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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晚报》自摆乌龙：谈人教版张作霖照片并没有错

按照惯常的习惯，今天上午在办公室照例看一圈网络新闻，出于对历史和老照片的兴趣，一则题名为“历史教材张作霖‘标准照’弄错，实为湖南一督军”的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细细追索，发现该文引自昨天（2013年1月16）的《法制晚报》，是在该报该期A15版“热线焦点”以整版形式刊出的一篇专题，原名“历史教材张作霖照片闹乌龙”，作者署名任佳。

图1：《法制晚报》2013年1月16日
文章的大意是从台湾来到大陆、日前在天津大学做文化交流的张作霖的孙子张闾实先生（据《法制晚报》该文介绍为张作霖六子张学浚之子）向《法制晚报》该文的作者爆料，称2002年人民教育出版社版《中国近代史》教科书上曾选用过的一幅标注为奉系军阀张作霖的肖像照片是错误的，上面的人物并不是其祖父。而这张不是张作霖的张作霖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作者以拨云见雾的笔法，介绍了一位居住在湖南的何全美女士，何女士说早在她见到人教2002版《中国近代史》教科书时，就一眼看出那张标注张作霖的照片，其实是其祖父、民国将领何海清。
    经张作霖的后裔亲自证伪，又有相片上被摄者本人的后裔指证，《法制晚报》该文作者便将此事完全坐实，指出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教科书出错了。配合该文，还登出了两幅照片，其中一幅标为“2007年前教材中的“张作霖”实为护国军名将何海清”，另一幅则标注为“张作霖入住大帅府时的正装照”。
    虽然后者注明是张作霖入住大帅府的正装照，要以此区分何海清的照片，但是各家网站转载时多有将后者当作人教版张作霖照片的，笔者也深受蒙蔽，对这张照片进行了下述辨析，权当是为这张历史照片再正一次名：

图2：被误读的《法制晚报》上的张作霖照片
 熟悉民国军事制度史的朋友都不难辨明，这张照片上像主身着的是一套北洋政府时代的陆军大礼服。这种大陆上习惯俗称军阀服的服装，是民国元年（1912）年颁行的《陆军官佐礼服制》中规范的陆军官佐礼服，服装上可以从礼帽帽墙装饰、领章、肩章、袖章等处辨明穿着者的官衔等地。但是如果细心者必定会发现，这套服装上其实又有很多不合规制之处：
    1、帽徽下的金线装饰明显是一道非常宽的金色布带，而《服制》中是没有这种等第样式的；

图3：注意左上方张作霖照片中帽章、袖章的材质色泽和同时期陆军将官礼服的有明显差异，甚至帽章是整条宽带的，而民国《服制》规定的上将帽章最高级别是3道，参见右上照片。
    2、照片上的军服前胸满绣民国文官大礼服上的嘉禾图案，这种在武人礼服上又绣文官礼服图案的文武合体样式，在《服制》上也根本没有；

图4：右为外交官顾维钧。对比一下可以看到，张作霖照片中大礼服上装饰着民国文官礼服的嘉禾图案
    3、此外，这套服装的袖章让人奇怪，袖章部门按照规范一等军官是“金地金花”，即都用镀金的金线和金色编制布材料编成，通体应该是一色，而这个袖章上看起来分明是花的颜色深而布的颜色浅。根据《服制》规定，用银色底子、金色花作为袖章的是初等军官，即上尉、中尉、少尉等，但像主胸前佩戴有勋位徽章，这是民国北京政府时代颁赐给有显著勋劳者的重要奖赏，因为随勋位的颁予还附带有金钱等多种褒赏，所得的人数极为有限，其中武官大都为将官级人物，那么怎么袖章会出现这种奇怪情况呢？

图5：张作霖照片中像主胸前佩戴的是民国北京政府颁发的勋位徽章。
    这些不合规制的特殊之处汇总到一起，其实使得辨识身着这套特殊大礼服的人是谁变得非常简单，因为综民国时代，这件特殊的大礼服只在一个人身上出现过，那就是张作霖。
    因为对老照片收藏颇有兴趣，在我收藏的照片中恰恰就有一张身着这一特殊大礼服的张作霖照片。

图6：笔者收藏的一张历史信息明确的张作霖照片，旁立着为五子、六子。

图7：《法制晚报》刊载的张作霖照片与笔者收藏的张作霖照片对比

笔者收藏的这张照片摄自张作霖1927年就任北洋政府陆海军大元帅时，身上那袭文武合体的大礼服是专门设计订制的大元帅礼服，帽墙上的那一到宽宽的金带正是为了区分于陆军上将大礼服帽上的三道金线。

图8:张作霖就任大元帅纪念币，可以看到大元帅服的样式。
身着这样设计的大礼服的人，当时仅有一人，就是张作霖。观者同样还可以通过辨识图7中两张照片，相信会立刻得出就是同一人的印象。至于为什么两张照片上袖章的颜色有所不一，当是因为衣料材质特别，在拍照时因光线、曝光不同所导致。

图9：张作霖去世后，当局出版了纪念书刊，其中罗列了其各时期的照片，其中担任大元帅时期身着大礼服的照片。
《法制晚报》上另外一张就是被指有错的人教版张作霖照片，称应该是民国将领何海清才对。
但是和用作对比的那张身着大元帅礼服的张作霖照片对比，面貌其实十分相似。除了这一蹊跷之处外，这张身着大礼服的照片上，像主的胸前也佩戴一枚勋位徽章，但是遍查民国时代获得此种徽章的名录，并找不到何海清在列。

图10：《法制晚报》公布的何海清照片，也就是被指称有错的人教版张作霖照片。
 长相酷似张作霖、佩戴着勋位徽章的人倘若不是何海清，那会不会其实就是张作霖呢？
图11：担任东三省巡阅使时期的张作霖
 图11是张作霖担任东三省巡阅使时拍摄的照片，与《法制晚报》公布的何海清照片稍作比较会发现两张照片上的人物除了眉毛修剪有所区别外面容酷似，更为奇特的是绶带的规制、各枚勋章的内容乃至位置都惊人相似。

图12：右一是张作霖初任中将师长时的照片，三幅照片对比，绶带、勋章无论是内容、数量、佩戴位置，都是完全相同的。
在近现代的勋奖传统中，为了佩戴勋章、尤其是大型的宝星勋章方便起见，被授勋者通常会在礼服上预先定位，缝制佩挂勋章的小袢，而后将勋章整齐佩戴就位就不再改动，因而会出现虽然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不同，但是身着的那套礼服上各种勋章的位置却是始终如一的。由此，那个面容与张作霖酷似的何清海，居然和张作霖是身穿同一套大礼服拍摄的照片，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所谓何清海照片真正的像主其实就是张作霖。
非常巧合的是，在2011年国内的一此拍卖会上出现了一张源自日本的张作霖照片，恰好和张氏何氏后裔宣称的出错的张作霖像是完全相同的一张，清晰度更高，也更容易让人辨明像主的面容。

图13：右侧为从日本回流的一幅张作霖照片，因为较清晰，可以看清面容和佩戴的勋章种类及位置。
 至此，所谓的何海清照片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彻底明晰，不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出了错，而是张氏、何氏的后裔认错了祖先。但何氏的孙女为什么要拿一张张作霖的照片来当作自己的祖父供奉瞻仰，张作霖的孙子又为什么宁愿相信这种故事而不认其祖，个中的玄机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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