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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兰教育如何实现高质量与公平性并存透视芬兰教育思想、理论和未来发展模式由于芬兰在世界经济与合作组织国际学生能 力测评 项目（PISA）中的卓越表 现，有越来越多 的 教育 研究 人 员和 教育工作 者关 注 芬兰教育 的 经验。要回答这个问题，不仅要 看当今芬兰教 育 的改革和实践，还要 看芬兰的历史、文化基础以 及这一背景下发展起来的教育思想。1 本文从历 史的角度对芬兰教育思想和理论的演化作一个简 洁但比较全面的介绍，并讨论芬兰教育未来发展 模式。芬兰教育思想：历史的足 迹当代芬兰教育的特色可以溯源到19世纪以来 芬兰的教育思想。需要说明的是，芬兰在1917年独 立前是沙俄的一个大公国。在沙俄 统治期间，芬 兰的民族主义不断高涨，在这期间发展了芬兰人 的教育思想，这一过程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 一 个 阶 段是 民 俗 学校 的 建 立。18 55年沙 皇 亚 历山 大 二世 登上 王位 后，俄国 参 议 院 受 命 推进芬兰的教育体系建设。参议院从不同来源中 征集提 案，并最终 采 纳了伍诺 西格涅 斯（U no Cygnaeus，1810-1888）的提案。为准备建立民俗 学校的计 划，西格涅 斯前往德国和瑞士，学习了 德瑞两国的经验，特别是受到了汉堡幼儿园和瑞 士学校系统的影响。西格涅斯的教育思想聚焦于 关于学校培养什么样人的问题，他认为教育不是普通的职业培训，而应该使每个孩子都懂得什么 是真正的工作，以便将来每个公民都具有对工作 的普遍赞赏和尊重。熟悉西格涅斯的教育理念就 容易理解当代芬兰教育的目的，即培养有学习自 主权的社会公民，教会学生怎么生活、如何社交 和承担责 任，既让个体成为有幸福感的“完整的 人”，又达到人与社会的最大匹配，从而构建一个 有社会责任感的教育体系。西格涅斯还把手工引 入学校课程，因为他认为手工教育不仅是对技术 的研究或职业前的培训，而且是实现脑、心、手平 衡的有效手段 。在芬兰学校，手工和家 政课长期 以来一直是芬兰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帮助 学生发现个人兴趣、提高技能和培养责任意识的 重要手段。芬兰建设民俗学校的19世纪后半叶，也是芬 兰民族运动的鼎盛时期，该运动使芬兰从一个由 瑞典上 流社 会 统 治的国家 转 变 为一 个由说芬兰 语的多 数 人 掌控 文化 和 政 治权 利的 社 会。影 响 这一运动的芬兰著名哲学家、新闻工作者和政治 家约翰维尔赫尔姆 斯内尔曼（Johan Vilhelm Snell man，1806-1881）强调文学在促进民族认 同感方面的 重要 性 。 2 这 很大程度 上可以 解 释 为 什么 芬兰 人有 非 常 好 的 阅读传 统，是 世界 上 人均读书量最高的国家。18 61年，斯内尔曼在他 的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演讲中指出，芬兰的教育必须采用“陶冶”（Bil dung）的手段 来建设 3 “陶冶”不同于“教育”（education）和“教学” （teaching），可以理解为通过教育达到完整的人 格发展，这从历史上解释了为什么芬兰教育注重 全面的素质培养以及人与社会的融合。第二个阶段 是 芬兰教学法的形成。芬兰2016 年 实 施 的 新 课程 大 纲明确要求各学 校在一 个 学 年内至 少 提 供 一次 跨 学 科 模 块 的 学习。这一 学 习模块的目的是让学生打通学科之间的界限，对 学习的对 象（作为整 体 不可分割的现象）进行整 体学习和思考。这种教学可以激发学生的学习兴 趣，但 对教师的能力和素质有很高的要求。实际 上，这种多课程融合的主题学习方式，长期以 来 就在芬兰学校中使用，而扎克里斯 约阿希姆 克 利夫（Zachris Joachim Cleve，1820-1900）无疑 是这一教学理念的奠基人。克利夫是芬兰历史上 对教育思想的发展最有影响力的学者，他出版了 芬兰关于教学法的第一本教科书学校教育学基 础。作为学校教 育改革家，他认 为学校的使命 是补充家庭和社会中的社会化过程，而不是简单 地为家庭和社会服务。克利夫特别重视教师的素 质，认为教师要有高尚的道德品格，追求真理，要 坦诚和坚持原则，并有强大的行动能力。教师的 教学必须有趣，并使孩子兴奋。教师的教学形式 要多元化，例如介绍、提问或辩论等。每门课程都 有其各自的作用，但它们必须在学生的学习过程 中凝聚成一个整体。4 克利夫的教育思想明显体 现在当代芬兰教育实践中。第三个 阶段 是 国 外 教 育思 想 的引进。积极引 进世界主流的教育思想并与历史传统和教育实践 融 通，一直是 芬兰教育改革所采 取的方法。这一 点也体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芬兰的教育改革 中。芬兰学习了英国、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和加拿 大安大略省的课程模型，美国和以色列的合作学 习，美国的“档案评估”，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 的科学与数学教育以及加拿大和荷兰同行互助的领导力培养等。5芬兰教育理论：当代教育改革的根基芬兰人在继承历史和学习国际经验的过程中 也发展出影响世界教育改革和实践的教育理论。 其中最著名的是芬兰赫尔辛基大学约尔 恩格斯 托姆（Yrj Engestrm，1948-）教授创建的拓展性 学习（expansive learning）理论。6 拓展性学习理 论回答了几个教育研究的经典问题，即：（1）学习 的对象是谁？（2）他们为什么学习？（3）他们学到 什么？（4）他们如何学习？恩格斯托姆对这些问题 的理解和回答强调了个体与环境、文化和社会结 构之间的互动关系。拓展性学习理论与以往流行 的教育学理论的不同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 它关注的是知识构建的过程，而不是掌握那些被 公认为稳定和有明确定义的现有知识和技能。第 二，拓展学习理论关注的是集体转化，而不是个人 学习。尽管集体的变化是由社区内的个人发起的， 但转变本身是系统性的集体变化。第三，拓展学 习理论侧重于横 贯发展（知识面的拓展，如跨界 学习），而不是单纯的纵向发展（旨在将人类向上 提升到更高水平的能力）；前者既是学习的重要方 面，也是后者的重要补充。7 恩格斯托姆的理论很 大程度上解释了创新发生的过程和机制，因为创 新的核心就是通过跨界活动的学习，在理解矛盾 的过程中提高自身的认知水平和构建新的知识体 系。恩格斯托姆还认为创新的机制是基于学习的 机制，同时创新需要学习者具备开放性、主动性和 批判性的学习态度与技能。在创新的过程中，社会 和文化的因素也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当一个新的 教育方法被引入到一个社会或文化中时它可能得 到不同的解释、评价和应用。因此，在教育创新过 程中，需要考虑社会和文化的差异与变化，以便更 好地理解和应用新的教育方法和工具。当代芬兰教育的特色被完美地总结在芬兰 经验一书中。该书的作者帕斯 萨尔伯格（PasiSahlberg，1948-）曾在芬兰担任学校教师、研究 员和 政 策制定者，现任 哈 佛大学 访问 教 授。为回 应世界 探寻 芬兰教 育成 功秘诀的热 情，萨尔伯格 自2011年至2021年先后出版了芬兰经验芬 兰经验2.0和芬兰经验3.0。他对芬兰教育经 验 的 介 绍 和 分 析 可以 归结为“少即是多”的 芬兰 教 育 悖论，即“教 得 少，学 得多”“考 试少，掌握 知识多”“在发展多样化的同时加强公平”。这三 点分别挑战了三个教育界普遍的认知。8第一，“教 得少，学 得多”的 表 现 挑 战了教 育 改 进 思想的典型逻辑，即通过 增加教学时间和学 生 的家 庭 作 业 负 荷 来 试 图 解 决 低 于 预 期 的学 生 表现。根据世界经合组织（OECD）的最新统计数 据，芬兰小 学 和 初中学生的 学习时 间是 OECD 国 家中用时最少的五个国家之一，9 与此同时，芬兰 教师的授课时间和学生的家庭作业任务量也大大 低于其他OECD国家。按照萨尔伯格的说法，芬兰 的学校似乎遵循苏卡塔米特拉（Sugata Mitra） 的“微创教育”理 念， 10 该 理 念 提出儿童可以在 无人监督的环境中自学和互相帮助。第二 ，“考 试少，掌握知 识多”挑 战了全球 性 教 育改革思想 所 包括的 一种 假设，即竞 争、选 择 和 频 繁 的 外 部 测 试是提 高 教 育质 量 的 一 个 先 决 条 件。虽 然 芬 兰 的 学 校 有 较 少 的 来自 外 部 的 考 试，但是芬兰在PISA测评的成绩明显高于那些 在 教 育 政 策 中 强化 标 准 化 测 试 的国 家，例如 英 国、美国、新西兰和日本等。第三，“在发展多样化的同时加强公平”挑战 了一 个人们 通常的 认识，即当社会 的 文化 异质 性 高的 时 候，学生学习的 差异可能 会 变 大。自芬兰 19 95年加入欧盟以来，芬兰的文化和种族多样性 显著增加。例如在赫尔辛基的移民 儿童比例超 过 10，这些学校的母语数量超过4 0个。在PISA测 评中，芬兰学生在 数 学、阅 读 和 科 学 方 面的 高分 在芬兰各地的学校中均匀分布，也就是说，芬兰能 够 做 到在提高教 育公平 性的同时，学校和教 室也变得更加多样化。芬兰教育模式：走向未 来当芬兰已经 成为众多国家在设 计 教育改革时 所 遵循的榜 样时，芬兰教 育 将如何走向未来呢？ 萨尔博 格 提出芬兰现在正 处于 一 个 岔路口，即如 何从历史的辉煌 走向未来的成 功。根据路径 依 赖 理论，我们接下来要 去哪里不仅 取 决于现在的 位 置，还 取 决 于过去 在哪儿。教 育改革中许多国家 都愿意向先 进的国家学习，毕竟走在 别人走过的 路上要比走在前面更容易。芬兰直到20 世纪 末， 一直在关注其他国家，向他们学习，但重要的是， 芬兰人善于根据自己的特点重组 外来的经验并发 展自己改革的思路。芬兰教育之所以成功，就是因 为它没有走别人的老路。芬兰 人能 够 在需要的时 候主动创新，并 在改 革中充分 运用过去的经验作 为新政 策和实践的基础。萨尔博 格总结芬兰能 够 制胜的战略 是：通 过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方式实现 高质量和公平性并存的卓越教育体系。11具 体 了 解 芬 兰 教 育 改 革 的 路 径，可 以 通 过 加 拿 大学 者 哈 格里 夫 斯（H a rg reaves）和雪 莉 （Shirley）对教育改革的四条道路来分析。12第一条 道路是基于凯恩斯主义的教育改革， 着重国家调控、专业自由和鼓励创新，允许教师享 受专业自由、国 家 的支 持以 及 家长 的 信 任。这 样 的体系造成不同学校的教育重点和教育质量的差 别。第二 条 道 路 是 指新自由主 义的 教 育 改 革，强 调市场竞争和标 准化，常常导致 效率优先于 公平 和专业自主的缺失。第三条 道 路 试图兼 顾经济 效 率与社会公平，平衡专业自主和问责，但改革实践 往往偏离了初衷。第四条 道 路的提出是基于哈格 里夫斯和雪莉对过去教育中值得保留的经验和现 在 成 功 案例中可行的做法的分析。他们从包括 芬兰在内的成功教育改革案例中看到，教育的 成功不在于有魅力的领导所引领的个体学校的成 功，而是 构 建 起 不同学 校间能 够协同合 作，能 够帮助大规模学生群 体成 功的体系。简单讲，第四 条道路重视： 在 社 会及 其 学 校中 构 建引人 注目、具 有 包容性和鼓舞人心的愿景； 遵 循这一愿景而 确 立的 在教与学 方 面的 优先事项； 吸引和留住高素质的教师； 信任、合作和具有责任感的专业文化； 证据为基础而非以数据为导向的改进； 校 区 与 学 校 之 间 相 互 信任的 密 切 合 作 关系 同行和导师的专业网络； 强者帮助弱者的共同进步文化； 家长和公众的参与和赋权。萨尔博格也明确提出芬兰教育改革走的正是 第四条 道路，这不同于世界教育改革的潮流。世 界 教 育改革的潮 流 是 从 结 构 性的改革转向提 升 教育的质量和相关性，因此教育改革的重点是课 程发展、学生评估、教师发展、技术 辅助教 学 和 学习，以及精通基本技能。比如世界教育改革的 潮流有六个特点，即（1）标准化教学，（2）关注语 文和数学，（3）以预期结果为导向的教学，（4）以 市场为导向的改革理念，（5）基于测试的问责制， （6）学校更频繁地受控于从教与学过程中多个方 面收集的数据。与世界改革潮流相比，芬兰教学 和学习的典型特征是对教师和校长作为专业人士 的高度信任。13 另一个特点是鼓励教师和学生尝 试 新的想法和方法。换句话 说，芬兰的教育体系保障学校成为一个具有创造性和鼓舞人心的教学 和学习场所。今天芬兰教育改革的成功，是4 0年 来系统和有目的地在芬兰社会构建一个多元、尊 重和信任文化的结果。目前的迹象表明，芬兰教育改革将继续坚持 走 第四 条 道 路，这 是 一 条 专业 和民 主 的 改善之 路，从底层发展，从顶层转向，来自两个方向的力 量相互支持。这也是持续的创新之路。正如芬兰 教育委员会课程发展中心前主任哈梅琳（Ir me li Ha linen）所说，“大家问我，为什么对这样一个 已经达到世界顶级的教育体系进行改革。在我看 来，因为世界一直在变化。我们必须思考和重新 思考有关学校的一切事物，我们还必须认识到社 会和工作中需要的能力已经发生了改变。”总之，只有弄清支撑芬兰教育改革和特色的 教育思想或理论，才最有可能看到赋予芬兰教育 之魅力的灵魂，也可以明白为什么芬兰在20世纪 全球深受英美教育影响的情况下，能够在学习世 界先进经验的同时，坚持自己的价值体系，并在教 育改革中将两者融 通，打造了属于自己的教育模 式，开创了让世界瞩目的“芬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