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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记忆
——高昌古城、驼铃和都它尔
逝去的日子隐在记忆深处,记忆的影像日渐模糊。在闲淡无聊的时刻,翻出相册,于是翻出隐藏的记忆,几盏相片,成为我高昌之行的凭籍。存在过的,那怕再无处找寻,都确实存在过,就像高昌古城。
晨曦下的高昌
由于害怕太阳烤晒,我们一行选择早起。当我们到达高昌古城的时候,古城正从暗影中醒来。游人不多。我们面前停着几辆马车。听说要走不少的路,我们就听从导游的建议,上了一辆马车;八个人,分坐在马车两侧;赶车的是个有着红酱色窄脸深眼窝尖鼻子的新疆汉子,约莫六十多岁,穿着白衬衫,头上带着颜色鲜颜的绿色小帽。老人手里的马鞭轻轻一扬,马车便不紧不慢地上路。随着马蹄轻敲土地的得得声,我们开始了古城高昌的游览。
太阳还没有出来,空旷的古城笼罩在曙色中。天空辽远空阔,蓝如缎的背景下几朵晴云缥缈;天空下的古城是长焦广角的大镜头,马车缓慢的行进就像镜头将古城的景色慢慢推进。远远地,残墙断壁静穆在晨曦的天光下。
如果没有市声的喧嚣,只有自然的安宁,人的心里一定祥和得多。走在高昌古城的土路上的那个时刻,我的心情就是这样。马车走的是一条泥沙的土路,偶尔见到骡马的粪便;不时有风从脚下或迎面吹过来,使我有清晨在乡下土路上行走的感觉;空气清新,人清爽而愉快。我们走过远古的街道、庭院或者房子,我仔细地辨认着——房屋,街道,院墙,城墙,但这模糊的轮廓,我很难分得清这老去的城市的遗迹。
维族人称高昌古城为“亦都护城”,有“王城”的意思。它是过去高昌王国的都城,它位于今天的吐鲁番市东面四十多公里的三堡乡。吐鲁番在古代称高昌,这个名字从公元前一世纪(汉代)始建高昌壁开始,汉代魏晋的戍卫校尉就驻扎于此。而后历经前凉高昌郡郡制,高昌王国都城,直到公元十三世纪毁于元末的战火。古城高昌存在过一千三百多年。
马车在一个看似广场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块地方象古罗马的壁画,从这里的残堞到那边的断墙,少说百十米的距离。踩着暗红色的泥砖地,绕着残墙断壁,我想像着古城昔日的繁华,感受着古城今日的沧桑。一座历时一千三百多年的高昌古国的都城,古城里曾生活过多少人呢?有英雄,有传奇,有多少欢乐和悲伤?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昔日的繁华繁盛在哪里呢?
少女与驼铃
在路上,随着马儿跑动,清脆的铃声响起来,那是一些挂在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来的声音。沙漠驼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反正就这样称呼这铃铛和铃声。这里虽然是大漠深处,但铃铛却是挂在马的脖子上。在门口的时候,我见到几个维族小姑娘,手里拎着一串串的铃铛在向游人叫卖。半路,一个卖铃铛的小姑娘上了我们的马车。小姑娘和车把式熟悉,他们用维语交谈,我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我打量着这豆蔻年华的姑娘,一条红布裤子,一件黑布上衣,系一条三角白沙巾,高鼻梁,大眼睛,肤色较深但却健康光泽,文静中略含腼腆,非常可爱!没多久,维族小姑娘手里的铃铛便一串串地到了我们一行中的小姑娘手里,三个小女孩,一人买了两串铃铛。摇着铃铛,小女孩开心,小女孩的父亲看着可爱的维族女孩意犹未尽,向自家姑娘建议和维族的小女孩交朋友,几个小姑娘,纷纷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随身的纸笔,与维族小女孩互换地址,小姑娘叽叽喳喳,几张小脸上都显得异常兴奋。维族小姑娘艰难地用普通话与我们的小女孩交流,听起来就象电视电影上看到听到的外国人讲普通话一样,维族小女孩的普通话差些,但却能用中文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大人们赶紧为她们立此存照。看着她们,我在描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灿烂如花的几张脸,她们如浮萍相聚,在曾经繁华而今不再的土地上,然后分手,后来——
都它尔与新疆舞
有欢快的音乐声传来。我寻声而去,在一堵断墙的墙根下,泥砖地上铺着条毛毯,两个戴着鲜艳的绿帽子的维族汉子盘腿坐在毛毯上,酱红色脸的两个阿凡提。阿凡提的怀里抱着乐器——都它尔,欢快的音乐声就从维族汉子的手里发出。两个汉子的身后,站着一胖一瘦两个小女孩,正和着音乐的节拍摇晃着脖子,转动着眼睛,做着新疆舞最经典的动作。还在汽车上的时候,新疆导游向我们诠释新疆舞那几个经典动作的含义,她说:那左右摆手的动作的意思是:当多情的男孩敲着手鼓单腿下跪向心爱的姑娘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的时候,矜持的姑娘左一摆手,那意思是说“我左也不愿意”,右一摆手,说“我右也不愿意”,再一回身,那意思是“我还是不愿意”,无奈之下,男孩只好怅然后退,看到男孩要走,姑娘急了,于是就有了向左向右摇脖子的动作,意思是说“你走你走,你走我就死给你看”(吊脖子),看着两个小女孩的动作,想起导游的诠释,我不禁微笑。
当我将十元钱放在毯子上的时候,两个维族汉子对我笑着。有时候,交流并不需要语言。我在汉子中间坐了下来。一个汉子将一顶新疆小帽子套在我的头上,那是一顶《书剑恩仇录》里的霍青桐式的帽子,红色镶着金边,有着一根竖起来的白羽毛 。我的同行拿起了照相机,我于是成了这表演小团体中快乐的一员。
太阳慢慢地升高了,此时的高昌古城,就象一个硕大的蒸炉,尽管我们撑开了遮阳伞,但灼热还是向我们扑过来。我环视着,高昌,这座座落在吐鲁番盆地荒漠中的火焰山下、古丝绸之路上的历史名城,在千年风沙、日月的侵袭刨剥下,正从自然大千中慢慢化去。古丝绸之路上的无尽繁华,到哪里寻觅呢?
要离开了,导游在远处高举着旗子召唤。我们在高昌古城的游览就持续那么两个多小时。我们的来去不会在古城里留下任何的痕迹,就象这拂面而去的风。亲爱的朋友啊,当我的文字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你,想起我们相聚的片刻时光,温存和快乐,失望和忧伤,无论我怎么想将它珍藏,我想都将徒劳。不须执着,高昌古城独立世上千年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成为一处无处找寻的遗迹?那刻在心上的印记又怎么能不随时间的流失而风化掉呢?
不再悲伤!
假如有一天,文字无以持续,成为没有灵性的对白。就将钢笔削切成片,寻条无风的小溪,尽力将之抛掷,让流水带走。
假如有一天,情爱不堪负荷,成为无所归依的狂想。就将祝语燃烧成灰,找个有水的山峦,轻轻将它抛洒,让山风送去。
天空依旧湛蓝。云白,风柔。偶有飞鸟掠过,抛下轻微翼声,从容遁去。像一道划得太高的音节,响彻心房。旋又像落得太低的音符,猛然一沉。将这和谐画面,带入一种深深孤独的错误里。
我在错误中寻求破茧,在参悟里探索升华。有人说文字是线性的,不论写作还是阅读,都是无法逾越的障碍。即使是线性的,一如用棒针织毛线衣,虽然线是一样,织出来的毛衣却各自不同。所以每篇文章,无论你多努力,多细心,还是会出现一些读者所不喜欢的字眼。这是无可避免的悲哀。当然,一个人的文字,即使是文学大师,也未必能讨好所有的观众。感觉上的失误,理解上的偏差,心灵上的共鸣,有得有失。有时候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却未必是卖座的文章。一路写来,才知道文章确是为读懂之人而写。仅此而已。至于文笔,至于艺术,至于思想,无从定义。
走在文学的道路上,注定是孤独的。没有孤独就没有美,没有美的秩序就没有美的传承。《原道》有言:“文之为德”。文德有三:一是形文;二是声文;三是情文。写手也好、作家也好、文学家也好,除了信仰之外,重要的还是要看动机。写文章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掌声?功名?利禄?
文学是翅膀,可以帮助我们鸟瞰世界;可是麻雀也有,看到的却是支撑起来簸箕下的小米粒。所以我们在主观上为自己划圆的时候,还是要平和。
对于文学的理解,我倒并非妄自菲薄,实是学识有限。但我一直发愿要做一个有思想,有文化,有抱负的人。于是行走在这条跌绊坎坷,泥泞曲折的文学道路上。
如果说文学是一片沼泽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好象走进泥泞之地,或象陷入流沙之中,愈走愈荒凉,愈来愈深陷,使我非常的疲倦和困惑。有时候生意场的朋友总会问我:“写文章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莫非你宁愿放弃宝贵的时间,就这样走下去?”我总是笑而不答。
忘记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已成了背上有着满满行囊,却又懒得跟谁解释的人了。是种漂流过久的慵倦。
一般人很难理解,尤其在商人的眼里。时间于我们而言,就是金钱,也是事业的生命线,因为一旦不小心,也许会令你遗憾终生。事业如舟。而商人,正如船上的舵手,操控着船的方向。稍微失神,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所以商人经常会有精疲力尽的感觉。文学也雷同。从事文学创作也是如沧海行舟。而笔,正是那控制方向的轮盘,让你时刻把握着方向。是喜是忧?是议论是劝戒?又或是感悟?都于笔下流淌,泛成汪洋之中的点点波澜。
文学仿佛是一片汪洋,再善游的人也游不出水中。人纵使能相忘于江湖,文学是比江湖还大的。而在我精彩的文学道路上,支持我的最大力量,是我的文友们。他们牵引着我,仿佛在泥泞中给我一根棍棒,在流沙中给我一条绳索。让我充满希望和力量。
文化是人类的精神食粮。我们也许会迷茫,我们也许会衰老,人生中也许会充满困局。但我们不怕。千里马奔累了,也只能在路边苟延残喘;青鸟飞倦了,也只好在枝桠上无助的哀鸣。但人类不同,因为文火,所以不老。
走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会碰到许多困 苦,许多波 折。在岁月的拖 磨里,我们仿佛置身于巨浪之中,随波逐流,在浪滔中载浮载沉,虽然紧紧抱住生命的浮木,却没有一丝办 法抵 抗汹 涌的波澜。所以我们才需要有信仰,才需要改变,需要升 华,需要在精神上构 筑 起钢铁意志,与无常的命运搏斗。
一个常常思考的人,会在生活中得到许多可贵的经验教训。可以使自己清醒,如果他再将之附注文字,就可以使看的人也清醒。只有忠于思想的人,才可以使心理得到均衡,才能体会到做人的质量和重量,才能悟到人间的真、善、美。
有人说命运是可信的东西,但也不是牢不可破的。我赞同这种理解。人确实就好象被命运布下棋局。走在内置等分时间仪器的棋盘上,我们正如那兵与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时光分秒间流逝,无法回头,无法捕捉。所以我们需要用笔,用文字,去破解命运,去许下那些美好的祝愿,留下那些后世传诵的字句。
2003,是一个流星雨的年岁。流年总是不利。伊拉克战争硝烟仍未消散,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纷争仍在继续,张国荣、罗文、柯受良、梅艳芳这几位优秀的杰出人物,又仓促的将人们拒绝在他们的故事之外,从此天人两隔,永不相见。令人如何不扼腕痛惜?流泪祝福?如果说天堂是真实存在的,使我深信这些卓越不群的人,已占据了天堂的一隅。
然人人不免一死,我们也不能例外。所以我认为我们更应该珍惜现在,趁还活着,趁还有泪可流,有笔可书,留下点文字。或多或少,或深或浅,或雅或俗,但终归是属于自己的。纵使他日也真的身埋荒野,夜枕青山了,我们还能从后人的解读中,找到一丝灵魂的慰祭。
学无止境,文学之路漫漫而空阔,我们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在彷徨中探求。我们向往高空,向往翱翔,但我们没有天使的翅膀,那么就用我们的文字,破茧成蝶,与天使为伍,展翅飞翔。天使只懂宽恕,只懂包容。也愿你我的文字,都能成为别人眼中的天使。
朋友们,因缘无常。也许我们没有相遇过,也许错过在某次命运的邂逅里。但因为我们有文火,所以我们能够聚在一起。那么,就让我们,一起燃烧吧!
有一种思想,也许叫做善良。
有一种善良,也许缘于宽容。
有一种宽容,也许称为博爱。
从容
以为看不见,以为听不到,以为曾经已然存在,即便谁的竹管,都不能换改那些滥情的调子。
我沉默,低首,然后失了听觉视觉功能。
是,我宁肯如此,也不要聆听一两段伤心的曲,凭空撒一把盐,在暗红的血痴,忍了含泪的疼痛。
可是,谁却要将我撕,让我在不停的拒绝里,违心地识人,看事,然后,为谁,流枉然的泪。
如若我真未逢,如若我真可弃,我便心安理得,敲打欢乐之句。
而我,便不能。
我遇过你,雪白的发,被黑的卡夹紧,耳后齐整的短。一张风霜掩埋的脸,终日,挂笑,不喜亦不恼,似那样的表情渐成习惯,对天、对地、对风、对雨、对人、对己,都含了恍惚的笑。便是未笑,亦是习惯的僵持的面貌。
表里应是幸福的天伦,你笑魇如菊,层层间有满的蕊轻绽,微风吹开,如潮般去,退到旁依的人脸上。
世间种种迹象告诉迟钝的我,男人,是最不可信之物,如瞬息之流光,似急促之闪电。
而你,要证明什么,与我?举案齐眉吗?还是相濡以沫?
七十年光阴看透,你的目何故迟缓,缓如鞭催杖呵下惊恐的雀,闪将来,退过去,不正视我水深火热的现实,惶惶。
我有亲爱如御寒的衣,包裹一季的忐忑,而未有一生托付的幸运,安抚惊慌失措的趔趄。
你知我的怯,却吝啬一分言语,如我般沉默寡言。
迎头对面,只轻言一句问候,肩伴肩歇,除尚好的天气,我不能再添一婉转。
便只有旁观,你与一生共伴之人,低的絮语,足的同挎,一分毫都相错无几的命运。
七十年已定的人生,以为就此到终老。
谁低哼慢慢地与你一起变老,旋律婉转,歌词感慨,极尽的铺陈教所有未爱尚爱未老近老的人动容。
无端落泪,为冗长的故事里那些感伤之事,亦为我摇摇欲坠的情感之塔,还有,不能如你般从容……
舍弃
此间的从容,是你甘舍了繁华红尘。摒弃所有走过的岁月,所有亲密无间的人事,甚至所有曾经许下的永生的誓言。
病痛的折磨,已彻底打倒那些坚强。
可是,爱呢?
我一直以为,拥有真爱,所有的不幸将被震吓,它们便蹑手蹑脚低眉曲眼逃将过去,谁料它绕道而行,垮栏逾越,强占一席皮囊。
而你行色倥偬,却又泰然自若。
造仙风道骨于己,戒所有红尘之繁文缛节,落了眼帘,端坐。
心开花一朵,头顶天一个。
便如蒲公英,散落,而不收敛。
暮色如袍。你洒然。
小辈已不惑,晚辈亦自理,便是屈死千万次,疼的应是那风雨相携四十余的伴。
而告别时分,你的手伸向所有由自己抚养成人的他们,安慰一双双熬红的眼目,你说自己是随了风去的,未有半毫分的遗憾与缱绻,如若侥幸入了天堂,将祷尽终生虔诚之言,求得他们安康幸福。
回头,倒深看这个头并头,肩挨肩,同舟共济四十余年的他,青攫的瘦脸,雪白的须发,恐慌地看你步步后退,茎脉纵横的手掌,不压你额,不扶你手,甚至未进你身,只相握一处,较量。
你微微笑,扭转头,看窗外,白鸽翩翩,蓝天朗朗。
世间之事,谁能穿透,唯你解语。
即便再恩爱,即便再难舍,即便他曾说过为你去死,也只是绽放在年轻的花颜里,而岁月,不曾允,谁的花期,可以震颤,到生生世世。
隔天地樊篱,谁的思念如故 ?
便只合,长相忆,在梦中,醒来魂梦不相通。
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巴巴等了下句,要一回天衣无缝。
枯竭
掩埋往昔,掩埋今生。
你薄如纸张的身,于一夜徐徐消逝,你抛杳杳烟尘如弃随手之物。
走,便无牵无挂,连身上都换了薄衫,头都懒得回,且奔了向前。
儿女的念,都是口头上的说教,自己无觉,广播于旁人,提起幻化成怀念。
世间离情,便尽相同。或嚎淘,或默哀,当下痛失,经年不再。只你忘忘未曾料,光阴仅度几个圆月,便目瞪口呆。
曾经的亲爱,高瘦的身躯,擎长的臂间,一双手若隐若现。
好事者口里,传播着钟钟掩人耳目的诡笑。
儿女们倒沉默,早晚无人,才访父名之槛,出门,鱼般躲于阴影,低头,匆匆而去。
七十之古稀,身尚朗,讨一房新妻也不足怪,照料起居,闲时拉话,儿女都不曾激言反驳,只这时间,有几分紧促,以为迫不及待只为你的故去方可成全的圆满。
我便一日日沉重。你不是不可知,亦不是不能知,你立于方外,幕幕清晰。
莫不成,你闭了眼睑,闭了心门,截了所有的路,不闻,不问,不哭,不笑。
你曾经的好,曾经的美,曾经的爱慕,因你的毅然决然而被遗忘。只撂得一框僵持,被置于角落,定在旁人的欢颜笑语中,轧了心,成安稳。
黄土陇头,白骨尚新。绿纱蓬窗,帐卧鸳鸯。
用不了谁再去诠释,我们绕道而行,选择逃离。从一纵篱笆到另一纵篱笆,从一弯沟壑到另一弯沟壑,从荆棘到窄路……
我还是明了,你的疏离,与含笑归去,选释然之色,护已灭凡心,纵有伤口,不明自明,纵有眼泪,不过面目,便只合,苏醒的夜里,窥测我沉睡的秘密,之后,枯竭。
琉璃
我有亲爱,每日交颈而眠,十指纠缠。醉时喃喃,谁都割舍不断的绵缠。醒时清凉相对,除一席丰腴之皮囊,谁亲谁的丑陋,谁受谁的缺点,谁,爱谁,斤斤计较的私心,谁守的住漫漫云开之路,谁解谁的天堂之约。
锅碗之间,便顿生沉默,多少稀嘘之声,渐化无动于衷。
曼歌一曲,叹的是他人命运浮沉。
我如若真不知,定不会报了消沉之态,从你至我,从爱至无谓。
阴阳,本隔着山水,是那些世俗与习惯将二合一,逐起夫妻之名。
而夫妻,本也同林之鸟,风平浪静,蜜语甜言,足时共足,欢时同欢。黑云压顶,便各自逃窜,出了密林,谁识谁的明天。
薄翅沉沉,岁月森森,月染就微尘,便舍弃浅紫粉红。
我自晴朗示人,婉言之好,恼人之态,还有那丑陋之色,随了风飞,抛却。
你要识的我,我定不会扭捏,亦不曾恼怒。
我要释尽今世的繁,连岁载都不用扳指尽数,只要以我之虔诚,换来年一二。
恰如那琉璃,透酽光,着明身,将心思纤毫毕现,只为,做透明之人,再不用虚假掩盖,我伤,自伤,我痛,自痛,我碎,自碎,就算血流成河,有我琉璃之心,也见光明。
书外的碎语
一
五月的天,太阳尚温情脉脉,偶有微风,正是晒书的良辰吉日。
找出钥匙,探向许久不曾开启的门,推开,接下的便是一眼的尘埃。
曾经梦寐以求的书房,早已褪尽了想象中的旖丽,全无红袖添香的雅致。
纸箱里装的,架子上堆的,2吨书码在那里,整齐的、杂乱的,重重叠叠,确是与仓库无异。
还有两麻袋书一直无处安身,它们体力不支地歪倒在一边,看着我叹气,我瞅着它们也愁。心情愉悦的时候,它们是我的骄傲;阴郁的日子,它们就是一个笑话。
夏商周,秦皇汉武,三国两晋南北朝,几千年的物换星移,沧桑变幻,在纸上都有着相似的、换汤不换药的脸孔。眼睛看疼了,心也看老了。
所以,平常的日子里,绝口不提。三三两两地坐下来,摸几圈东西南北风,聊一些蜚短流长的闲言碎语,使自己看起来也是跌落红尘的庸人。
掩了门,才敢褪下一身有款有样的包装,躺在注满冷水的大塑料澡盆里,一页一页地看《闲情偶寄》。
用一段废弃的树枝做一扇梅窗;或者用一根红绳,打出各式各样解也解不开的结。中国人的才情在这些枝枝叶叶上倒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渔是一个例外。
旧式的文人,如何地旷达,依旧摆脱不了修身齐家平天下,做不了官,入不了世,也要在纸上过一把瘾,世事于他们,仿佛是一本万事皆通的书。
皇帝老儿倘若心情好,也会放低姿态,做出一付礼贤下士的模样。高高在上的皇帝,要他永远垂着头维持着这一种姿势,想都别想,时间长了你都会累呀,怪不得人家要焚书要坑儒,是我们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进退,总以为凭一腔热忱几句口号,便可以指点江山,左右帝王将相。明智如唐太宗,也忍不住恼羞成怒地咆哮——哪天非杀了魏征这乡巴佬!
都说人生忧患识字始,那么知识越多越反动也一定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了,我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女子,我的头发很长,暂时还没有剪短的打算,所以应该是无所谓笑话,无所谓骄傲。
还是自己看不开!
二
将本求利,哪儿的银子好挣就往哪儿奔,这些年常常搬家,像吉普赛人一样四处流浪,偏偏又独缺了一辆可以信步游走的大蓬车,以及一顶可拆卸能组装的帐篷。
一无所长,却自以为懂书,所以我选择了在城市的大专院校附近开书店。所到之处才子才女云集,在他们的眼里,我无异于菜市场的小贩、利欲熏心的商人,是另一类人。
喜欢看一些什么书?顾客常常打探拿着计算器数钱的老板。
我淡淡而笑,这样的话听多了,也会有疲倦的时候,便以慵懒的语调说什么书都看。
那人就笑了,仿佛洞悉说什么书都看的人,十有八九是什么书都不看。
“我念《大家》里的一段,看你知不知道是谁写的”
我赶紧叫停,认输。
忽然兴起时,才语露锋芒。天上人间,古往今来,一个巧问,一个妙答,相映成趣,亦是店中一景。
生意渐渐便好了起来。
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在十多年前并不红火,《艺术的哲学》也少有人问津。卖书生涯中,钱赚得最痛快最红火的记忆屈指可数,《废都》是最令人难忘的。
填补那部大作中的××,我用了一整晚的时间,第二天就将最后一本卖回了12元,这本书我没有收藏。
进货的时候,多凭一己私好,总是先挑自己想看的书,然后才考虑市场及读者的味口。自己喜欢的书,也舍不得卖尽,都要给自己留一本。
开店卖书的人,却常常对人说:这书是不卖的。
不卖摆在架上做什么?买书的人既气又笑,反唇相讥。
我只能责怪自己的疏忽,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嘴里尽管是低声下气的,对书,却决不割舍。
在同行之间,这是他们的笑谈。而对于我隔三差五地跑到他们的店里去买书,更是满心的猜疑不解。
十年的书店经营,我算不上一个成功的商人,钱赚得不多,书赚了不少。
三
每换一个地方,书就要丢失一些,损坏几本,让人看了,感同身受的一阵阵地疼。
记得当初搬家的时候,货车司机怨声载道,声称2吨书会把汽车的底盘压断。我无可奈何,只得另掏六十元人民币再加一辆车。
将2吨书打包,我买了20条麻袋还不够,几天前就一个人分门别类地打包。一边包,一边随手翻着看。
翻开扉页,重温自己曾经留下的只言片语,再往下看看字后的年月日,心间涌动的便是岁月的痕迹。常常便不由自主地坐在书堆之中,一页一页地回顾那些久违的文字。
这样忙了几天,还只是动了书山之一角。弟弟见了,即刻叫了三位拉板车的大老爷们来帮忙。刚开始,我还站在一旁叮嘱他们别装混了,最后也由不得我了,只求他们装完就成。他们装了一上午,才好不容易上了车。
等车停到新居的楼下,搬家公司的5个小伙子一齐望着高高的七楼挪不动步。
家在七楼,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我只能一层一层地把钱加上去,把冰水一杯一杯地端出来,聊作弥补。
正值七月酷暑,坐着不动已是热汗涔涔。5个小伙身材都不高,都是单薄精瘦的样子,几百斤重的麻袋扛在肩上,一级一级台阶地上,看得人心惊咋舌。
人人气喘吁吁,个个挥汗如雨,灰尘和着汗水,淌在光溜溜的脊梁上,已是泥浆。
冰镇的西瓜切开,还没说话,就有几只手同时伸过来。
一人二块,我大声地提醒,顺手将最大的两瓣递给站在远处的“小孩”。
“小孩”看上去20岁刚出头,青涩的稚气尚未从脸上褪尽。见我递过去,他擦一把汗,腼腆地说一块就够。
几次三番地推脱,我烦了,提高嗓子嚷了一句,“小孩”才咬着嘴唇接了过去。
他大口大口地埋头啃,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笑道:“慢慢吃,让他们多扛两趟再下去。”他便从西瓜里把头抬起来,望着我笑了,眼睛清清地亮。
四
四壁的书,也顾不得分类了,胡乱码到天花板,就算了了一桩头痛的事。
当我把常用的书移进卧室,便知,卧室才是书房,而真正的书房,只是码书的仓库。
晒书是文人的雅好,自古就有。想当年王羲之东床坦腹,美其名曰:晒书。遂成就了一段“东床快婿”的千古佳话。
对于我,却不过是件不得不做的工作,与风雅无关。
搬出一部分,一本本地摊开,上下几千年便尽收眼底。清风翻书,即可吹落许多历史的灰尘,又可省了我许多的麻烦。
跨过《美国的历史进程》,来到《一个人的小屋》,拿起一本《爱经》,用细细的砂纸轻轻打磨书脊的霉点和污迹。
欣赏过马克。吐温《百万英镑》的犀利,再看他这本小册子,唇边不觉会浮上一缕温柔的笑影,这一刻,他不是文学大师,我不是读者,有的只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以一个男人的立场,他的话自是金玉良言,我心领神会,却还是拈尽寒枝不肯栖。
小学三年级的读书摘录还在,厚厚的一大本,歪歪斜斜的字里行间,尽显炽热的虔诚。
其实,对于书的痴迷,还可以追溯到更早。
六七岁时的《高玉宝》和《艳阳天》,是最初的一扇窗,我看见了另外一个更广阔丰富的世界;而《王贵与李香香》的叙事长诗,让我感知到了男女情事的温馨动人和美好。
不知不觉中,白纸黑字早已在心上筑起了一座城,我常常想弃城而去,做一个视夫为天的小女子,成天洗熨烹调,未必不比现在快乐。
只是,那样平凡的幸福,却需要我放弃此刻拥有的幸福才能获取。
因为,每个人的手掌心里,都只能把握一种幸福,如果要多了,老天便会收回。
现在,我很幸福。
我还想把自己现在的幸福与人分享,我不要放弃,我不愿交换。
我是贪心的女子,倔强地向老天要,他给,我感恩;他拒绝,我不怨。
《浮生六记》之后,我把自己续写成新的一页,关于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痴嗔怨恨,我的脚丫已经走过,它明白我幸福的方向。
暗香盈袖菊之韵
兰既春敷,菊又秋荣。芳熏百草,色艳群英。孰是芳质,在幽愈馨。这是晋·王淑之在《兰确铭》中对于菊花的颂词。自古到今,文人骚客乃至仁人志士,无不对秋之菊寄情抒怀,咏唱不绝。爱菊、赏菊、颂菊……源于菊之风韵、菊之气节。
秋风寒露,草木萧条,百卉凋零。而在农舍乡野之地,秋菊傲放于秋露冬霜之中。好一派“正直浑厚之气,清逸冲穆之光,自昭彰而不容掩。”(明·贾如鲁《爱菊花》)。春有桃红柳绿、夏有荷花芳菲、秋有菊韵桂香、冬有梅花灿烂。大自然之美,非笔墨所能尽述。天地有大美而无言。正如这凌寒怒放的菊花,不羡皇家园林、不慕新春争艳,独自绽放在秋天的原野上,芬芳着落寞黯淡的时光。
记得那一年晚秋,我与三、两好友驱车来到曾被列入世界吉尼斯名录的“田野菊海”。“田野菊海”是浙江桐乡的一大景观,是秋季赏菊的好去处。作为“杭白菊”发源地的“中国杭白菊之乡”,菊花在运河两岸的田陇畦亩到处可见。而置身于这世界上最大的菊海之中,便觉馥郁扑鼻、心旷神怡;但见繁花似雪、一望无际。身边不时有一袭蓝印花布服饰的江南女子,穿行在菊海田垅间,容颜姝丽、青春洋溢,莫非这是传说中的“菊花仙子”?“菊花仙子”的故事在运河两岸脍炙人口,流传至今。在民间传说中,运河之畔的穷苦孩子阿牛为了治愈母亲的眼疾,一边给财主打工、一边开荒种菜,以换得钱财为母亲求医问药。阿牛一片孝心,虽未能使母亲双目复明,却感动了天上的菊花仙子。她托梦让阿牛在九月九重阳节这天去长满野草的天荒荡找来一株白菊花,每日以这花儿煎了汤给母亲服用。果然,到了第七天,阿牛母亲重见天日。
这江南佳卉杭白菊,百年来芳名远播,与杭州“龙井茶”共享佳誉,我以为不仅仅是因为集观赏、饮用、药疗为一体,更重要的是深厚的文化蕴含。“菊花仙子”的美丽而又善良、助贫扶弱而不求报偿,正是体现了运河儿女纯朴、高尚的品质。
因而,充满魅力的菊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传统文化。直把秋菊作知已,满腔情怀惟花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如此赞叹:“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不失气节、乃为人杰。花亦如此,何况人乎?黄巢的《题菊花》借花言志:“飒飒西风满院裁,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从中可见这个农民起义领袖的雄心壮志以及对菊花的偏爱之心。幸好黄巢没有做成分管春天的天神青帝,如果真的让菊花与桃花一起在春天争艳,这菊花便尽失气韵了。李清照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词人,“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幽怨伤感、凄清寂寥是李清照诗词的美学特色,纵是面对傲霜怒放的菊花,也只是一怀愁绪无处诉说。然而,在陈毅元帅的《秋菊》中,我则看到了另一种情怀:“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那是一个革命家的乐观主义精神。
散淡地徜徉于银浪翻滚的菊海中,直觉天地之气贯注心胸,神清意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便渐渐散逸开来。红尘俗世的喧嚣远去了,让心灵重拾淡泊与宁静。带一身芬芳回归,居室亦暗香浮动。于灯下读书之时,冲饮一壶菊花茶,其色淡雅清澈、其味清香四溢,温婉清雅,仿如红袖添香,实是人间至境。这份幽香,必是要弥漫于这晚秋的清梦罢?
江南秋梦,菊韵花语。
在水为莲,在陆为菊
莲在江南
莲在江南,犹如菊开东篱,是一种遥远的妩媚。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人生最幸采莲人。乘一叶扁舟,载一船清香,携一帆柔风,低眉抬眼之间,望不尽白云碧水、绿叶红莲。此花端合在瑶池,人间能得几回现?惟有江南,惟有水光潋滟的江南烟雨空蒙的江南,才能滋养出这般绝世的红颜。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留残荷听秋声。
站在北方的池塘边遥望江南,那该是十分荷叶五分花的清丽意境吧。叶是粉墙黛瓦,花是款步而行明明朗朗的江南女子。所有的江南女子都叫莲花。莲花在青山上采茶,莲花在碧水边浣衣,莲花在园林里扑蝶。她们的清眸如水她们的黛眉如烟。她们有的叫小荷,有的叫芙蓉,有的叫菡萏,腰肢轻摆,袅袅娜娜娉娉婷婷在水乡江南,她们都是朵朵含笑出水的莲。
徜徉在诗词歌赋的古典里,很古色古香地触摸莲花,我阅读的手指如呼吸梳过美女的云鬓,是一种麻酥酥绵软软微颤颤的感觉,眼睛被一些些嫩藕鲜荷润泽着,不由得湿润润亮闪闪清澈澈了。此刻,莲花就在我的掌心。楚腰纤细,莺歌宛转,吴娃双舞醉芙蓉。古典的莲花,简直就是一个美丽温柔娇艳的代名词。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古典的莲花,象征着端庄静美优雅高贵的东方神韵。少年会老,岁岁年年,莲花依然是最初的容颜,如初恋清纯依旧颜色不改。既然今生注定不是蛟龙,何不做游鱼一尾,去嬉戏莲叶间,摇落满天的星星成晨露,一开口就是一些莹澈的话语。池面风来波艳艳,波间露下叶田田。在水的透明中轻揽莲花的腰肢,再也不让多愁善感的姑娘撑着碧罗伞,独自在雨季里哀怨又彷徨,鱼是幸福的。在诗词的长河中,撑一支长篙,向莲花更花处漫溯,眼睛是快乐的。
北方杯水难以邀莲。江南多水,多以莲为芳名的女子,羞答答娇滴滴水灵灵在江南的夏天开放,默默又脉脉、幽幽又悠悠地飘着清香。选择夏天,去江南采莲,这于信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北方,是不是一种行为的背叛?我觉得在柔婉可人芳香醉人色彩迷人的莲花面前,勇敢地吐露真诚,是一种忠实生活回归自我从心灵出发抵达心灵的率真表现。爱写在诗笺上,却埋在面具里,到了中年,再去做个采莲人,却要跨过一座长长的廊桥。那是横亘在红尘与理想之间的一座奈何桥啊,等在季节里的容颜也只能如莲花般的开落,红衰翠减。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就在夏天,就在今年,打点心情,架起小船,去江南采莲。
秋天的东篱
过了小桥,便是东篱。东晋是一个沉闷干燥的季节,东篱是唯一的清新明丽的花园。
短短的小桥,这喧嚣和静谧之间,多么洗练的一根藤蔓。公元405年,诗人从容跨过小桥,跌入了清新迷人的农家田园。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诗人从世俗中拾起自己的身影,不惑之年,临风枝条,其叶却也沃若。
菊花的情人,酒的知己,幽居南山的耕者,荷锄挑担,出入于山海经和农事。那时诗还没有诞生,一条条质朴的垄沟是挺进秋天的队伍。说是躬耕垄亩,其实是诗人把自己种成了桑麻,日晒几回,雨淋几回,直到秋天,才和大豆们结伴回村。
青梅煮酒,已醉过夕阳的橘红,该采东篱的菊了。南山正深秋。黄花丝丝抱蕊,菊叶含翠摇风。诗人的宽松袖管里满是菊花,像一群归巢的鸟。就在诗人寻觅鸟声的不经意间,南山忽然进入了他的眼帘:山色空蒙而又淡远,热烈而又沉静,像人生的中年。青霭蒙蒙泊在山上,黄花灿灿尚在篱边。诗人的目光不由得随鸟们飞翔,从飞行的路线中,他忽然发现了答案,却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语言,只觉得天空的飞鸟是一个隐喻。鸟声关关,一种活泼的东西穿透诗人固守的恬静,在心为诗,落地为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陶渊明《饮酒二十五·其五》)。
今我不为乐,知有来岁不。在尘网之外,快乐堪摘,山色可饮。那一个傍晚,采菊的诗人真的醉了。夕餐秋菊之落英,是诗人们的洁癖。高大的屈子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一杯浓烈的夏日,一壶深秋的黄昏,朦胧了诗人的双眼,他的眼前只有金蕊和流霞。千菊如炬,照亮了东篱的秋天。
东篱是菊的领地,舒展着秋天最惬意的笑容。菊在杯中,是新熟的酒;菊在枝头,是飘舞的蝶。醉了的诗人随便卧进哪一朵花心里,都能酣睡到天明,再喧响的功名也唤不醒他。
这是后人永远也无法模仿的两个动作。躬耕垄亩,提供了物质食粮;菊采东篱,保证了精神给养。田园诗人陶渊明,创造的是中国文化人的一种至高理想。
时光的河
孩时,家住长江的一条支流边,日日听得最多的,除了不倦的涛声,便是船的启航声。
那是一条繁忙的河道。整日里,大大小小的轮船载着来自各地的货物,殷勤地喂哺我的小城。顺便把它吐出的多余的货资带出,运往各地。
因潮汛关系,闸门总是于子夜时分打开泄流。泊在河道里的船也得以拖着笨重的身躯,循着既定的方向,各奔前程。隆隆的启航声经久不息,我童年的梦便少了浑成,多了一些不安的、感伤的色彩。
因大小不同,载重各异,船的启航声也绝不雷同。那时,子夜无眠的我总是静静躺着,闭目凝神,替每一只嘶鸣的船儿断卦。
那启动迅急,轰响数声之后便渐行渐远的,必是年轻的精力旺盛的船。负载本不重,早倦了这小小港湾的单调,急于去探知前方未知的风景。于是以一声长嘶作为与两岸流景的告别,一路奔赴,将命运拱手交给滔滔的江水。
我只能在心里默祝它:好歹顺风而来,也要顺风而去。
那启航声低沉苍凉,鸣声迟疑喑哑的,必是久经了江湖风浪捶打的船。长年南来北往的奔波,已磨尽了锐气和梦幻。刚谋得半宿好梦来释放疲惫,子夜的启航又催开它昏花的老眼。前方的风浪不过是昨日的旧途,日复一日的奔波才是它不变的宿命。它长长的嘶鸣便带了叹息,仿佛隔岸伸来的布满皱纹的手,替我掖了被,又郁郁地对我耳语:我已无梦,我得去了。你的梦刚开始,不妨继续。
我便也带了伤感,再三地祝愿它,明日能得一宿好梦。
为船断卦,一直是我在暗夜里的秘密游戏。阵阵的轰鸣声中,我旁观着它们流浪的命运,体味着那些不属于我的悲悲喜喜。我不可理喻地深深迷恋于此。直到现在,我仍能时时走进那秘密,与泊在梦港深处的船对话。
那是我第一次只身离家求学。少年的我在第一个没有启航声的夜里醒来,死寂的陌生的子夜让我真正走进了流浪的凄惶。我只能无助地用泪水造江,梦港里的船终于一声长鸣,与我对话。
船说:“你又惊扰了半宿好梦!此时,你要我渡你往何方?”
我问:“可有一条水道,它通往我熟悉的梦土。在我想遁逃时,它是我安全的港湾?”
船说:“多年来我一直用流浪的呻吟来启悟你,谁知道你仍有一片土地不曾割舍!你可知江不留水,水不留影。昨日的桑田是今日的沧海,你的旧路已断于蔓草荒烟,哪里有你熟悉的梦土?昨日的相聚变成了今日的分离,故人的梦里没有为你留进出的门,你如何认取你的从前?逝者如斯!惟有流浪,才是你不变的梦土!”
我惶然无语,船却继续着它的絮叨。懵懂间我如闻天籁,居然被它絮叨得一夜好梦。
自此,在每个夜间与梦港之船的对话中,我终于彻底被船引诱,安心做了一个忘了前尘,又迷了旧路的不归者。
流年偷换,有多少事可与人言?多少年来,我总是用一次次的扬帆起航将自己推向未知。未知的天地能激活我所有的悲伤和抗争的细胞,让我有了真实的存在感。却本能地慌乱于停泊,哪个港湾能平息我内心的巨浪呢?
在一次次的启航声里,我永别了祖母,远离了父母,又最终丢失了故土。一系列轻重缓急的变化之后,在一个暗夜悄然回首,看见过去的我正立于船舷向我挥手,转眼就随远航的船儿去了。丢下的只是一个总是茫然无助的躯壳。我鬓边的一根白发也向我作证:她是永无归路的。
时光的河从来只设单向航道,有去无返。
而现实不会因为我的无归而放松对我的诘问。我拿什么为自己辩解?
只能背起行囊,伴着心中的启航声,再次远遁。
两岸的猿声如欢送,如挽歌。
少年时,曾与邻家小朋友登船戏耍。船家妇人总是在殷勤地打水冲洗光洁的甲板,船汉则在一旁理锚整帆。他们的孩子向我们尖声欢呼,连狗的脚步都带了水的自在。那时我又给自己造了一个梦:有没有一座可以漂流于水的房子,能够让我浪迹四海,而又风雨无忧?
如今我当然明白,人生来便注定与忧愁风雨结伴,背负了房子浪迹于树干的是蜗牛,人不可能有如许的时光消磨在躲避磨难的龟缩中。我的背上没有房子,我的肩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行囊:几卷书,数张纸,如此而已。我又何必筹谋归路?
可是在心里,我还是时时梦想着有那样的一幢房子,可以憩得下我不安的心。
我痛恨自己的矛盾。
那次,儿子从幼儿园新学了叠船的技术,回家便叠了满床的大大小小的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所有的关于船的幻梦,都不过是一只只纸船。
我无法依恃它们,来渡过那条忧愁的河。
于是我下了决心,不再造船,而改去寻苇,寻那枝载过达摩渡江的苇。
我想,它一定睡在大江的某个秘密水畔,等我。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
(一)
接电话的女人是他老婆。
“你是哪位?他不在,有事吗?需要我转达吗?”
“谢谢,不用了。”
我慌忙挂断电话。接电话的人会是他老婆,是我始料不及的。
接着拨了传呼上第二个陌生的号码,他岳父家的电话。
戏剧得要命。
★★★
其实,我和他是不认识的。如果不是妮妮。他和妮妮同校,但不同班,有着比八杆子打不着稍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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