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中类型、纪实与隐喻的“江湖”.pdf

36 影视制作VIDEO PRODUCTION贾樟柯导演的电影江湖儿女借江湖儿女走走停停的过程，在大时代的社会变迁下洞察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展现了三个不同年代的中国社会横截面，犹如他流动的电影创作历程一般，在江湖和故乡间流转着，寻找和表达不变的真理，形成了一套独特的逻辑思考形式和表达方式，并以其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叙述时代变迁中被挟裹的小人物的浮沉往事。本文将从叙述手法、符号及象征意义、人物塑造、电影的社会和文化分析等方面，对影片江湖儿女 展开论述，基于改革开放后社会快速变迁的时代背景，分析人物故事及导演独特的艺术风格，并感知其创作意图和电影故事背后所蕴含的江湖道义和人文精神。江湖儿女的故事发生在山西大同，在外呼朋唤友的出租车公司老板斌哥与模特巧巧是一对恋人，巧巧希望能与斌哥早日步入婚姻殿堂。一天，斌哥在街头遭到竞争对手的突然袭击，巧巧为了保护斌哥而在街头开了枪，被判刑五年。巧巧出狱以后，开始寻找斌哥的下落，准备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斌哥背叛了巧巧。在寻找斌哥的途中，巧巧独自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经过种种考验，开始了自己的江湖生涯。全片聚焦两人跨越十七年的经历，讲述了他们相爱、背叛、分离又重逢的故事。经典三段式的线性叙事结构同贾樟柯的山河故人一样，江湖儿女也有着超长的时间和空间跨度。但导演不单单想通过故事的叙述表现现实生活的一个方面，而是想侧面展现出人际关系的希望与幻灭。这一次导演所选择的经典的简单线性叙事手法，能够展现真实自然的生命流动过程，让人物故事背后的内在联系和变化缓缓浮出水面。影片的故事情节根据三段式线性叙事的方法可划分为三个段落。第一段落故地旧时光，这一段落故事发展的矛盾冲突点出现较晚，但其中穿插的多处矛盾冲突显著的事件，已经足够吸引观众的目光和注意力，这种插叙的表现手法也为主要转折点的爆发埋下了伏笔：主人公巧巧的爸爸在工厂斥责工厂负责人、二哥在舞厅带众人跳舞等细小的故事节点，将故事情节逐步推向高潮，同时将人物角色的特征凸显出来，众配角的鲜明个性的加持也为烘托主要角色发挥了重要作用。第二段落新起点，导演在情节设定上并没有采用观众意料之中的通俗剧情方向，而是通过男女主人公一开始的离别和其中一方的抛弃，以及人物角色经历所谓“江湖”的重重考验，描绘出一个“江湖女儿”的炼成。其中每个场景故事都设计得十分巧妙，聚焦于主人公巧巧与现实世界的脱离与割裂，以及勇于打破原有认知，在江湖上重新历练的过程。直至与男主人公再次相遇作为人物情感变化的高潮部分，这一段落便戛然而止。第三段落溯源，这一段落可以分出两个分支：火车偶遇插曲和与故人重逢。主人公巧巧在火车上与克拉玛依男子相遇，影片的叙事节奏便进入一个新的阶段，缓慢而迂回的叙事节奏和氛围，侧面暗示了人物角色心理的动摇和犹豫。第二个分支下，男主人公斌哥回归故里的时江湖儿女中类型、纪实与隐喻的“江湖”文/管倍北辽宁大学37DIGITAL VIDEO TIMES间与火车插曲发生时间之间的切换颇具戏剧张力，通过绿皮火车到高铁的变换让观众直接鲜明地感知到时空的转换和时代的变迁。导演巧妙地用船和火车连接起故事发生的时间与空间，这也是传统线性叙事方式的独特叙事技巧和亮点。此外，影片的另一亮点是导演将以往作品中的很多元素在江湖儿女中再一次串联起来，实现了巧妙的联动效果。比如，同样聚焦人物情感变化和时代变化的山河故人中的葬礼和关公；同样建立在改革开放时代背景下的站台中的街头文工团；人物行为动机颇为相似的三峡好人中的飞碟等。在江湖儿女中，导演赋予了这些元素新的时代和情感内涵，使这些元素成为人物角色辗转各地的必要条件与见证，亦是导演贾樟柯不断地在社会变革中寻找不变的见证。至此，影片中的“江湖”也同样蕴含了一层大多武侠影片中必然所属的“漂泊”之意。俯拾皆是的文化符号运用以导演的创作立意和表现手法为切入点来看，导演分别运用了带有地域特色的本土符号和极具时代特征的流行符号等文化符号，来增添影片故事背景独属的地域、文化和时代特征，同时在潜移默化中推动人物角色个性的展现和故事情节的发展。这些文化符号从不同角度展现着影片的地域文化特色，凸显了当时社会环境下中国人的乡土观念以及社会快速变迁下的时代背景特征。纵观贾樟柯的文学作品和电影创作历程，故乡是围绕始终的创作母题。以故乡山西大同为起始点，贾樟柯导演的乡土情结由此及彼，逐步扩展到全省辽域，乃至全国。在早期创作中，黄土高原的文化特色和风土人情已融入贾樟柯创作的大背景和大框架中，山西独具特色的大院、古城墙、北方民谣和复古迪斯科音乐等，在他的电影中都有极高的表现力和辨识度。然而，在江湖儿女中，导演采取本土文化符号时，并没有局限于其家乡或者北方地区独有的风土人情和文化特色，而是转向更具广泛代表性的中国文化符号。例如，在影片中从始至终作为“江湖人”的斌哥需要解决矛盾纠纷时，在被兄弟间的情义感动时，在暗喻人物角色在时代洪流下的挣扎和坚守时，影片中都出来了“关公”这一形象。在第一次与斌哥有关的情节中，男主人公请出一尊关公的神像，场面中占下风的一方人物角色立刻屈服。关羽作为中国文化符号的典型象征，其意义早已超出作为历史人物形象这样单一的意义，而是成为约束片中人物角色意识和行为的符号，并拥有了象征和暗喻情节和人物的符号作用。在斌哥所处的江湖文化中，关羽既承担了道德约束者的身份，也在某些时刻成为评判标准的存在，成为“江湖”上每一位江湖儿女的道德信仰的具象化物体。而在画面转到描绘旧时代江湖模样的时候，关羽的形象还是作为中华传统文化和传统道德中所独有的文化符号存在，这也充分印证了导演所倾向的表达对象无疑是在中华文化中陶冶出来的中国观众。除了这些代表中华传统的文化符号，另外一些本土符号的呈现则来自影片所说的特殊年代。影片中一个典型的旧时男性的代表，即女主人公巧巧的父亲，他在废弃的工厂中拿起大喇叭广播，抱怨领导的各种不作为和恶劣行径，与之对应的却是群众的集体冷漠。父亲这样激烈的行为，在巧巧这一代人看来，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实际意义和作用。这种用大喇叭广播来宣传动员的行为符号的价值，是只有经历过集体时代的父辈才能够认识并直至今日还能认可的，而对当时的年轻一辈而言，大喇叭广播只是集体时代留下来的众多符号之一，是父辈时代留下的无关痛痒的回响。贾樟柯导演的电影热衷于加入流行文化元素和符号。以其早期作品中的流行音乐为例，在电影作品任逍遥里便运用了许多港台流行乐曲。而导演使用流行音乐，并非仅仅出于对其作为音乐音响的功能性考虑，而是借用流行歌曲这一元素再现电影作品的独特年代感，以此将观者拉进其所讲述的时代当中。除了赋予作品以独特的属性和标签以外，这样的音乐元素在揭示时代特征和表现时代主题方面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在江湖儿女的前半部分，镜头画面的背后首先响起了 20 世纪 80 年代著名歌手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她的声音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那个年代的声音特征。除了歌曲本身契合了主人公巧巧、斌哥等人的内心状态之外，这首歌还有另一重身份香港电影喋血双雄的主题曲。在此刻，江湖儿女与喋血双雄两部电影在人物情感和关系的发展层面构成了一种互文，暗喻着片中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和情感变化。思绪切回到影片的现实世界中，他们坐在灯光昏暗的录像厅，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电视上播放的香港动作片，漆黑中交错流动的光影与音乐的象征作用一起，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镜头和影视效果。导演对流行音乐和流行电影的运用，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投射画中画里的枪战片的“江湖”是一种理想化的、夸张化的江湖存在，而经典谍战片中不贴近普罗大众的江湖中所表现的，恰恰是画外正在观看的观众们所期待的理想状态，这既是影片中的“江湖”和现实生活中的“江湖儿女”所崇拜和敬仰的，亦是他们所无法真正达到的存在。80 年代的流行音乐在影片中缓缓响起时，38 影视制作VIDEO PRODUCTION对电影中的人物角色和画面外的观众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于导演而言，这样的音乐，是旧江湖的余响。蕴含女性主义力量的人物塑造贾樟柯用细如流水的镜头语言，道出自然的生活秩序，让观众看到流动的生活的同时更被一位隐忍于江湖的女侠形象所吸引。此外，导演还运用了许多戏剧张力强、带有戏谑气氛的场景剧情来更加真实立体地塑造人物形象。镜头以第一人称视角的平行的镜头角度，跟随女主人公巧巧游走在电影场景中。镜头切到霓虹灯照映下的 KTV 场所，灯红酒绿之下，平缓的镜头节奏也转换为节奏较快的运动镜头，跟随巧巧伴着富有律动的音乐舞动摇摆的身姿。这一场所也象征着充满动荡和诱惑的江湖，女主人公虽身处其中却没有真正领悟到其中现实的规律。在中期的适应和蜕变的段落中，导演运用充满矛盾冲突的剧情发展，以及女主人公因时而变的情感变化和自我认知，成功塑造出一位区别于往时的真正的“江湖女侠”形象。这时的巧巧不再是道听途说的江湖人形象，而是在时过境迁的逆流中不断成长的形象。最后，兜兜转转与男主人公重逢，巧巧与对方的和解，也是对自己过去的和解，巧巧的人物弧光自此得到了无限延伸。女主人公艰难的成长历程也体现出导演一以贯之的价值理念和创作风格对处于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的关注，和对边缘小人物的情感和需求的表达。影片当中还穿插了广阔视角的远景和表现人物角色渺小的俯拍镜头，例如巧巧在刚出狱与现实社会脱节的时期，面对接踵而至的人群不知所措，在人潮中被动小心地前进，意在展现时代飞速发展变迁下小人物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艰难前进向好的局面。在贾樟柯一众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当中，江湖儿女是一封罕见的导演写给所有中国女性的情书贾樟柯导演认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对男性群体有反思和反省的部分。影片当中也运用了不少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和叙事手法来弱化所谓江湖上男性角色的存在和表现。故事中，时代变迁下的男性角色更多关注的还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就，而忽略了很多最本质的东西，而女性角色则在坚守着情感与情义层面的需求。巧巧与斌哥正式分开后，男女主人公的表现截然不同，巧巧充分诠释了“情断义不决”的深刻含义，侧面呈现了人道主义关怀的强大力量。江湖儿女以开放式结局作为故事的收尾，于片中人物角色而言，他们将秉持江湖道义继续闯荡；于导演和观众而言，是将江湖归还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行走于自己的江湖。江湖儿女是贾樟柯在以往作品的基础上所作出的新的突破，他在广阔的时间空间跨度下继续观察社会现实，再以自己的文学底蕴、所见所闻和独树一帜的讲述方式，将独属于中国现实和中国大众的画卷在观者的眼前徐徐展开。结语徐克在任我行中道出“有人就有江湖”“你永远无法退出江湖”的真谛。在当代影视剧的创作中，江湖也早已不是以往刻板印象中的武力对抗、恩怨情仇的存在，它可以是武林外传中小镇上的小人物之间的平凡烟火，甚至以喜剧、情景剧的形式来演绎江湖道义，在朴实的欢笑与眼泪中与观众一同成长。此番贾樟柯的江湖，跨越十七年的光阴，掠过不同的地域，关注着一群人的境遇和情感。这无关武侠，关乎的是最真实动人的情义、最拨动心弦的现实，他让观众看到了一个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普世江湖。经过高温燃烧，火山灰应该是最干净的东西；历经江湖考验，侠义隐忍应该是最珍贵的情义。贾樟柯创作的魅力，就在于他对类型片的坚守。他坚持呈现的是时代变迁的潮起潮落，给普通大众和边缘人物带来的是无上的精神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