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Tel:027-87158992ENGLISH SQUARE收稿日期:2023-6-21劳伦斯小说骑马出走的女人中的“寻音”之旅 袁 兰 摘 要 听觉叙事研究作为叙事学领域的热点话题,呼吁长期重视视觉写作的文学批评领域转向对听觉的关注。英国小说家戴维赫伯特劳伦斯在骑马出走的女人中着力渲染声音与听觉的变化,声音在该小说的叙事中承担了重要角色。在这场“寻音”之旅中,女主人公经历了听觉的觉醒、转变与新生,完成了意识的觉醒和对新生活的探寻,为了摆脱工业文明之声对听觉的侵扰,她最终以献祭自我的方式融入原始文明的声音之中。关键词 听觉叙事;倾听模式;劳伦斯;骑马出走的女人;文明救赎中图分类号 I106文
2、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9-6167(2024)04-0058-04骑马出走的女人是英国小说家劳伦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之一。小说讲述了一位白人女子因不满家庭束缚而骑马出走,最终将自我献祭给印第安神明的故事。通过对印第安神话元素的书写,劳伦斯表达了在欧洲之外的古文明中寻找恢复人类生命力的渴望。目前学者们的研究多聚焦于主题探究、对比研究以及对“他者”文明的向往等角度,小说中大量的声音与听觉描写尚未受到重视。作为后经典叙事学领域的新分支,听觉叙事理论旨在复兴文学批评中的听觉文化研究。文学叙事在本质上是一种诉诸听觉的行为,因此听觉对人类文学具有极为重要
3、的意义,但随着书写与印刷技术的兴起,视觉文化的盛行导致听觉文化日益衰微。听觉叙事是指叙事作品中与听觉感知相关的表达与书写(傅修延,2021)。倾听模式是该叙事理论的重要概念之一,是指人类倾听外界声音所经历的不同阶段。法国符号学家巴特(Roland Barthes)在文学的听觉叙事中提出的三种倾听模式(因果倾听、语义倾听与还原倾听)与声音理论家沙费(Pierre Schaeffer)在声学领域所提出的倾听模式不谋而合。劳伦斯(2016)在恋爱中的女人的序言中写道:“任何一个有个性的人都竭力想了解和理解周围所发生的一切,而这种理解方式就是言说生命。”小说骑马出走的女人中蕴含丰富的听觉描写,本文从倾
4、听模式出发,探究了该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出走与声音的内在关联。女主人公在听觉感知变迁中唤醒了自我意识,从而展开了一场与自我觉醒有关的“寻音”之旅,她在因果、语义和还原三种倾听模式下,展开了以听觉感知世界的行动,最终以生命之音回应了原始文明的召唤之音。1 因果倾听:探寻召唤之音的来源因 果 倾 听 关 注 声 音 的 来 源。如 巴 特(2018)所言,人占有的空间相当于动物的领地,听便是预先的注意,这种注意可以让人截取任何前来搅乱领地系统的东西。人类早期依赖听觉察觉环境的威胁,以确保人身安全,而随着社会的演化,人类开始通过听觉来判断环境是否宜居,更加注重环境的舒适感与内心的作者简介:袁兰,贵州大学
5、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学。592024年2月(总第256期)英语广场安全感。骑马出走的女人中的女主人公同样以听觉感知环境:无声的环境引起了女主人公的警觉,她开始寻找原因并决定出走。她的世界变得不再寂静,听觉也获得了重生。1.1 压抑环境下内心的呼唤之声小说骑马出走的女人中女主人公的听觉觉醒首先源于环境的无声感,这种无声感在听觉叙事中指故事发生场景的寂静。Schafer(1977)指出,寂静是会发声的。无声的环境与个人内心激烈的情感形成强烈反差,使得无声环境下的人们更容易关注到内心的情感表达。同样,女主人公在寂静中开始转向对内心的倾听。一方面,女主人公的居住环境是无声的,小说中多次出现“死
6、气沉沉”(deadness)一词,如“死气沉沉的银矿采矿区”“死气沉沉的萧条的西班牙小镇”等(劳伦斯,2017)。女主人公被圈禁于此,工业化剥夺了生活中的生机与活力,这让她感到孤独和压抑。虽然理智迫使她适应这种无声感,但其内心日益萎缩的生命力却在呐喊,努力唤醒她的听觉。另一方面,女主人公的家庭氛围是冷清的。她的丈夫仅将她视为“矿藏”,将婚姻视为“事业”,让她“困在不可战胜的奴役之下”(劳伦斯,2017)。可见,工业化的发展促使丈夫只着眼于敛取财富,而忽略了营造温馨的家庭,妻子在被物化与忽视的关系中感到孤独。她意识到自己被不幸福的婚姻所束缚,“意识的发展伴随着她的婚姻神秘地停止,彻底地被抑制”,
7、她内心的声音催促她逃离,“渐渐地她的神经开始紊乱:她必须逃离,必须出走”(劳伦斯,2017)。可见,工业文明营造了寂静的外部环境,它以消磨听觉的方式将人变得麻木不仁。然而,女主人公通过因果倾听的方式,在无声的环境中不断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渴望唤醒听觉,摆脱工业化社会中婚姻带来的压抑与束缚。1.2 寻觅之旅中远山的召唤之声在因果倾听模式下,为了寻找声音来源,女主人公选择逃离,但由于丈夫的监视,她去往埃尔帕索的第一次出逃并未成功,她再次陷入无声之中。直到偶然得知山中住着原始部落,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命中注定要深入到出没于山间的那些永恒、神秘、不可思议的印第安人中去”(劳伦斯,2017)。最终,趁丈夫出
8、差之际,她听从远山的召唤,骑马踏上了出走的道路。路途中,远山的召唤给予了她神秘的力量,逃离死寂的兴奋感也促使她不断前行,在周遭声音的陪伴下,她没有感到孤独与害怕。女主人公在旅途中再一次对环境进行了因果倾听,她听见了各类动物的叫声,如山狮的哀号声、狗群的回应声,这使她觉得“自己像个已经死去并且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女人”(劳伦斯,2017)。这种生命感的分界是以声音的有无作为标志的,对女主人公而言,生活在寂静中丧失听觉的自己已死,而听觉觉醒的自我获得重生。2 语义倾听:探寻交流之音的意义女主人公的出走不仅是因果倾听作用的结果,也受到了语义倾听模式的影响。巴特(2018)指出,语义倾听“是一种辨识(dc
9、hiffrement)”,人们在交流过程中把说话的语音当作有规则的符号,继而从符号中辨识出说话者所传递的含义。小说中有两处主要对话,女主人公从丈夫与客人的对话中辨识出印第安符号,这为其出走指明了方向;又从与印第安男子的交谈中辨识出部落的和谐精神,她在和谐的氛围中逐渐融入当地生活。2.1 印第安符号的语义辨识女主人公在语义倾听模式的指引下,从基金项目:本论文为贵州大学校级课题“弗吉尼亚伍尔夫创作中的味论思想研究”(项目编号:GDQN2021008)阶段性成果。 Tel:027-87158992ENGLISH SQUARE丈夫与客人不经意的对话中对印第安符号展开了语义辨识。在语义倾听模式下,听者会
10、对看似没有意义的声音进行特定的语义辨识。丈夫与客人的对话就是一次无所用心的闲聊,女主人公作为听者,她所听到的有关印第安人的消息恰好与内心的呼唤产生共鸣。因此,她从两人的谈话中辨识出了更多的印第安符号,这位客人“对未知的印第安人独特而模糊的热爱在那个女人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觉得自己命中注定要到印第安部落中去(劳伦斯,2017)。最终在丈夫出差那天,她决定奔向她所辨识出的这个声音符号。劳伦斯(1989)曾在书中表达过对原始部落的向往。在小说骑马出走的女人中,女主人公通过语义辨识找到了听觉归宿,劳伦斯以此展现听觉作为一种重要力量,是原始部落对工业社会的人们发出召唤的方式。2.2 部落中和谐符号
11、的语义辨识在语义倾听下,女主人公对语义符号的辨识力逐渐提高,能够有效辨识印第安部落中代表和谐的声音符号。女主人公首先辨识到的是两性和谐的声音符号。她生活在部落的一个小房子里,陪伴她的有印第安的老人和年轻人,老人待她如孩子般亲切,年轻人则以平等和谐的态度与她聊天,“当他安静、文雅、表面顺从地坐在那里,头微微往前倾,瀑布一样的黑发如少女般披在肩上,他看起来好像没有性别”(劳伦斯,2017)。从人们与女主人公对话的态度中,她感受到了印第安部落中消除了性别、年龄、等级藩篱等的和谐信号。女主人公进一步从对话声音中辨识出的是万物和谐的符号。印第安人说:“我们的男人是火焰和白昼,而我们的女人是夜晚星星之间的
12、黑暗男人必须始终让太阳在其所处的一侧保持愉快,女人不得不让月亮在另一侧保持安静。”(劳伦斯,2017)“白昼”“夜晚”“太阳”“月亮”成为象征两性和谐的声音符号,太阳发出愉悦之音,月亮则保持安静,这些声音此消彼长,代表了印第安部落中男女平等和谐、相互依存的和谐之音。女主人公在这种观念下完全消除了个体的不和谐意识,并且“在事物的和谐状态中感到甜蜜的晕眩”,逐渐融入当地生活(劳伦斯,2017)。3 还原倾听:探寻文明之音的本质还原倾听的本质是关注声音本身。巴特(2018)指出,“有时候,一位对话者的嗓音比他的话语更打动我们,而且我们常常听不懂这种嗓音对我们说什么,但我们却惊讶于它的抑扬顿挫和谐音。
13、”这说明声音本身的独特性也同样值得关注。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逃离寂静,来到部落,其听觉逐渐变得敏锐,最终听到了自然和祭祀的独特音律。在探索声音的旅程中,她找到了来自原始部落的“文明之音”,走上了献祭之路,彻底成了部落文明之声的一部分。3.1 部落的自然之声通过还原倾听,女主人公关注到了部落的自然之声,倾听其本身的“抑扬顿挫”,感受自然带给她的生命活力。自然展示出了最原始的生机,女主人公最喜欢躺在卧榻上倾听村庄内的声响:脚步声的“拖沓”、说话声的“轻微”以及气流声的“清澈”,这些声音带给了她一种生活节奏感,使她感到轻松(劳伦斯,2017)。因此,在部落里,女主人公并没有感到被囚禁,相反地,她热爱这里
14、的听觉盛宴及其生命力。部落作为自然的象征,代表着人类最原始的栖居状态,与机械设备下寂静的银矿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Schafer(1977)指出,农业社会时期的声音景观(soundscape)处于高保真(hi-fi)状态,人们能清楚地听到各种声音;而工业革命之后,嘈杂的城市以及机器612024年2月(总第256期)英语广场声开始盖过自然界的各种声音,人们只能听到无法辨别的模糊声响,其声音景观进入低保真(lo-fi)状态。由于印第安部落拥有“高保真”的声音环境,女主人公能够清晰地听到自然之声,感受到万物和谐的韵律。这种原始、自然的地方也正是劳伦斯所寻求的人类最佳音景,人与自然在这里实现了和谐共生。
15、3.2 原始文明的祭祀之声小说通过听觉叙事展现了印第安人祭祀的场景,如“高亢”的鼓声、“低沉有力”的歌声、“专注而单调”的舞步声等(劳伦斯,2017)。女主人公起初对祭祀活动心怀畏惧,但在还原倾听模式下,她逐渐感受到其中的某种神圣召唤,她开始跟随祭祀的节奏不断发出“弥尼、弥尼、提客勒、乌法珥新”的声音,随后她的自我意识融入声音之中,最终成了召唤之声的一部分(劳伦斯,2017)。在鼓声、歌声的簇拥下,女主人公将自己代入到祭祀之音中,她决定将自我也变成这种富有感召力的声音的一部分。于是,她将自己的身体交给正在祭祀的印第安人,“她知道自己只是祭品但她并不介意。她需要如此”(劳伦斯,2017)。最终,
16、白人女人以献祭的方式完成了她在奇尔奇威人部落的寻音旅程。4 结语在骑马出走的女人中,劳伦斯有意关注声音与意识的关联,将女主人公意识的发展暗含在其听觉感知的变迁中,折射出人在听觉层面对原始状态的向往。在这场“寻音”之旅中,女主人公在因果倾听的模式下实现了听觉的觉醒,在语义倾听的影响下提高了听觉的辨识力,最后在还原倾听的作用下发出了生命之音。最终,她以将自我献祭给印第安神灵的方式融入原始文明的声音之中,摆脱了工业文明对其听觉的侵扰。劳伦斯向来崇尚印第安部落的原始生命力,他认为欧洲现代文明已经衰朽不堪,“而以西部大荒野和印第安人原始生活为特征的美洲则代表了新生的力量”,在他眼中,印第安原始文明“是现
17、代人获得拯救的新希望”(刘洪涛,2014)。因此,劳伦斯在写作中力图颠覆工业社会的现存音景,让女主人公远离欧洲现代文明去感受部落中的原始生命力。最终,女主人公发现部落里没有工业设备污染自然,没有欧洲现代文明对人性的侵害,更没有战争让人类流离失所,这是一个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因此,她选择以生命之音作为对原始文明之音的回应,力图摆脱工业文明的桎梏。参考文献1 SCHAFER R M.The soundscape:our sonic environment and the tuning of the worldM.New York:Knopf,1977.2 巴特.显义与晦义文艺批评文集之三M.怀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3 傅修延.听觉叙事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1.4 劳伦斯.性与美劳伦斯散文选M.于红远,译.上海:知识出版社,1989.5 劳伦斯.恋爱中的女人M.黑马,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6 劳伦斯.骑马出走的女人M.曾攀,苏宇冯,译.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17.7 刘洪涛.原始主义在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的应用以劳伦斯小说为中心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11-18.(特约编辑:王梦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