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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界争端、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的战略互动态势王道征【内容提要】面对实力强于自身的国家,选择与他国合作以制衡强国,是行为体的潜在反应之一。在边界争端形势较为严峻的背景下,印度和越南不断强化在南海战略互动和合作,加剧了南海争端的复杂态势。在影响印越南海战略合作的诸多因素中,边界争端和威胁认知是关键变量。边界争端框定两国南海合作政策变化的整体方向,威胁认知左右两国行动意愿强度。当中印和中越边界争端形势均较为严峻时,支撑印越南海靠近的条件较为充分,两国在该区域的战略互动就极易发生;当任意一国和中国边界争端局势有所缓和时,支撑两国南海频繁互动的条件会相应弱化,其在南海的战略合作强度就会有所减弱。通过对中越“中建南事件”和中印“洞朗事件”进行案例比较以及个案内的过程追踪分析,该论点得到了验证。尽管边界争端和共同对华威胁感知是驱使印越强化南海互动的动力源之一,但两国战略重点的不同和高度异质的威胁感知,会增强两国南海战略互动过程的复杂性及效果的不确定性。【关 键 词】印越关系 南海问题 边界争端 威胁认知【作者简介】王道征,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主要研究领域为南海问题、中越关系。【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阶段我国发展环境研究”(项目编号:21ZDA004)和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题目略”(项目编号:22BZZ079)的阶段性成果。【DOI 编码】10.16717/ki.53-1227/f.2024.01.005.近年来印越两国不断强化在南海的战略合作。作为与中国存在边界争端的国家,印越两国在南海的战略合作并非简单的双边互动,其频次和强度与印越对华领土争端态势和威胁认知有相当程度的关联。随着印越对华抗衡心态的不201断升级和对抗手段的显著强化,中国陆海边界安全形势面临严峻挑战,这使中国在应对中美关系变动的同时,不得不对东南方向和西南方向战略形势演变倾注更多注意力。本文在回顾既有研究的基础上类型化现有理论,从边界争端与威胁认知的维度阐述印越南海战略互动的行为逻辑,并以 2014 年中越“中建南事件”和 2017 年中印“洞朗事件”为案例加以验证本文提出的假设,进而为分析印越南海战略互动提供新的因果机制。这对把握印越南海战略互动规律和解决与中国相关的领土争端问题而言,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引言边界问题事关国家主权完整、安全和发展等核心利益。近年来印度和越南在南海战略互动显著增强,影响了地区竞争演进过程和南海局势稳定。现有实力差异决定了印越难以靠自身在与华对抗中占据上风,于是两国选择在南海不断靠近减轻战略压力。学界已有诸多中印、中越边界争端问题的研究,并用多种范式对其进行解读。这些成果为理解印越南海战略互动提供重要参考。约翰赫兹(John H.Herz)提出“安全困境”(Security Dilemma)这一关键术语,已成为国际政治和外交政策研究的核心概念之一。在印度固守现实主义和传统地缘政治思维背景下,中印间安全困境一直存在,并逐步由陆地向海洋转移。拉杰什巴斯鲁(Rajesh Basrur)等人在批判性审视安全困境概念基础上将其应用于解读中印海上竞争。也有学者认为,“安全困境”不能用来解释过去中印关系,这种关系的特点不是安全困境,而是根本的利益冲突。与印度类似,中越间存在的“安全困境”,使得中国或越南任何一方在南海采取执法行动,都可能导致局势变化。近年来越南不断壮大海上民兵力量,中国大幅扩充海军实力,在这种情况下被动的安全战略可能会破坏两国关系的稳定。也有学者认为,权力能决定国家间彼此互动的方式,进而左右参与冲突和解决冲突的301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4/1)Stephen M.Walt,“Does Anyone still Understand the Security Dilemma?”https:/ 年 9 月 20 日。朱翠萍、科林弗林特:“安全困境”与印度对华战略逻辑,当代亚太 2019 年第 6 期,第 39 页。李涛、张秋容:中印海洋安全困境:表征、动因与消解,太平洋学报 2021 年第 9 期,第 89 页。India China Maritime Competition:The Security Dilemma at Sea,edited by Rajesh Basrur,Anit Mukherjee,andT.V.Paul,London:Routledge,2019;Srinath Raghavan,“The Security Dilemma and India China Relations,”Asian Security,Vol.15,No.1,2019,pp.60-72.Jason J.Blazevic,“Navigating the Security Dilemma:China,Vietnam,and the South China Sea,”Journal of Cur-rent Southeast Asian Affairs,Vol.31,No.4,2012,pp.79-108.模式,造成强弱双方在利益和观点上的系统性差异。印度因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感和大国心态而对中印权力地位产生错误认知,使得中印互动模式较为独特。布兰特利沃马克(Brantly Woamck)在用权力非对称理论分析越南对华战略方面成就显著。该学者指出,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中越关系正常化并没有改变双方关系的不对称特征;两国可以被称为“成熟的不对称”关系决定了越南对华政策的选择以及中越两国外交关系的走向。越南学者阮成忠(ThnhTrung)也认为,1991 年中越关系正常化以来,权力非对称在中越关系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吴翠玲(Evelyn Gob)较早运用对冲概念解释东南亚国家战略行为,强调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对华对冲手段包括软制衡、复合接触和束缚。卡尔塞耶(CarlThayer)在分析中越关系正常化以来的越南对华战略后指出,对冲战略包含接触和全方位的束缚等战略选择,越南可同时使用两种战略羁绊中国。虽然学界对大国间是否存在对冲行为持有不同意见,但不少学者倾向于大国间也存在对冲。吴心伯等学者认为,美国对华“接触加防范”和中美在亚太地区的竞争就是采取的对冲战略。李莉、思瑞坎等学者指出,印度也对华采取了对冲策略,其在强调战略自主的同时,开始更多地采取有别于制衡、追随或中立的对冲性政策选择。也有学者将视角聚焦在更为具体的议题层面,如探讨印度介入南海问题的进程、动因和影响等层面。由此观之,学界对印越对华战略的大量研究有助于全面认知中国与印越边界争端的根源和动因。但也需要看到,上述研究主要侧重的是中印和中越的双401边界争端、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的战略互动态势Brantly Womack,China and Vietnam:The Politics of Asymmetr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p.17.尹继武:单边默契、权力非对称与中印边界战争的起源,当代亚太 2016 年第 5 期,第 39 页。Brantly Womack,China and Vietnam:The Politics of Asymmetr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pp.xii;ThanhTrung Nguyen,“Accommodating the Dragon:Vietnams Enduring Asymmetric Entanglements with China,”ht-tps:/scholars.hkbu.edu.hk/en/studentTheses/accommodating-the-dragon-vietnams-enduring-asymmetric-en-tanglemen,访问时间:2023 年 9 月 22 日。吴心伯等:转型中的亚太地区秩序,时事出版社,2013 年,第 83 页。李莉:从不结盟到“多向结盟”印度对外战略的对冲性研究,世界经济与政治 2020 年第 12 期,第 77 页;思瑞坎:印度对华对冲战略分析,当代亚太 2013 年第 4 期,第 23 页;刘红良:论印度对华政策的对冲刚性与合作韧性,南亚研究 2019 年第 1 期,第 1 页。林民旺:印度政府在南海问题上的新动向及其前景,太平洋学报 2017 年第 2 期,第 31 页;楼春豪:印度莫迪政府南海政策评估,现代国际关系 2017 年第 6 期,第 41 页;刘阿明:南海问题中的印度因素浅析,南洋问题研究 2014 年第 4 期,第 8 页;方晓志:试论印度介入南海问题的战略动因及发展前景,和平与发展 2012 年第 6 期,第 48 页;邵建平:“东进”遇上“西看”:印越海洋合作新态势及前景,国际问题研究 2019 年第 4 期,第 82 页。边互动,较少关注多地缘空间的战略互动对边界争端走向产生的影响,也较少从整体战略架构下认知和把握边界争端与印越南海战略互动间的内在关联。譬如,中国与印越边界争端一直存在,印越也有南海合作的历史传统,为何近年来印越南海战略互动显著增强,其合作意愿和强度又呈现波动特征?印度与越南都试图在对华边界争端问题上占据有利地位,以乘机攫取更多非法利益。在此背景下,本文将对华边界形势相对稳定和较为紧张状态下的印越南海战略互动态势进行考察,分析威胁认知对两国南海战略互动的影响,进而强化对边界争端与印越南海战略互动间关联性的认识,把握其具体决策并解释其南海战略互动规律。这些研究有助于中国准确预判中印多地缘空间竞争、印越南海战略互动等对南海局势的影响,制定相关措施维护国家利益和周边安全稳定。一、边界争端背景下的印越对华威胁认知威胁(Threat)是国际危机的核心概念。20 世纪 70 年代,西方学者开始运用社会认知理论(Socialcognitive Theory)和图式理论(Schematheory)研究对外决策,其中罗伯特杰维斯(Robert Jervis)在将心理学的见解引入到国际关系研究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受过政治心理学教育的罗伯特杰维斯对威胁的“知觉”和“错误知觉”进行探索,将政治心理学的不同理论与国际政治现象结合起来,揭示了认知一致性如何影响对外政策决策。在 国际政治中的知觉与错误知觉 一书中,杰维斯指出虽然知觉不是影响国家行为的唯一变量,但行为者通常会以相同的知觉做出相同的反应,从而影响对外决策和行为。现实主义流派也对威胁进行了多层次解读。古典现实主义和结构现实主义认为,威胁是权力不对称的结果,它既可以是客观存在的现实,也可能是行为体主观感知到的一种威胁状态。防御现实主义认为,威胁源自地缘因素、对方的军事力量以及对方的进攻意图。结构现实主义认为,在两极结构下对立阵营的领导国是主要威胁。而偏重国家内部政治的相关研究强调,如果官僚机构认为渲染潜在威胁会增加他们的预算、自主权或威望,就可能会强调潜在的威胁;政治领导501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4/1)Benjamin J.Cohen,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An Intellectual Histor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8,p.121.Robert Jervis,Perception and Misperception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6,pp.28-31.人则会通过将问题“安全化”来构建威胁,以证明采取极端措施的合理性。威胁认知是影响国家战略选择及行为逻辑的关键变量,现已经成为分析地区国家对大国战略认知与战略选择的经典框架。关于威胁认知的来源,学界从物质实力和社会心理等层面进行了分析。戴维辛格(J.David Singer)认为,威胁认知产生于武装敌对情景,在这种情境下每一方的决策者都假定对方怀有侵略性意图。斯蒂芬沃尔特(Stephen Walt)将威胁认知的影响因素归纳为综合实力、地缘毗邻性、进攻实力、进攻意图等。肯尼思沃尔兹(KennethWaltz)指出,在无政府主义的国际体系中,安全是国家的最高目标。作为理性的行为体的国家,需要经常对自身所面临的体系压力及外部安全环境进行主观感知与评估判断,并以此为参照调整国家的外交政策行为。因此,威胁认知往往与建构威胁密不可分,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决策者心理环境的影响。基于领土争端、实力差异和历史记忆等因素,印越两国内部一直存在对“中国威胁”的认知。印度视中国为战略竞争对手和边界安全的最大威胁,甚至将中国塑造成威胁印度国家安全的“敌人”。越南对“中国威胁论”认知的存在历史更为久远,这种不安全感长期左右越南对华政策。在边界争端具体情境下,印度和越南对“威胁”的看法最为相近,都认为:(1)最大的“威胁”来源是中国;(2)“领土资产”受到中国“威胁”;(3)领土遭受“损害”的几率较大;(4)“领土资产”丧失后利益损害程度极大。上述对华共同威胁认知,使得两国强化南海战略合作具备可行心理基础,成为推动印越强化南海战略互动的动力源之一。基于近年来印越南海战略互动实践可知(参见表 1),如果印越对来自中国方向的威胁认知越大,那么印越两国在应对安全威胁方面的共同利益越多,其在南海战略互动的强度就越大;反之,印越两国在南海的战略互动频次和强度都会有相应的减弱。上述变化可以在“洞朗事件”后的中印关系发展中得到检验。在中印“洞朗事件”中,无论是在实践还是在外交声明中,印度都非常积极地介入南海问题,并主动强化与越南的南海战略互动。在危机得到有效管控后,尤其是中印领导人在武汉举行非正601边界争端、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的战略互动态势Aaron Rapport,“Threat Perceptions and Hidden Profiles in Alliances:Revisiting Suez,”Security Studies,Vol.29,No.2,2020,pp.199-230.J.David Singer,“Threat-perception and the Armament-tension Dilemma,”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Vol.2,No.1,p.94.美 斯蒂芬沃尔特:联盟的起源,周丕启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年,第 24 页。Kenneth Waltz,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McGraw-Hill,1979,p.126.式会晤后,双方都希望双边关系升温,于是印度在南海问题上的介入程度有所减弱,即使在非正式声明中也较少出现南海相关字眼。有越南学者发现,特别是在 2018 年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莫迪总理在讲话中甚至没有提及南海问题。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界定的威胁认知的大小强弱具有相对性。所谓威胁认知“强”和“大”的情境,表现为中越、中印关系紧张且边界有低烈度的对峙或冲突事件发生;威胁认知的“弱”和“小”的情境,指的是中越、中印双边关系稳定且边界没有对峙或冲突事件发生。表 1 印越对华威胁感知程度对其南海战略互动的影响越南印度边界威胁认知大小边界威胁认知强印越南海战略互动全面强化印越南海战略互动有所强化弱印越南海战略互动相对有限印越南海战略互动意愿较低 资料来源:笔者自制二、印越在南海互动的主要战略目标作为促成印越南海战略合作的重要因素,对华威胁认知在两国决策中扮演重要角色。但印越南海战略合作的出发点均非解决争端,而是在此过程中争取实现彼此利益最大化。第一,谋求地缘政治利益。地缘政治这一概念揭示了政治权力与地理空间之间的联系和因果关系,其对于理解印越南海战略互动态势极为重要。随着国际和地区局势的演变,南海问题已超出了领海主权和能源争夺的范畴,成为大国之间和区域国家之间博弈的又一舞台。尽管印度和越南在南海有不同的地缘政治利益考量,但对领土争端的威胁认知促成两国在这一地缘空间的紧密联系。随着国力的增强,印度的战略构想显然已经超越了印度洋这一地理空间,南海成为印度地缘战略布局中的重要一环。印度在南海地缘政治利益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强化在南海这一海洋战略通道的势力存在。印度海权之父潘尼迦曾701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4/1)https:/fess.vn/blogs/tai-lieu/bien-dong-trong-chinh-sach-hanh-dong-huong-dong-cua-an-do,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5 日。指出,印度来日的伟大在于海洋,谁控制了印度洋谁就掌握了印度。当前南海问题处于紧张状态,印度急于填补空白成为负责任的地区利益攸关方。莫迪称,“对印度来说,现在没有哪个地区像东南亚一样受到如此多的关注”。印度将与越南交往列为在该地区的高度优先事项,印度将越南视为进入东南亚的“前线”,并摆在特殊重要地位。除越南外,印度也与其它地区国家合作,以强化在南海地区的势力存在。譬如,印度海军在过去十年间,先后与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泰国、菲律宾等国海军进行联合演习。其二,意在借此牵制中国。2014 年 11 月,印度将“东望政策”升级为“东进政策”,强化南海在其战略演算中的工具性价值。2017 年时任印度外交部长苏什玛斯瓦拉杰(Sushma Swaraj)在演讲中指出,东盟的中心地位可以平衡该地区各种大国的竞争。一直以来,印度视中国为最大地缘政治考验,不希望南海这一关键地区“被中国这个长期的对手和竞争者所主导”,其介入南海的战略意图是清晰的,目标是让南海问题进一步复杂化并在该地区牵制中国。中国因素是印度和越南战略算计的基础。与印度相比,越南既是南海问题的直接利益攸关方,也是影响南海地缘政治局势走向的关键当事国之一。在越南战略布局中,南海及其附属岛屿兼具国家建设和国防安全两项战略职能,其控制海上航线和实施战略防御意义重大。越共中央政治局 1993 年 5 月出台的 03号决议指出,建设海洋强国是从建设祖国和保卫祖国事业的客观条件要求出发提出的战略目标。2007 年 1 月,越共十届四中全会通过“至 2020 年的越南海洋801边界争端、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的战略互动态势印 K.M.潘尼迦:印度和印度洋 略论海权对印度历史的影响,世界知识出版社,1966 年,第81页。“India:A Growing Presence in the South China Sea Deshika Elapata,”https:/www.eias.org/wp-content/up-loads/2019/07/Briefing-Paper_ India-Maritime-Security_ DeshikaElapata-1.pdf,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6日。“Text of Prime Minister s Keynote Address at Shangri La Dialogue,”https:/pib.gov.in/newsite/PrintRelease.aspx?relid=179711,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7 日。“The China Factor in Indias Commitment to ASEAN,”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china-factor-india-s-commitment-asean,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6 日。David Scott,“The Great Power Great Game between India and China:The Logic of Geography,”Geopolitics,Vol.13,No.1,2008,pp.1-26.David Scott,“Indias Role in the South China Sea:Geopolitics and Geoeconomics in Play,”India Review,Vol.12,No.2,2013,pp.51-69.“Indias Sea Oil Push Politically Motivated,”Global Times,https:/ 年 10 月 7 日。David Scott,“The Great Power Great Game between India and China:The Logic of Geography,”Geopolitics,Vol.13,No.1,2008,pp.1-26.战略”确定了以下目标:努力奋斗至 2020 年把越南建设成为海洋强国,因海致富,坚定维护国家主权和海洋岛屿主权权益,为国家富强和工业化、现代化事业作出重要贡献。上述文件是越南首份全面涉海的中央决议,对推进越南海洋战略建设意义重大。2018 年越共十二届八中全会通过“至 2030 年越南海洋经济可持续发展战略和 2045 年愿景”的决议,强调了发展海洋经济和保护所谓海洋、岛屿主权的重要性。与此同时,拉拢域外大国介入也是越南南海战略的一环。有越南学者指出,中越南海博弈是一场地缘政治拉锯战。越南把与印度有关的南海问题置于印度中国东南亚地缘政治关系的大局中,这样既有助于加强印越防务合作,提高越南海上能力,又可以强化两国涉南海各领域合作,进而加大中国应对成本。第二,获取地缘经济收益。地缘经济已成为国家间进行竞争或合作的手段。印度希望强化插手南海事务的能力,将自身塑造为亚太区域事务的重要参与者,进而提升印度的国际地位,增进与印太其他国家的经济文化关系。印度与印太地区近 55%的贸易都经过南海海域,鉴于中国不断深化与东南亚国家经济合作的事实,印度认为其在南海的利益受到中国影响力扩大的冲击。这促使印度加强其在该地区的海军存在,并强化与越南等国家的联系。2012 年时任印度海军司令尤希(Admiral DK Joshi)表示,出于保护印度在南海的经济资产安全的考虑,印度海军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地缘经济学的一个方面,即“能源资源”,对印越来说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两国都越来越多依赖能源资源满足不断发展的工业化进程。正如印度外交部长在 1999 年承认的那样,“能源就是安全,任何能源短缺都会危及国家安全”。正是通过贸易和特定的能源问题,印度认为自己“在南海有重大利害关系”。原印度外长兰詹马塔伊(Ranjan Mathai)曾901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4/1)Nam,”https:/tienphong.vn/bien-dong-va-vai-tro-cua-viet-nam-post1161059.tpo,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10 日。Priyanka Deo,“Power Play in the South China Sea:Chinas Expansion and Its Impact on India,”https:/time- 年 10 月 10 日。“Understanding India s Interest in the South China Sea:Getting into the Seaweeds,”https:/www.csis.org/a-nalysis/understanding-indias-interest-south-china-sea-getting-seaweeds,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11 日。David Scott,“The Great Power Great Game between India and China:The Logic of Geography,”Geopolitics,Vol.13,No.1,2008,pp.1-26,S.D.Pradhan,“Emergence of South China Sea as a Flash Point,”http:/ 年 10 月 11 日。表示,“南海对我们的外贸、能源和国家安全利益仍然至关重要”,猎油(OilHunt)的紧迫性意味着“南海现在是印度安全边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印度介入南海的另一考量,是看重该区域庞大的军备市场。2023 年 2 月,莫迪提出在未来两年内将国防出口增加两倍以上达到 50 亿美元,2019 年越南国防白皮书指出越南将全面推进军事现代化建设,因而两国国防业务交流既可以巩固印度在区域安全架构中的地位,也能与东盟伙伴建立更坚实稳固的经济联系。南海对越南而言兼具带动经济发展和维护国防安全的双重职能。就经济发展而言,南海的渔业资源、石油天然气资源、旅游资源等在极大程度上拉动越南经济发展。以越南国家油气集团为例,该集团 2016-2021 年总收入占越南GDP 的平均比例为 7.6%。2022 年越南油气集团收入总额占越南 GDP 比重高达9.8%。近年来,越南大力推进海洋强国战略,坚持所谓“捍卫海洋海岛领土主权”与“完成经济社会发展任务”的有机统一。2023 年 4 月,越南政府颁发了有关批准 可持续开发和利用资源、保护海洋海岛环境战略(至 2030 年及展望至 2050 年)的决议,重申开发利用海洋岛屿资源,为经济社会发展、国防安全保障和国际合作服务。三、印越在南海的主要战略互动行为印越南海战略合作随各自或共同的对华威胁性认知变化而调整。印越南海最明显的战略互动行为是两国海军举行的双边演习、港口友好停靠等活动。随着中国在中印边境地区和南亚地区日益强化的势力存在,印度通过增加在南海的势力存在回应中国。印度知名战略学家拉贾莫汉(C.Raja Mohan)指出,“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传统的明确区分开始变得模糊随着经济的增长和海军能力的扩充,印度在思考周边海洋空间的方式上更加自信。印度现在将目光投向马六甲海峡以外的地区,将南海纳入其国家安全考量之中。”011边界争端、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的战略互动态势Ranjan Mathai,“Security Dimensions of Indias Foreign Policy,”http:/meaindia.nic.in/mystart,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11 日。Raja Mohan,“Oil Hunt Continues,”http:/ 年 10 月 11 日。Raja Mohan,“India and Australia:Maritime Partners in the Indo-Pacific,”The Asialink Essays,Vol.3,No.7,2011,pp.2-3.第一,涉南海防务交流合作。在中越陆地边界,印度一直试图加大其与中国有争议的北部边界沿线的基础设施建设,为未来更有效地部署军事力量奠定基础。印度海军在南海行动的基本逻辑是,通过将冲突升级到更广泛的地理领域,寻求克服其他区域力量的不对称性,通过不断加紧海军建设,增强其控制海洋的能力,进而强化介入南海力度。21 世纪以来,越印防务合作机制日益完善,合作的机制化特征日益明显。印度通过与越南签署防务合作协议和海军定期互访、演习等形式,将军事影响力深入扩展至南海地区。2000 年 3 月,时任印度国防部长费尔南德斯访问越南,两国签订 防务合作协定,内容包含防长定期会晤机制化、举行海上联合军演、战略威胁认知与情报共享等内容。2003年 5 月,印越签署并发表 全面合作框架联合声明,启动国防部门的机制化磋商,这是印越双边关系发展的重要里程碑。同年,两国建立国防政策对话机制,将防务合作扩大到海陆空三军,合作领域涵盖培训、国防工业和军舰互访等。2007 年 7 月,越印两国宣布建立“新的战略伙伴关系”并签署新的防务安全协议,从法律层面确认了印度将优先向越南出售导弹、战机等先进武器装备,为双方持续深化合作提供了稳定的制度支撑。随着中印、中越边界争端复杂化,两国涉南海防务互动进程明显加快,海军和海警等部门合作程度不断加深(参见表 2)。印度虽然不是南海问题当事国,但试图扮演外部平衡者的角色。在这一过程中,越南积极拉拢印度开展海军合作,试图借此平衡中国在南海的海军实力,印度也顺势参与南海事务彰显其影响力。2015 年 5 月,印越签署了 2015-2020 印越国防合作共同愿景声明,同意扩大海上安全合作和军事训练活动,同时双方还签署了 防务合作备忘录和 海岸警卫合作备忘录。2016 年 9 月,越印宣布将双边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双方安全合作进入新阶段。2018 年 5 月,印越首次在南海举行海上联合演习,作为稳步建立军事关系总体战略的一部分,两国均出动本国海军最新装备参演。2020 年 6 月,中印边界发生加勒万河谷对峙事件,12 月印度和越南海军在南海举行了所谓“维护地区安全与稳定”的通行演习。2022 年 6 月,印度国防部长拉杰纳特辛格访问河内期间,印越两国签署了一份关于后勤相互支持的谅解备忘录,并发表 2030 年前印越防务伙伴关系联合愿景声明,明确双方将利用对方的基地进行维修和补给物资,这表明印越防务关系取得重要突破。111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4/1)表 2 印度海军、海警部门对越交流合作一览地点访问时间印度对越访问舰船类型隶属部门海防2008.4.17-4.21契尔丹号导弹护卫舰、科拉级轻型导弹护卫舰科拉号印度海军东部舰队海防2010.5.30-6.2兰吉特号导弹驱逐舰、库利什号轻型导弹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11.3.22-3.26萨卡普级海岸巡逻舰印度海岸警卫队芽庄/海防 2011.7.19-7.28艾拉瓦特号坦克登陆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海防2012.5.19-5.24什瓦利克级护卫舰、科拉级轻型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12.12.2-12.6印度风号巡逻舰印度海岸警卫队岘港2013.6.4-6.8萨特普拉号隐身护卫舰、沙克蒂号补给舰、兰维贾伊号隐身驱逐舰、科拉级轻型导弹护卫舰科赤号印度海军东部舰队海防2014.8.5-8.8什瓦利克级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岘港2015.10.2-10.5什瓦里克级导弹护卫舰沙海亚里号印度海军东部舰队庆和2016.5.30-6.3萨特普拉号隐身护卫舰、科拉级轻型导弹护卫舰科赤号印度海军东部舰队岘港2016.10.23-10.27 印度风号巡逻舰印度海岸警卫队海防2017.9.23-9.26萨特普拉号隐身护卫舰、卡德马特号反潜轻型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18.1.12-1.14苏梅达号远洋巡逻舰印海军度东部舰队岘港2018.5.21-5.25萨亚德里号护卫舰、沙克蒂号补给舰、卡莫尔塔号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18.9.27-9.30拉那号导弹驱逐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庆和2019.4.13-4.16加尔各答号导弹驱逐舰、沙克蒂号补给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岘港2019.10.29-11.1什瓦里克级导弹护卫舰沙海亚里号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20.12.24-12.26 契尔丹号隐形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庆和2021.8.15-8.18兰维贾伊号隐身驱逐舰、科拉号轻型导弹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22.6.24-6.26什瓦里克级导弹护卫舰沙海亚里号、卡德马特号反潜轻型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22.11.30-12.2什瓦里克号导弹护卫舰、卡莫尔塔号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胡志明2022.12.24-12.27 契尔丹号隐形护卫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岘港2023.5.19-5.22萨特普拉号隐身护卫舰、德里号驱逐舰印度海军东部舰队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印度、越南官方报道自制211边界争端、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的战略互动态势第二,南海能源勘探与开发。20 世纪 70 年代以来,印越就涉足南海油气资源合作开发领域。越南实现南北统一后大力推进经济建设,并深化与印度等国经济联系。1978 年 12 月,印度邀请越南负责油气业务的部长丁德善率领专家代表团访印,探讨油气资源投资、勘探和生产合作的可能性,并签署 越南大陆架石油勘探与开发协议,为两国相关领域合作奠定前期基础。1988 年越南颁发第 07/GP 号投资许可证,印度国有石油公司与越南油气集团签订产量分成合同,两国油气合作公司根据上述投资许可文件规定投入运营。根据协议,两国油气公司有固定的产量分成比重,联合勘探开发越南单方划定的南昆山沉积盆地 06、12E 和 19 三个区块的油气资源。1990 至 1993 年,印度多次派遣专家赴越南,在南海南昆山盆地附近开展油气勘探等工作。1992 至 1993 年,在越南单方面划定的南海 06-1 区块发现西兰(Lan Ty)和红兰(Lan)油气田,随后越南引进外商参与上述区块油气田开发项目。西兰和红兰油气田分别于 2002 年 11 月和2012 年 10 月进行了油气资源开采。截至 2015 年,06-1 区块已开采天然气约485 亿立方米、凝析油 1850 万桶,为越南电力生产提供了约三分之一的天然气。目前 06-1 区块由俄越石油公司(占比 35%)、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占比45%)和越南油气勘探开发总公司(占比 20%)联合开发。2022 年越南在南海油气资源开发取得新突破,越南油气集团原油总产量达 1084 万吨,天然气产量达到 80.8 亿立方米。随着国际和地区形势的变化,印越能源合作已经从之前的重经济收益转变为经济与政治收益并重。印度政府公开表明其在南海有重大利益,印度海军也逐步强化对其在南海资产的保护。2006 年 5 月,越南与印度签署为期七年的油气产量分成合同,供印度勘探、开发其单方划定的南海 127、128 区块的油气资源。因多年勘探无果,印度 2011 年宣布放弃 127 区块的开采权。鉴于 128 区块的勘探也未见明显成效,印度外交部 2012 年 5 月 12 日告知印度国有石油天然气公司,其可自行按照经济和技术考量决定是否继续勘探 128 区块。随后,相关计划被叫停。印度政府官员称,“如果印度公司从 128 区块退出,可能会被认为是印度屈服于北京311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4/1)2023,”https:/nangluongviet-nam.vn/tap-doan-dau-khi-viet-nam-ky-1-tong-quan-nam-2022-va-ke-hoach-nam-2023-30366.html,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20 日。Lu Na,“India Company Withdraws from South China Sea,”http:/ 25379999.htm,访问时间:2023 年 10 月 20 日。的压力,也就是北京说的印度的勘探活动是非法的。”十余年来,印度国家石油公司在南海128 区块的勘探活动尚未发现可用于商业开采的油气储量。但印度出于在南海的战略利益考虑,目前印度国家石油公司仍在该地区开展业务。关于印度的战略考量,印度军事专家、新德里军事观察员查图尔维迪拉杰夫兰詹(Chaturvedy Rajeev Ranjan)明确指出,“印度明白,它需要通过与合作伙伴合作将资源和能力结合起来以应对新出现的挑战,包括中国的自信。”可见,印度在南海的资源勘探开发带有明显的政治考量和针对中国的色彩。四、案例实证: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战略互动的逻辑在中印领土争端和中越领海争端形势严峻的背景下,印越在所谓“中国威胁论”上形成一致认知,进而强化南海战略合作的行动动机。近年来,中越、中印间分别爆发系列低烈度冲突事件(见图 1)。2014 年中越在南海爆发“中建南事件”,该事件是两国恢复建交以来在南海爆发的最为激烈的冲突;2016 年中印边界发生的“洞朗事件”成为 21 世纪以来对两国关系冲击最为严重的事件之一。通过对上述两个事件进行考察,将具体事件与事件中印越的威胁认知相结合,进而梳理边界争端发生后两国在南海的战略动向和相关互动规律。图 1 近年来印度、越南与对华低烈度边界冲突事件资料来源:笔者自制411边界争端、威胁认知与印越在南海的战略互动态势印度石油公司撤出南海遇阻,http:/ 年 10 月 21日。https:/plo.vn/gioi-phan-tich-ban-ve-c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