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病室》的空间叙事研究.pdf

2023 年第 22 期刘鹏（黑龙江大学俄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0）摘要作为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作家，契诃夫的许多作品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第六病室 是契诃夫写作生涯中的重要里程碑，标志着他写作理念的转变。在这部作品中，他突破了狭窄的民族，意识的限制，在对人类生存困境及孤独感受的阐释中，形象地展现了存在主义理念。本文通过运用空间叙事理论，从地志空间、心理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方面对小说的空间叙事进行了分析，向读者展现了作者独特的写作技巧及深刻的思想内涵。关键词 第六病室；契诃夫；空间叙事中图分类号：I512.07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7959（2023）22-0010-03第六病室 的空间叙事研究作者简介：刘鹏（2000-），男，汉族，辽宁盘锦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契诃夫是俄国 19 世纪末期最后一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是 20 世纪世界现代戏剧的奠基人之一，与法国作家莫泊桑和美国作家欧 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契诃夫善于运用短篇作品展现复杂社会生活的各种现象，其中多部作品对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所写的内容既是他的思想的外在体现，也与他的生活经历相呼应。1886 年之前，他主要创作并发表一些幽默作品。1890 年，契诃夫从莫斯科起程赴库页岛（当时沙皇政府流放犯人的地方）旅行，调查囚犯生活，第六病室 和报告文学 库页岛旅行记 均是这次考察之后的产物。契诃夫晚年转向戏剧创作，这一阶段的主要作品包括 伊万诺夫 海鸥 等。法国哲学家亨利列斐伏尔出版的空间的生产 为空间问题的深入思考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从哲学角度出发，他提出了空间的三元辩证法，以“第三元”为出发点，建立了空间性的思考框架。他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概念，包括自然的物理空间、对空间话语的心理认知以及个体的体验和生活的社会空间。另外，加布里尔 佐伦在 走向叙事空间理论 一文中，建构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具有实用价值和理论高度的空间理论模型。他通过复杂而深刻的论证，证明文本世界中空间概念的存在。他将文本叙事过程空间化，提出了叙事过程中的三个层次：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本文试图借鉴亨利 列斐伏尔和布里尔佐伦的空间理论，从地志空间、心理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方面对小说 第六病室 的空间叙事手法进行解读。一、地志空间在 第六病室 中，契诃夫以第六病室为主要场景，以一对知识分子小人物为主人公，以他们的争论作为主要情节，展现了一个什么都无意义的荒诞社会，表达了作者对沙俄专制制度的不满和反抗。一般而言，地志空间指具体的物理空间，是对地理空间的主观建构，具有个人化的特征。第六病室的地理空间层级分明，伴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展开，向读者展示了第六病室从微观到宏观不同层面的场景。作者用第三人称视角介绍了第六病室的周围及10内部环境，“如果您不怕被蚊虫叮咬，您可以沿着一条通向楼屋的曲折小路前行”“打开第一扇门，我们进入了外室”“再往里走，您将进入一间宽敞的大房间”病室外杂草丛生，杂物乱放，“那些尖头朝上的钉子、那围墙、那厢房本身，都有一种特别的、阴郁的、罪孽深重的景象”，病室里阴冷肮脏，氛围悲惨阴沉，铅灰色的地板、冰冷的铁窗，“酸卢菜、灯芯的焦味、臭虫、阿摩尼亚味，弄得房间里臭烘烘的，您一进来，这种臭气就使您觉得仿佛走进了动物园”。病室外面到处杂草丛生，而病室内部脏乱不堪，地板是深灰色，窗户被封闭，作者借用阴郁的环境描写营造出一种压抑和恐怖的氛围。第六病室明明是为了救治病人而设立的病房，却像一个人间炼狱，甚至不如监狱。作者将其比喻为“慈善机构”，颇具讽刺意味。这种地理空间的描写从侧面揭示了当时沙俄社会的黑暗和腐朽。小说的主人公拉京医生出场后，地理空间由第六病室转移到一个“供暖、照明、仆人都有的公寓”。然后，小说描写了拉京医生曾在不同的城市中穿梭，在莫斯科、彼得堡、华沙等地经历了各种情况后，最后回到小说的主场地第六病室。起点和终点都是第六病室，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环形结构，完全打破了情节的时间顺序。这种环形结构使人们总是回到起始点，容易引起人们的循环往复之感。城市和第六病室象征着社会和监狱，代表着受到严格约束的封闭环境，暗示社会中充斥着的暴政现象。地理空间的环形结构增强了叙事空间感。故事以拉京医生在第六病室开始的行动为起点，他一直担任医院的管理者，直到他的身份发生变化，成为“病人拉京”住进第六病室。去过很多地方的拉京医生是一位见多识广且正直的知识分子。他刚来医院时，也想在周围建立一种合理健全的生活秩序。但是，他深深感到在黑暗的现实里，个人是多么软弱无力。后来，因为与病人格罗莫夫交流过于频繁，拉京医生被诊断为精神疾病，在第六病室中被迫害致死。这也进一步说明，沙俄的专制制度对于温驯善良、不谋反抗的人，也同样加以迫害。第六病室 写于 1892 年，书中所描绘的情景正是库页岛上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当时俄国的缩影。这一时期，俄国农奴制已开始解体，但苟延残喘的沙皇政府为了阻止这一进程而强化了专制统治，社会正处于动荡不安的变革之中。契诃夫借助在文本中创造的医院和病房等地理空间，勾画出清晰而凝重的社会现实的轮廓，让读者对当时的黑暗社会有了形象而深刻的体会。二、心理空间心理空间是一个没有物理距离和物理结构的空间，带有主观的意向性特征。拉京医生的心理变化与病人格罗莫夫的思想维度构成了小说纵横交错的心理空间。逆来顺受的拉京医生在与病人格罗莫夫的几次争论后，他的心态发生改变。他的生活观念、处事态度、思考模式曾被所处社会的无形屏障长期禁锢。然而作为一个有思想的知识分子，他需要获得内心的平衡和宁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应该冲破这层阻碍。在两种不同意识的影响下，拉京医生的思维不断跳跃，他也在自己的生活中郁郁寡欢。病人格罗莫夫的激烈言辞和愤怒的抗议，让他渐渐觉悟和清醒过来。两人思想碰撞的火花不断变大，当他最终冲破桎梏，却被无情地囚禁在了自己曾经管理的第六病室。小说通过拉京医生与病人格罗莫夫之间的思想对抗，展示了作者内心的矛盾和冲突。这种思想碰撞间接地反映了契诃夫创作思路的演变。格罗莫夫作为一个“疯子”，与小说中的主流思潮形成对立，他不断地向外界表达抗议，努力争取自由，然而却没有获得任何结果。在小说中，拉京医生与格罗莫夫多次争论，讨论了“人生的空虚、物质与内心世界、对生活的蔑视、痛苦与死亡的面对、生活意义的追求、真正的幸福所有这些思考都是最符合懒汉哲学的”。格罗莫夫以坚定的态度表现出对黑暗残酷现实的强烈对抗意识。而被社会同化的拉京医生则相信，“在久远的未来，不再存在监狱和疯人院，也不会再有这些地方。毫无疑问，这一时代终将来临”。他找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只要保持内心的正直和光明，无需与邪恶进行斗争，邪恶势力将会自行消失，真理也会自然显现。这体现了契诃夫早期所提倡的托尔斯泰主义，即通过“道德的自我提升”来摆脱罪恶，并主张“不与邪恶对抗”，接受现实的正面和负面。第六病室 中所描绘的情形映射了库页岛上地狱般的惨状。在对库页岛的囚犯生活进行调查后，作者对黑暗的现实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逐渐改变了不问政治的心态，开始著述揭露沙俄专制制度下的内幕。拉京医生和格罗莫夫的观点碰撞，实际上展示了作者的思想冲突、演变和发展过程。在不断的交流和碰撞中，小说中的心理空间得到了扩展和丰富，新评论112023 年第 22 期原本平面的现实世界变得更加立体和生动。三、文本空间文本空间可指作者利用各种叙事手段在作品中建构空间，拓展了小说的叙事空间。（一）人物形象在角色塑造方面，作者塑造了拉京医生和病人格罗莫夫这两个主要人物形象，展示了两人极其矛盾但又相互交融的特点。拉京医生的举止展现出他被社会驯服的痕迹无处不在：尽管他高大而强壮，但他走路时轻盈而小心翼翼，总是主动给他人让路，说话声音温和而从不激动。相反，格罗莫夫这个“疯子”口无遮拦、神经敏感、身体虚弱，然而他性格亲近、乐于助人、正直无私，且受过良好教育。随着故事的展开，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医生和患者的寻常意义。与拉京医生相比，格罗莫夫更加成熟和聪明，他的理念也更趋于内敛。作者在小说中有意或无意地模糊了正常与疯癫的心理界限，令人深思。作者让一对外貌和性格截然不同的个体相聚，运用对比的手法，将两位知识分子的人生悲剧归因于社会对他们的压迫，揭露了在沙俄专制制度统治下，即使是智者也难以摆脱被社会逼至疯狂的命运。（二）语言表达在 第六病室 中，作者采用了非传统的语言表达方式，超越了语言单一意义和单向性的限制。它运用可逆性语言，毫不回避矛盾，反复打破禁忌，使语言在时间中停滞不前。可逆性语言将矛盾融入同一整体中，引导语言的含义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超越了语言的单一方向性，开拓了向过去追溯的维度。语言的顺序受到了阻碍，语言容量和审美领域都得到了扩展，展现了空间化的特点。通过可逆性的语言，作者成功地创造了两个矛盾而统一的实体，进一步扩展了文本的意义，增添了文本的张力，拓宽了文本的审美领域。另外，小说中重复的话语也拓宽了小说的叙事空间。小说通过三次出现病人莫谢伊卡乞讨的情节，反复地出现“给个小钱吧”这句话。这种重复引起读者对这一语言细节的思考，让他们沉浸其中，忘却时间的流转，专注于此刻的存在。时间的线性被打破，整个文本的连贯性也受到一定影响，呈现出明显的空间化趋势。这种叙事方式淡化了时间的流逝，使人感觉自己一再回到初始点，宛如在循环中重复阅读。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处理抑制了叙事的时间线性发展，创造出一种空间化的叙述效果。（三）故事情节故事中设定了两条线索，它们汇聚在第六病室。一条线索是拉京医生发现了一个思想开放进步、头脑清晰的病人，且这个病人怀有对旧体制的反叛意识，这引起了他的好感和兴趣。拉京医生经常与这个病人交流，逐渐受到其影响甚至被同化，成为“精神病患者”。另一条线索是拉京医生在小说中经历了一系列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包括病人对他的影响、同事的陷害、人们的议论以及上级领导的评价。故事以介绍第六病房的病人为起点，之后逐步展开，通过不同角色的视角展开。这些故事之间并无固定的时间或因果逻辑顺序。实际上，调整故事情节的次序也不会影响其含义。这种并列的故事安排打破了时间的线性序列，以空间上的呈现方式重新组织情节，给读者带来了一种空间存在的感觉。四、结语在 第六病室 一书中，人物的社会阶级和身份地位决定了他们不同的思想观念，展现出了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与斗争。通过对 第六病室 中细致的空间叙事理论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契诃夫巧妙地运用了空间变化来推动情节的发展。小说的叙事在地志空间、心理空间、文本空间三个层面上同时展开，通过变换地志空间，叠加多层心理状态，采用文本的并列、重复与反转等手法，使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和情节故事更加立体。参考文献1张蕾，徐曼琳.第六病室：契诃夫创作思想革新的标识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01）.2谢春平.文学空间叙述的机制与特征J.赣南师范大学学报，2017（02）.3吴悦.月亮与六便士 的空间叙事研究J.海外英语，2019（24）.4曹雨轩，张蕾.对规训社会的疯癫式反抗第六病室福柯式解读J.滁州学院学报，2022（06）.5（俄）契诃夫.契诃夫短篇小说选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9.（责任编辑林一曼）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