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七绝的雄直倔强拗折论.pdf

收稿日期:2 0 2 2 1 1 2 2作者简介:张 萍(1 9 7 9-),女,陕西咸阳人,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魏耕原(1 9 4 8-),男,陕西周至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先秦至宋代诗词研究。目前见到的只有陶文鹏 论韩愈的七言绝句,文学遗产2 0 1 2年第5期。分别从较深广的社会内容,谐趣、奇趣、理趣,立意新奇与构思巧妙三方面予以论析。第4 0卷 第3期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 0 2 3年5月V o l.4 0N o.3J o u r n a l o fZ h o u k o uN o r m a lU n i v e r s i t yM a y2 0 2 3韩愈七绝的雄直倔强拗折论张 萍1,魏耕原2(1.西安培华学院 中文系,陕西 西安7 1 0 1 2 5;2.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7 1 0 0 6 2)摘 要:韩愈七绝首先追求雄直刚劲的风格,纳七律于小诗;其次以拗折的强力企图开辟出大境界、大景观;再次以透过或翻过一层的力度,想到人想不到处,以出新气象。在中唐可以说是别树一帜,具有独特的艺术个性,而且风格多样,在更张盛唐诗风上具有一定的意义。关键词:韩愈;七绝;拗折;透过;翻出中图分类号:I 2 0 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 6 7 1 9 4 7 6(2 0 2 3)0 3 0 0 2 2 0 7D O I:1 0.1 3 4 5 0/j.c n k i.j z k n u.2 0 2 3.0 3.0 4 韩愈以五七言古诗雄振中唐,而绝句并无声价,前有李白、王昌龄、王维,中有李益、刘禹锡的绝句名声宏亮,加上后之李商隐、杜牧的绝句,显得他的绝句黯然失色,很少提及。但若从个性的凸显、整体质量的高下,以及对盛唐以来诗风的扭转来看,他的绝句实在值得重视。而对它的忽视淡漠,无异于一种特别风格的缺席。一、雄直刚劲的个性如果从艺术风格看,七律和七绝实在是一对“冤家”,七律峨冠博带,雄浑高华,有庄重肃穆气象,至于含蓄与否,倒可置而不论;七绝则声情摇曳,兴致婉转,言尽而意余,专以含蓄有味为上。二者有“硬件”与“软件”的区别。杜甫兼长众体,而诸体皆变,他把律诗不可或缺的对偶用进绝句,加上俗语与幽默风调的渗透,又予以叙事、议论、题材、组诗的更新与扩张,力图更张前盛唐绝句风华流美的风格,呈现出别调异样新格局,但却不为人首肯,而成了他的“弱项”。对于唐人七绝,人们喜欢以盛唐绝句为标准,也就是以言情之具来看待,李白、王昌龄、王维成了难以企及的标本。中唐诗人面对这“三座大山”,难以逾越,只好别寻出路。刘禹锡以民间竹枝词的清新活泼进入七绝,又以豪兴深思的咏史题材擅长。元、白和张、王则在日常生活中开拓,以亲切有味见长。韩愈追踪杜甫,执意在变,但他不喜偶对,专以擅长的七古纳入七绝。而他的七古所具有的高腔大调一旦度入七绝,便成一种雄直豪劲的风格,与盛唐声情摇曳拉开了很大距离,在杜甫开拓“别是一家”的基础上,又大踏步迈进了一步。平定淮西藩镇叛乱,为韩愈政治上的大事业。大事业要有雄豪之笔,他为此写了十几首七绝,其中 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使君 最为有名:荆山已去华山来,日出潼关四扇开。刺史莫辞迎候远,相公亲破蔡州回。此诗好像把律诗的首尾组合起来,只把歌舞凯旋可对偶可修饰的中四句去掉。七绝讲究第三句要转折,此诗的“莫辞”则如书法中的“硬转”,他要告诉同僚一个重大新闻 蔡州已破 自安史乱后被藩镇割据闹得头痛的中唐诗人,可以长出一口气了。前两句的大山大关,全出之重笔,雄豪之气力振纸面。洪亮吉说:“李青莲诗,佳处在不着纸;杜浣花之诗,佳处在力透纸背;韩昌黎之诗,佳处在 字向纸上皆轩昂。”13 5看此诗,字字真向读者昂首挺胸走来。阴霾笼罩的中唐,似乎被“日出”照亮了,“四扇开”实是开的东西两门,门各两扇,但感觉却是四面大开,如阳光四射一样。本来这样的大题材非用歌行体不可,却硬把豪兴勃发纳入小诗。本来七绝是“以语近情遥,含吐不露为贵”(沈德潜 唐诗别裁集),而最“切忌用刚笔,刚则不韵。即边塞之作,亦须敛刚于柔,使雄健之章,亦饶顿挫,乃不落粗豪”29 9 6。此诗没有“顿挫”,也没有“敛刚于柔”,只是一味“雄健”,但却不“粗豪”,而是“刚笔之最佳者,然退之亦不能为第二首,他人亦不能效退之再作一首,可见此非善道”29 9 6。王夫之曾谓王昌龄七绝 出塞 其一发端的“秦时明月汉时关”说:“句非不炼,格非不高,但可作律诗起句,施之小诗,未免有头重之病。”31 3 3也同样说的是刚硬过甚,不宜于七绝类“软件”的诗体。韩愈此诗以刚笔硬语写大题材,不但气酣神扬,而且不乏含蓄之致。锣鼓喧天与军旗飘展,以极大军人头攒攒,凡可视可听之景致,都在气象开阔中想见其中之波澜,也就是说:“写歌舞入关,不着一字,尽于言外传之,所以为妙。”41 0 7 5写得从容壮阔如此,真是“没石饮羽之技,不必以寻常绝句法求之”(沈德潜 唐诗别裁集)。其实,韩诗亦有所本。杜甫 奉和严郑公军城早秋:“秋风袅袅动高旌,玉帐分弓射虏营。已收滴博云间戍,欲夺蓬婆雪外城。”即出之刚笔大调,末两句偶对,句首以虚词呼应。王夫之认为“滞累”,“以有衬字故也”。而韩诗就像一张兴奋的“号外”,不用虚字与对偶,是善学杜甫者。再如 过鸿沟:“龙疲虎困割川原,亿万苍生性命存。谁劝君王回马首,真成一掷赌乾坤。”此为刘项鸿沟划界而发,亦针对淮西之役。宪宗自平蜀刘辟后,即欲取淮西。自元和九年(8 1 4)用兵,久未有功。十年淄青藩镇李师道刺杀主战宰相武元衡,裴度亦受伤,朝廷对于用兵与否,意见分歧。此前韩愈以 论淮西事宜状 上言:“淮西以三小州,残弊固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并条陈利用兵举措。裴度力主用兵,自平淮西四年不克,至十二年八月以裴度为宣慰使,以马总为副使,韩愈为行军司马,奏请取掉宦官监军,至冬终于平息。此诗为入汴过鸿沟所作,争取这次出兵不易,“故此诗特以回马首为戒,以示此行决进无退之议。当日楚汉相距于荥阳,彼此不越尺寸地,自受平国君之说,项羽解而东归,遂为汉兵追败。元和中议者皆言宜罢度以安反侧,此真劝回马首之论也”41 0 3 4。而论者又言劝回马首者,正借张良、陈平劝刘邦不要西归,以赞称裴度,后者说法较切诗意。此前出兵至此已将四年,故谓“龙疲虎困”,这次平淮事关重大,固关“苍生性命”,如事成则对山东河北诸镇具有震慑作用,故云“一掷赌乾坤”。谓此诗“亦是大论,然未入雅”(朱彝尊语),则指以赌博比喻战争。然李白曾有“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此当为韩诗所本,而当日情事亦与此相仿佛,平蔡还是未知数。此诗用笔更为劲健,可以和上之凯旋诗为姊妹篇。平淮之作还有 赠刑部马侍郎:“红旗照海压南荒,征入中台作侍郎。暂从相公平小寇,便归天阙致时康。”马侍郎即马总,元和四年、八年曾任安南都护和桂管观察使,入为尚书、刑部侍郎,尚书郎称中台。前两句说他的仕历,这次平淮又和作者共同作了裴度的副职,这即第三句所说。首句的“压南荒”,见出他的能力,第三句“暂”与末句,表示了对这次平乱的信心。这首诗每句都很大气,“红旗照海”使全诗生色,后两句偶对,“小寇”与“天阙”的对比,使全诗洋溢着胜券在握的高昂情绪。全诗如行舟中流,运行自在,也很得体,不失为佳制。下两首则全部对偶:司徒东镇驰书谒,丞相西来走马迎。两府元臣今转密,一方逋寇不难平。(送张侍郎)旗穿晓日云霞杂,山倚秋空剑戟明。敢请相公平贼后,暂携诸吏上峥嵘。(奉和裴相公东征途经女几山下作)两首各自四句全对偶,这是读熟了才能“发现”的,说明他的对偶用得自然流动,使人不觉。前首先叙述而后议论,次首先描写而后叙述,各得其用。首诗首句说张曾东谒韩弘,韩弘此年正月由宣武节度使为司徒,至九月又为淮西行营兵马都统。张先东谒韩弘于汴,闻裴度西来又西赴洛往迎。裴度请自平叛,即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又兼职彰武节度使、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因韩弘已领都统,乃上还招讨以避,而实际执行都统使。韩弘讨蔡不力,而借蔡之存在以固权,裴则从全局出发,所以说“两府之臣今转密”。“逋寇”指淮西叛将。此诗送张去迎裴度,“驰书”“走马”即就张言,也是送别语。后两句说得亲切兴奋,亦为当时情事而发。这两句为先扬后抑,虽为对仗,但语势流转。前三句句首“司徒”“丞相”“两府”,镇得住纸,末句的“一方逋寇”就被压住,这就很鼓舞人心。朱彝尊论韩诗较苛,但对平淮绝句则言:“此下诸绝句,皆在裴公幕府一时感32第4 0卷 第3期张 萍,等:韩愈七绝的雄直倔强拗折论 出自李白 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事而作,虽未尽工,然能道出。想见彼时光景,宛然贼破 在 旦 夕 意。读 之 使 人 意 快,亦 自 磊 落 有慨。”41 0 3 5-1 0 3 6看来他还是很激赏的,豪迈的气势使人自有“意快”之感,“彼时光景”可见,自是佳制。后首前两句色彩壮丽,首句言清晨行军,“旗穿晓日”当为“晓日穿旗”之倒装,晓日在军旗之间穿照,“云霞杂”谓朝霞与旗色辉映,颜色极为亮眼丰富。“山倚秋空”谓高朗之秋空衬托山形更为鲜明,也使剑戟愈加明亮,耸山与剑戟相映生辉。宋人说“以我之旗况比云霞,以彼之山况比剑戟,诗家谓之回鸾舞风格”41 0 3。句法新颖,全为名词,坚劲大气,壮丽精工。或谓“以下三字形容上四字,其锻炼可法”(张鸿语,见 批韩诗)。前两句言行军,后两句言经女几山下,点名题目。“暂携”犹言一携、好携,不说上女几而言“上峥嵘”,为此诗又平添了许多磊落慷慨。裴度原诗不存,只有佚句见于 白居易集:“待平贼垒报天子,莫指仙山示老夫。”详其语气,韩诗似为原唱,度作当为奉和,不知如何颠倒如是。以上两诗,都好像是七律的中两联,写法上都是前实后虚,都可见出作者当时心情之自信与愉悦。还有一首预祝平蔡胜利之作 偃城晚饮奉赠副使马侍郎及冯李二员外:“城上赤云呈胜气,眉间黄色见归期。幕中无事惟须饮,即是连镳向阙时。”冯李即冯宿和李宗闵,均为裴度之判官。首句言吴元济未破数月前,吴武陵望东南,气如旗鼓矛盾,颠倒横斜。不久黄白气出于西北,盘螭相交。武陵告韩愈:今西北王师所在,气黄白,喜象也,不过两月,贼必亡。事见 新唐书 本传。此即首句“赤云呈胜气”之原委。旧时相书常言黄色为喜征,如横额上则为卿之相。这两句暗示平蔡之役必胜,作者曾把饮酒赋诗谓之“文字饮”,醉赠张秘书“所以欲得酒,为文俟其醺”,谓此为“文字饮”。此无事须饮,即包括借酒作诗,见出大战前整暇从容;末句是祝大捷凯旋之时,“连镳”则点明题目中之三人。前两句偶对,后两句散行,又好似七律之后半。近人谓:“从征之诗皆不离平贼二字,独此用暗写,而语气尤断。”41 0 6 6四句好似不相连,暗示意贯通一气,“连镳向阙”则把全诗提动。以下四诗均写平蔡之胜以后情事:为文无出相如右,谋帅难居郤縠先。归去雪销溱洧动,西来旌旆拂晴天。(酬别留后侍郎)四面星辰著地明,散烧烟火宿天兵。不关破贼须归奏,自趁新年贺太平。(同李二十八员外从裴相公野宿西界)郾城辞罢过襄城,颍水嵩山刮眼明。已去蔡州三百里,家人不用远来迎。(过襄城)荒山野水照斜晖,啄雪寒鸦趁始飞。夜宿驿亭愁不睡,幸来相就盖征衣。(宿神龟招李二十八冯十七)如果加上“次潼关”名作,即可成为一组“凯旋归”。第一首的侍郎是副使马总,其人笃学善著述,前两句说虽然不超出司马相如,也可比肩。晋文公作三军而谋元帅,赵衰说: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 诗 书。此就其副使言,亦为褒赞语。“归去”言己归,点明留别,末句为预祝,言不久也当会还朝。前两句议论,后两句叙述,而末两句则写得有声有色。“溱洧动”言所经之地,两句有山河振动之意,喜不自胜从“旌旆拂晴天”看出。“西来”犹言西归,末两句为“将来进行时态”,而声势夺人,正是离别之意。次首写夜宿西行路上,首句为在军帐外看到中原大地,远处群星相接,即杜诗“星垂平野际”之意。次句“散烧烟火”为夜间取暖。时当残冬,故后两句说,这次西归不是归奏破贼事,而是想赶新年前回去,与在朝同僚共贺太平。这两句先缩后伸,增加弹性,流泻出一片欢欣。前两句露宿野营,别开一境。纳兰性德 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似由此开拓。后两句虚笔萦绕,既凯旋,又能赶上回京过年,有双重喜悦在内,别有按捺不住之兴奋。第三首用了行军的“快节奏”,连用了六个地名,急速行军之状如在眼前,俗语俚词道尽快活心情,可谓“快事快调,此公一生最得意时”(蒋抱玄语),似与杜甫 闻官兵收河南河北 同一节奏。韩愈为河阳(今孟县)人,过了嵩山,家乡就不远了。不用远迎用拟人手法,见出满心的欢悦。第四首先写残冬黄昏景象,后二句用夜宿细节,不仅点明题目中的“招”字,好像有兴奋不尽的高兴话,要与同僚夜话,情景颇为切合。当凯旋至灵宝桃林,裴度守本官又加上门下侍郎、平章事,即入相位,赠上柱国、晋国公。韩愈有 桃林夜贺晋公:“西来骑火照山红,夜宿桃林腊月中。手把命珪兼相印,一时重叠赏元功。”一气直叙,先言时地,后言封官,全出之散句。首句热烈出彩,提动以下三句,气氛很热闹,热闹场面亦可想见。以上仅就平蔡诸绝,即可看出全出之健笔硬语记录这次重大事件,他特意把七律的对偶纳入小诗,庄重肃穆,气势豪迈,又以硬调刚笔加上俗语俚词,渲染大捷后的兴奋。这十几首诗合起来就像一42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 0 2 3年5月大组诗,每一首的结构运语毫无相同之处,而其始终的自信与兴奋则是一致的,全用刚笔豪情旋转其间,而有所向无前、昂首天外之意,很能体现出雄豪高迈之风格,气盛言宜的阳刚美,充分展现了他的七绝的一个重要方面。这种长枪大戈般的绝句,留下了与众不同的雄直刚劲的立体般的印象。二、拗折的强力韩愈倔强的个性,常体现在他的七绝中,用拗折的强力推出一种大境界、大议论、大景观,有傲然不群气象。他的这些绝句,不仅不摇曳,不像王夫之所说的“七言小诗如一枝两枝柳,通体皆似腰肢方得”,而是像“孤松倒挂倚绝壁”(李白 蜀道难),不那么柔软、顺溜,却是倔强,硬折而不弯,还是那么硬语盘空,大声大调的高嗓门。顾嗣立曾说:“公诗句句有来历,而能务去陈言者,全在于反用。如 醉赠张秘书 本用嵇绍鹤立鸡群语,偏云 张籍学古淡,轩鹤避鸡群;送文畅师 本用老杜 每愁夜中自足蝎 句,偏云 照壁喜见蝎;荐士诗 本用 汉书 强弩之末,力不能透鲁缟,偏云 强弩射鲁缟;岳庙 本用谢灵运 猿鸣诚知曙 句,偏云 猿鸣钟动不知曙。此诗(指 县斋有怀)结语本用向平婚嫁毕事,偏云 如今便可尔,何用毕婚嫁,真令旧事翻新。解得此密,则臭腐化为神奇矣。”28 6这是说用典时的反用,便可“旧事翻新”,可以更为奇特。这是用一种逆向思维,其实即使不用典说自家话时,也和惯势思维不一样,带有逆折性,偏向人不思量处,或不敢不愿思量处,硬要冲过去,劈开自家一条生路,拗折出别一样景象,让人有刮目相视的崚角峥嵘感。楸树端直叶大,在他的诗里出现多次。楸树二首 其一说:几岁生成为大树,一朝缠绕困长藤。谁人与脱青罗帔,看吐高花万万层。楸树生长期快,“几岁生成”意即没有几年便长成。楸树常伴生一种藤科植物缠绕其身,甚至还长得很茂盛,此喻为“青萝帔”,如人之披肩,这是韩诗的创喻。韩诗好比喻,创设新喻亦多这句话。谁人为它脱去缠绕的长藤,这是拗折,拗折后必然有大景观,“看吐高花万万层”,花会开得更多,树也显得更高。全诗精神也压在这一句,有昂首天外之感。诗亦有寓意,也耐人寻味:凡可成才者,一旦解除羁绊,就会别具生气。其二说:“幸自枝条能树立,何烦萝蔓作交加。傍人不解寻根本,却道新花胜旧花。”前两句说本自可以树立,不需要什么藤蔓纠缠其上,后两句说旁人不知楸树之根本何在,却说藤蔓之花胜过楸树之花,楸花色淡而小,只见缠绕的藤蔓之花,却看不见能自树立的高干。另有同题诗与此相似:“青幢紫盖立童童,细雨浮烟作彩笼。不得画师来貌取,定知难见一生中。”“青幢”言其像一面绿旗,开满花的树冠犹如紫色的车盖,“童童”谓其覆盖茂盛的样子,此句刻画楸树伟岸多姿多彩。次句说在细雨浮烟中,只见树冠不见干,就像巨大的彩色灯笼。第三句出之假设的否定,横出硬折,末言一生不会被人发现。拗折出却是一种被埋没的悲凉,这是以健笔写其不幸,首尾两句似乎形成反差性强大的悲剧,画师能见其美,反折出用人者却视而不见。以上三诗好像以楸树自喻,磊落慷慨,而有一种不被认同傲然不平的大丈夫气。韩愈七绝往往在第三句硬折,拗折出另一种情景而引人注目。而盛唐七绝则于此圆转,通体柔和自在,而硬折则会由拗折发生一种“裂痕”,此正是要达到的一种大顿挫、硬转弯,末句则推出别样的大情景、大景象或大跌落,这在以上楸树三诗约略见出。再看 赠张十八助教:喜君眸子重清朗,携手城南历旧游。忽见孟生题竹处,相看泪落不能收。张籍曾患眼疾三年,孟郊曾说他是“穷瞎张太祝”,韩愈也有“脑脂遮眼卧壮士”,他自己也说过“三年患眼今年校(治愈)”。此诗首句即言此事,前两句写同游之欣然,“历旧游”为暗提,为下突转悄然预作准备。“忽见”句一大转,末句跌出极大的悲哀!前后顿成悲欣交集,不能自已。“真情直吐。前二句何等乐,后二句何等痛!”(朱彝尊语)作者正是要在这种“大裂痕”中,涌动出一种悲哀,“相看”即是看“题竹处”,又是彼此对看,因为他们都是极好的诗友。题临泷寺:“不觉离家已五千,仍将衰病入泷船。潮阳未到吾能说,海气昏昏水拍天。”临泷县属于韶关,这是广州的北大门。首句言“不觉”,也就是忽然发觉离家已远。次句“衰病”犹言“敢将衰朽惜残年”的“衰朽”,时年5 2岁,再越5年便去世。“仍将衰朽”是言仍然要带着衰老、疲倦、忧心,还要上船继续南行。第三句是直笔,也是刚笔,末句本应是心里嘀咕,却大声瓮气地还有要嚷出来。不该说的还要硬说,用健笔硬折,这是勇者的悲哀,以健笔吐泻悲哀,末句让人心中一振,好像仰天长叹,有不屈不挠意味。全诗“调高字响,亦悲亦豪”(蒋抱玄语),悲中见豪适宜于七律,此则硬盘于小诗之中。榴花 也用了同样的风调:52第4 0卷 第3期张 萍,等:韩愈七绝的雄直倔强拗折论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前两句是“五月榴花火样红”光景,“可怜”两字硬转,是可怜呢,还是可爱呢?下两句落花满地,无人观赏,榴花只能自开自落于寂寞之中,这是人皆有之的情感。依了韩愈倔强之性,似乎是说这无车践马踏之静地,正是观赏花开花落的去处。那么“可怜”就是可爱了。末句为“绛英颠倒落苍苔”的倒装,一经倒装,语劲气悍,这也正是其所以可爱之处,而不仅仅是照眼明的榴花!饮城南道边古墓上逢中丞过赠礼部卫员外少室张道士:“偶上城南土骨堆,共倾春酒三五杯。为逢桃树相料理,不觉中丞喝道来。”于古墓旁寂寞处饮酒,大概是六朝人习俗,至唐渐微。因墓在道边,适逢中丞喝道颇感扫兴。爱静如此,可知上诗“可怜”为可爱意。有些绝句以议论为主,转折处更为有力,所得结论却引人深思。题木居士 其一:“火透波穿不计春,根如头面干如身。偶然题作木居士,便有无穷求福人。”其地在衡州耒阳县北二三十里,韩愈自郴州赴衡州,曾憩此处而作。原本是一根枯木,因根似人的头面,前二句先言其所自来,因偶然视作树神,此句转折而暗含嘲讽,末句引发的“无穷求福人”,与前两句对比便看出“求福”者的愚昧。前两句说是枯木,后两句却被看作神木。偶然轻点,却像杠杆作用,硬翘出神与敬神者的愚伪。或谓“盖讥当时欲速侥幸之徒,则此诗亦为伾、叔文而作”(王元启 读韩记疑)。此时醒快,具有揭破世情的作用,就在于先道出真相,后再拗折翻转出无穷人敬若神明来,这种大议论,真是勘透“神明”,清醒人心,对佞神者无异于当头棒喝。论者还说:“柳子厚即坐伾、文党遣逐,后与人书,追叙伾、文始末云:素卑贱,暴起领事,射利求进者,填门排户。诵公诗而论其世,正可引柳以注韩也。”42 7 1黄彻亦谓后两句“可谓切中时弊,凡世之趋附权势以图身利者,岂问其人贤否,果能为国为民哉?及其败也,相推入祸门而已。聋俗无知,谄祭神鬼,无异也”52 1。可见此类议论的挥发性很强,容易使人滋发联想。有些写景七绝,意不在物色景观,而从中提炼出对世事的同感或反思,也用拗折转出,借景发论。如 题于宾客庄:“榆荚车前盖地皮,蔷薇蘸水笋穿篱。马蹄无入朱门迹,纵使春归可得知。”于宾客即于頔,宪宗元和初为相,以豪奢败,八年贬太子宾客,十三年致仕而死,韩诗作于此年之后。此诗前两句为暮春光景,后两句借景发论,是说如果不到于家朱门,即使春归岂能知道,此借春归有感其人的败落。前两句议论正是从前两句春归之荒凉景观中剔出,“无入朱门”一转,末了“纵使”再一跌,讲了个俗语所说的“要得知道,除非经得一遭”的道理,语带感慨,有世事变迁的感触,这在韩诗里算是含而不露之作。晚春 没有明指,便可以大露锋芒了: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同样是暮春,因与上诗用意不同,前两句写得很热闹,从热闹中道出春将归。柳絮榆钱不甘向红紫芳菲示弱,也来一“斗”,比个高下,然不觉自己无才无思,只知道漫天飞舞显示自己。两种不同类型花木并置一起,作了个比斗,愈显得后者的呈强显能之无知。这原本是自然界生态的本来秩序,却特意标示出了高低来,讽世的意味明显,这是从大转折中看出,又是即目谴兴,便显得趣致天然。这种转折表面上减去了拗折的硬度,但骨子里还是带着一定的强力。转折之硬,拗折之劲,追求力度于小诗之中,应是韩愈七绝一个不可忽视的规律。有时如魏碑刀砍斧凿一般的硬转,特意显示出强悍的力量,又如樊哙撞门排闼而入,呼呼而不掩正直之气。或者看似轻转,骨子里却带有一种撞击的力量而同样不弱,都能显示出倔强的艺术个性。三、透过或翻过一层的力度韩愈七绝有时向深处透过一层,或者向高翻过一层,道出人们所不能道,或人所不敢道,同样是那么不顺溜,同样是对力度的追求。要在小诗中显示出大,甚至壮大,还要展示出狠重来,要大而重,必然还要使用健笔硬语。总之,他要在小诗见出大诗的气象,雄豪之气不掩,或采用小中见大的手段,却用轻松幽默的语气推出,又是透过一层的一法。或者从人没有想到的地方而另辟一境,亦是透过一层;或者反向思维,翻过一层,构成加倍的情感发抒,亦是与人不同处。对于春天,人们喜欢姹紫嫣红的盛春,或者从柳树泛绿发现早春,韩愈是热闹人,喜欢轰轰烈烈,或者热热闹闹;他也是很敏感的人,一片落叶对他来说都感到铮然堕下,犹如玉石琅玕,引起情思上的一阵轩然大波。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62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 0 2 3年5月张相 诗词曲语辞汇释 即说:“言可惜无人来赏,任其谢落矣也。”即是其中名作: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谢灵运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是久卧病床,临窗一望的偶然发现,这是江南早春,是家庭公园的发现,有异常新鲜的感觉。所以元好问称为“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这还不过是小景观,而韩愈则是大景观,是在天天要上朝的长安大街上发现的。“天街”即长安大街,而非植物生长快的郊野,“小雨”当然是春雨,四季都有小雨,但却没有春天的微细轻柔。“润如酥”是春天土质的疏松,一见小雨就湿软,秋冬的土见雨带有凝结的黏性,不会像“润如酥”那样的松软。“天街”端直,可以一望无际,遥看远处一片鹅黄色,春天莅临了,这是人人都会感受到的,但却不会久驻于心,形诸笔下,或者在熙熙攘攘的“天街”上不会注意,而韩愈发现了。他也和一般人一样有“近却无”的感觉,但却“遥看”到“草色”,立即感到“烟柳满皇都”是春色,刚刚露出的小草也是春色,而草色胜过了柳色,也就是早春胜过晚春,晚春烟柳人人都会看到,早春草色就不一定了。这是无意中生出有意,是有心人在有意与无意之中的发现,引起了作者的惊喜。还要知道这是在京都的大街上,而非在郊外,在郊外人人都会感到的。此即透过一层的发现。此诗第二首说:“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深。”这就是一般人的感觉了,表示了对春天的热爱,赶不上前者对春天的发现,也就是没有透过一层,所以没有前首好。韩愈从阳山调动行经长沙,参观了贾谊故宅,看到了贾谊井,有 井 诗说:“贾谊宅中今始见,葛洪山下昔曾窥。寒泉百尺空看影,正是行人渴死时。”就怀古或咏物看,诗本平平,但从“空看影”“行人渴死时”的对比,似乎剔透出另一层意义:贾谊有才,而汉文帝为了平息调和攻击贾谊元老的关系,只得贬放而不用,而没有发挥贾谊的治国才能,天下苍生并未得到好处。李商隐 贾生 的“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韩诗透过一层的看法,被李商隐说得更为明白,而李诗的意思正是从韩诗来。湘中 说:“猿愁鱼踊水翻波,自古流传是汨罗。蘋藻满盘无处奠,空闻渔父扣舷歌。”屈原的爱国精神感人,但到了他投江的汨罗,却找不到祭奠的所在,只听到渔父之歌,使人不由得想到屈原的 渔父,其中所说的“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和杜甫 蜀相“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见祠宇空寂,无人瞻拜为同一用意。后两句的欲抑先扬也是透过一层的写法,是由“空闻”提动的。湘中酬张十一功曹:“休垂绝徼千行泪,共泛清湘一叶舟。今日岭猿兼越鸟,可怜同听不知愁。”湘中即郴州,作者与张署先后贬往南方。永贞元年(8 0 5),顺宗即位遇赦调职江陵,路经郴州所作。“绝徼泪”言昔日之共贬,次句谓与张相聚泛舟。岭猿可催人泪下,越鸟啁啾亦有同能。然今日得以量移北迁,则是好听而不是引人泪下。“可怜”之义为可爱,把原来惹人泪下猿啼鸟鸣,在“终日思归此日归”(郴口又赠)之时一变为可爱之声。心情一变物色之憎爱哀乐也为之一变,这是反用惯常说法,同听而不同情,反用就是翻过一层的大转折。由此看出“退之胸襟阔,自别一种兴趣。此反用猿鸟意,亦唐人所未有”(朱彝尊 批韩诗)。如此“反用”就是变,变革盛唐以降的惯常用法,变则要有力量,有力量才能翻过一层,平视甚或俯视盛唐的作风。梨花下赠刘师命 诗曰:“洛阳城外清明节,百花寥落梨花发。今日相逢瘴海头,共惊烂漫开正月。”前后分成两截而又截然不同,前两句倒戟而入,为倒叙,由今日而想到昔日,为北方人不服南方水土的话,百花烂漫本可赏心悦目,却有“共惊”,因为北方清明才有的景观,却在南方正月就看到了,时间错位到使人惊骇,这是把贬谪的不悦转嫁到草木上,前后错位的大对比,正是翻过一层,也是跌落了一层,以健笔发哀声,显得“粗豪自肆”(朱彝尊语)。作者在追求一种力度,要拨转处境带来的不幸,非具大力不可。“粗豪”在所不惜,正是为了“自肆”,以抗衡所引起的惊骇。在谒衡岳时,遇一和尚,有诗 别盈上人:“山僧爱山出无期,俗士牵俗来何时。祝融峰下一回首,即是此生长别离。”这位僧人爱山才当了和尚,住久则烦却要出山,而且是“出无期”,什么时候能回来就不知道了。看来是并未忘却世情的俗士,为世俗所牵绊而出山,“来何时”当是何时归来,他只是不无顾恋回首所在之衡岳,可以断定此去是“此生长别离”,再也不回来了。措语质朴平静,却意含讥讽,所以程学恂说:“竟不似辟佛入语,此公之广大也。”(韩诗臆说)其实说和尚没有什么当头,正是说佛教并没有什么真谛,不动声色悄悄翻过一层,也正是“辟佛人”语。也是对佛教的一种揶揄,连佛家弟子都看守不住,这佛还有什么用处。韩愈贬潮州路经宜城驿,驿旁有楚昭王庙,“有旧时高木万株,多不得其名,历代莫敢翦伐。尤多72第4 0卷 第3期张 萍,等:韩愈七绝的雄直倔强拗折论 古松大竹”,“旧庙屋极宏盛,今惟草屋一区。然问左侧人,尚云:每岁十月,民相率聚祭于前,庙后小城,盖王居也。”(记宜城驿)又有 题楚昭王庙云:丘坟满目衣冠尽,城阙连云草树荒。犹有国人怀旧德,一间茅屋祭昭王。楚昭王庙在东汉末还较兴盛,“朱轩华盖,同会于庙下”(水经注),当时称为“冠盖里”。历史俱往,汉之衣冠已尽,楚之丘坟满目,昔日城阙也变成了荒草野树笼罩于云雾之中。第三句在荒凉中扬起一笔,然末句却冷落到如此,祭昭王者,唯有一间茅屋而已,意味深长,是感伤昭王身后的冷落,还是时代变迁,或是有伤今之寓意,读者只能自己体会。或谓:“吊古诗只是伤今,不更汲古,而思古之意,自是凄绝。”41 1 0 8朱彝尊说:“若草草然,却有风致,全在一间茅屋四字上。”(批韩诗)这是用盛唐绝句的风调看此诗,但不同的是“却能以气势为风致”(蒋抱玄语),则是与盛唐不同处。也就是说,第三句扬起,末句应再振起,却跌落得更厉害,这种转折,非气势不可,有气势就可翻过一层,故能成为名作。或者采取反用,把通常的用法翻过一层,朝相反说去,别开一境。晚次宣溪,辱韶州张端公使君惠书叙别,酬以绝句二章 其一:“韶州南去接宣溪,云水苍茫日向西。客泪数行先自落,鹧鸪休傍耳边啼。”来到这伤心地方不伤心是由不得人的,所以引人伤心鹧鸪啼 行不得也哥哥 就不用鸣啼了!末两句实际用了否定之否定,以表示肯定,反用达得了翻过一层,得到加倍伤心的效果。朱彝尊说:“如何此时恨,嗷嗷夜猿鸣,乡心正欲绝,何处捣寒衣,皆是此意,此但添 先自 休傍 四字,境遂别,然终觉稍著意。”(批韩诗)盛唐绝句天然自在,而“著意”则是韩诗的标志。王世贞说:“七言绝句,盛唐主气,气完而意不尽工,中唐主意,意工而气 不 甚 完。然 各 有 至 者,未 可 以 时 代 优 劣也。”61 0 0 7所谓“主气”,就是以抒发情感为主;“主意”就是以作者创作意图为主。而“中唐主意”,韩诗则“著意”,也就是能翻过一层,则与盛唐、中唐所由分。过始兴江口感怀:“忆作儿童随伯氏,南来今只一身存。目前百口还相逐,旧事无人可共论。”大历十二年(7 7 9)其兄韩会贬韶州,韩愈时1 0岁相随,至元和十四年(8 1 9)5 2岁贬潮州,时隔4 2年,旧地重至,自有不尽感慨。言过去只有首句,余三句都是说现在。“一身”与“百口”相较,而有无人可言说旧事的凄凉悲怆,对比结果只在末句,寻常追感,道得真切,由过去说到现在,再翻过一层,落到无人话旧的孤凉,则是特别用意处。他还有更用力处,落花:“已分将身著地飞,那羞践踏损光晖。无端又被春风误,吹落西家不得归。”分明是受挫折人语。汪琬说:“公自江陵还,两为博士才高数黜,以诗寄托凄婉。”(批韩诗)钱仲联说:“公于十一年因言淮西事为执政所不喜,俄有不悦公者,摭其旧事,五月由中书舍人降为太子右庶子,诗意似有感于此。”49 7 0两说相差9年,观“春风误”,后说较为妥当。前两句欲抑先抑,后两句又为欲抑先抑,两番跌宕,虽则婉曲,仍用健笔,有倔强之气盘绕其间,亦是翻过一层写法。或者平常景物,日常事情,却转出一层新意。池上絮:“池上无风有落晖,杨花晴后自飞飞。为将纤质凌清镜,湿却无穷不得归。”柳絮落池本是目前常景,却用拟人翻过一层,另出新意。春雪:“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前两句点明春并蓄势,后两句拟人,并翻过一层,超出了以雪比花的常套,使“春雪”更鲜明。游太平庄:“公主当年欲占春,故将台榭压城闉。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属人。”前两句说直伸到南城墙下,后两句说再伸到南山之下,这是就“当年”而言,而今尽属他人的感慨则尽在言外,把翻过一层不说,实际上等于说了。同水部张员外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漠漠轻阴晚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前三句言曲江春景极好,是为末句蓄势,即为了翻出末句,而末句不能一去,方是诗之本意(白居易的答诗也很有趣:“小园新种红樱桃,闲绕花行便当游。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踏雨曲江头。”酬韩侍郎张博士雨后游曲江见寄 中唐诗人把诗日常化,这也是与盛唐诗不同的地方)。前两句雅而后两句俗,写得热闹而又亲切,作为邀人诗柬很得体。或者小小盆景却要写出大景观来。盆池五首 其一说:“老翁真个似儿童,汲水埋盆作小池。一夜青蛙鸣到晓,恰如方口钓鱼时。”这是从蛙鸣声写出大来,好像在大河钓鱼时的蛙声。其五:“池光天影共青青,拍岸才添水数瓶。且待夜深明月去,试看涵泳几多星。”此从盆池的倒影星多写出大来,把小硬要变出大来,除了夸张,还得有些幽默,组成合力,才能由小景中翻出大景观来。“池光天影”是够大的,“拍岸”也是够大的,(下转第3 4页)82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 0 2 3年5月社,2 0 1 0.3 王长金.传统家训思想通论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 0 0 6.4 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人民出版社,2 0 1 5.5 叶继红.传统技艺与文化再生M.北京:群言出版社,2 0 0 5.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 9 7 2.7 邓箫文.耕读传家解密M.北京:九州出版社,2 0 1 9.8 周中孚.郑堂读书记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 0 0 9.9 陈时龙.论六谕和明清族规家训论J.安徽史学,2 0 1 7(6):1 3 7 1 4 4.1 0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 9 8 3.1 1 四书M.陈蒲清,注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 9 9 8.1 2 司马迁.史记M.北京:线装书局,2 0 0 6.1 3 徐新强.中国传统家训思想探源J.中国文化论衡,2 0 1 8(2):1 1 5 1 2 4.【责任编辑:曹万林】A n a l y s i so fQ i n f a n l i t e r a t is f a m i l yp r e c e p t sm e t h o d sa n di d e o l o g i c a l c o n n o t a t i o n s t h r o u g hp o e t r y i nM i n ga n dQ i n gd y n a s t i e sS UNY a n p i n g(D e p a r t m e n to fC u l t u r ea n dT o u r i s m,T a i y u a nU n i v e r s i t y,T a i y u a n0 3 0 0 3 2,C h i n a)A b s t r a c t:D u r i n gt h eM i n ga n dQ i n gd y n a s t i e s,Q i n f a nsl i t e r a t i so f t e nu s e dp o e t r ya st h e i rw a yo f f a m i l yp r e c e p t.Al a r g en u m b e ro f f a m i l yp r e c e p tp o e m s t h a t t h e yh a v e l e f t s h o wr i c h i d e o l o g i c a l c o n n o t a t i o n s,w h i c ha r em a i n l ym a n i f e s t e d i nf a r m i n g a n dr e a d i n g,b u t a t t h es a m et i m e,t h e ye m p h a s i z ea m b i t i o n,n e g l e c t f a m ea n df o r t u n e,b ed i l i g e n ta n dt h r i f t y,a n dc h o o s eg o o d f r i e n d s,e t c.T h e r e a s o n i s i n s e p a r a b l e f r o mt h e c u l t i v a t i o no fC h i n as t r a d i t i o n a l f a r m i n gc u l t u r e a n dt h e i n f i l t r a-t i o no fC o n f u c i a nc u l t u r e.T h i sc o n v e n i e n t,s p r i n g l i k ew a yo f f a m i l yp r e c e p t s i l e n t l yn o u r i s h e dt h ed e s c e n d a n t so fQ i n f a n,a n df i n a l l yc r e a t e dt h eg l o r yo fQ i n f a nc u l t u r e i nM i n ga n dQ i n gd y n a s t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