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以明版白話小説的收藏與發現爲中心.pdf

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 以明版白話小説的收藏與發現爲中心*周健强日本國立公文書館内閣文庫(下簡稱“内閣文庫”)是享譽學界的俗文學文獻收藏重地,近代學術史上董康、孫楷第、傅惜華、王古魯均曾前往訪查小説文獻,内閣文庫藏本的發現、整理與研究多次刷新了小説史的書寫。古本小説集成 古本小説叢刊 都大量影印其中的小説珍本以惠學林,很多白話小説整理本都以内閣文庫藏本爲底本,由此可見其在小説研究中的地位。儘管小説研究中經常提及内閣文庫藏本,魯迅、馬廉等學術大家也曾根據内閣文庫所藏白話小説目録從事研究,但除了個别珍稀小説的版本價值之外,尚未有人系統調查過白話小説整體,尤其是明代珍本的入藏時間與閲覽經歷。隨著内閣文庫從幕府官藏轉變爲學術公器,近代白話小説研究範式發生了明顯的轉變,從基於趣味的鑒賞發展爲以文獻爲基礎的實證,内閣文庫對這一學術轉型的推動過程,也尚未得到清晰的梳理。一一 江江户户初初期期入入藏藏紅紅葉葉山山文文庫庫的的明明版版白白話話小小説説内閣文庫藏書主要由五部分組成,即江户時期幕府的紅葉山文庫本、官學昌平坂學問所本、江户後期創立的和學講談所本、幕府醫學館本、明治*本文爲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中國古典小説在近代日本的流播與研究(1 8 6 81 9 4 5)”(2 2 C ZW 0 3 4)階段性成果。以後購入的高野山釋迦文院本,其中白話小説主要見於紅葉山文庫與昌平坂學問所藏書。白話小説向來難登大雅之堂,明清兩代雖有部分文人耽於俗趣、矚目稗史,但很少將其納入私人藏書,公私書目罕見著録。而易代之際戰火頻仍,大量典籍散佚焚毁,同時明代“四大奇書”“三言二拍”、各種歷史演義等大多經後世文人或書坊主增删,而近代早期中日兩國保存的明版白話小説爲數有限,通行的多爲清代評改重刻本,失去了本來面目,導致小説史的書寫缺乏可靠的文獻支持,正是内閣文庫藏本的發現,打破了這一格局。筆者查考書目文獻,發現 熊龍峰四種小説 有夏志傳 承運傳 遼海丹忠録 古今律條公案 明鏡公案 封神演義 孫龐鬥志演義 飛劍記 咒棗記 唐鍾馗全傳 二十四尊得道羅漢傳 醋葫蘆 等白話小説的明刊本僅以孤本形式見於内閣文庫架藏,此外 清平山堂話本、古今小説 天許齋初印本、喻世明言 衍慶堂刊本、醒世恒言 金閶葉敬池原刊本、二刻拍案驚奇 尚友堂後修本全四十卷、元刊 全相平話 五種、三國水滸全傳 明崇禎雄飛館刊插圖本、唐傳演義 明萬曆四十七年序刊本、三遂平妖傳 天許齋批點泰昌元年序刊本、大宋中興通俗演義 明嘉靖三十一年楊氏清白堂刊本、皇明開運英武傳 明萬曆十九年楊明峰刊本、濟顛禪師語録 明隆慶三年四香高齋平石監刊本等也只有孤本藏於内閣文庫。僅從上面的孤本清單,便可看出内閣文庫在白話小説研究中的價值所在。此外尚有很多雖非孤本,但除内閣文庫之外,僅藏於其他有限數處的稀見明刊本。這些明刊本大部分是紅葉山文庫舊藏,與内閣文庫另一主體昌平坂學問所主要收藏清刻本形成鮮明對比。改訂内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録“通俗小説”子目中,注明來源於“楓山官庫”(紅葉山文庫)的白話小説共計4 2部,其中3 9部爲明刻本(另有元刊 全相平話 一部),清刻本僅有2部。而“昌平坂學問所”收藏的白話小説5 4部中,清刻本多達5 0部,明刻本僅有4部,其中還包括明刊後印本。可以説紅葉山文庫是内閣文庫白話小説珍本的主要來源,正是其豐富的收藏,成就了内閣文庫在小説研究20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參見國立公文書館編 内閣文庫百年史(增補版),汲古書院,1 9 8 6年,頁2 73 3。參見 改訂内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録,内閣文庫,1 9 7 1年,頁4 3 64 4 0。中的地位。紅葉山文庫是江户時期幕府將軍的藏書機構,始於首代將軍德川家康的收藏。慶長十年(1 6 0 5)德川家康令三子秀忠承襲將軍之職,自己移居毗鄰江户的駿府,餘生致力於文事,建立駿府文庫以搜集和漢典籍。江户後期書物奉行近藤正齋開始整理文庫史事與書籍由來,其 右文故事 稱“慶長七年六月於江户城南富士見亭建立御文庫,廿四日收儲金澤文庫藏書等典籍,是爲江户御文庫之始”,富士見亭文庫長期與駿府文庫並存,寬永十六年(1 6 3 9)移至江户城楓山,後世又稱爲“楓山官庫”。元和二年(1 6 1 6)德川家康在駿府病逝,由林羅山主持駿府藏書的分配,林羅山詩集所附年譜稱“配分官庫御書以附義直卿(按:即尾張藩主)、賴宣卿(按:即紀伊藩主)、賴房 卿(按:即 水 户 藩 主)之 家 臣,而 獻 日 本 舊 記 並 希 世 官 本 於 江户”,按照德川家康意願,以駿府藏書分賜御三家,並將貴重典籍送歸江户。紅葉山文庫承繼了德川家康的江户富士見亭與駿府兩處藏書,其早期典藏形態具有顯著的德川家康痕跡。日本東北大學狩野文庫藏有一部 御文庫目録 抄本,按書名日文讀音的伊吕波順序逐年著録紅葉山文庫新增典籍,起自江户御文庫自富士見亭移至楓山的寬永十六年(1 6 3 9),終至享保七年(1 7 2 2),寬永十六年以前的典籍據日文讀音分置於每項之前,並未逐年分録。該目録個别年份典籍數量有所缺失,但大體完整,時間上涵蓋紅葉山文庫早期階段,與明清兩代均有重疊,又帶有編年性質,正是考察白話小説明刊本傳播樣態的最佳資料。御文庫目録 共記載典籍3 5 0 0餘部,大多數只著録書名且時見筆誤,少量注明册數,但均無作者、卷數等信息。筆者從中檢出白話小説3 5部,按照入藏時間與原伊吕波順序整理,如果該小説現存於内閣文庫,則按照 改訂内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録 注明版本。30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 近藤正齋全集 第3卷,國書刊行會,1 9 0 6年,頁2 6 0。京都史蹟會編 羅山先生詩集 下卷附録一,平安考古會,1 9 2 1年,頁1 7。缺失的具體數額詳見大庭脩 東北大學狩野文庫架藏御文庫目録,載 關西大學東西學術研究所紀要 第3輯,1 9 7 0年。寬寬永永十十六六年年(11 66 33 99)前前11 22部部:(一)六國平話(元至治建安虞氏刊 全相平話 第三册 新刊全相秦併六國平話)(二)唐書演義(明嘉靖三十二年楊氏清江堂刊 新刊參采史鑑唐書志傳通俗演義 八卷)(三)唐傳(明萬曆四十七年序刊本 新刊徐文長先生評唐傳演義 八卷)(四)列國傳(明龔韶山刊 新鐫陳眉公先生批評春秋列國志傳十二卷)(五)武穆演義(明嘉靖三十一年楊氏清白堂刊 新刊大宋中興通俗演義 八卷)(六)孔淑芳傳(明熊龍峰刊 孔淑芳雙魚扇墜傳)(七)章台柳傳(明熊龍峰刊 蘇長公章台柳傳)(八)英武傳(明萬曆十九年楊明峰刊 皇明開運英武傳 八卷)(九)清平山堂(明嘉靖年間 清平山堂刊小説十五種)(十)西洋記(明羅懋登刊 新刻全像三寶太監西洋記通俗演義二十卷一百回)(十一)全像西遊記(明楊閩齋刊 鼎鐫京本全像西遊記 二十卷一百回)(十二)羅漢傳(明萬曆三十二年清白堂刊 新刻全像廿四尊得道羅漢傳 六卷)寬寬永永十十六六年年(11 66 33 99)11部部:(十三)水滸全傳(内閣文庫目録中楓山舊藏並無 水滸傳,但昌平坂學問所藏有明郁郁堂刊後修本 忠義水滸全書 一百二十回,或爲同版,亦或是幕府以紅葉山文庫藏本賜予昌平學)寬寬永永十十九九年年(11 66 44 22)11部部:(十四)皇明公案傳(此本不見於内閣文庫目録中的楓山舊藏,内閣文庫現存林羅山藏書中有其手校抄本 新刊皇明諸司廉明奇判公案 四卷,很可能是據楓山舊藏明刊本抄録)寬寬永永二二十十年年(11 66 44 33)22部部:(十五)平妖傳(明嘉會堂刊 墨憨齋批點北宋三遂平妖傳 四十40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回。按:改訂内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録 將其標注爲“清初刊”,由此觀之當爲明刊本)(十六)人物演義(明刊 七十二朝人物演義 四十卷)正正保保元元年年(11 66 44 44)55部部:(十七)孫龐演義(明崇禎九年序刊 新鐫全像孫龐鬥志演義 二十卷)(十八)皇明英烈傳(明三台館刊 新刻皇明開運輯略武功名世英烈傳 六卷)(十九)鼓掌絶塵(明崇禎刊 新鐫出像批評通俗演義鼓掌絶塵四集四十回)(二十)金瓶梅(明刊 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 二十卷一百回)(二十一)隋唐傳(此本不見於内閣文庫目録,或與尊經閣所藏明金閶龔韶山刊 鐫楊升庵批評隋唐兩朝志傳 十二卷一百二十二回爲同版)正正保保二二年年(11 66 44 55)55部部:(二十二)拍案驚奇(明尚友堂刊 二刻拍案驚奇 四十卷)(二十三)盤古志傳(明余季岳刊 按鑑演義帝王御世盤古至唐虞傳 二卷)(二十四)封神演義(明舒文淵刊 新刻鍾伯敬先生批評封神演義 二十卷一百回)(二十五)剿闖小説(明刊 新編剿闖小説 一百回)(二十六)艷史(此本不見於内閣文庫目録中的楓山舊藏,當已佚失,但昌平坂學問所藏有明崇禎四年序刊清印本 新鐫全像通俗演義隋煬帝艷史 四十回,此本或爲該書初印本)正正保保三三年年(11 66 44 66)22部部:(二十七)有夏志傳(明刊 按鑑演義帝王御世有夏志傳 四卷)(二十八)英雄譜(明崇禎雄飛館刊 精鐫合刻三國水滸全傳)慶慶安安三三年年(11 66 55 00)11部部:(二十九)陽明出身録(此本不見於内閣文庫目録中的楓山舊藏,昌平坂學問所藏有江户時期翻刻的 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録 三卷,但在目録中歸入“子部小説家類”而非“通俗小説”,石昌渝50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主編 中國古代小説總目 白話卷收録該書)承承應應元元年年(11 66 55 22)11部部:(三十)醒世恒言(明葉敬池刊 醒世恒言 四十卷)承承應應二二年年(11 66 55 33)11部部:(三十一)岳王志傳(此本不見於内閣文庫目録中的楓山舊藏,但林家藏本中有明萬曆三台館刊 新刻按鑑演義全像大宋中興岳王傳 八卷,或是幕府以紅葉山文庫藏本賜予林家)萬萬治治元元年年(11 66 55 88)11部部:(三十二)醋葫蘆小説(明刊 新撰醋葫蘆小説 四卷二十回)萬萬治治三三年年(11 66 66 00)11部部:(三十三)玉嬌梨集(或爲清康熙刊 新鐫批評繡像玉嬌梨小傳二十回,刊年存疑)寬寬文文二二年年(11 66 66 22)11部部:(三十四)西遊記(明刊 李卓吾先生批評西遊記 一百回)寬寬文文八八年年(11 66 66 88)11部部:(三十五)喻世明言(明衍慶堂刊 喻世明言 二十四卷,别題“重刻增補古今小説”)御文庫目録 中著録的3 5部白話小説,只有一部 六國平話 爲元刊本、一部 玉嬌梨集 爲清康熙刻本(存疑),其他3 3部均爲明刊本。而如前所述,内閣文庫現存的紅葉山文庫舊藏典籍中,明版白話小説共有3 9部,其中大多見於 御文庫目録。未載於該目録者,或許緣於該目録傳抄過程中的遺漏或缺損,如現存元刊 全相平話 五種很可能是同時購入,而 御文庫目録 只著録 六國平話 一種;由於五部小説分别抄録,且日文讀音的伊吕波順序各不相同,筆録者不易發現其他四種的缺漏。與此類似,熊龍峰刊行的四種小説也當同時入藏,但 御文庫目録 只著録 孔淑芳傳 與 章台柳傳,而遺漏 張生彩鸞燈傳 與 馮伯玉風月相思小説 兩種。即便存在這些缺失,仍可看出内閣文庫收藏的明版白話小説,正是奠基於江户初期。根據 御文庫目録 的記載,紅葉山文庫白話小説的選購集中在正保四年(1 6 4 7)之前,此前共入藏2 8部,而此後雖然其他典籍仍大量增藏,但白話小説的收藏明顯下降。比如慶安元年(1 6 4 8)、二年(1 6 4 9)、四年(1 6 5 1)、60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承應三年(1 6 5 4)分别新增典籍3 1部、3 3部、1 8 8部、6 4部,但其中並無一部白話小説;萬治三年(1 6 6 0)新增典籍1 1 1部,其中僅有一部 玉嬌梨集。而寬文九年(1 6 6 9)直至最後的享保七年(1 7 2 2),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裏,紅葉山文庫並未選購任何一部白話小説。這並非由於中國商船運載到日本的白話小説數量鋭減,而是紅葉山文庫自主選擇的結果。日本宫内廳書陵部所藏的 舶載書目 根據長崎港的原始記録,逐年著録自元禄七年(1 6 9 4)至寶曆四年(1 7 5 4)商舶載入日本的漢籍目録,時間上恰與 御文庫目録 有2 9年的重疊,這段時間先後有 隋史遺文 平妖傳 醉春風 留人眼 移繡譜 照世杯 玉樓春 西湖佳話 連城璧 等二十餘種白話小説通過長崎傳入日本,而紅葉山文庫向來對舶載漢籍享有優先購買權。此外,水户彰考館文庫藏有唐本書肆田中清兵衛元禄元年(1 6 8 8)售書目録,時值 御文庫目録 末次著録白話小説之後二十年,其中便有 拍案驚奇 五鼠鬧東京 賽紅絲 畫圖緣傳 濟顛全傳 繡屏緣 催曉夢 金粉惜 平虜傳 等2 6部白話小説。由此可見,當時仍有大量白話小説輸入日本,紅葉山文庫不再選購此類漢籍,只是出於閲讀趣味與藏書傾向的改變。二二 明明版版白白話話小小説説收收藏藏緣緣起起:德德川川家家康康、林林羅羅山山與與德德川川義義直直正保四年(1 6 4 7)之前紅葉山文庫之所以頻繁購藏白話小説,很可能因爲當時尚且保留著德川家康、林羅山等先驅者博學開放的知識訴求,並未如江户中後期官學那樣過於强調正統、排斥異學。由於文獻缺乏,德川家康富士見亭文庫與駿府文庫藏書的詳情難以查考,但元和二年(1 6 1 6)德川家康去世時,由林羅山主持分賜尾張、紀伊、水户御三家的駿府藏書便不乏明版白話小説,如水户彰考館中推定爲駿河御讓本的便有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萬曆刊插圖本。御三家藏書現存最完整者爲尾張藩,目前完整保70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參見周健强 中國古典小説在日本江户時期的流播,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 0 2 1年,頁4 1 14 2 0。大庭脩 元禄元年唐本目録(翻刻附解説),載 史泉 第3 5、3 6合併號,1 9 6 7年。參見川瀨一馬 日本書誌學之研究,大日本雄辯會講談社,1 9 4 3年,頁6 1 3。留了江户時期該藩先後編纂的多種藏書目録,寬永年間編纂的書目還包括德川家康駿府文庫御讓本目録的抄本,末尾落款爲“元和三丁巳年正月七日請取了”,元和三年即德川家康去世後第二年,該目録中便有 兩漢傳志 全漢志傳 三國志傳(兩部)、列國志 四種五部明版白話小説,均爲德川家康舊藏,完整保留至今,見於 名古屋市蓬左文庫漢籍分類目録 的著録,其中兩部還是存世孤本:萬曆三十四年潭陽余象斗重刊 新刊京本春秋五霸七雄全像列國志傳 八卷萬曆三十三年書林詹秀閩刊 京板全像按鑑音釋兩漢開國中興傳志 六卷(按:現存孤本)萬曆十六年余世騰刊 京本通俗演義按鑑全漢志傳 十二卷(按:現存孤本)明覆萬曆十九年金陵周曰校刊 新刊校正古本出像大字音釋三國志傳通俗演義 十二卷明萬曆三十三年閩建書林鄭少垣刊 新鍥京本校正通俗演義淮按鑑全像三國志傳 二十卷由於德川家康地位之隆,身邊的子女侍從均受其影響,其中不乏矚目白話小説者,甚至能據其藏書還原紅葉山文庫小説藏書的入藏時間與部分原貌,尤以林羅山最爲明顯,而德川家康的藏書趣味很可能也由其促成。自慶長十年(1 6 0 5)謁見德川家康,林羅山常年伴其左右,雖也曾與聞軍政大事,但更重要的是整理藏書、執筆文案、主持典籍刊刻。二人均體現出不同於後世的知識廣度,以及博覽群書的開放態度,可謂趣味相投。林鵞峰撰寫的年譜中稱乃父林羅山“十二歲既通國字,讀演史小説,粗窺見中華之書,記憶不忘”,早年讀書便不限於經史,對白話小説也頗多關注,因博學多聞而爲人推重。慶長十年(1 6 0 5)德川家康召見林羅山,此後林羅山成爲德川家康侍從,第二年便入家康的伏見書庫閲覽 南軒集 象山集 吴草80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 尾張德川家藏書目録 第1卷,書房,1 9 9 9年,頁9 69 7。名古屋市蓬左文庫漢籍分類目録,名古屋市教育委員會,1 9 7 5年,頁1 3 8。京都史蹟會編 羅山先生詩集 下卷附録一,頁2。盧集 吕氏鄉約 等未見典籍。會面後不久德川家康隱退駿府,林羅山也隨之西遷,代其掌管駿府文庫,其中藏書的選擇、整理都曾經林羅山之手。元和二年(1 6 1 6)德川家康去世、駿府文庫藏書又由林羅山主持分配御三家,此後他回到江户,似乎與弟信澄一起參與富士見亭文庫的管理,直至寬永初年。寬永十年(1 6 3 3),紅葉山文庫設立專門的書物奉行管理藏書,雖專事典籍管理,但位卑秩薄,且大多數並無文獻類專門知識,從事的往往是出納、記録、修繕之類日常維護工作,藏書的選購、編目非其所長。而林羅山長年侍奉德川家康左右,整理藏書、講讀經史;在家康去世後繼續爲二代、三代將軍執掌文事,直至明曆三年(1 6 5 7)去世。有理由相信且有證據顯示,紅葉山文庫早期的藏書亦體現出林羅山的學問風格。林羅山年譜“慶長九年”條下列出四百四十餘部既讀書目,撰譜的林鵞峰稱其爲“先生親筆目録,見在怒也文庫”,即該目録以林羅山自筆文稿爲底本,當較可信。林羅山整部年譜僅有這一種“既讀書目”,似是對過往閲讀經歷的總結,而慶長九年(1 6 0 4)正值林氏謁見德川家康前一年。該目録中有 通俗演義三國志 與 全相圖書 兩種,其中 全相圖書 尤其值得注意,該書夾在 陣法 全浙兵制 武經樞要 之後,内容當與軍陣征戰相關,筆者推測是 全相平話 系列中的一種或數種。這並非孤證,林羅山的 梅村載筆 中另載有分類編纂的知見書目,“雜”類著録有 八仙傳 西遊記 列國傳 三國志演義 全相漢書 五種白話小説,其中的 全相漢書 當便是 全相平話 中的 前漢書續集,或是現已不存的 前漢書正集。此外,林羅山還在 本朝神社考 卷六“玉藻90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京都史蹟會編 羅山先生文集 下卷,頁3 9 94 0 0。參見福井保 紅葉山文庫:江户幕府參考圖書館,鄉學舍,1 9 8 0年,頁1 81 9。御文庫始末記:“至寬永十年,始命星合太郎兵衛、西尾加右兵衛、三雲平左衛門、關兵三郎爲御書物奉行,是爲司籍官吏設置之權輿。”見 幕府書物方日記 第3册,東京大學出版會,1 9 6 6年,頁3 8 4。參見福井保 紅葉山文庫:江户幕府參考圖書館,頁2 3。京都史蹟會編 羅山先生詩集 下卷附録一,頁1 2。京都史蹟會編 羅山先生詩集 下卷附録一,頁78。日本隨筆大成 第1期第1卷,吉川弘文館,1 9 7 5年,頁3 8。前”條目中提到:“余嘗見 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云紂王死時,妲己化爲九尾狐,上飛入天。太公望持符咒之,狐乃降。”由此觀之,林羅山至少讀過 全相平話 中的兩種,也可證明慶長九年(1 6 0 4)既讀書目中的 全相圖書,當爲 全相平話,只是原文未注明册數,不知爲全套還是部分内容。此外,内閣文庫白話小説藏書中注明爲林羅山舊藏者另有:明龔韶山刊 新鐫陳眉公先生批評春秋列國志傳(紅葉山文庫藏有同版)抄本 新刊皇明諸司廉明奇判公案(紅葉山文庫藏有該書明刊本)明王氏三槐堂刊 新刻名公神斷明鏡公案明余文台刊 新刊八仙出處東遊記(紅葉山文庫藏有同版)四部白話小説中,三部與紅葉山文庫相關,林羅山或收藏同版,或據文庫藏本抄録。林羅山文集中另有讀 剿闖小説 的記載,紅葉山文庫藏有該書明刊本,而林家藏有同書抄本。總之,林羅山與德川家康,與駿府文庫、紅葉山文庫的明版白話小説存在著密切的關聯。承襲駿府文庫與富士見亭文庫的紅葉山文庫,其 御文庫目録 中列爲“寬永十六年前”收藏的1 2部白話小説中,究竟還有多少原屬德川家康舊藏?内閣文庫現存明版小説珍本,究竟有多少經林羅山之手才入藏楓山並保存至今?德川家康與林羅山對明版白話小説藏書的價值尚不止此,日本另一漢籍重地蓬左文庫的白話小説也與其相關。蓬左文庫原爲尾張藩御文庫,由首代藩主、德川家康第九子德川義直所創,川瀨一馬稱“江户初期敬公的藏書事業令人歎爲觀止,當時在諸侯中可稱第一。家康晚年隱退駿府,手自撫育,文政方面均受其影響;在駿府時亦由林道春(羅山)授業發蒙,受其化育”,或許受德川家康、林羅山熏陶,德川義直也流露出對白話小説的收藏趣味,而駿河御讓本中賜予尾張藩的5部白話小説,抑或是德川家康視其所好預作安排,或德川義直自選。尾張藩藏書現存於蓬左文庫,名古屋01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 大日本風教叢書 第7輯,大日本風教叢書刊行會,1 9 2 0年,頁2 2。京都史蹟會編 羅山先生詩集 上卷,頁3 6 0。改訂内閣文庫漢籍分類目録,頁4 3 7。川瀨一馬 日本書籍蒐藏歷史,社,1 9 9 9年,頁7 4。市蓬左文庫漢籍分類目録 著録的白話小説共有1 4部,除前述駿河御讓本中的5部之外,其他9種中只有兩部爲清代刻本,其他7部均爲明刊本,7部中又有3部爲寬永十年(1 6 3 3)買本、1部爲寬永十一年(1 6 3 4)買本,正值德川義直任職藩主期間:金陵李潮聚奎樓刊 輪迴醒世 十八卷(寬永十一年買本,存世孤本)明建邑陳氏存仁堂刊 新鐫國朝名公神斷詳情公案 五卷(寬永十年買本)萬曆二十二年書林朱氏與畊堂刊 新刊京本通俗演義全像百家公案全傳 十卷(寬永十年買本)明潭邑書林余氏雙峰堂刊 皇明諸司廉明奇判公案傳 二卷(寬永十年買本)此外另有天啓四年(1 6 2 4)豫章無礙居士序刊本 警世通言 一部四十卷誤歸“子部小説家類”,亦屬寬永十年買本,存世僅有兩部。總之,以德川家康爲中心,包含林羅山、德川義直在内的交往圈均熱衷於收藏白話小説,時值明清之際,舶載東瀛的漢籍絶大多數均爲明版。在普遍重視經史詩文的江户初期,德川家康等人未必意識到白話小説的文體特征與文學價值,他們收藏的歷史演義、公案靈怪類小説尚有較强的文言色彩,與雜史筆記不乏相似之處,在其閲讀視野中缺乏“左國史漢”之重,很少見於引用評論,但這種博學多聞的傾向使白話小説得以納入庫藏,其身份地位又保證了紅葉山文庫、尾張藩御文庫與林家藏書的有序傳承。雖然整個江户時代很少見到這些明版小説的閲讀記録,但仍能將其保存延續到近代,並隨著時代變遷,封閉的幕藩官藏變爲公共文庫,舊有藏書爲學術11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 名古屋市蓬左文庫漢籍分類目録,頁1 3 9。名古屋市蓬左文庫漢籍分類目録,頁1 0 2。江户初期除德川家康、林羅山與德川義直外,另有建仁寺、僧正天海等處藏有白話小説,此外寬文十年(1 6 7 0)刊行的 爲人抄 曾引用 三國演義,天龍寺僧曾翻譯 三國演義,白話小説的收藏與閲讀似乎頗爲盛行,只是由於現存資料有限,僅可依據藏書目録以及引用與翻譯間接推測,參見周健强 中國古典小説在日本江户時期的流播,頁1 5 1、4 7 04 8 3。轉型之際的小説研究提供了文獻基礎與新的可能性。三三 内内閣閣文文庫庫的的設設立立與與白白話話小小説説實實證證研研究究范范式式的的形形成成明治維新之後百事更張,制度與機構變遷頻繁,紅葉山文庫先後從屬於大學、大史局、式部寮、歷史課、修史局修史館。明治十七年(1 8 8 4)設立太政官文庫,集中管理各官廳藏書,修史館執掌的紅葉山文庫與宫内省、内務省、外務省等機構藏書均轉入太政官文庫。第二年改太政官制爲内閣制,紅葉山文庫轉由記録局圖書課管理。此後又迭經變遷,明治四十四年(1 9 1 1)藏書轉移到皇居大手門的新建文庫中,直到二戰結束。爲便於官廳閲覽,内閣制確立當年,内閣文庫便著手編纂藏書目録,1 8 9 1年編纂完成漢籍的伊吕波(假名别)目録,兩年後出版漢籍分類目録。二者都整理著録了白話小説,全相平話 清平山堂 古今小説 拍案驚奇 等現存明版小説基本都著録在册。1 9 1 4年又編纂完成 内閣文庫圖書第二部漢書目録,一改此前兩種目録雜糅的分類方式,聲稱“本編分類體例主要依照清代 四庫全書總目 與 重訂御書目録”,將白話小説列入子部小説家的“傳奇演義、雜記”類。三部目録的編纂逐次完善,已用近代目録方式將舊藏明版白話小説整理成册,爲研究者提供了足可藉鑒的文獻導引,似乎學術史的躍進觸手可及,實則第三部漢籍目録編纂後又過了十餘年,内閣文庫所藏明版小説的價值才爲學術界所發掘。紅葉山文庫帶有明顯的傳統色彩,重保管而輕利用。内閣文庫建立初期也只是官廳内部的藏書機構,閲覽資格僅限於少數官員,且手續複雜,並非開放閲覽的現代圖書館,以至於文庫成立多年之後,中日學者才得入庫閲覽、發現庫中藏書的價值。明治十四年(1 8 8 1)的 公文雜籍借覽規則定稿 第四條規定:“借覽者若爲各部局官吏私借,則需選定保證人,與本人同在本處出納簿簽名蓋章。”官吏借閲尚需保證人,並非官員的學者入覽幾乎不可能。即便官吏入庫閲讀,難度也日漸增加,明治二十三年(1 8 9 0)的21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參見森潤三郎 紅葉山文庫書物奉行,昭和書房,1 9 3 3年,頁1 9 31 9 7。内閣文庫圖書第二部漢書目録,帝國地方行政學會,1 9 1 4年,頁1。國立公文書館編 内閣文庫百年史(增補版),頁2 4 0。内閣圖書出納規程 第五條又規定“官吏欲至文庫閲覽圖書,倘無記録局長許可,不予允准”,普通讀者更被拒之門外。直到1 9 2 1年,身爲同志社大學文學部教授的青木正兒研究 水滸傳 時,雖然得知内閣文庫藏有明版,仍無奈地稱“以上得之於内閣文庫目録,然以我等野人,無此榮幸得以拜觀”。直到1 9 2 6年鹽谷温以最高學府東京大學教授的身份到内閣文庫調查文獻,其中的明版白話小説才正式進入學術視野。1 9 2 6年 斯文 雜誌第8編第5、6、7號以連載方式刊登了鹽谷温的 關於明代小説三言,文章以斯文會的演講稿爲基礎撰寫而成,演講時還在現場展覽涉及的小説珍本。作者詳細調查了内閣文庫、宫内省圖書寮等文庫的藏書,精心梳理出 三國演義、三言二拍、今古奇觀 的版本源流,製作出清晰的版本年代表,並詳細介紹了内閣文庫收藏的 全相平話 以及 全像古今小説 喻世明言 二刻拍案驚奇 三國演義 西遊記 等各種明刊小説。現場展覽了1 5部注明藏處的白話小説刻本,僅内閣文庫就佔據9種,可見内閣文庫在白話小説版本研究中的價值所在。他自稱“以前著有 宋元戲曲史 的王國維、北京大學近來撰寫 中國小説史 的魯迅(周樹人)均未能目睹的典籍,卻傳存於日本,聞此且驚且喜,同時想將我國存有這些貴重文獻之事公諸於世”。文章内容以版本考辨爲主,在“三言二拍”研究史上具有標誌性意義,而該文對小説研究範式的貢獻,更大於幾部話本小説的版本考辨。兩年後,鹽谷温又在狩野直喜的還曆紀念文集中發表 關於全相平話三國志 一文,依據内閣文庫收藏的元刊 全相平話 五種、明萬曆版 三國志演義 三種、文求堂的經廠本 三國志通俗演義,詳細分析了 三國演義 的故事源流與版本形態,描述出從 全相平話三國志 到明代 三國志演義 再到毛宗崗評 第一才子書 的演進過程,最後稱“羅貫中的原本究竟面貌如何,如今31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國立公文書館編 内閣文庫百年史(增補版),頁3 0 9。青木正兒 水滸傳日本文學史上布影,載 青木正兒著作集 第2卷,春秋社,1 9 7 0年,頁2 6 6。鹽谷温 明小説三言就(一),載 斯文 第8編第5號,1 9 2 6年。已難以得知。到文化爛熟的明代中葉,羅氏原本無疑已大加潤色”。文章以文獻爲基礎,打破了以往對 三國演義 籠統的文本分析與年代歸屬,在話本小説之後,又爲長篇章回小説的實證研究提供了典範。在鹽谷温之前,筆者並未看到他人以如此篇幅考證白話小説的版本源流,僅有各種中國文學史或小説史問世,重要的如笹川種郎1 8 9 8年出版的 中國小説戲曲小史、兒島獻吉郎1 9 1 2年出版的 中國文學史綱、宫崎繁吉的 中國近世文學史、以狩野直喜1 9 1 6年到1 9 1 7年講稿爲基礎整理而成的 中國小説戲曲史 以及鹽谷温本人1 9 1 9年出版的 中國文學概論講話。關於明代小説三言 全文長達4 5頁,相當於笹川種郎整部 中國小説戲曲史 篇幅的四分之一。關於全相平話三國志 篇幅略短,但也達1 1頁。由於當時元明兩代的話本小説少爲人知,而明代長篇小説常見的又多是清代刻本,最多也不過是 水滸傳 李卓吾評點百二十回本等極少數明代版本,因此上述文學史或小説史論到白話小説往往只涉及 水滸傳 三國演義,至多延伸到“四大奇書”、紅樓夢。同時,在毫無版本依據的前提下,絶大多數文學史作者都認爲當時見到的 水滸傳 三國演義 寫於元代,並以金聖歎、毛宗崗等清代評點本論述“元代白話小説的發展”,評論時也帶有濃厚的評點氣息,甚至直接襲用金聖歎術語。如笹川種郎的 中國小説戲曲小史 將 水滸傳 及 三國演義 作爲“第二篇元朝”下第三章,稱 水滸傳 有百二十回本與七十回本,“七十回本爲金聖歎評本,即第五才子書。七十回本非真 水滸傳,金聖歎無疑已憑一己私見執筆删削。欲讀真 水滸,若非依李卓吾百二十回本,難解其妙”,對 水滸傳 龐大的版本系統幾無所知。而兒島獻吉郎在 中國文學史綱 中也把白話小説的興起追溯到元代,並將 水滸傳 三國演義 均視爲元代作品,稱“通篇百二十回,以雄健之筆描繪三十六人,一一躍然紙上,令讀者想望紙上人物面目風采。金聖歎稱天下至文,無出 水滸傳 之右。蓋 水滸傳 爲天下奇書,千41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鹽谷温 全相平話三國志就,載鈴木虎雄編 支那學論叢:狩野教授還曆記念,弘文堂書店,1 9 2 8年,頁6 2 9。笹川種郎 支那小説戲曲小史,博文館,1 8 9 8年,頁3 73 8。古靈筆”,與笹川種郎别無二致。類似的還有宫崎繁吉,他的 中國近世文學史 第四章爲 元朝小説及戲曲,其中第二節是“水滸傳 及 三國志”,論及 水滸傳 時稱“作者平生飽暖無事,又值心閑,伸紙弄筆,尋個好題目,寫出自家錦心繡口。故其筆墨八面玲瓏,不偏不駁”,一望可知連用詞都襲自金聖歎。上述每部著作,提到白話小説之所以發展遲緩,無一例外均籠統地歸因於南北地域差異,認爲儒家主導的北方重實用、詩文興,南方道家重想象、小説盛,所謂“南方思潮今若爲中國文學中心,則其思想産物之戲曲小説,未必待元代而興,固早已促其發展”。狩野直喜往往被視爲近代學術轉型的代表學者,鹽谷温在 關於全相平話三國志 中也將其從事戲曲研究,歸因於來華留學之際狩野直喜的勸告,稱“顧禹域遊學途次,赴洛北訪君山博士辭行,博士勸余致力元曲研究”,然而以版本爲基礎的實證研究並未體現在狩野直喜的小説史講授中。狩野直禎稱祖父狩野直喜1 9 1 6年9月開始講授中國小説史,1 9 1 7年9月開始講授中國戲曲史,講稿後來以“支那小説戲曲史”之名出版。該書不再以南北地域與思想差異論述小説的興起,而是將通俗文學溯及宋代説書與敦煌變文,還談到 五代平話 京本通俗小説 大唐三藏取經詩話 等新近發現的説話文獻,但所述頗簡。談到話本小説,只是在“京本通俗小説”小節中以“其體裁與後世所出 醒世恒言 拍案驚奇 今古奇觀 全同”,“比較 京本通俗小説 與 醒世恒言,後世所興者,體裁較宋元並無發展。其中所收故事,又爲後世小説襲取”。當時内閣文庫、蓬左文庫的小説藏書尚未進入學術視野,自然難以涉及完整的“三言二拍”,但對明清之際繁興的白話短篇小説如此評價,實在引人深思。51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兒島獻吉郎 支那文學史綱,富山房,1 9 1 2年,頁2 9 1。宫崎繁吉 支那近世文學史,早稻田大學出版社,1 9 0 5年,頁6 1。宫崎繁吉 支那近世文學史,頁6 1。鹽谷温 全相平話三國志就,載鈴木虎雄編 支那學論叢:狩野教授還曆記念,頁6 1 9。狩野直喜 支那小説戲曲史,書房,1 9 9 2年,頁2 7 6。狩野直喜 支那小説戲曲史,頁5 85 9。涉及 水滸傳 時,狩野直喜引用 宋史 宣和遺事 元曲選 少室山房筆叢 等,論證其成書於明初,而非通行的元代説。所論考證精審,已與笹川種郎、宫崎繁吉等籠統的行文大不相同。但涉及版本,僅稱“今日所傳,有明李卓吾與清金聖歎兩種,二者頗有差異。卓吾本百二十回,又名百二十回本金聖歎本七十回,亦名七十回本”,其時内閣文庫藏書目録已編成並出版,容與堂刊百回本已爲人所知,但狩野直喜顯然未曾寓目。論及 水滸傳 藝術手法,狩野直喜與笹川種郎、宫崎繁吉等類似,均深受評點影響,稱“如金聖歎所言”,水滸 人各一面,魯智深、武松、李逵等殺人放火之事相近,寫出來卻各具生面。狩野直喜在講述 水滸傳 西遊記 時,引用巴贊法譯序言與巴黎國家圖書館敦煌遺書中的唐太宗遊地府片段,此類資料在其 中國俗文學研究的材料中所論更詳。他因矚目歐洲漢學與敦煌文書,成爲改變小説史研究理路的先驅者,在學術史上頗受推重,但很少論及版本,對内閣文庫、蓬左文庫等處收録的明版小説,顯然並不知曉。即便鹽谷温本人,在發現内閣文庫的小説藏書之前,對小説史的認識也與狩野直喜相近,甚至略有不及。由於狩野直喜的 中國小説戲曲史 遲至1 9 9 2年才出版,鹽谷温1 9 1 9年出版的 中國文學概論講話 因其對小説戲曲論述之精,已是破天荒之作。但論話本僅涉 宣和遺事 五代史平話與 京本通俗小説,無一字提及“三言二拍”,論述也比狩野直喜更簡略。提到 水滸傳,也只説“有百二十回本與七十回本傳世。前者即李卓吾 忠義水滸傳(另有百回本),後者即金聖歎第五才子書”;關於成書年代,籠統地稱“水滸傳 與 演義三國志 並稱元代小説雙璧,配以 西廂記 琵琶記,爲元代四大奇書”,並未詳細剖析 水滸傳 與 三國演義 究竟作於何時。其時鹽谷温尚未發現内閣文庫所藏 三國志平話,論述 三國演義 也並未對通行觀念加以較大推進。鹽谷温 關於明代小説三言 關於全相平話三國志 兩篇論文通過對61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狩野直喜 支那小説戲曲史,頁6 8。狩野直喜 支那小説戲曲史,頁8 4。狩野直喜 支那俗文學研究材料,載狩野直喜 支那學文藪,書房,1 9 7 3年,頁2 5 42 6 6。鹽谷温 支那文學概論講話,大日本雄辯會,1 9 1 9年,頁4 6 64 6 7。内閣文庫所藏白話小説元明刊本的調查與研究,證實小説研究要立足於清晰、明確的版本基礎之上。元明小説大多經過後世的增删評改,不同版本間差異極大,從此以後像笹川種郎、兒島獻吉郎等人那樣以清代刊刻的 水滸傳 三國演義 證明元代白話小説的興盛,已經不再有説服力,遑論以金聖歎、張竹坡批本評騭元明通俗文學手法之優劣。鹽谷温在詳考版本後,便頗爲謹慎地稱:“元代小説中,水滸傳 三國演義 堪稱雙璧,但今日已極難考見其本來面目。流傳既久,每經人手,多少總會改頭换面,看各種傳本便可了然。”具體到 水滸傳 版本,此前包括他本人在内,都認爲主要是李卓吾評百二十回本與金聖歎評七十回本,該文卻稱:水滸傳 有百回、百十回、百十五回、百二十回等多種版本;最近刊行新式標點本,前有胡適詳細考證其來歷。内閣文庫藏本中,李卓吾評百回及百廿回兩種,又有 英雄譜 百六回本,均爲珍本,難以確證何爲 水滸傳 原本。實則元代雖有施耐庵、羅貫中等人編纂 水滸 三國志,但究竟何爲施耐庵、羅貫中原本,今已無從知曉。談論“四大奇書”“三言二拍”,甚至任何一部白話小説之前,首先需要明確面對的是哪種刻本、刊於何時、全本還是殘本。爲了調查内閣文庫藏書的來源,鹽谷温除查考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也是園書目 書林清話 等中國文獻之外,還利用了 舶載書目 佐伯文庫藏書目録 慶長以來書賈集覽 畫引小説字彙 尾張藩藏書目録 等江户時期的書目資料,極大擴展了白話小説版本調查的範圍,此後這些書目逐漸成爲白話小説研究的重要參考。由於鹽谷温的學術地位與先行示範,此後以版本實證方式研究白話小説逐漸成爲近代學術主流,並一直延續至今,其弟子長澤規矩也與辛島驍首先投入其中。就在鹽谷温 關於明代小説三言 發表後一年,同一雜誌 斯文 又在第9卷第1號發表了辛島驍的 警世通言三種,將版本調查的視野轉向尾張的蓬左文庫與大連圖書館的大谷光瑞藏書。同一年橋川時雄在北京主持的 文字同盟 第7號發表了長澤規矩也的版本調查成果 日本現存戲曲小説類目録,開篇稱其“由日本宫内省圖書寮、内閣文庫、713内閣文庫與中國小説研究的近代轉型鹽谷温 明小説三言就(二),斯文 第8編第6號,1 9 2 6年。鹽谷温 明小説三言就(二),斯文 第8編第6號,1 9 2 6年。辛島生 警世通言三種,載 斯文 第9編第1號,1 9 2 7年。尾州藩德川氏蓬左文庫及岩崎氏静嘉堂文庫所藏之戲曲小説,實觀其書,以輯其目録者也”。1 9 2 8年長澤規矩也又在 東洋學報 第1 7卷第2號發表 京本通俗小説與清平山堂,斯文 雜誌也分兩次推出長澤規矩也的 關於三言二拍。兩篇文章繼續發掘内閣文庫收藏的明版小説 清平山堂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