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前序与映射：《科里奥兰纳斯》中共和政体的“双向表演”.pdf

年 月外 文 研 究 第 卷 第 期 本质、前序与映射：科里奥兰纳斯中共和政体的“双向表演”曲阜师范大学 张建萍摘 要：科里奥兰纳斯中马歇斯生活的罗马共和时期，由元老院、执政官和公民大会组成的政体虽冠名“共和”，本质上却是各方贵族通过与民众之间的“双向表演”维护自我利益的产物。不愿配合表演的马歇斯终成悲剧。莎士比亚以其经历映射詹姆士一世的王权统治。虽前有伊丽莎白一世等利用“双向表演”与民众互动强化君主统治，詹姆士一世选择跟马歇斯一样，与民众保持距离。这让早就习惯前朝君主“双向表演”的民众极不适应，加之当时市民政治蓬勃兴起，民众纷纷诉求参政权力，最后导致英格兰政体频频失衡。关键词：科里奥兰纳斯；莎士比亚；双向表演；共和政体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一、引言所有莎剧中，以公众暴力事件开篇的共有两部：罗密欧与朱丽叶和科里奥兰纳斯。不同的是，前者为贵族间的争斗，后者则是平民对抗贵族的暴动。莎士比亚笔下，贵族争斗常见，如理查二世中，波林勃洛克曾欲与毛勃雷决斗。平民暴动也不少，亨利六世（中）中，凯德率众反叛。但科里奥兰纳斯却是唯一开篇即描写平民暴动的作品，且平民多次现身其中，几乎占据了全剧的一半。这种反常令人深思，要知道平民向来不是莎士比亚言说的重点，他甚至因此背负骂名：“一直都在攻击普通民众的贪婪、笨拙和不稳定”（：）。结合该剧背景，平民的重要性跃然纸上。莎士比亚屡次提及马歇斯驱逐塔昆（）时的英勇表现。塔昆是王政时代的最后一任国王，他专制独裁，因强暴鲁克丽丝被拖下王位，此后罗马共和政体建立。由此可见，该剧故事发生在古罗马共和政体时期。虽历经变迁，罗马共和政体大致是由元老院、执政官和公民大会组成的“混合政体”。元老院由世袭贵族控制，执政官由公民大会选举产生，公民大会则是平民参政的方式。表面上看，共和政体反对王权专制，“共和”二字更反映出平民参政的程度。因此，相比其他剧作，科里奥兰纳斯中译文参照辜正坤所译罗密欧与朱丽叶，选自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本。文中引用只列出场次和行数页码，中文页码不再另注。中译文参照邵雪萍所译科里奥兰纳斯，选自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本。文中引用只列出场次和行数页码，中文页码不再另注。卡厄斯马歇斯因攻打科里奥兰纳斯凯旋归来，获封“科里奥兰纳斯”，为防止误解，本文采用其本名马歇斯。科里奥兰纳斯中的塔昆（）即卢修斯塔昆尼乌斯（）。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年的鲁克丽丝受辱记中，塔昆又被译为塔奎。他是古罗马王政时代的第七代王（在位时间为公元前 前 年），篡夺岳父之王位，在位期间专制暴虐，横征暴敛，罗马人苦不堪言，将他及其家族逐出罗马，随后开启了罗马共和时代。古罗马政治制度是罗马奴隶制国家的政权组织形式和统治方式，公认为其可分为三个阶段：王政时代、共和时代、帝国时代。这三个阶段的政治制度特点各有不同。中的平民现身最多。但实际上，从建立伊始，平民与贵族间的权力斗争从未停止，同时又因平民的稳定关乎整个政体的稳定，贵族们不得不想尽方法安抚民众，故罗马共和政体本质上维护的依然是贵族利益，所谓平民参政只是表演而已，平民对此也了然于心。科里奥兰纳斯中，只有马歇斯没有参透罗马共和政体“双向表演”的本质，对其坚决抵制，并最终间接死于平民暴力。同时，他也因这种“自我毁灭式的反抗”（于承琳：）被视为莎士比亚笔下“政治上最幼稚的角色”（：）。出于秩序需求，也因王位合法性薄弱，都铎诸君总是设法通过与民众积极互动，巩固统治。这种背景下，无论是源自罗马的“混合政体”，还是其衍生的“双向表演”在当时英格兰都备受推崇。詹姆士一世登基后，却选择跟马歇斯一样，通过跟民众保持距离维护王权。这让早已习惯前朝君主“双向表演”的民众、议会极不适应，加之市民政治蓬勃兴起，民众纷纷诉求参政权力，最后英格兰政体频频失衡。二、贵族本质：古罗马共和政体中的“双向表演”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提及的“混合政体”（）主要指斯巴达政体中的双王代表君主、长老会议代表寡头、民众选举的监察官代表民主。罗马共和政体形式上最接近以上政体。共和观念更是始于罗马时代，当时无数学者为之摇旗呐喊，西塞罗便是其中之一。作为“混合政体”的罗马共和政体全称是“罗马元老院及其人民”。政治架构上，元老院、执政官、公民大会三部分相互配合，以期实现管理平衡，反对专政独裁，凸显全民参政的优势。对平民而言，这是巨大进步，因为意味着“人民就是城邦”（）。科里奥兰纳斯中有诸多平民参政的事实，如他们对高粮价不满，就立即手持棍棒发动暴乱，他们敢当众指责贵族，拒绝任命官员等。功勋在身的马歇斯正是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被驱逐出境的。事实上，古罗马共和政体内部贵族与平民矛盾始终不断，这皆因前者维护贵族利益所致。从公元前 年共和国建立伊始，作为最高权力机构的元老院里的 名成员实行终身制。执政官替代了君主，任期通常一年，早期连俸禄都没有，后来只是象征性地给一些。这些看似奉献的职位背后实际构成一种限制，收入压力让经济不富裕的平民不敢担任执政官，因此执政官人选常年由贵族子弟所把控。公民大会的作用也有限，不经元老批准，任何公民大会的法案都无效。马基雅维利认为该混合政体“从罗马驱逐的是王的称号而非王的权力”（马基雅维利：），此时最高权力给予人民而实际权力给予元老院。科里奥兰纳斯中的平民主要包括商贩和手工业者等，就是那些“生来是做小生意的料”（）、“穿围裙的匠人！”（）。这也符合莎士比亚对平民一贯的界定，如亨利六世（中）中，他们是系着“皮围裙”（）的“手艺人”（）。凭一技之长生存的平民社会地位低下，是马歇斯眼中的“恶狗”（）、“奴才”（）、“乌合之众”（）、“废物”（）、“多余的杂碎”（）和“耗子”（），也是米尼涅斯眼里的“无赖”（）和“大脚趾”（）。平民甚至被认为不配成为国家一员。马歇斯咒骂他们“真希望他们不是罗马人”（），考密涅斯则说“你们的神庙都化为焦土”（）。神庙是共和政体象征。不仅如此，贵族眼中的平民善变多疑。该剧开始的暴动中，他们对马歇斯褒贬不一，后续选举时又出尔反尔，“当场否认说过的话”（）。贵族则紧紧抱团。名门出身的马歇斯凯旋回来时说，“我要先去拜访那些贵族。他们不但向我致意，还授给我很多新的勋章”（）。当所有双王制是斯巴达的独特制度。双王是出身于斯巴达的两个王族，任职终身，可以世袭。中译文参照覃学岚所译亨利六世（中），选自 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本。文中引用只列出场次和行数页码，中文页码不再另注。新罗马需要一系列新的奠基神话。他们宣称卡庇托山上的朱庇特大神庙是在新制度下的第一年被献给神明的，正面镌刻的正式奉献者名字是新共和国的领袖之一。无论它的准确建造年代如何，神庙都被视作与共和国共同诞生的一座建筑，成了共和国历史本身的象征。罗马人在多个世纪里有每年往神庙的门柱上锤入一根钉子的习俗，标志着共和国时间。平民反对他时，元老和米尼涅斯劝他火速离开保命，“他们全向着他”（）。“共和”只是罗马贵族实现稳定统治的方式。因为平民参政意味着分权，故他们和平民之间的博弈始终存在。此时，如何处理他们的矛盾变得十分重要，“双向表演”则成为绝佳手段。何为“双向表演”？即演出者和观众皆知道对方在表演，但又能完美地配合彼此，这也是古罗马不同阶级利益博弈的结果。该剧多次提及“演员”与“角色”。如马歇斯曾说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忘了该演的角色，记不起台词”（）、“我演这个角色，肯定会脸红”（）等等。为了将自我利益最大化，贵族假意取悦民众，巩固政体。“双向表演”只是一种“取悦之爱”。该剧中，除马歇斯外，其他贵族都非常擅长公众表演、利用各种方式“取悦”平民，让他们相信自己参与到国家事务中。首先是语言取悦。贵族用赞美、奉承等方式让平民感到尊重，从而顺从前者的要求。如米尼涅斯是最受民众喜爱的贵族，“他这人向来爱护百姓”（）、“贵族们都像他就好啦！”（）。其秘诀是擅长美言，用“温和的话语来应对他们”（）。实际上，他憎恨民众，“要不是形势危急，为了顾全大局我也想披上快穿不动的铠甲，和他们一决雌雄”（）。马歇斯母亲伏伦妮娅也将语言取悦平民视为表演，并力劝其用这种方式暂时迎合平民：对你来说这就像温言招抚一个城池，免得以身涉险，也不用流那么多血，根本不会损害荣誉。要是我的利益和亲友有难，需要我用欺诈来保全，我也会违背天性去做，这并不可耻。我是替你妻子，儿子和这些元老，贵族给你这番忠告的（）。在她眼里，这并非欺骗而是谋略：“没有什么不光彩，那么在同样需要谋略的和平时期，它怎么就不能与荣誉并行不悖？”（），“你得去对人民讲话，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也不是按你的良心说，而是去说些你心里不认同，只是挂在嘴边的话”（）。其他贵族也如此劝说马歇斯，“说真的，很多大人嘴上奉承平民，心里根本不喜欢他们”（）。马歇斯因不愿意使用语言取悦民众招来杀身之祸。元老同意他当执政官，最后一个手续是需要对民众讲几句好话。马歇斯非常抗拒，“我恳求你们，别让我去遵循这个惯例。我不能披着粗布长袍，袒身露体地求他们念在我有伤的份上惠赐赞成票。请你们免了我这道手续吧”（）。后在母亲劝说下，他才同意，“别数落我了，我会骗取他们的爱戴，赢得他们的欢心”（），但他最终因无法压制内心对平民的鄙视而失败。其次是行为取悦，即贵族模仿平民行为衣着以示跟他们同类。马歇斯在广场讨要执政官时，曾换上粗布长袍，但结束后，立马换上贵族衣服。这是他为当选不得已的行为。再如展示伤疤。母亲和米尼涅斯希望他竞选执政官时，向民众展示伤疤。马歇斯拒绝，因为“向他们展示不痛不痒、应当秘不示人的伤疤，好像我负这些伤，就为换他们一声赞叹”（）。最后，他间接死于平民暴力，其他贵族评价认为其因不会表演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表面上看，马歇斯不肯取悦平民，因“天性太高贵”（），本质上是选择与平民对立，自信维护贵族利益无须顾忌他们的意见。“双向表演”中，平民也深知贵族眼里的自己，“俺们确实有权拒绝，可没权力用这权力”（），“俺们早让人给坑苦了（），“俺们是穷老百姓，贵族才是好城民”（）。他们同样知道贵族取悦行为的目的。米尼涅斯提到贵族的关心，平民们反驳：他们从来没有关爱过我们，让俺们饿肚皮，自己家粮仓却堆满粮食；还用债务法保护放债的，天天取消对付富人的好律条，重定更厉害的条文来为难穷人。俺们就是不死在战场上，也会给他们整死，这就是他们对俺们的关爱（）。但他们愿意配合贵族的取悦表演，成就这场“双向表演”。如粮食暴动中，城民甲说，“掌权的人吃剩下的东西就够救济俺们的了。他们只要趁剩饭剩菜还没变馊就把它赏给俺们，俺们就会相信它们是好心救济”（）。再如马歇斯征求他们意见时，他们同意的条件是“您得和气地请求”（）。对方稍微示好，平民就拥护，“俺们希望您当俺们是朋友，所以巴心巴肝地拥护您”（）。总之，贵族们均以“共和”为名，表演对平民的善意。平民虽也对他们的假意取悦了然于心，但也积极配合。“异类”马歇斯则因厌恶“双向表演”以悲剧结尾。借古喻今是莎士比亚常见的创作手法。他对古罗马共和政体中“双向表演”的赞同可从马歇斯的结局中窥得一斑。这与其历经两任君主的不同统治有关。同时，作为一位平民起家的剧作家，他更能敏锐地洞察到不同政策引起的政体反应。三、前序传统：都铎王朝政体中的“双向表演”文艺复兴时期非常推崇作为“混合政体”的罗马共和政体。马基雅维利对其大肆赞美，因为“可以相互制衡”（马其雅维利：）。此时，“共和政体”的书写形式已从古希腊的“”，经由古罗马的“”，演变为英语中的“”或“”，组成形式也变为在同一个城邦内同时并存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其本质依然是服务上层阶级，只不过贵族共和政体中的贵族利益被君主共和政体中的绝对王权所取代。世纪是一个君主权力无限扩张的时代。当时资本主义迅猛发展，地理大发现如火如荼，商业触角伸向全世界，这种趋势要求一个稳定、和平的政治环境，急需建立统一独立的极权民族国家。万事俱备，专制王权最终出现。对当时英格兰来说，更为迫切的还有王权与民众的互动，因为开国君主亨利七世王位继承权薄弱，都铎王朝设法通过与民众积极互动巩固统治。后续亨利八世通过宗教改革松绑了民众解读圣经的权利，为他们进一步参政铺平道路。伊丽莎白一世更是谙熟与民众的互动表演，利用“童贞女王”形象，让其女性君主地位大升。他们取悦民众之举皆在维持绝对王权。绝对王权统治需从人文主义谈起。现代史学家普遍认同人文主义精神从意大利流向整个欧洲后，形成了两个派别，一个是属于南方的、非宗教的新异教人文主义，另一个是属于北方的、以虔诚信仰基督教为特征的北方人文主义。后者通过神意“秩序”约束人文主义中的“自由意志”，从而强化既定秩序。因为“自由意志”肯定人类选择命运的主动性。“存在之链”中，上帝是宇宙秩序的创作者、掌控者和维护者，也是至善、完美的道德化身，人类只有上升靠近上帝才是“自由意志”正确的选择，反之则身负破坏秩序的罪恶。又因君主是上帝在人类社会的代言人，故违背其统治秩序即挑战神意，必遭报复。因此，北方人文主义迎合民众“自由意志”的同时，目的是为“要秩序、不要紊乱”的王权服务。如何做到这一点？代表学者伊拉斯谟建议君主“要努力赢得人民的爱戴，只要这样，他们的权威才不会削弱”（：）。托马斯摩尔同样认为君主应“爱自己人民，也被人民爱戴，他应该生活在民众中间，温和地领导他们”（：）。但本质上这只是维护绝对王权的表演。此时，“双向表演”是君主与民众间的特殊互动。伊始亨利七世，都铎王朝各位君主深谙此道，且已成默认的王权政策。正如马歇斯所言，“是习俗逼我这么做。如果习俗怎么要求，我们就怎么做”（）。莎士比亚大半生都生活在伊丽莎白时期。这一时期的英格兰的重要事情不是通过议会而由“伊丽莎白及其枢密院”决定。枢密院中的威廉塞西尔勋爵提出了许多极具共和色彩的方案。另一位成员托马斯史密斯（）更是在 年的论英格兰共和国家中，明确提出英格兰是由三种政府形式混合而成的共和政体。君主共和政体并不意味着民众地位提高。虽然当时民意的确空前高涨，但与罗马平民一样，他们常被视为王权的威胁者。“双向表演”则成为维系两者关系的绝佳方式。社会发展为民意高涨提供了条件。“公民政治”（）逐渐兴起。以莎士比亚家乡斯特拉福德为例：年，本土商人通过请愿方式获得小镇的某些统治权，之后成立斯特拉福德委员会。年到 年，莎士比亚的父亲先后在这里担任要职。莎士比亚本人对“公民政治”近代英文语境下，与 这两个词往往都会使用，但相对而言，出现得更频繁。北方人文主义又称作基督教人文主义。也有所了解，其就读学校正由这个委员会管理。在那里，他学习到古罗马时代西塞罗等对共和政体的经典论述，为后续写作打下基础。更明显的是，公众场所逐渐成为民众聚集之地。他们在这些地方，不断讨论政治问题。戏剧则是其中最主要的传播方式，尤其演员还通过表演取悦观众。这种背景下，政治表演的优势逐渐被认可。此时，君主如同舞台上的演员，民众则是观众，只有互动良好的这段政治表演才最成功。伊丽莎白一世迅速认识到这一点。为巩固统治，她采用各种方法讨好民众。约翰雷利在恩底弥翁（）中的辛西娅则是根据女王本人塑造的角色。剧中的她说要赢得和保持着所有人的爱戴。马歇斯拒绝民意支持时，米尼涅斯劝他，“你难道不知道，最高贵的人都干过这样的事”（）。莎士比亚笔下“最高贵的人”让人联想到伊丽莎白一世的这种“公众表演”。公众形象虽不一定能反映真实情况，却能影响大众认知，操纵公共意见，从而稳固政权。因此，在各种公众场合，女王极其重视自己与公众的互动。不仅如此，她还让自己的形象出现在数以千计的版画、木刻画、纪念品印版和扑克牌中，几乎所有贵族府邸也都要求悬挂其画像。直到去世前，她都是“是人们崇敬与膜拜的对象”（：）。对其子民来说，爱女王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参与。可以说，伊丽莎白一世与他们的“双向表演”极其成功，这给莎士比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罗马贵族一样，此时的“取悦民众”同样是一种政治策略，目的仅是让民众有参政之名，而无之实。据记录，女王很早就警告官员要通过表演让民众有参政感。虽然这些政治目的从未公开过，但当时已有学者如威廉科沃利斯因在 年论文中暗示女王的取悦行为只是一种“政治表演”而惨遭贬斥。四、失衡映射：詹姆士一世的“双向表演”除马歇斯外，跟都铎往常各位君主一样，罗马贵族都懂利用“双向表演”维护自身利益。那么马歇斯是谁？结合史料，他类比于詹姆士一世。马歇斯与詹姆士一世都厌恶公众互动。前者极不适应：“如果习俗怎么要求，我们就怎么做，那经年累积的灰尘就永远无法清除，堆积如山的谬误就会高到完全把公正义遮住。与其这样出乖卖丑，还不如把这个显赫官职和它的荣耀让给肯干这种事的人”（）。都铎王朝各位君主正是其眼中“肯干这种事的人”（）。他们善用个人形象展示权威。女王统治的“双向表演”更是特色鲜明：利用公众演讲和“童贞女王”形象赢得民意，与议会关系相对和谐，尽管双方都知道这只是政治策略，但也愿意积极配合。这却并非詹姆士一世的统治风格，他同样青睐王权展示，重视形象，却没有选择像女王一样明显地“双向表演”，而是通过“君权神授”，力图与民众保持距离来展示王权的神秘性与至高无上，但本质上也只是政治包装。受让博丹国家六书（）等的影响，詹姆士一世积极推行“君权神授”。此时，君主虽为上帝在人间的代理人，却能与后者并肩，甚至连“他本人都称君主为神”（：）。詹姆士一世此举主动与民众隔离。不仅如此，他在位期间，只有两次公共游行，骄傲地拒绝画像宣传，以至于入主英格兰前，连张像样的画像都没有。这让早已习惯都铎王朝“双向表演”的英格兰民众极不适应。在詹姆士一世看来，“双向表演”不仅有辱君主的自尊心，严重时还会动摇王位根基。他的确有其自信的资本：作为有子嗣的男性君主，其王位相对稳固，因此即使从来不受民众欢迎，他也毫不在意。但作为一国之君，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民众视线，君主身份注定其一生都是民众的“演员”。他认为只要采用“君权神授”这种“单向表演”就可巩固王权。殊不知，其本质同样是布莱希特笔下“陌生化效果”后与民众疏离君主的一种特殊的“双向表演”。跟马歇斯一样，他越对抗、漠视民众，就越无法逃离民众的视线。这种对立冲突的直接后果是政体失衡。首先，他经营的君主神秘性被严重破坏。拒绝公众表演的詹姆士一世主要通过文字塑造形詹姆士一世与丹麦的安妮公主结婚，两人有七个子女，五个早夭，成年的有女儿伊丽莎白斯图亚特和后来的查理一世。象，“笔是他的武器”（：）。其先后出版 部颇有影响力的政治理论著作，但这种王权展示方式极易让君主本人直接卷入政治论战，因为随着印刷业崛起，言论很容易被广泛传播，甚至被曲解，随之君主本人成为公众批评的标靶，他的神秘性也随之削弱。再如詹姆士一世虽然与民众保持距离，但却极好争论，如马歇斯一样“他惯于征服别人，爱闹别扭，一受忤逆，就会失去自制力，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说”（）。这同样削弱了君权的神秘性。其次，疏离民众常被认为会导致君主专制。世纪最初十年，“市民政治”在英国多个城镇中形成，它们享有立法自治和公民管辖权，“就像一个个迷你共和国，没有君主和议会完全都可以自治”（：）。此时，詹姆士一世依然轻视民众，跟马歇斯一样认为“因为我们纡尊降贵，放下身段与他们为伍，亲手栽下了谋逆、狂妄和骚乱的根苗，再对他们姑息放纵，这种莠草就会枝蔓横生，侵害我们元老院的尊严”（）。不仅如此，他还极力地宣传罗马法中的君主特权，这遭到了以爱德华柯克为首众多议员的反对。专制也是护民官给马歇斯的罪名。“我们就说他妄想独裁专政”（）、“他只想独揽大权，不愿和人分享”（）。与此对应，“自由”一词在该剧中出现多次，这是专制的牺牲品，如“你们都要失去自由了，马歇斯要夺走你们的一切”（）。再次，民众崛起、领袖被逐导致“身体政治”没落，最终政体失衡。“身体政治”来自流行于都铎时代的“伊丽莎白世界图景”。该图景中，人体秩序类比于国家秩序，即身体不同部位对应国家的不同成员，如头部对应君主、心脏对应议员、五官对应法官、手对应士兵、脚对应农民等。其中最重要的是对应头部的君主，他也是“存在之链”中人类层级的“至尊”。“身体政治”的各个对应一旦发生变化就意味着国家动乱。科里奥兰纳斯中，马歇斯称古罗马是“腐败的祖国”（）。在他看来，这个国家政体已经失衡，表现为肚子代替头部行使权力，“我可是整个身体的仓库和加工厂”（）、“大家都从我这儿领走了所有食物的精华”（）。对此，詹姆士菲利普斯（：）评价说，“这是统治者和民众的双重悲剧，他们都错位了”。错位的根本原因在于作为古罗马共和政体中的关键性人物马歇斯被民众驱逐，他曾说，“你们的愚昧无知 这种无知你们没吃苦头还觉察不到 你们就留着吧，直到敌人害你们沦为某个敌国最低贱的奴隶”（）、“请务必相信，尽管我像孤独的龙一样只身离去，它藏身的沼泽会比它真的露面，更能引起新一轮恐惧”（）。错位的“身体政治”还表现为其他的失序之物。如“怪兽”成为该剧的常见词汇，主要指叛乱的民众，“俺们是老百姓的一份子，也会变成怪兽身上的一部分（）、“俺们是多头怪兽”（）。怪兽意指机体非正常状态，同样出现的“痛疮”也是如此，后者甚至指代不明，如米尼涅斯认为民众是“我们身上的痛疮”（）。西西涅斯则认为马歇斯是“必须切除的疥疮”（）。总体来说，罗马政体的失衡对应詹姆士一世时期的失衡政体。的确，他远离民众，又强调君权神授，虽其本质上同样维护绝对王权，却因与都铎王朝“双向表演”不同而备受争议。五、结语该剧情节似乎相对简单，聚焦一个不受人喜欢的贵族的下台过程。但马歇斯这个人物从来都不简单。他是英雄、孝子也是叛徒，同时也因其形象多变，更成为文学中的常客。早在莎士比亚之前，马歇斯的故事早有流传。代表作品有西塞罗的友谊（）、卢基乌斯安佩里乌斯的回忆录（）、提图斯李维的罗马史（）、马克西穆斯的名言和事迹（）、弗罗伦蒂努斯的官员指南（）、阿庇安的罗马史（）、普鲁塔克的对传（）、弗罗鲁斯的罗马史略（）和卡西乌斯迪奥科克亚努斯的罗马史（）等。在这些作品中，马歇斯多是教化统治者的实例。莎士比亚借鉴了该传统，以马歇斯的经历借古喻今。都铎王朝“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的混合政体类比于由元老院、执政官和公民大会组成的罗马共和政体，它们本质相同：维护上层阶级利益，前者是绝对王权，后者是贵族。科里奥兰纳斯中除马歇斯之外，其他贵族跟都铎王朝多个君主一样都意识到“公众表演”强化自身权力的重要性。只有马歇斯例外，他映射詹姆士一世与民众保持距离的统治方式，尽管其依然是为维护绝对王权进行的表演，却让早已习惯“双向表演”的英格兰民众极不适应，故其政体频频失衡。参考文献 马基雅维利 君主论李维史论 潘汉典，等，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于承琳 存在困境与哲思超越 哈姆雷特和送冰的人来了中拉里的形象比较 外文研究（）：，（责任编辑 温晓梅）收稿日期：通信地址：山东省曲阜市 曲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国际英语教育中国大会通知 为进一步推动中外外语教育界对话合作，以更高水平教育对外开放推进中国教育现代化，由中国日报社、上海外国语大学联合主办的 国际英语教育中国大会拟于 年 月 日 日在中国澳门召开。一、大会主题中国新发展 世界新机遇 开创英语教育开放合作新局面二、大会分议题）中国文化国际传播；）以英语为媒介教学；）全球胜任力培养；）数字化学习与技术；）教师教育与专业发展；）农村及民族地区的外语教学；）课程设计与教材开发；）阅读与写作教学；）语言测试与评估；）学术研究与发表；）任务型教学；）双语与多语教育三、会议费现场参会：元 人（学生凭学生证减半），报名截至 月 日在线参会：元 人（详情请登录大会官网）四、组委会联系方式电话：；邮箱：国际英语教育中国大会组委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