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小二黑结婚》的喜剧艺术_宋惠娟.pdf

53摘要：作为赵树理的成名作和代表作，小二黑结婚根据真实的悲剧故事改编，是赵树理作品中艺术成就最高的作品之一，其艺术性主要体现在赵树理受民间通俗文化影响的喜剧艺术。小二黑结婚中的喜剧形象主要是三仙姑和二诸葛，作者通过设置喜剧情境对这两个人物身上的封建思想进行了揭露和嘲笑，并使他们最终从落后转变为进步，体现了作者改造农民思想的美好愿望。三仙姑和二诸葛的形象在中西喜剧形象序列中具有独特性，他们既是被嘲讽的对象，又是要改造的正面形象，是特殊时期的独特的喜剧形象。作品在让人发笑的同时也透露了喜剧人物背后的“悲”，人物的喜剧性塑造体现了中国传统的乐感文化特质，而“喜中含悲”“悲喜互藏”的风格也体现了中国传统美学的特征。关键词：小二黑结婚；赵树理；喜剧艺术中图分类号：I24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014（2023）03-0053-06喜剧嘲笑现实中反面的腐朽现象，而归根结底是要肯定生活中的正面理想，喜剧中滑稽的基础，是出其不意地揭露那种内在并不完美而又妄自标榜为完美的现象。1柏拉图把“笑”看作对人的缺陷和愚蠢行为的嘲笑：“心怀恶意的人显然在旁人的灾祸中感到快感”“滑稽可笑在大体上是一种缺陷”。2以上观点都认为喜剧的笑是“嘲笑”，是一种“揭露”，由于被揭露对象的愚蠢和缺陷，人们才发笑。实际上，喜剧的笑不止是嘲笑蠢行，同时也用来歌颂美德。因此，界定喜剧应从形式特征、审美效果等方位全面展开。阿尼柯尔在西欧戏剧理论中对“喜剧”进行了这样的表述：“结局圆满，剧中对话和主题完全是令人发笑的剧作便是喜剧。”“结局圆满”是从形式特征着眼的，“对话和主题完全是令人发笑的”是审美效果。这是完全符合实际的，因为很多悲剧也“结局圆满”。为了强调“结局圆满”并非喜剧的决定性因素，他进而指出：“一个剧作，尽管收场收得圆满，甚至收得很欢快，也不一定就是喜剧。喜剧精神主要体现在对话与情境之中。”3喜剧精神主要体现在对话和情境中，这才是喜剧的本质。从这一点出发，除了嘲笑蠢行的讽刺喜剧之外，还存有幽默喜剧和赞美喜剧。4因此，郑传寅把“笑”作为喜剧的本质特征，认为：“以嘲笑蠢行或结局圆满来界定喜剧都失之偏颇，以笑来界定喜剧则得其要旨。因为无论哪种喜剧都不能没有笑”5赵树理特别注意从民间艺术中汲取营养，读他的作品会令人不时地“笑”，而小二黑结婚让人们“笑”的地方尤其多。小二黑结婚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本来是一出悲剧，赵树理将之改成了喜剧，目的是转变落后人物，并使反面人物受到惩罚。在作品中赵树理讽刺了三仙姑、（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宋惠娟略谈小二黑结婚的喜剧艺术收稿日期：2022-11-18作者简介：宋惠娟（1981），女，山西长治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语言学及戏曲文学研究。文学艺术研究2023 年 06 月第 40 卷第 3 期Jun.2023Vol.40.No.3长 治 学 院 学 报Journal of Changzhi University54二诸葛这类落后农民的落后思想，揭露了金旺、兴旺兄弟阻碍小二黑和小芹自由恋爱的“蠢行”，最终通过嘲笑和揭露，使得落后人物的思想和行为达到转变，反面人物受到惩处，进步人物“结局圆满”。与诸多“嘲笑”类的讽刺喜剧不同的是，赵树理嘲笑的对象主要是落后农民，而这类人性质上也属于正面人物，只是思想不够进步，在作品结尾这些落后人民的思想都达到了转变。小二黑结婚中的“结局圆满”不仅指的是小二黑和小芹自由恋爱的结局圆满，也包含有三仙姑和二诸葛思想的转变。一般的喜剧中“蠢行”和“结局圆满”所针对的是不同的对象，而在小二黑结婚 中，赵树理却将“嘲笑蠢行”和“结局圆满”统一在了一类人身上：被嘲笑的对象结局圆满。一、小二黑结婚的喜剧精神三仙姑和二诸葛是“笑”的主要来源。许多成果挖掘出了二人喜剧性的体现：滑稽的造型、夸张的行为和滑稽的话语。6而这种种体现背后的根源来自于小说精心而又自然地创造的喜剧情境。小二黑结婚中的第一部分“神仙的忌讳”中针对二诸葛和三仙姑构建了两个喜剧情境，从三仙姑和二诸葛两个神仙的“忌讳”说起，对二人为什么忌讳“不宜栽种”和“米烂了”这两句话娓娓道来，其核心就是喜剧情境的设置。二诸葛既封建又迷信，按照历书进行农事生产，别人都栽种，他死死守着历书上的“不宜栽种”，结果误了农时，别人见了他就想起“不宜栽种”，他一听见“不宜栽种”就“翻了他一眼，逆转头返回去”。“不宜栽种”忌讳的产生，以及后面“不宜栽种”的初次使用时的对话场景都体现出引人发笑的喜剧情境，读者在丰富的画面想象中哈哈大笑。“米烂了”的产生同样体现了喜剧精神。三仙姑摆起香案装神给人（金旺他爹）看病，结果在病人离开的一小会儿功夫“转换”成凡人关心起自家的饭来，让本对三仙姑深信不疑的病人“金旺他爹”听见了，结果“米烂了”就成了这一场景的代称，成为“笑”的源泉，人们一见到三仙姑就想起“米烂了”，一说起“米烂了”就想起三仙姑，就会忍不住发笑。“不宜栽种”和“米烂了”是对三仙姑和二诸葛两个人物设置的总的喜剧情境。之后对于二人的笑是在这两个总情境的设定之下衍生的。三仙姑为什么摆香案装神，就是紧接着的喜剧情境。新媳妇在家孤单，于是集合了一群人嘻嘻哈哈，丈夫看不下去大骂媳妇，媳妇哭闹反抗，“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饭也不吃”，只得请神婆子下神，结果三仙姑就“跟上她了”，从此也成了神婆子，摆起香案下起神。“米烂了”一节中，读者笑的是三仙姑的装模作样，紧接着的“三仙姑的由来”同样表现三仙姑的“装”，是三仙姑的第一次“装”，被丈夫骂后装病、装傻，最后装神。后面三仙姑想要清除小芹这个障碍而给小芹找婆家，表面上却以“前世姻缘由天定，不顺天意活不成”为理由的装，在引人笑之外，还引人恨，因为三仙姑给小芹找婆家是别有用心。而这别有用心更体现在“看看仙姑”这一部分情境，三仙姑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区上，从启程的场景刻画到进到房子里被人评论的全过程，几乎都是笑点，读到三仙姑“恨不得一头碰死”，这一场“笑”达到高潮。“不宜栽种”的喜剧情境下，二诸葛的可笑的“迂腐、迷信”在“恩典恩典”和“命相不对”的答话中，在给小二黑找童养媳的情境中进一步得到了刻画。除了对三仙姑和二诸葛的可笑、愚蠢行为进行嘲笑之外，小二黑结婚的“笑”也体现在了正面人物身上。比如第三部分写小芹，“青年小伙子们，有事没事，总想跟小芹说句话。小芹去洗衣服，马上青年们也都去洗；小芹上树采野菜，马上青年们也都去采”，小芹被青年们围着的情境也能让读者笑，而这笑是与“嘲笑”相反的“喜笑”。小二黑结婚的“笑”也体现在正反面人物的对立场景中。金旺趁没人调戏小芹被小芹大喊后悄悄溜走，金旺兴旺兄弟开斗争会斗争小芹和小二黑，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这些场景中，读者笑的是反面人物的失败，是对正面人物的机智和抗争的欢呼。二、小二黑结婚的喜剧人物（一）“不合时宜”的落后性三仙姑和二诸葛之类的形象，是急剧变化的历史时代的落后农民的形象代表。其喜剧意蕴的独特性体现在思想的“落后”，“不合时宜”是造成其可笑滑稽的根源。任何矛盾都是可笑和喜剧性的源泉。7三仙姑的矛盾性，集中表现在其所作所为与年龄身份错位造成的不合时宜。这种错位在小说中以神与俗人之间的矛盾为表象。“米烂了”已表明其装神的实质；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一群男人在家，才是其装神的目的；而 45 岁的打扮还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表现了穿着与年龄错位；作为母亲把女儿当成绊脚石，要把女儿卖掉，55女儿被抓后幸灾乐祸，是母亲身份与为母行为不相符。前卫的打扮不是体现了其思想的进步，反而表现了其思想的落后和陈腐，暴露了其思想的“丑和乖讹”，体现出了三仙姑的不合时宜。二诸葛的不合时宜体现在凡事都算卦、相信迷信、不实事求是的迂腐性格。算卦不灵，耽误了种庄稼后仍执迷不悟；依据卦书给小二黑看姻缘，小二黑被抓后首先是翻看卦书，唧唧哝哝啰里啰嗦抱怨命相不对；到了区上还满以为自己继承下来的包办婚姻的封建思想会得到支持，请求区长“恩典恩典”，结果却没想到世道变了、时代变了，错全在自己，是自己落后于时代了。“滑稽经历了由低级到高级的发展阶段，它从嘲笑人的形体动作的丑，上升到嘲笑人们精神世界的丑，上升到嘲笑某种社会制度、秩序中的丑。”8三仙姑和二诸葛因“不合时宜”而显示出的滑稽也可以得到多层次的挖掘。45 岁的三仙姑“老来俏”的打扮、夸张的举止、卖女儿的勾当表现了外在形体动作的不合时宜；而其深层次表现的是轻浮、自私、放纵、懒惰、贪图享乐、冷酷无情的畸形变态；究其原因则是丑陋的封建旧社会对妇女的戕害。二诸葛的外在形象的不合时宜体现在“放个屁都要卜一课”，张嘴闭嘴“命相不对”，遇到权威求“恩典恩典”；这些外在行为反映了二诸葛内在的精神迂腐、麻木和奴性思想；究其原因是旧社会造成的农民的眼界狭窄、思想保守、恪守封建的传统教条。有这三个层次的滑稽，赵树理对于落后农民的落后方面的否定是彻底的，并不是微讽，通过滑稽可笑的表面现象的嘲讽，剖视的是落后人物的灵魂，进而反思的是造成这种灵魂的社会本质。正因为如此，一些研究者才为三仙姑喊冤，认为三仙姑是值得同情的，她自身命运的悲剧性是社会造成的。9认为赵树理对于三仙姑的嘲讽属于“含泪的笑”。（二）独特的喜剧形象小二黑结婚中的情节充满了笑，既有对正面人物的喜笑，更多的则是对小二黑和三仙姑的嘲笑。把小二黑和三仙姑与中外作品中的喜剧人物作比较，就会发现这类形象的独特性。我国传统的喜剧以对正面人物进行歌颂的肯定性喜剧居多，以笑来歌功颂德是我国古典喜剧的一大特色。如灰阑记鲁斋郎歌颂包拯的机智，李逵负荆赞美李逵的信念，救风尘肯定赵盼儿的聪慧，望江亭表现谭记儿的机智、勇敢。小二黑和三仙姑显然不属于这类人物。如果与我国少量优秀的否定型喜剧相比，看钱奴揭露贾仁的虚伪、刻薄、悭吝；绿牡丹讽刺柳希潜和车本高的胸无点墨、弄虚作假、伪装欺骗，都是对反面人物的劣根性进行揭露，三仙姑和二诸葛显然也不属于这类人物。小二黑结婚中作者对三仙姑和二诸葛落后的劣根性进行了嘲讽，但是由于二人并非属于人民的对立面，二人与人民的矛盾并非属于阶级矛盾，作者对其调侃中饱含着同情，讽刺中体现着幽默，其形象显然也不属于绿牡丹和看钱奴中纯粹讽刺的人物系列。放到世界文学中比较的话，莫里哀的伪君子中的答尔丢夫和吝啬鬼中的阿巴贡是被讽刺的对象，作者对其只有嘲讽揭露，没有同情。无事生非中莎士比亚让恶人受到了惩罚，有情人终成眷属，其中的笑主要来自于偷听、设圈套的手法；威尼斯商人中莎士比亚对夏洛克的贪婪吝啬、冷酷和残忍进行了揭露和讽刺，虽然也对夏洛克作为受歧视的民族的一员、对夏洛克控诉民族歧视的不合理性表现出了某些同情，但最终还是让夏洛克受到了谴责和惩罚，“笑”主要来自于恶人夏洛克的无理要求没有得逞、反而受到法律的制裁。看来三仙姑和二诸葛也不属于世界文学中的任何喜剧形象。三仙姑和二诸葛是赵树理创造的独特的喜剧形象，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符合新中国成立的特殊时代背景的落后农民形象。这类形象基本上是属于被否定的对象，但是由于其不属于人民的对立面，作者对其否定的同时又包含着同情，讽刺中透露着幽默，最终的处理是在作品结尾使之达到转变。杨天舒把这种使落后人物转变的叙事称为“摘帽”“去丑角化”。10有些学者注意到了这类形象的特殊性，将之重新定位和命名，比如称之为“转变型喜剧形象”。11由于这类人物是属于落后农民，还导致学者对于“肯定”和“否定”性的用词上存在犹疑。比如有将之称为“不完美的肯定性喜剧形象”，12认为这些人物身上正面品格居于本质性、全局性的地位，本质上更接近于肯定性的形象，但是艺术家着重表现的是其身上的非本质的、局部性的反面品格，其反面品格是不会对人民造成危害的，比如阿 Q的精神胜利法、堂吉诃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就三仙姑与二诸葛而言，情况还是比较复杂的。三仙姑和二诸葛是属于人民阶级的，属于落后的农56民，与正面人物小二黑和小芹的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不同于金旺兴旺兄弟与群众之间的阶级矛盾。赵树理着重塑造的是他们身上的反面品格，这种反面品格实际上是会造成危害后果的，虽然不会出人命，但是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关乎一辈子的幸福，造成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堂吉诃德和阿 Q 影响的只是自己、危害的是自己，而三仙姑和二诸葛的行为危害的是下一代，细究其危害性与堂吉诃德和阿 Q 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是他们是可以在人民内部通过教育改造完成转变，变落后为不落后甚至先进，因此是一类特殊的喜剧形象，所要否定的方面是必须彻底否定的，彻底的否定是为了使其变为肯定，揭露和讽刺是为了警醒，为了达到进步的目的，因此这类形象应该还是被否定的形象，作品中的嘲笑是为了否定，否定的目的是为了使其达到转变。归根到底，作者塑造这类形象是为了使其进步，目的是善意的，即使嘲讽也是善意的。劣根性是必须要否定的，改变也是必须的，意图是为了使其变丑为美。三、独特的“结局圆满”小二黑结婚看起来主人公似乎是小二黑，但实际作品中的主人公却是两个神仙，正面人物和正面人物追求的目标基本上是为了刻画落后人物。作品的各个部分就如戏曲的各个场面，唱主角的是三仙姑和二诸葛，只有“金旺兄弟”和“斗争会”两场属于过场戏，其余部分都有三仙姑和二诸葛的戏份，整个故事就是一个落后人物转变思想的故事。小二黑结婚中的大团圆结局与一般作品的大团圆不同。在一般的作品中，无论是讽刺喜剧还是歌颂喜剧，大团圆结局是好人的目标得以实现，坏人得到惩罚。比如望江亭中谭记儿用智慧和美貌“窃取”了杨衙内的势剑金牌，杨衙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看钱奴中贾仁去世，周家合家团聚，物归原主。而赵树理 小二黑结婚中的喜剧人物，不是望江亭中像谭记儿一样机智幽默富有智慧的正面人物，也不是像西厢记中的张生、李逵负荆中的李逵一样有点执着的傻气的正面人物，三仙姑和二诸葛属于转变中的特殊的否定性形象，他们的结局的大团圆就是思想实现转变，去除否定性。这种团圆结局的设置一方面是赵树理受民间传统文化的影响，一方面是赵树理复杂的身份使然。民间传统文化是赵树理作品喜剧色彩的团圆结局设置的基本原因。王国维说：“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其代表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著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13秦汉时期优戏演出，都是以取笑某种社会现象和人物为题材，以引人发笑为欢愉目的，同时收到借鉴的效果，这种以滑稽调笑和讽刺为旨归的演出，奠定了中国艺术的乐感文化特色。14赵树理作品深受民间文化影响，审美趣味自然自觉迎合农民欣赏心理。赵树理写作品是给农民看、给农民听的，而长期在农村生活、长期受传统文化的濡养，作品中自觉地吸收农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为创作服务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此他的作品可以找到民间传统大众文艺的影子，快板的形式、故事的戏剧性、人物的喜剧性格、讲故事的短小句子、缺少心理刻画等等，但这些东西只是表层的形式。更深的层次，赵树理塑造了被嘲笑的落后群众形象，又在结尾处让这些落后人物“摘掉帽子”，产生这种矛盾造成喜剧形象独特性的根本原因，恐怕还在于赵树理的身份。赵树理的身份丰富而复杂，席扬、钱理群、董大中和赵勇等专家都深入辨析过赵树理的身份问题。作为作家、党员和知识分子，赵树理在他的小说中要反映问题，于是揭示群众的落后、依靠上级解决问题、歌颂“清官”形象成为应有之意，因此赵树理以作家的身份在作品中对其“丑”的一面进行了揭露和批评。而作为农民身份，赵树理与三仙姑、二诸葛又具有天然的亲切感和割不断的联系，于是对于“丑”的揭示始终体现出幽默的讽刺，最终结局也是要唤醒落后人物“与丑诀别”，达到转变，实现进步。从一定意义上说，赵树理作品喜剧特点的独特性正是他的不同身份的“撕裂与缝合”造成的。15四、“悲喜互藏，以乐写哀”的美学特征（一）悲喜互藏、以乐写哀赵树理对三仙姑和二诸葛身上体现的落后的一面进行了无情的嘲讽，但目的是善意的，并非欧洲讽刺喜剧的“幸灾乐祸”。三仙姑一类群众的落后封建思想，是几千年封建社会在最底层的农民身上根深蒂固的表现，这种落后并不是本性，是可以通过改造达到转变的，虽然这种转变并不能像赵树理在小说中处理的那样快。其落后是旧社会造成的，是一种农民身上体现的集体无意识，而他们自己并未意识到这种悲剧，“内在并不完57美而又妄自标榜为完美”1，还要把这种悲剧加之于自己的下一代，他们的行为在新时代是让人感到可笑的，他们对落后传承的“严肃认真”的态度让人感到可笑又可悲。这种喜中藏悲、悲喜互藏、以乐写哀的美学特征正是中国的传统。不同于西方之悲剧和喜剧界限清晰明确，中国的文学作品以喜剧居多，而且界限不清。喜剧传统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21 世纪前后的夏桀时代，当时不满三尺的侏儒商季周多善谐谑，受到统治者的宠爱。16汉朝的角斗故事东海黄公以黄公被杀为悲剧结局，但是在黄公被杀之前与老虎相斗的过程中时而念咒语、时而酗酒、时而弄法术失灵，可以想象其相斗的过程是充满喜剧性的场面。唐代歌舞戏踏摇娘中妻子被丈夫殴打，其悲惨的状况让人心酸，但是妻子由男子扮演，本身就增加了喜剧效果。这种悲喜统一、悲喜转化的风格是中国文学尤其是戏曲文学的主调。赵树理的小说受民间文学的影响，也体现出这种风格。小二黑结婚通过设置喜剧情境，对三仙姑的语言、装扮、动作、行为、心理活动等各方面的可笑进行了奚落和嘲讽，但是在“三仙姑的来历”中对三仙姑之所以装神有一个简单而全面的介绍，“三仙姑下神，足足有三十年了。那时三仙姑才十五岁，刚刚嫁给于福，是前后庄第一个俊俏媳妇。于福是个老实后生，不多说一句话，只会在地里死受。于福的娘早死了，只有个爹，父子两个一上了地，家里就只留下新媳妇一个人”，这段文字不足一百字，却足以透露出旧社会包办婚姻造成的三仙姑的婚姻不幸，是三仙姑的一切让人笑的行为的根源。二诸葛这个形象的可笑在于他迷信、麻木、迂腐，二诸葛的一切行为都体现着身为父亲对儿子的终身大事考虑的合理性，其愿望是善良的，但实际上却破坏了儿子的幸福，这是在封建旧中国甚至现代中国都存在着的悲剧。喜剧性背后藏着悲剧，悲喜互藏、以乐写哀，从中可以看出赵树理深受中国传统戏剧的影响。（二）寓哭泣于歌笑中国的传统喜剧充满相辅相成的辩证精神，体现在以悲剧性的社会矛盾作为喜剧冲突的基础，无论是讽刺型喜剧还是歌颂型喜剧，这一点与西方喜剧不同。莫里哀的吝啬鬼以一个吝啬的有钱人为讽刺对象，选择的故事骨架却是一个可笑的事件：年已 60 岁的阿巴贡为了钱财，让自己的儿子娶有钱的寡妇，让自己的女儿嫁 50岁的爵爷，而自己却爱上儿子的情人，一个美丽的少女。而中国同类型的喜剧看钱奴主要写暴发户贾仁的悭吝，而故事的背景是穷秀才陈德甫衣食无着、被迫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卖子的情节，让人伤心落泪。歌颂型的喜剧救风尘和望江亭主要赞美赵盼儿和谭记儿的机智、勇敢、美貌，而故事的背景都是压迫和反压迫的尖锐矛盾。小二黑结婚主要刻画三仙姑的变态、冷酷和二诸葛的愚昧、迂腐，故事的背景及原型是革命初期封建思想和封建习惯对农民的无形的影响，“岳冬至和智英祥的恋爱本来是合法的，但是社会上连他俩的家庭在内没有一个人同情。”17三仙姑和二诸葛的喜剧是旧社会造成的悲剧，这种含泪的笑，体现了对中国传统喜剧的传承，是我国喜剧独特的美学特征。参考文献：1苏奥夫相尼柯夫、拉祖姆内依：简明美学辞典，冯申译，北京：知识出版社，1981年，第 66 页。2古希腊柏拉图：文艺对话集，理想国第十卷，朱光绪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年，第 294-296 页。3英阿尼柯尔：西欧戏剧理论，徐士珊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年，第239页。4陈瘦竹：论悲剧与喜剧，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年，第 74 页。5苏国荣：戏曲美学，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9 年，第 267 页。6贾正、李璞金：的戏曲喜剧美，名作欣赏，2019 年第 28 期。7 俄别林斯基：智慧的痛苦，满涛译：别林斯基选集第 2 卷，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年，第 118 页。8郑传寅：中国戏曲文化概论（修订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年，第 236 页。9刘岩须：深刻的戏谑 喜剧的忧伤从三仙姑、小腿疼看赵树理笔下的女性形象，攀枝花学院学报，2013 年第 3 期。10杨天舒：论赵树理小说人物的戏曲丑角化，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1 年第 4 期。11王嘉良、陈顺宣：喜剧美赵树理小说创作的美学追求，贵州社会科学，1984 年58第 4 期。12陈孝英：喜剧形象塑造规律初探，人文杂志，1988 年第 5 期。13 王国维：评论,姚淦铭、王燕：王国维文集第一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 年，第 10 页。14廖奔、刘彦君中国戏曲发展史，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3 年，第 67 页。15赵勇：在文学场域内外赵树理三重身份的认同、撕裂与缝合，文艺争鸣，2017 年第 4 期。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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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ers reflects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optimistic culture embodied in Zhao Shuli,and the style of“comedy mixed with tragedy”and“tragedy mixed with comedy”also represen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aesthetics.Key wordsKey words：Xiaoerheis Marriage;Zhao Shuli;comedy artThe Comic Art of Xiaoerheis Marriage（责任编辑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