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场域中的图像——活态文化视野中的节日“文化生境”_乔晓光.pdf

005观察家 ART OBSERVER热点述评观点美术观察 ART OBSERVATION2023-04内容摘要：节日是一个独特的文化场域，节日中的图像是活的隐喻。我们以活态文化视野，把节日看作一个整体的“文化生境”，把节日场域中的图像分为动态类和静态类。动态类是人的身体表演和媒介物质的表达，呈现出独特的活态图像，如社火、傩戏、戏剧，烟花、火堆（火塔）、木偶戏、皮影戏等；静态类即节日中使用的民间美术物品，如剪纸、年画、蜡染、刺绣、灯彩、面具、雕塑及场景装置等。节日图像的功能意义是节日仪式过程的实现，图像内涵是族群信仰思维的外化。思维决定了节日文化的特性，也决定了图像的文明类属。当下处于文明转型期，人的思维在变化，生活和节日也在变化。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文化复杂性实践的阶段，如何守住节日文化的根脉、适应时代的文化变迁值得思考。关键词：活态文化 节日场域 文化生境 图像类型 复杂性实践一、活态文化视野中的“节日场域”21世纪初，在非遗的社会化推介过程中，我们提出了活态文化的概念，这是对非遗本土化语境的表达，强调了其文化的活态性和以以人为本、口传身授方式传承文化的实践特性。活态文化视野主要关注不同民族社区的文化事实，关注人与自然和社区传统共同构成的“文化生境”。我们把不同民族的节日看作一个整体的“文化生境”，这是活态文化自身特性决定的，其文化形态混生在生活中，民族民间艺术是为生存的艺术。所以，节日文化功能的实现，是一个艺术形态的整体性实践。我们不能以学院艺术史的视野来人为地区分节日文化中的艺术，应该根据本土文化的特性，对生活中的艺术传统寻找更贴切的理解、诠释和表达。以活态文化理念观察和思考节日中的图像，首先要把图像还原到生活的语境，还原到人的节日文化思维中去理解，节日中的图像即是思维的外化表达。不同民族的节日场域是族群之人信仰情感的表达，其公共性是以村社或更大社区共同参与为背景，以村落或自然场地为活动空间，图像即是节日活动中重要的视觉叙事主体。时间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但历史的延续要经过活的时间去讲述。活态文化的时间意识是本原的，人们习惯于从远端的历史传说和天人感应的情感思维去折射自身。节日的时间意识中包含着人对自然、神灵及祖先的敬崇，也包含了人对时间意义的实践。不同民族的节日文化中，都呈现出一定的历史感，许多民族的节日场域就是一种族群历史感的重演。二、多民族节日“文化生境”中的图像类型不同民族的节日文化，有不同的时间框架，也有与文化仪式匹配的文化空间。活态文化的“节日场域”是一个动态的、开放的、不断变化着的文化空间。我们把“节日场域”中的图像分为动态和静态两类，动态类的图像主要以人的身体作为隐喻的载体，身体的表演是隐喻节日文化主题的主要手段。通过在节日中向神灵的求祷，将人的身体转换为历史中特定的人物，历史正是在这种人形图像的转换中复活的。民族节日的“文化生境”，即是一台人与神、人与祖先对话的“大戏”。节日静态类图像主要是节日中使用的民间美术物品，如剪纸、年画、蜡染、刺绣、灯彩、面具、雕塑及场景装置等。节日动态图像，是信仰思维中历史内涵的外化呈现，也是求吉驱邪生存心理的实现。如陕西陇县的社火游演，无论是马社火、步社火、高芯社火还是血社火，由装扮好的社火人物构成的“历史图像”“神话图像”及现代乡村的“生活图像”，都是一幅幅神奇动人的“图画”。社火队在积雪的塬上走乡串户，即是一幅移动的“吉祥图像”。湖南汨罗一年一度的“长乐抬阁故事会”，也是由民间行为艺术构成的节日“文化生境”。长乐故事会是“扎”出来的，当地人称“扎故事”。艺人们在可移动的小型“舞台”上，扎出不同造型的戏装人物，一组人物讲述一段历史故事，“长乐抬阁故事会”就是行走在街巷里活的“故事画卷”，村民们的历史观正是在这每年循环重演的故事会上建立起来的。黔东南苗族的“鼓藏节”，是最隆重的祭祖盛典，每13年举办一次。2022年12月榕江月亮山摆贝苗族古寨举办的鼓藏节，即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民族图像世界。鼓藏节上的族人穿上了百鸟衣盛装，竖起了苗族蜡染制作的幡布，吹起了芦笙、跳起了舞，祭祀用的水牯牛也披上了有刺绣的披布和蜡染布，牛头上扎起了纸花架，花架上有双龙相对的纹样，节日的细节中充满了民间美术的图像。九天的鼓藏节活动，节日场域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密如竹林的蜡染幡布蔚为壮观。月亮山的鼓藏节气氛神秘、古朴，充满了野性的活力与悲壮。节日中的动态图像，还有我们常见的通过一定物质媒介呈现有主题的“文化生境”，比方说节日中灯与火的场景，在南北方节日文化中都很普遍，烟花、打铁花、烤旺火，以及元宵灯会、舞龙灯等，这些都是典型的节日动态类图像，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也是具有本土特色的“行为艺术”和“装置性”的艺术传统，是民间艺术中蕴含的本土“现代性”。节日场域中的图像活态文化视野中的节日“文化生境”乔晓光006观察家 ART OBSERVER美术观察 ART OBSERVATION总第332期三、节日图像与活的隐喻节日图像的隐喻是活态的，这是由人的信仰情感思维决定的。苗族鼓藏节上族人穿的百鸟衣盛装，上面的刺绣纹饰非常丰富，有蝴蝶纹、鸟纹、龙纹、花草几何纹样等，这些都是苗族神话传说中的内容。蝴蝶妈妈是苗族的始祖，苗族古歌唱到：蝴蝶从枫木心里孕育出来，她与小河中的“水泡”“游方”，生下了十二个蛋，孵出了龙、虎、水牛、蛇、蜈蚣、雷与姜央。苗族的龙称“苗龙”，与汉族龙不一样，苗龙更具平民色彩和原始性。有学者认为苗龙“它千变万化的形体，是我国各民族中所未见的”。（钟涛苗族剪纸，贵州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5页）苗龙有牛头龙、蛇头龙、鸟头龙，其自然属性还分为水龙和山龙。鸟纹也反映了苗族古代早期历史对鸟图腾的崇拜。苗族刺绣纹饰中的隐喻与象征，是“神人杂糅”时代文化记忆的遗存，节日体现了不同的文明形态，西南地区一些直过民族的节日，就是“原始艺术”的活化石。潮州地区元宵节时的传统习俗“穿蔗巷”，体现了农耕时代具有普遍价值的隐喻观念。潮州盛产甘蔗，元宵夜人们给带绿叶的甘蔗挂上灯笼，取“灯”的谐音“丁”，家中有几个男娃就挂几个灯笼，企盼的是人丁兴旺、日子红火，也寓意生活如甘蔗一样节节高。元宵节在潮州村庄的广场和街巷里，人们举着青翠挺拔的甘蔗游走相聚，俨然一副甘蔗林上的灯笼阵景象，这种吉祥温馨的节日“生境”，体现了真实独特的潮州年味。今年春节，全国各地的年节活动异常火爆，这是三年疫情管控放开后，人们迎新驱疫情感的释放，也是地方传统节日文化信仰力量的彰显。尤其在南方沿海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使传统节日文化的特色更加浓郁鲜明，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四、节日图像的当代意义文明转型期的多民族节日文化，具有重要的当代意义，从未来性角度看，当下整体性的、文化多样性的中华民族节日文化，可以被视作活态的文明，其中包含着以民族文化信仰为核心，以人为传承主体的民族艺术形态。我们的民族节日美学，蕴含着多元独特的民族精神内涵，也是民族美育的活态文化资源。今天，现代化的快速发展，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以及乡村振兴、乡村旅游与新城镇建设的不断推进，使多民族乡村的日常生活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如何以文化遗产的视野，守住民族节日文化的根脉，同时也迎接时代变迁带来的文明转型与文化发展，这是一个节日文化复杂性实践阶段的开始。现代文明的发展会带来文化同质化、传统信仰淡化等问题，也会带来传统审美的现代性变化。一些地方的节日文化已经逐渐广场化、表演化，在视觉手段上变得现代化与时尚化，开始出现商业化的倾向，这些都在深刻地影响着传统节日的发展，影响着节日文化的图像观。文明转型不仅是一种国家发展理念的实践，还有来自基层民族、社区民众的文化情感实践。一个变迁的时代，也是一个图像变化的时代，如何应对当下快速发展带来的变化和冲击？首先应该把民族节日文化的自发性、主动性、能动性还给社区民众，调动多民族乡村民众自发的文化能量和以文化信仰为核心的节日自组织性，应当警惕过多的行政命令和功利化项目对传统节日的影响。民族节日文化多样性的维系，不仅是一种价值观的选择，更是一种人民生活的文化实践。不同民族的生活形态既是一种文化的自然生成，也是文明的积淀。中国是一个文化多样性的国家。许多民族节日文化已成为代表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中不少民族传统图像具有了人类文化基因的价值。我们应当珍惜节日文化中的传统图像，更应该珍惜和尊重不同民族在日常生活实践中独特的节日文化思维。思维的积淀和力量决定着民族性，也决定着文明的未来。乔晓光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陕西省宝鸡市陇县山村社火队走在皑皑白雪中 2019 摄影/乔晓光贵州省黔东南榕江县摆贝苗寨鼓藏节上用来祭祀的鼓藏幡 2022 摄影/龙海胜广东省潮州市磷溪镇溪口村元宵节的“穿蔗巷”民俗活动 2023 摄影/温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