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挽宋教仁联》献疑.pdf

2023年第2 期总第1 5 6 期特立研究TELIYANJIUNo.22023Serial No.156黄兴挽宋教仁联献疑邓江祁（湖南省教育厅，湖南长沙4 1 0 0 1 6）摘要：已出版的黄兴文集中均收录了挽宋教仁联，但此联并未见于当时的报刊，也未见于当时编辑出版的宋教仁纪念书籍，而且对其作者还流传多种说法。因此，此联的真实作者，还有待于进一步探讨。关键词：黄兴；宋教仁；挽宋教仁联；二次革命；袁世凯中图分类号：K2文献标志码：A黄克强先生全集以及中华书局版、湖南人民出版社版黄兴集均收录黄兴1 9 1 3 年4 月13日挽宋教仁联。全文如下：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1 1 6 2 5此联遣词造句很有特色，连嵌六名，整齐有序；丝丝入扣，层层递进；直抒胸怀，痛快淋漓，极有说服力和战斗力，因而流传甚广，并被相关书籍、文章广泛收录和引用。但笔者查考相关史料后认为，此联为黄兴所作的证据明显不足，逻辑方面也经不起推敲，因而值得怀疑。有鉴于此，笔者不瑞浅陋，略陈管见，以就教于方家。一、疑点之一：出处和日期不详上述三种黄兴文集对所收录的挽宋教仁联，均注明来自黄蔡二公事略编辑处于1 9 1 7 年9 月出版的黄克强先生荣哀录第一章第二节的“遗稿”1 9，却并无其出处和具体写作时间。另据笔者查考，这并非此联的源头。其源头应是1 9 1 6 年12月由天忏生、冬山编辑，上海文艺编译社出版的黄克强蔡松坡轶事之中的黄克强轶事一文。其吊宋教仁挽联一章说：“民国二年，遂有宋教仁被刺之巨案发生矣。当时海内志士无不同表愤怒。先生曾有一挽联云：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廖数语，包括靡遗，盖出自先生手笔也。”2 1 2 4 但该书对此联的出处和具体写作时间，均语焉不详。二、疑点之二：未见当时书报尽管上述两书均未注明此联的具体出处及其写作日期，但以上三种黄兴文集均将该联的时间标为1 9 1 3 年（民国二年）4 月1 3 日，也就是国民党上海交通部为宋教仁举行追悼会的那一天。因此，不少学者即认定此日期并加以引用。略举数例如下：吴切在浅论有关江苏都督程德全的几个问题一文说：“4 月1 3 日，在上海追悼宋教仁的收稿日期：2 0 2 3-0 2-0 9作者简介：邓江祁（1 9 5 6），男，湖南江华人，博士，教授，湖南省教育厅原副巡视员。90会上，有人演说时大呼杀宋先生者非他，袁世凯是也，赢得全场热烈的掌声。黄兴在追悼宋教仁的大会上亲书挽联，径直写道：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4 7 7王雪樵在河东文史拾零一书中也说：“4月1 3 日，国民党本部在上海举行了三万人的追悼大会。与会者同仇敌，口诛笔伐，挽联挽词亦极一时之盛。其中黄兴送的挽联摆在最醒目的位置，也最为引人注目。”5 2 1 4王琪森在孙中山在上海一书中说：“4月1 3 日，国民党上海交通部借张园举行了有两万多人参加的追悼宋教仁大会，追悼会场四周挂满了挽联。孙中山送的挽联是：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黄兴因病未能出席，但也送了挽联，矛头直指袁世凯，格外醒目：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6 1-1 2 2张鸿福在袁世凯梦断紫禁一书中说得更生动：“4 月1 3 日，国民党在张园为宋教仁举行盛大的追悼大会，由陈其美主祭，孙中山、黄兴等敬献挽联。孙中山的挽联是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为宪政流血，公真第一人！，黄兴的挽联则直斥袁世凯为凶手：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蔓丞，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袁世凯从报纸上看到黄兴的挽联，拍着桌子道：真是血口喷人！真是血口喷人！，”7 2 5 91913年4 月1 3 日，国民党上海交通部为宋教仁举行的追悼会在全国是一件大事，参会人数多达两万余人，挽联多达两千余副，活动从上午10时正式开始至下午6 时结束。各地报纸对此均有报道，其中以沪上国民党系两大报民立报民权报的报道最详尽，并附有当天张园大门、休息室大门、会场门首、灵堂正面和侧面的四张照片。其中会场门首悬挂的“邓家彦挽联，其文日：燮宋醉勋人心险恶；助桀为虐法纪何在”；灵堂正面的祭坛两边悬挂的“孙中山先生挽联，其文日：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为宪政流血，公真第一人！，”8 均清晰可辨。文字部分刊登了黄兴的祭文全文以及居正、徐血儿、于右任、伍廷芳、张继等2 4 人的演讲摘要。民立报还刊登了追悼会会歌、七十二峰樵子的哀诗和尚侠男学校、尚侠妇学校和某生所撰挽联。但均未提及追悼会上黄兴送有挽联，也未提及会上有这幅极具特色和鼓动性的挽宋教仁联。众所周知，原定黄兴为此次追悼会的主祭，但当天黄兴因患足病临时而未能出席，由陈其美代之，因而不可能“在追悼宋教仁的大会上亲书挽联”，也更不可能“摆在最醒目的位置，也最为引人注目”。民立报民权报尚且如此，其他沪上的大报如申报新闻报时事新报时报大共和日报就更无这方面的记载了。黄兴挽宋教仁联不仅未见4 月1 3 日追悼会上的报道，而且也未见于宋案后一个多月的报刊。民立报从1 9 1 3 年3 月下旬至4 月下旬，每天的最后一版上都有“哭宋先生之哀声”栏目，先后刊登欧阳振声、章士钊、于右任、柳亚子、谭人凤、钱基博以及社会各界哀悼宋教仁的诗、速、联；民权报副刊设有招魂集挽宋先生联栏，自3 月2 8 日起至5 月2 9 日的两个月，几乎每天都刊登各地挽宋教仁的诗联，但均未见黄兴挽宋教仁联的踪影。此外，沪外报纸，如北京的顺天时报民主报、广东民生日报等，也刊登了大量挽宋教仁联，亦未见黄兴的挽宋教仁联。既然各报并未刊登此联，袁世凯也就不可能从报纸上看到黄兴的挽联，拍着桌子大骂黄兴“真是血口喷人”了。宋教仁遇刺身亡后，其好友徐血儿、叶楚伦等人为纪念宋教仁，还先后编辑出版了宋渔父第一集前编宋渔父第一集后编，内容有宋教仁传略、政见、遗著、哀诛（祭文、挽诗、挽联）以及宋教仁遇害后北京、上海以及长春、武汉、天津、长沙、广州、厦门、杭州、南昌、南京、汕头、绍兴、安庆等地报纸对宋案及相关活动的报道和评论；同期编辑出版的还有革命伟人宋教仁被刺始末记（民国二年春出版）、宋教仁先生历史、宋教仁被刺记等，也均收有哀悼宋教仁的诗文，但也未见黄兴挽宋教仁联的踪影。91三、疑点之三：不符合黄兴的策略民国成立后，黄兴主张以法治国，指出：“建设共和国家之第一着，首在制定宪法。宪法者，人民之保障、国家强弱之所系焉也。宪法而良，国家日臻于强盛；宪法不良，国家日即于危弱。吾党负建设之责任至繁至巨，首先注意宪法，以固国家之基础。”1 6 2 1-6 2 21912年8 月1 5 日，袁世凯与黎元洪狼为奸，将武昌起义领导人之一、时任湖北军政府军务部副部长的张振武和将校团团长方维诱骗至京，秘密逮捕并于次日凌晨执行枪决。黄兴闻讯后，“颇深骇怪”，立即致电袁世凯，严正指出：“凡有法律之国，无论何级长官，均不能于法外擅为生杀。今不经裁判，竟将创造共和有功之人立予枪毙，人权国法，破坏俱尽。国民生命财产权专恃法律为保护，即共和国精神所托。且在前清专制时，汪精卫谋炸摄政一案，讯供确凿，尚能出于详审，仅予监禁。纵使张、方对于都督个人有不轨之嫌疑，亦岂能不据法律上手续，率请立予正法，以快私心？现在外患日迫，政府信用来固，益以此事，致群情激动，外人轻视，民国基础愈形危险。”1 4 7 2-4 7 3 面面对黄兴的质问，袁世凯难圆其说，乃指使其亲信造谣毁谤黄兴，说什么张振武被执时，搜出一封给黄兴的信，信中说黄兴托其杀黎元洪事，已布置周妥，并造谣说黄兴与张振武密谋第二次革命，等等，企图借此把水搅浑，为其妄杀张、方开脱罪责。为戳穿袁世凯的构陷阴谋，黄兴再次致电袁世凯指出：“如兴果与张案有涉，甘受法庭裁判。如或由小人从中诬捏人罪，亦请按反坐律究办。庶全国人民皆得受治于法律之下。”1 4 7 5 这些都反映了黄兴尊重法律、主张依法办事、以律定罪的思想。宋案发生后，黄兴悲痛欲绝。他敏锐地感到这是一起破坏民主政治的政治谋杀案件，并就此事发表谈话指出：“吾知宋甚稔，决其并无私仇，故此事必系政治上关系，为反对其政见者出此毒手。至究为何人，吾人未敢断言也。1 6 1 7 不久，英租界捕房相继捕获了暗杀宋教仁的直接指使者应夔丞（字桂馨）和凶手武士英，同时在应宅搜出应夔丞与袁世凯政府内务部秘书洪述祖来往的密电本及大量函电稿，使案件取得重大进展。此后，92黄兴一再公开表态，主张“将宋案交法庭公平裁决”9 1 2 5，即通过法律途径查出真凶，依法惩处。3月2 5 日，黄兴在致北京国民党本部电中指出：“钝初遇害，凡有血气，同深悲愤。凶手已获，刻正讯究主谋。当此国势飘摇，务望同人共勉其艰，以固国本。”0 1 同日，又在复奉天总督兼民政长张锡銮电中指出：“刻下凶手已获，正在根究主谋。”1 1 3 4洪述祖逃往青岛后，黄兴于4 月6 日致电袁世凯指出：“宋案关于洪述祖之证据甚多，未便宣布。洪系内务部秘书，既属逃官，应由外交部向胶督交涉提回。”1 6 2 34月2 6 日，宋案主要证据公布后，黄兴与孙中山联名通电，呼吁全国各党各界勇负“巩固民国，维持人道之责”，对宋案“严究主名，同伸公”1 6 2 6。4月2 9 日，黄兴致电袁世凯指出：“赵君（即赵秉钧，时任内务总长）为大总统左右侍近之人，是否与宋案有关，终当诉之法官之判断。”1 6 2 8 5月1 3 日，黄兴致电副总统黎元洪指出：“宋案如何办理，固当由法庭主持。兴对于宋案，纯主法律解决。”1 6 4 0与此同时，他敦促江苏都督程德全和民政长应德阅通电公布宋案主要证据，并要求袁世凯组织专门处理宋案的特别法庭，以避免来自北京方面的行政干涉，保证司法公正。由上可知，宋案发生后，黄兴在公开场合一直是主张依法处理，使案件水落石出。还需要指出的是，3 月3 1 日至4 月1 2 日，租界会审公先后对应、武二犯进行了七次预审。期间因审讯需要，开启了从应夔丞住宅搜出的装着证据的铁箱。铁箱中的证据启封时，黄兴参与监视，并“于其上擦印，预防未来之更换”1 2 。但这些证据中并无袁世凯与赵、洪、应直接往来的函电。这说明，黄兴在这些证据公布之前就已经知道其主要内容，且了解其中并无与袁世凯、赵秉钧参与此案的直接证据。因此，在宋案真相未揭开之前，黄兴就公开指认杀宋教仁者“确是袁世凯”，岂不是授人以柄？在4 月1 3 日的宋教仁追悼大会上，虽然潘仲荫大呼：“杀宋先生者非他，袁世凯是也。”黄郭也称：“杀宋者袁，破坏民国者亦袁。”1 3 而作为国民党领导人的黄兴，即便心里怀疑为袁世凯所为，但在时机尚未成熟、且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公开与袁世凯翻脸，岂不给自己造成被动？更何况，4 月2 日，武汉革命党人季雨霖、蔡济民、詹大悲、吴醒汉等人组织改进团，并策划的“倒黎反袁”军事行动因事机不密，被黎元洪破获，改进团成员数十人被捕，2 0 余人被秘密处决，季雨霖、蔡济民、詹大悲等“首要分子”遭通缉。袁世凯集团也趁机对黄兴发难。4 月1 4日北京国报“登有可骇之新闻两则，其名日：黄兴造反。此新闻出后，见者大哗。”【1 I河南开封的河声日报也刊出黄兴造反黄兴造反再志【1 5 的新闻，以转移国人视线。在这种情况下，黄兴若再公开指认杀宋教仁者“确是袁世凯”，岂不是引火烧身？综上所述，在1 9 1 3 年7 月1 2 日“二次革命”爆发之前，黄兴不大可能非理智地公开写出挽宋教仁联。四、疑点之四：黄兴及其战友均未提及还有的学者可能在当时的公开出版物上未发现黄兴此联，而又有退而提出“未公开”之说。例如，朱宗震在革命胜利之后民国初年政坛风云一书中说：“黄兴曾于张园追悼宋教仁大会时书写了一副未公开的挽联：上联是：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下联是：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1 5如上所证，黄兴不大可能公开写出挽宋教仁联，但会不会像朱宗震所说，“未公开”写过此联呢？此说也值得怀疑，因为黄兴及其战友均未提及此事。即便在当时的环境中，黄兴的挽宋教仁联不便公开发表，但在随后的讨伐袁世凯的“二次革命”，流亡日本、美国期间以及护国运动中，黄兴多次在演讲及文章中提及宋案，但均未提及自己已写过挽宋教仁联。1 9 1 4 年5 月，胡汉民、居正等革命党人在日本创办反袁杂志民国，其中也刊登不少悼念革命先烈、讨伐袁世凯的诗文，但未见黄兴当时“未公开”的挽宋教仁联面世。倘若黄兴确实作有“未公开”挽宋教仁联，其众多战友中，如当时在上海的孙中山、陈其美、居正、马君武、汪洋、于右任等人不可能不知道，但未见任何人说过黄兴曾作此联。宋案发生后，时在北京政府任工商总长的刘一于3 月3 1 日与谭人凤至沪悼念，并与孙中山、黄兴等人分析时局，商量对策。但刘一在其1 9 2 9 年出版、流传甚广的黄兴传记中对宋案及“二次革命”记述较详，但对黄兴挽宋教仁联却只字未提。当时在有关会上指出“孙先生之说空论也，两师兵从何而来？黄先生之谈迁谈也，法律安有此效力”1 7 3 9 2 的谭人凤在石叟牌词的相关章节中专述宋案及“二次革命”，但对黄兴挽宋教仁联也是只字未提。曾为黄兴起草宋教仁追悼大会上祭文1 8 的叶楚伦于黄兴逝世后发表谨书黄克强先生一文，其中亦涉及宋案及“二次革命”，但对黄兴挽宋教仁联也只字未提。1 9 其他当时在黄兴身边的同志和战友李书城的辛亥前后黄克强先生的革命活动、周震鳞的关于黄兴、华兴会和辛亥革命后的孙黄关系、章士钊的与黄克强相交始末、石陶钧的六十年的我等回忆录以及1 9 3 8 年邹鲁所撰之中国国民党史稿也均未提及黄兴挽宋教仁联。由上可见证，黄兴挽宋教仁联“未公开”之说似也难以成立。五、疑点之五：其他作者说关于此联作者，还有其他4 种说法：其一，章太炎说。1 9 2 7 年第4 期坦途上挽宋教仁联一文说：“民国二年，上海民党开追悼宋教仁大会，哀挽诗文联句极多，中有不署名一联云：“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杀宋教仁；你说是洪述祖，他说是赵秉钧，我说是袁世凯，或日章太炎所作。”2 0 无独有偶。1 9 6 2 年4 月1 日，许姬传在缀玉轩忆语一文中说：宋教仁被刺后，上海各界举行追悼会，徐仁镜看到一幅别开生面的好挽联：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杀宋教仁；你说是洪述祖，他说是赵秉钧，我说是袁世凯。但这幅对子没有上下款，徐先生问旁边一位熟人是哪个送的？93那位朋友说，恐怕是章太炎。徐先生仔细研究了口气和笔力，认为的确像他的手笔。2 1 1 9 5 徐仁镜，江苏宜兴人，1 8 9 5 年授翰林院编修，1 8 9 7 年曾与时任湖南学政的徐仁铸一道参与维新变法运动，变法失败后被革职，“永不叙用”。民国后，曾任参政院秘书。以上两则史料，时间虽然相差3 0多年，但不约而同地提到这副挽宋教仁联未署名，又不约而同地推测为章太炎所作，认为像是章太炎的行事风格。汪少林主编的中国楹联鉴赏辞典也说：“这是章太炎先生目睹袁世凯政后，对辛亥革命党人残酷镇压而深表愤慨之作。”2 1 6 1 8 据笔者查考，1 9 1 3 年3 月宋教仁在上海逝世之时，章太炎正远在长春任东三省筹边使。闻宋教仁在上海被刺身亡，章太炎确实非常愤怒，曾于3 月2 4、2 5 日连发两电指出：“宋君遁初运动革命，其功非细，由沪至京，无故被杀”，“宋案恐系臣主使，法吏鞠囚，必不能水落石出，愿认真监督，无任委蛇”2 3 。4 月1 7 日，章太炎为筹办东三省实业银行事由长春至上海。在沪期间，沪报虽有章太炎于6 月2 6 日参加了宋教仁的葬礼的报道，但未见有其为宋教仁题写挽联的报道。况且，无论是章太炎的自定年谱，还是汤志钧的章太炎年谱长编，均未提及章太炎撰含有“前年杀吴禄贞”等语的挽宋教仁联，而后者却在1 9 1 3 年3 月2 5 日条中提到：“又撰挽宋教仁联：愿君化彗孛，为我扫幽燕。，”2 4 1 2 9 书中也未注出处。经笔者查考，此联并非章氏1 9 1 3 年3 月2 5 日为挽宋教仁而作，而是其1 9 1 7 年5 月1 2 日为挽陈其美而作。2 5 由此可见，含有“前年杀吴禄贞”等语的挽宋教仁联，并非出自章太炎之手。其二，陈凤光说。毛居青对许姬传以上说法提出了质疑。他在黄兴的一副挽联一文指出：黄克强先生荣哀录中，曾载有这副挽联。而且“据黄兴之子黄一欧先生说，这副挽联是黄先生的秘书陈凤光（号嘉会，湘阴人，后任国会议员）代笔的。宋案发生时，黄老先生尚在国外，没有亲见。根据历史材料来看，这副挽联的确是黄兴送的，而不是章太炎”。其理由是，联中提到的吴禄贞、张振武、宋教仁“这三个人都与黄兴关系密切，而与章太炎则无关系”，而且“在94一九一三年三月宋教仁被刺后，章太炎被袁世凯拉过来，给他勋二位和没有衙门的大官一一筹边使。章太炎一时受了诱惑，主张袁黎合作，抵制孙黄。到这年七月间，才被袁世凯派密探监视起来。上海各界追悼宋教仁的时候，章正往北京领受勋位，他不可能写这样的挽联”2 1 1-1 9 6。此联被荣斌主编的中国名联大观（北京出版社，1999年）收录时，又加注释日：“此联为黄兴秘书陈凤光代笔。”2 6 7 6 3但毛居青对其陈凤光代笔说，也并未提供出处。他在文中说：“宋案发生时，黄老先生尚在国外，没有亲见”，指1 9 1 3 年黄一欧不在国内而是在美国留学。况且，目前所能查到的黄一欧有关涉及陈凤光的文章，如在黄兴与明德学堂一文说：“在明德的教职员中，有些虽未参加华兴会，而对革命运动深表同情或实际投入革命活动的，如陈凤光、李步青、陈介、王正”2714-135又在回忆先君克强先生一文中说到“随先君入京的秘书陈凤光（湘阴人，后任国会议员）”2 8 6 1 7，也均未提及陈凤光为黄兴代笔宋教仁联之事。而在辛亥前后杂忆护国运动见闻杂忆等文中，黄一欧虽提及黄兴在宋案及“二次革命”中的思想和活动，但也从未提到黄兴挽宋教仁联。所以，毛居青的陈凤光为黄兴代笔挽宋教仁联之说也是查无实据。其三，冯玉祥说。孙俊、王敦庆在上海早期的讽刺画和漫画家一文中说：“在吴禄贞被暗杀、宋教仁被刺死后，真相画报都一一用讽刺画揭露袁世凯的卑阴险手法。冯玉祥当时有一付揭袁的对联：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2 9 1 2 6 该文也未提供此说的具体出处。据查，1 9 1 3 年，冯玉祥正在北洋军左路备补军左翼第二团带兵，后来还带兵追剿白朗起义军。但写揭露袁世凯杀害宋教仁的挽联这样一件大事，无论是董宝玉编冯玉祥年谱一文，还是蒋铁生编著的冯玉祥年谱一书中均未提及，而且冯玉祥自撰的自传体著作我的生活中连宋案都只字未提，更不要说自己曾为宋教仁写挽联之事了。所以，挽宋教仁联出自冯玉祥之说是不符合史实的。其四，某人说。景定成在罪案一书中提及此联：“某君曾有一挽联云：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赵秉钧，我说是袁世凯！”3 0 3 4 景定成（1 8 8 2 一1 9 6 1），字梅九，山西安邑（今属运城市）人，1 9 0 6 年在日本加入中国同盟会并担任山西分会评议部部长。民国成立后，他任山西稽勋局局长，并于1 9 1 3 年当选为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其自传体著作罪案一书出版于1 9 2 4 年，当时对黄兴并无禁忌。如果明知此联系黄兴所作，他在书中必不会以“某君”言之。这说明，景定成虽然听说过此联，但并不知道由谁所作。类似的说法还有一些，如程舒伟、郑瑞峰在汪精卫一书中说：“当时有一挽宋教仁联说：前年杀吴禄贞16，李海生、完颜绍元也在幕僚政治民国政坛潜流一书中说：“有人查究底细，在一副挽联中直截了当地写道：前年杀吴禄此联不仅有其他作者之说，而且其中还有两个不同的版本。以上“章太炎说”的上下联中第三句比黄兴文集收录的挽宋教仁联分别少一个“又”字和“确”字，下联的前两个名字是“洪述祖”和“赵秉钧”也与黄兴文集中挽宋教仁联中的“应桂馨”和“洪述祖”不同。而“某人说”中虽然上下联与“章太炎说”相同，也分别少了“又”“确”二字，但下联中的前两个名字却又分别是“应桂馨”和“赵秉钧”。所以，此联及其作者存在的多样性，又从一个侧面反映其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总之，由于以上种种原因，黄兴挽宋教仁联的真实性、可信性与权威性尚待进一步查证和研究。鉴此，笔者在黄兴全集中虽然照旧收录此联，但对此联加题注日“存疑”二字，以提示读者注意。笔者以为，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还是不要急于下结论为好，这应当是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参考文献：1刘决決.黄兴集 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 0 0 8.黄蔡二公事略编辑处.黄克强先生荣哀录M.长沙：长沙新民出版社,1 9 1 7.3天忏生，冬山.黄克强蔡松坡轶事 M.上海：文艺编译社，1 9 1 6.4吴切.辛亥革命论文集 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 0 0 0.5王雪樵.河东文史拾零 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 0 0 2.王琪森.孙中山在上海 M.上海：文汇出版社,2 0 1 9.7张鸿福.袁世凯（3）梦断紫禁 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 0 1 9.8昨日之追悼大会 N.（上海）民权报，1913-04-14（1 0）：俞辛.黄兴在日活动秘录 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 9 9 8.10公电黄克强来电 N.（北京）民主报，1913-03-28（2）11赵焕林.民国奉系军阀档案（1 9 1 3 年卷）M.北京：线装书局,2 0 1 6.12应夔丞铁箱中余闻 N.（北京）大中华民国日报，1 9 1 3-0 4-0 5（2）。13昨日之宋先生追悼大会 N.（上海）民立报，1 9 1 3-0 4-1 4（1 2）.14纪北京国报案 N.（上海）时报，1913-04-16（3）：15黄兴造反，黄兴造反再志 N.（开封）河声日报，1 9 1 3-0 4-2 2（2）。16朱宗震。革命胜利之后民国初年政坛风云 M.北京：新华出版社，2 0 1 2.17石芳勤.谭人凤集 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 0 0 8.18上海追悼宋教仁大会 N.（北京）民主报1 9 1 3-0 4-2 0（3）19叶楚伦.谨书黄克强先生 N.（上海）民国日报1 9 1 6-1 1-0 7（2）。20挽宋教仁联.坦途，1 9 2 7（4）：1 5.21许姬传，许源来.忆艺术大师梅兰芳 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 0 1 5.22汪少林.中国楹联鉴赏辞典 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 9 9 1.23公电 N.（上海）神州日报，1 9 1 3-0 3-9526（2).24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 M.北京：中华书局，1 9 7 9.25陈英士先生归葬举殡记 N.民国日报，1917-05-14（1 0)26荣斌.中国名联大观 M.北京：北京出版社,1 9 9 9.27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辛亥革命回忆录（第2 集）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 9 6 2.28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辛亥革命回忆录（第1 集)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 9 6 1.29上海市文史馆，等.上海地方史资料（5）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 9 8 6.30景定成.景梅九自传二种 M.太原：三晋出版社,2 0 1 7.31程舒伟，郑瑞峰.辛亥著名人物传记丛书汪精卫 M.北京：团结出版社,2 0 1 1.32李海生，完颜绍元.幕僚政治民国政坛潜流 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 9 9 3.Questions on Huang Xings Elegiac Couplet for Song JiaorenDENG Jiang-qi(Department of Education of Hunan Province,Changsha 410016,China)Abstract:All published collections of Huang Xing have included“the elegiac couplet of Song Jiaoren.However,this elegiac couplet was not found in the newspapers of that time,nor was it found in the memorial booksof Song Jiaoren edited and published at that time,and there are many statements about its author.Therefore,the trueauthor of this elegiac couplet remains to be further explored.Key words:Huang Xing;Song Jiaoren;Elegiac Couplet for Song Jiaoren;the Second Revolution;Yuan Shikai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