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搬演《桃花扇》看容美土司的共同体意识.pdf

16 第 25 卷第 3 期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23 年 6 月桃花扇传奇 是清代文学家孔尚任创作的传奇剧本，后被人编排成演出剧目，名噪一时。当清廷发从搬演 桃花扇 看容美土司的共同体意识葛政委a，魏锦荣b（三峡大学 a.经济与管理学院；b.民族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0）摘要：康熙四十二年（1703），无锡文人顾彩受邀访问容美土司，他惊奇地发现：清廷禁演的戏曲 桃花扇 竟然在土司衙署内隐蔽演出。该事件既与容美土司热爱戏剧的传统有关，也与容美土司与主体民族深度交往交流交融中形成的共同体意识有关。其共同体意识蕴含了容美土司对内地经典艺术文化崇拜的表层意识、拥护大一统正统国家的深层意识、与明王朝创造辉煌历史的共同记忆以及对已灭亡的明王朝国家的怀恋。戏曲 桃花扇 的“明喻”与容美土司共同体意识的“隐喻”双向奔赴，转化为土司对国家、中华民族认同的集体仪式。关键词：桃花扇；容美土司；共同体意识中图分类号：K24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583（2023）-0016-05Viewing the Concept of Community of Rongmei Tusi fromRe-performing The Peach Blossom FanGE Zheng-weia，WEI Jing-rongb（a.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b.College of Nationalities,China Three Gorges University,Yichang 443000,China)In the forty-second year of Kangxi(1703),Gu Cai,a scholar from Wuxi,was invited to visit Rongmei Tusi.He was surprisedto find thatthe operaThePeachBlossomFan,whichwasbanned bytheQingCourt,wassecretly performed inTusi sgovernmentoffice.This event was not only related to Rongmei Tusi s tradition of loving drama,but also related to the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formedin the deep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between Rongmei Tusi and the main ethnic group.The connotation of Tusi s communityconsciousness included the surface consciousness of Rongmei Tusi s worship of mainland classic art and culture,the deep conscious-ness of supporting a unified orthodox state,and the common memory of creating brilliant history with the Ming Dynasty and the nostal-gia for the collapsed Ming Dynasty.The“simile”of the drama The Peach Blossom Fan and the“metaphor”of Rongmei Tusi s commonconsciousness went in the same ways,transforming it into a collective ceremony of Tusi s national and Chinese identity.The Peach Blossom Fan；Rongmei Tusi；the concept of community【主持人语】土司制度是元明清在云、贵、川、桂、湘、鄂、甘、青等民族地区推行的一种地方行政管理制度，较过去的羁縻政策有所进步，带来了区域社会管理的新模式，促进了边疆地区与中原地区的协同发展。在土司制度下产生的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都可称为土司文化，它所呈现的是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特征，如在土司地区推行的学校教育制度、改土归流制度，以及制度层面下的文学艺术等。本期推出的两篇文章即是围绕土司文化展开研究，葛政委、魏锦荣 从搬演看容美土司的共同体意识 一文，从清廷禁演的戏曲 桃花扇 在容美土司衙署内隐蔽演出这一事件展开论述，认为这一事件既与容美土司热爱戏剧的传统有关，也与容美土司与主体民族深度交往中形成的共同体意识有关，其共同体意识内涵蕴含了容美土司对内地经典艺术文化崇拜的表层意识和拥护大一统正统国家的深层意识，以及对明王朝创造辉煌历史的共同记忆和对已灭亡的明王朝国家的怀恋。郗玉松 土司参加科举与科举制度对西南少数民族的社会影响研究 一文，围绕雍正十三年间，允许土司参加科举考试，科举制度在西南等民族地区推行这一史事展开论述，认为这是中央王朝在文化领域推行一体化进程中的一部分，有利于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巩固和发展。从另外一个层面来看，清代西南少数民族参加科举考试，扩大了科举制度推行的区域，丰富和发展了科举制度的内容，在一定程度上让科举制度焕发了生机与活力。从本期专栏两篇文章我们看到，在土司制度推行下，随着中原文化的沁润，土司地区的价值取向、人生信仰、社会心态、行为方式、文学艺术等精神文化层面出现了新的文化语境和文化风貌。我们认为，土司文化值得进一步研究。（遵义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教授：陈季君）收稿日期：2023-02-15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武陵地区少数民族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进程与路径研究”（22BMZ034）作者简介：葛政委，男，湖南娄底人，三峡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导。研究方向：文化遗产保护利用。魏锦荣，女，湖北鹤峰人，三峡大学民族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遗产保护利用。第 25 卷第 3 期2023 年 6 月遵义师范学院学报Journal of Zunyi Normal UniversityVol.25,No.3Jun.2023 17 现 桃花扇传奇“皆南朝新事，场上歌舞，局外指点”时，就立即禁演了 桃花扇，使得这一“网红”剧目像樱花一样消失在大众视野之中。康熙四十二年（1703），无锡文人顾彩受邀访问容美土司。他在容美土司期间，竟然发现已经禁演的 桃花扇 还在容美土司隐蔽演出。他这样描述：“宜沙别墅其楼曰天成，制度朴雅，草创始及其半。楼之下为厅事，未有门窗，垂五色为幔，以隔内外。是日折柬招宴，奏女优。”1 P17“女优皆十七八好女郎，声色皆佳，初学吴腔，略带楚调，男优皆秦腔，反可听，所谓梆子腔是也”。1P45顾彩所看到的剧目，正是在中原大地已经消逝的 桃花扇。向国平对容美土司引入 桃花扇土司文化背景2、赵先正对容美土司搬演 桃花扇 过程3、王亚楠4对 桃花扇 传入容美土司的历史及文化意义进行了研究。尽管 桃花扇 是因为某些机缘因素而传入容美的，但是，这一土、汉文化传播、交流事件有其发生的深层原因，并隐含了历史时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丰富内涵和存在机制。一、巧合与机缘：剧目 桃花扇 在容美土司的流传桃花扇 作者孔尚任在 桃花扇本末 中，清晰地记录了 桃花扇 在容美土司流传的盛景：“楚地之容美，在万山中，阻绝入境，即古桃源也。其洞主田舜年，颇嗜诗书。予友顾天石有刘子骥之愿，竟入洞访之，盘桓数月，甚被崇礼。每宴必命家姬奏 桃花扇，亦复旖旎可赏，盖不知何人传入。或有鸡林之贾耶!”5孔尚任的描述呼应了顾彩在 容美纪游 所记录的景象。康熙年间，容美土司 桃花扇 剧目的演出已经非常频繁，那是谁传进去的呢？顾彩在 容美纪游中提到一个名叫“唐柱臣”的人，“君令其舍把唐柱臣来候安，柱臣，司中之文人也，曾游京师谒孔东塘先生从之学诗，执礼甚恭”。1P19这里的“君”就是容美土司田舜年，而“唐柱臣”应是容美土司中的土舍，“孔东塘”就是桃花扇作者孔尚任。从中可以推论，受容美土司主田舜年指派，唐柱臣把 桃花扇 小说、剧目引入了容美。唐柱臣拜谒孔尚任时，还带去了田舜年的一首诗。于是孔尚任便答了一首 田舜年投诗依韵却寄，他在诗中写道：“惊见诗笺世外霞，武陵小纪不曾差”“自是笼头收药物，何须扇底看桃花”“从今水乳神交切，只乞容阳数饼茶。”6来自边地的容美土司对孔尚任作品的热爱，引起了孔尚任的热切响应和认可。然而，孔尚任并没有把这首诗交给唐柱臣，而是交给了他的好朋友顾彩。顾彩与孔尚任同为戏曲家。康熙十七年（1678）以博学鸿词科进入国子监，专攻词曲，名噪都下。康熙三十一年（1692），顾彩创作的昆曲剧目 楚辞谱传奇 在北京上演，孔尚任看后作诗赞美顾彩的才能：“顾郎新谱楚词成，南雅清商绝妙声；何事 招魂 删一折，筵前无泪与君倾。”7之后两人合作的 小忽雷传奇 也在北京上演，引起轰动。孔尚任在北京创作桃花扇传奇 时，本想与顾彩合作，但当时顾彩不在北京。桃花扇 出来后，顾彩又对 桃花扇 进行了改造。孔尚任说：“顾天石读予 桃花扇，引而申之，改为南桃花扇，令生旦当场团圆，以快观者之目警”。8P7当时，孔尚任的本家孔振兹在容美土司附近的枝江县当县令。明清两代，容美土司众多土舍在枝江县读书，又时常将茶等方物带至枝江贩卖，故土司与枝江县府互动频繁。顾彩一边拿着孔尚任赠给田舜年的诗，一边又受枝江令孔振兹“怂恿”，加之田舜年热情相邀，顾彩终于下决心访问容美土司。于是，我们看到了孔尚任、孔振兹、顾彩和田舜年之间的神交。顾彩在 忆孔东塘户部 一诗中，盛赞这一友谊：“不为苍生超谢安，东山竖卧竹千竿。爱遗淮左丰硕勒，书到容阳片壁看。陋巷屡停高士驾，斑衣丰老亲欢。神交最数田京兆，匝月留宾话难别。”在容美土司，顾彩不仅欣赏 桃花扇，而且还现场指导、改编 桃花扇。当时 桃花扇 已被清廷禁演，容美土司在宜沙别墅演出 桃花扇 时，还不得不拉上帘幔，以隔内外。顾彩冒着政治风险，在容美土司中府停留时，更新了剧目。在 云南庄观女优演余南桃花扇 新剧 一诗中写道：“唱罢东唐绝妙词，更将巴曲教红儿；绕梁不用周郎顾，倾座皆聆白傅诗；南国莫愁无恙在，故园桃叶正相思；生香口颊歌逾媚，满泛金搏赏一危。”在 客容阳席上观女优演孔东唐户部 桃花扇 新剧 写道：“鲁有东塘楚九峰，词坛今代两人龙，宁知一曲桃花扇，正在桃花洞里逢。”容美土司不仅推动了 桃花扇 在土司地区的传播，还对 桃花扇 进行了改造和创新。首先，将昆曲表演的 桃花扇，用当地的剧调来表演，如：楚调、梆子调、巴调。其次，容美土司对 桃花扇 剧目进行了改造，这甚至引起了顾彩的赞叹。然后，容美土司设顾彩：往深斋诗集，康熙四十六年刻本,转引自:容美土司资料续编，鹤峰县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1993 年第 129 页。葛政委等从搬演 桃花扇 看容美土司的共同体意识 18 第 25 卷第 3 期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23 年 6 月置了众多表演场所，例如：中府司署戏楼、容美爵府平山戏楼、中府外百斯庵戏楼、细柳城关公庙上戏楼、宜沙天兴楼、云来庄等。更多土舍、土民有机会观看 桃花扇 的演出。顾彩曾看到有土目“亦有适从田间来，满胫黄泥，而与于席间”，1P45来观看戏剧演出。最后，培育了优秀的演出队伍。顾彩记录了田舜年及承袭子田丙如的两支女优表演队。直到今天，从土司时期传承至今的湖北柳子戏，还活跃在这一区域。从上述可知，桃花扇 剧目在容美土司的传播，既有巧合，也有机缘，但若从深层次思考，又绝不仅仅是这样。二、追求与表达：搬演 桃花扇 蕴含的共同体意识共同体意识“象征着集体意识的追求，自我表达的意念，自由主义、共和主义、社群主义、民族主义乃至多元文化论者的争辩”，9但从本质上看，共同体意识反映了群体基于特定价值观而形成的共同认知、思维和态度。当这一概念放在民族话语之中，特别是在阐述古代民族与中华民族、多民族王朝国家的关系时，就具有了特殊意义。容美土司对 桃花扇的引入事件，蕴含着容美土司在历史选择中的渐进感知、共同态度和认同倾向。（一）热爱内地文化的共同意识自明代中叶始，容美土司对国家主流文化高度认同，特别是在文学艺术方面，达到了痴迷的地步。容美土司田氏家族常与司外文人往来唱和，在田氏诗人的作品中，常见到诗人对戏曲的评论。田九龄在 荆州游章台寺 中写道：“泽在漫寻游猎迹，台荒空忆管弦秋”。田宗文、田玄、田圭、田甘霖、田舜年、田旻如等容美土司上层人士，对戏曲都有一定专攻。特别是土司田甘霖及其夫人覃美玉都是戏曲家，这对后来土司戏曲的集大成者田舜年产生了深远影响。覃美玉年轻时因其美貌、能歌善舞，被选为容美土司戏班女优，后升为教习。直到今天，鹤峰县柳子戏传承人仍奉覃美玉为柳子戏的开山者。至清康熙年间，容美土司戏曲活动已达到历史的高峰。顾彩曾在 容美纪游 中说道：“君喜人誉其女优，客之谀者，必盛言丙如女优之劣，以为万不及父，君则曰：彼字且不识，安责知音。及观丙如戏，又言太都爷行头潦倒，关目生疏，不如主爷教法之善”。1P46也就是说，土司田舜年以及世袭子田丙如各有一支表演队。在表演中，两支队伍比着来。顾彩更认可田丙如的女优表演队伍，“丙如自教一部，乃苏腔，装饰华美，胜于父优。即在全楚亦称上驷。”1P45这一时期，容美土司汇聚了皮影戏、带假面具的傩戏、扮相的南剧、身段优美的柳子戏等诸多戏种，昆曲、楚调、秦腔都在此交汇，土司内到处都建有戏台，土、汉戏曲文化在土司地区交相辉映。土司、土舍、土民对戏曲的执迷蕴含着容美土司对内地主流文化艺术的爱慕、崇敬、热爱意识。（二）拥护国家正统的共同意识拥护国家正统、对国家忠诚，这是容美土司流淌在血液里的集体意识。在清朝问鼎中原的很长时间内，清廷并不为容美土司所认可。祝光强、向国平先生认为容美土司对清廷政权存在狐疑之思，即“清朝定鼎中原后，开初并未有将明朝已经完善的土司政策延续实施，这使得容美土司大为愤懑”。10在深层意识上，容美土司并不认为清王朝是“正朔”。康熙二十年（1681），容美土司田舜年给康熙皇帝上了一道 披陈忠赤疏，请求清王朝延续明朝的传统，钦定容美宣慰使司。直到康熙二十九年（1690），容美土司的统治权才被清朝认定。土司田舜年一边呈给康熙皇帝 披陈忠赤疏，一边却在偷演 桃花扇。从表面上看，两件事是矛盾的。从深层意识看，逻辑又是一致的。在 披陈忠赤疏 中，容美土司也回顾了土司对王朝国家的历史贡献，并要挟清廷给予厚禄，“窃臣世代封袭源流，并臣父甘霖，鞠躬尽瘁，终于王事，无容再渎，在臣父子，世受国恩，衔结图报，义不容辞。然懋官懋赏之典，载在经史，所以柔远能尔，为统御万方之略。皇上如天之仁，下以贻子孙世守之忠。伏乞敕部格外优加 容美等外军民招讨都使司 之职，换给敕印，臣粉身碎骨难报高天厚地之恩。”容美土司以桃花扇 剧目的演出来表达对明王朝的依恋、怀恋，用 披陈忠赤疏 表达对多民族王朝国家的忠诚，内在逻辑都是对国家正统的忠诚。（三）守土护国的辉煌家族记忆明代中叶以后，容美土司多次服从王朝征调，从西南到东南，与王朝一起共同抗敌，成就了土司的荣光。这其中，最让他们自豪的是嘉靖年间征讨倭寇取得的大胜。嘉靖三十五年（1556）六月，“容美等兵一万，由陆路进发，合各地主客兵共二十万。时诸百执事统兵参游等官，运给兵饷，纪录军功”，11土司主战死，被王朝表彰为“东南第一功”。在明王朝危难田九龄,田宗文,田玄等:紫芝亭诗集，五峰土家族自治县印刷厂(内部资料),2000 年第 115 页。李焕春等.长乐县志 卷十四 艺文上披陈忠赤疏,咸丰二年(1852)。19 时，容美土司更是尽心护国，“至其尽瘁王室，终身忠勤不懈，虽丁未造之时，寇盗蜂起，张献忠、李自成等攻城掠地，所在云扰，公遣其胤子霈霖、甘霖、既霖，弟圭、赡等，率精兵，自裹糗粮，随大司马援剿捣竹、房，援襄、邓，卫护惠府亲藩，前后凡六七次，所向有功，又解饷以助军需。事闻，天子嘉其忠勤，优诏褒之，乃赐复国初旧职，由宣抚使职，进为军民宣慰使宣慰之职。”然而，明王朝倒塌了，这是多么让田氏土司感到失落啊！据说，桃花扇在京都公演时，观众常感慨涕零。感慨者，感叹明王朝之灭亡；涕零者，伤感于世事纷飞。桃花扇 不免勾起人们对前朝的回忆，进而感慨个人、家族、土司在明末清初遭受的苦难。高润身认为容美土司公演 桃花扇 是为“惩创人心而演，是为强司而演，不是怀恋的，而是救世的”。12桃花扇 的演出，勾起了容美土司对家族光荣历史的记忆。桃花扇 剧目的演出，又似乎在唤起容美土司这些记忆，并引发了土司“家国同构”精神的共情。（四）依恋怀恋明朝的共同意识明代中叶以后，容美土司田世爵推动土司改革，大力发展文化教育，土司与明王朝关系日益密切。台湾学者黄开华曾对西南地区诸土司在有明一代进贡的次数进行过统计，容美土司的进贡次数超越西南地区任何土司，“容美土司进贡达 40 次，其下的椒山玛瑙长官司 6 次，五峰石宝长官司 5 次，石梁下洞长官司 9 次，水浕源通塔坪长官司 7 次，”共计多达67 次，而这仅仅是 明实录 记载的，还有不少进贡并没被记录下来。频繁的进贡不仅是土司的义务，也是土司表达忠诚、认同的方式。特别是来自湖北承天府（湖北钟祥）的朱厚熜成为嘉靖皇帝后，作为离承天府最近的土司，容美土司对明王朝有一种独特的情感。康熙年间，桃花扇 剧本、剧目在容美土司狂热地传播着。顾彩观察到 桃花扇 剧目在容美土司各阶层盛行。土司的衙署、行署拥有大量戏厅、票戏楼、戏坊等。在容美土司的中府、司署堂后的楼上多曲房深院，楼之中厅为戏厅。在容美土司爵府，司署前平山街的槿树园下坡为戏房，爵府屏山衙署坡下为戏台。在行署细柳城也有庙楼。在容美土司关外驻宜沙的别墅天成楼也演戏。土兵、土民热衷于学戏。乾隆元年（1736），鹤峰首任知州毛峻德曾发布了“禁恶习”文告，要求纠正土司男女混杂学戏的“恶习”“阃之教宜先也。旧日民间子女，缘土弁任意取进学戏，男女混杂，廉耻罔顾，因相沿成俗。”土舍、土民竞相学戏。桃花扇 之所以成为康熙年间容美土司的“网红”剧目，是因为容美土司对剧目传达的意义高度认同，与土司对大明王朝的情感产生“共振”。三、明喻与隐喻：桃花扇 与容美土司的国家认同意识桃花扇 在容美广泛、深度传播反映了容美土司的疆域认同、文化认同、政治认同和身份认同意识，这又集中表现在容美土司对代表多民族利益的“正统”国家的认同之上。桃花扇 是时政的“明喻”，容美土司对国家、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是“隐喻”。在土司这里，明喻和隐喻又通过演出不断地转化。土司的共同体意识通过 桃花扇 的改编和演出被表达出来，桃花扇 本身蕴含的意义又在土司赋予其深度意义后，得到升华。（一）桃花扇 表达的“恋明”意识桃花扇 在明面上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孔尚任在 桃花扇小识 上说：“桃花扇何其乎？妓女之扇也，荡子之题也，游客之书也，皆事之鄙焉者也”。桃花扇是河南名士侯方域和南京秦淮河名妓李香君的定情之物，两人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贯穿戏曲 桃花扇 的始终。扇上为何有桃花？孔尚任做了解释：“桃花扇面之桃花也，美人之血痕也，血痕者，守贞待字，碎首淋漓不肯辱于权奸者也”。8P3侯方域在南京恐受奸人所害，便逃匿至父亲故交抗清名将史可法军营，留李香君独守空房。有奸人逼李香君再嫁他人，香君不从，遂撞墙，血溅扇上。友人杨龙友以血为花，以墨添枝添叶，遂成桃花扇。桃花扇上的爱情正如桃花，美丽却极易漂落。桃花扇 在隐面上则讲的是一个王朝灭亡的故事。孔尚任在 桃花扇小引 上说：“桃花扇 一剧，皆南朝新事，父老犹有存者，场上歌舞，局外指点，知三百年之基业，堕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8P1可见，桃花扇 并不是爱情剧，而是历史剧。明朝末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自杀。李自成有打江山之能，却无坐江山之技，很 容阳堂田氏族谱 卷三 明太史华容严守升撰田氏世家,五峰长乐坪,民国。黄开华:明代土司制度设施与西南开发，载 明史论丛之五明代土司制度，台湾学生书局,“中华民国”五十七年(1968)。毛峻德：鹤峰州志 卷下 文告,乾隆六年(1741)。李焕春等：长乐县志 卷十五 艺文志，咸丰二年(1852)。葛政委等从搬演 桃花扇 看容美土司的共同体意识 20 第 25 卷第 3 期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23 年 6 月快，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北方尽落清朝之手。安徽凤阳总督马士英在南京拥立福王为皇帝，取年号“弘光”，建立南明。南明政权没有励精图治，福王耽于声色；朝臣卖官鬻爵；武将拥兵自重，弱小的南明政权在内斗中更是不堪一击。南明政权毫无抗清之意，而分心于“讨贼复仇”。侯方域和李香君被无情地拖入南明福王政权的阴谋中，他们的爱情正如南明福王政权一样飘摇。侯方域是明末改革派“东林党人”，他逃匿至南京，组织“复社”。明太监魏忠贤余党阮大铖因扶植南明政权而获取高官厚禄，阮大铖为拉拢侯方域，托人赠侯方域丰厚嫁妆让他迎娶李香君，李香君知晓后把嫁妆退回，阮大铖没能收服侯方域，便阴谋害之。无职无权的侯方域和李香君分别逃难，到处流浪，最终两人在寺庙中相遇，此时，李香君已出家，侯方域也被逼无奈，只得出家，逃离尘世成为两人最后的归宿。桃花扇 用爱情故事讲述旧王朝故事，感叹明朝因为内斗、奸臣而灭亡。桃花扇 的隐喻意识，对容美土司而言，却是显而易见的。（二）对 桃花扇 意蕴的深刻共鸣容美土司在 桃花扇 上找到了“共情”，形成了“共鸣”。这首先是田舜年与顾彩相知相交的“共情”。顾彩在作 南桃花扇 后，在中原大地，无人敢排演。当他来到容美土司后，发现可在这里实现理想。田氏“求扇”，孔氏“授扇”，顾氏“改扇”，土司、土舍、土民与顾彩共同“观扇”，在多方的努力和共同的追求下，容美移植“旖旎可赏”的戏剧之花。顾彩在容美土司游历半年之久，土司田舜年常陪伴左右，唱和为乐，两人结下了跨越民族界限的深厚友谊。其次，土司对自身处境的“共情”。田舜年在 山居 一诗中写道：“兀坐琴三弄，闲吟酒一巡。红尘都不染，即是古皇民。”明王朝已亡，但他还是“古皇民”，而 桃花扇 正是叙述的“前朝事”，因而引发感叹。再次，容美土司对“挽救危亡”的“共情”。桃花扇 的演出常让人“感慨涕零”，惩创人心。而在容美土司那里，桃花扇 所反映的明朝那些事，是前车之鉴，是他山之石，是值得反思和警示的。田舜年任土司主政时期，容美土司田氏直接控制的疆域达到历史的巅峰，但土司强邻环绕，危机四伏。搬演 桃花扇，对凝聚土司力量、增强土司权威具有一定意义。最后，对明王朝不幸遭遇的“共情”。桃花扇 所蕴含的相爱意识和容美土司数百年积淀下来的恋明意识，在演出中引发“共情”。桃花扇 以一种暗讽的方式，揭示了明朝灭亡原因。容美土司用桃花扇的剧目演出，来表达对明王朝的深度怀恋之情。在大家的广泛认知中，共同意识是一种集体意识。但若深入思考，共同意识更是一种“前意识”“集体无意识”。在心理学家荣格那里，“集体无意识（col-lectiveunconscious）的假说属于这样一种观念，即人们起初会觉得它陌生，但很快会把它作为熟悉的概念来掌握和使用。”13桃花扇 传入容美表面上是一种机缘、巧合叠加的事件，但从深层次看，它却是容美土司与国家主体民族深度交融后，开出的美丽的“共同意识”之花。这一共同体意识的内涵包括对中原经典艺术文化崇拜的表层意识、拥护大一统正统国家的深层意识、与明王朝创造辉煌历史的共同记忆以及对明王朝的怀恋。作为明喻的 桃花扇 和作为隐喻的土司共同体意识，在作为象征符号和象征内容的运作过程中得以流传、演绎、传承、发展。桃花扇 剧目的演艺衍化成一种文化仪式，成为承载、传承容美土司国家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形式。参考文献：1顾彩.容美纪游M.高润身校注.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2向国平.桃花扇 传扬容美浅析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3):99-103.3赵先正.容美土司搬演 桃花扇 考J.四川戏剧,2008(2):76-80.4王亚楠.容美土司田氏家班搬演 桃花扇 考论J.民族文学研究,2016,34(5):15-23.5徐振贵.孔尚任全集辑校注评M.济南:齐鲁书社,2003.6汪蔚林.孔尚任诗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62.7孔尚任.长留集燕台杂兴十七首M.北京:中国书店,1991.8孔尚任.桃花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9萧高彦.共同体的理念:一个思想史之考察J.台湾政治学刊,1996(1)：266-268.10祝光强,向国平.试论容美土司王的反清复明思想J湖北少数民族,1986(3):34-41.11朱九德.倭变事略M.上海:上海书店,1982:106.12高润身.田舜年与 桃花扇 新议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4):94-97.13（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荣格文集：原型与集体无意识（第 5 卷）M.徐德林，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5.（责任编辑：魏登云）李焕春等：长乐县志 卷十五 艺文志，咸丰二年(18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