lk/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view=article&id=102&Itemid=308&lang=en9李艳芳斯里兰卡外债问题的生成逻辑与争议辨析J 国际展望，2020，12（01）：108-13010赵鼎新集体行动、搭便车理论与形式社会学方法J 社会学研究，2006，（01）：1-2111 Stephan D Krasner,“Structural Causes and Regime Consequences:Regimes as Intervening Variables J 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Vol.36，No.2，1982，pp.18612陈朋亲，张潇国际合作机制与“一带一路”机制化建设研究以中国-葡语国家经贸合作论坛（澳门）为例J 学术探索，2023，279（02）：57-6813美罗伯特 基欧汉著，苏长和等译霸权之后：世界政治经济中的合作与纷争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514 任保平共同现代化：推进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核心逻辑 J 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04）：69-7815 殷敏外交保护法律制度和中国M 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0：190-19216孔庆江、王荣华“一带一路”投资安全保障机制体系研究J 上海政法学院学报（法治论丛）2022，（05）：89-9017关于政协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第 3728 号（经济发展类 230 号）提案答复的函EB/OL 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2019-09-15，http:/ 武大国际法评论，2022，6（05）：139-15719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M 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50820陈静慧 美国对跨国公司海外直接投资政治风险防范研究D 中共中央党校，2020：201272023年8月Northeast Asia Economic ResearchCompliance Dilemma in the Belt and Road Foreign Investment:Performance,Causes and SolutionsYANG Shouming LI Haoru(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210000)Abstract: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was put forward for ten years,and China has made greatachievements in cooperation with countries along the Belt and Road.The structure of Chinasforeign investment has been deepening,and the field of that has been expanding,yet risks andopportunities coexist.In BRI foreign investment contracts,there is a compliance dilemma for hostcountry cooperation,as demonstrated by host country defaults o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non-financial direct investment and sovereign debt.Compliance dilemmas arise from a combination ofthe host countrys compliance capacity and willingness to comply.The international practice ofresponding to a breach of contract is divided into hard response and soft response.By theanalysis of the reasons of non-compliance and the refere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