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人性良知的悲歌_细读_我的叔叔于勒_代保明(1).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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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细读

一曲人性良知的悲歌

—细读《我的叔叔于勒》

筅代保明

（涪陵区第十四中学，重庆 408000）

摘要：莫泊桑经典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的主题，“揭露和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金钱关系”，多年来一直钳制着教师们的文本解读思维。文

章换了个角度，从意外的故事情节、童年的叙事视角、艺术的审美方式和“去蔽”触文心等四个方面细读文本，发现了这篇传世经典小说其他的解读主题。

关键词：语文教学 小说阅读 文本细读 《我的叔叔于勒》

莫泊桑的经典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入选中学语文教材多年，颇受广大师生喜爱。关于这篇经典小说的解读文章有很多，但雷同的也较多，类似于“揭

露和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金钱至上的社会制度”之类的说法已成主流解读。经典之所以能长期流传，就在于它能常读常新。换个角度重读这篇小说，仍然会有新的解读思路。

一、意外的故事情节，把人物打入非常轨道

孙绍振教授曾说，抒情文学往往把人物放在静止环境中，故而很难深入到情感的底层。叙事文学则不一样，它把人物放在动态中去表现。常见的做法就是设置情节，而情节的特点就是事变的偶然性。偶然性就是打破环境和心理的正常轨道，把人物打入非常轨道，迫使人的表层情感结构发生动荡，以考察人物心

理深层的奥秘①。

所谓“把人物打入非常轨道”，按照孙绍振教授所说的办法，共有三种。莫泊桑在《我的叔叔于勒》中，也是用这三种方法把人物打入非常轨道的。

一是利用“偶然事件”来打破情感结构的稳定状态，从而进入非常规的动荡状态。菲利普夫妇一家的生活尽管很拮据，但还比较稳定：他们每周日“都要衣冠整齐地到海边栈桥上去散步”；二姐也终于嫁出去了，并且二姐结婚后全家还到哲尔赛岛去游玩；全家人把改变一家命运的希望寄托在于勒身上，“父亲总要说他那句永不变更的话：‘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呀！’“”对于叔叔回国这桩十拿

九稳的事，大家还拟定了上千种计划，甚至计划到要用这位叔叔的钱置一所别墅”。全家人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于勒回国，对家庭的未来有了无限的向往。可就是哲尔赛岛之行，一次偶然事件，彻底打破了全家人情感结构的稳定状态。菲利普夫妇的内心情感剧烈动荡起来，之前说于勒是“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一

个有办法的人”，而一旦发现于勒仅是穷困的水手时，他们马上认为于勒是“贼”，是“流氓”。

二是使情感处于“极端”状态。文学家以一种生活的变故，迫使人物进入极端的、不正常的生活。因为人不达到某种极端，就不可能打破情感的稳定结构，以显示出复杂多面的心灵。把人的情感打入极端状态，主要表现为把人物打出环境和心理的常规。小说中菲利普夫妇一家的生活很拮据，尽管“父亲做着事，很晚才从办公室回来”，但“挣的钱不多”。尽管母亲“样样都要节省”，但也只是“刚刚够生活罢了”。因此，于勒成了“全家唯一的希望”。然而，“果然，十年之久，于勒叔叔没再来信”。这样的情节本来已经够极端了，但作者并未就此打住，而是推波助澜，把情节推向更高的层次。小说用一个突发事件—买牡蛎时恰好碰到了

又老又穷苦的于勒来推波助澜，使菲利普夫妇企盼

“高贵”和想通过于勒改变一家人命运的希望迅速土

崩瓦解。菲利普夫妇心灵表层结构的瓦解，让读者看

到了他们心灵深处的东西，也让这对夫妇的情感结构被逐步剥开，看到金钱至上让他们变得六亲不认的心

理深层。外部情境的步步紧逼，推动了内心世界的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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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逼近。

三是努力捕捉那些常态以外的“特殊情况”，发现

情感结构深层的奥秘。要想打破人物的情感心理结

构，去发掘人物情感结构深层的奥秘，必须让小说中的人物走出正常轨道。当然，这并不容易，必须依靠

“特殊情况”来促成。菲利普夫妇的生活常态，使他们

的心灵表层结构似乎固化，他们执着盼望并相信自己的亲弟弟能早点回来，坚信弟弟于勒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一个“正直的人”和“有良心的人”。这样十多年的常态生活，使得他们的心灵情感结构不容易被打破。因此，要想破坏人物心理情感结构的稳定性，就要把人物的情感放在相反的两极，促成平衡的失去。这

时，作者在常态以外“特殊情况”的设置就值得细细分析。菲利普一家人出于二姐出嫁的考虑去哲尔赛岛旅行，算是一种生活常态。但父亲建议姐姐们吃牡蛎则是“特殊情况”，因为这样会花钱。而这个“特殊情况”，

正好可以发现他们夫妇情感结构的深层奥秘：羡慕文雅的吃法，追求高贵的生活方式。吃牡蛎这个“特殊情况”，引出了于勒的出场。由于于勒并没有发财，菲利普夫妇长期稳定的心理情感结构被打破，由从前对于勒的“赞”，迅速转变为“骂”，情感结构处于两个极端。心灵结构被打破以后，这对夫妇的某些情感真相就被一步步揭开。似乎这对夫妇很可恶，先是把自己的亲弟弟“打发”到美洲去，碰到又老又穷的弟弟又不愿相认，儿子给小费还要怒骂。可这对夫妇心理情感结构潜在的奥秘也很现实，于勒要是没有发财，他们就完全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他们的大女儿、儿子将来会怎样……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决定了他们心理情感结构瓦解后的极端情感表现。

二、童年的叙事视角，巧妙的情感寓寄

童年视角是指小说借助儿童的眼光来观察世界，用儿童的口吻来讲述故事。与成人视角相比，童年视角会表现出儿童所独有的思维习惯、认知方式和价值认知。在小说叙述故事时，童年视角也往往能够看出作者的情感倾向。若瑟夫一直都称于勒为“于勒叔叔”

“叔叔“”我的叔叔”“我的亲叔叔”等。在他眼里，于勒

是自己的亲人，这样的称呼，不仅仅是对长辈的尊重，更是对亲人的同情和难过。小说用儿童的眼光叙述了几个经典场面。

一是海边栈桥上，父亲总要说那句永不变更的话。从孩子的视角来写，一方面是父亲那句话在儿童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另一方面若瑟夫也坚信于勒发财这回事，因为儿童的心灵是纯洁天真的。后文菲利普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也许父亲内心已明白自


己的弟弟于勒并没有发财，但又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更不能把这个事实给全家人说。父亲努力地给全家人

一个梦，虽然这个梦永远都无法实现。然而，处于孩童

时代的若瑟夫，通过父母的言行，完全相信了于勒叔叔发财这个事实。

二是吃牡蛎。“我一直盯着父亲，看他郑重其事地

带着两个女儿和女婿向那个衣服褴褛的年老水手走

去。”孩子眼中的父亲之所以舍得花钱，是因为要有

“这种高贵的吃法”。此时，我们读不出一家人生活的

拮据，也读不出成年人眼中父亲的爱慕虚荣，有的只是儿童眼中的新奇发现。

三是父母遇到于勒的场景。父母碰到于勒时的语言、动作、神态，通过孩子的口吻得以真实地呈现。父

母由不安到害怕，再到无比恐惧、暴怒、辱骂，若瑟夫见证了父母情感变化的全过程。小说浓墨重彩写的就是这个场景。父母对于勒态度如此大的变化，小若瑟夫也许不完全懂，但父母的所作所为却在他心里留下了大问号：“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父母为什么这样对他？小若瑟夫似乎是在问自己，但一定不仅仅是在问自己。他恨自己的父母吗？他有对父母批评指责吗？似乎没有。实际上，作为孩子的若瑟夫不可能作出判断。这才使得小说有真实的生命，使得小说有让读者精心回味的魅力。

同时，儿童视角不仅是小说作者的叙事方式，更是把儿童的纯真情感融入到成年理性的笔墨中，用纯真的儿童世界代替世故的成年世界。这应该是莫泊桑写作这篇小说的匠心所在。当然，让成年作者完全从叙述者的身份分离出来，纯粹用儿童的眼光和口吻去叙事是不现实的。正如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说的：

“就小说本性而言，它是作家创造的产物，纯粹的不介

入只是一种奢望，根本做不到。”②

《我的叔叔于勒》是儿童视角，但成人视角的介入是存在的。小说开头的“我小时候”“那时家里样样都要节省”“于勒叔叔把自己应得的部分遗产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还大大占用了我父亲应得的那一部分”等

叙述，很明显是成人视角，是成人对过去的回忆，也只有成年人才会有如此理性的介绍和情感判断。应该说，这样的成人视角介入是非常得体的，作者的写作意图也通过这个成人视角得到了巧妙的传递。如果说从儿童视角看到的是菲利普夫妇的“金钱至上”“拜金主义”，那么从成人视角去看菲利普夫妇，他们对于勒的态度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表达。于勒“当初行为不正，糟蹋钱”，“把自己应得的部分遗产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还大大占用了我父亲应得的那一部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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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生活拮据，“我”的两个姐姐因为家穷“老找不着对象”。这种叙事视角的交替，从更深层面丰富了小说的内涵，扩大了小说主题的面，开阔了读者审视文本价值的视角。如果我们通过儿童视角看到的是“我”父母的势利和冷酷，而从成人视角看到的则是“我”父母对生活的无奈，是某种社会必然性在偶然事件上的反映，这样的反映有时很强烈，但那恰恰是希望破灭之后的歇斯底里。事实上，许多文学作品都是采取回溯的叙事方式来再现生活的，要彻底拒绝成人视角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儿童视角背后站着的是成人视角，儿童视角往往是成人视角的儿童化。因此，小说尽管以儿童视角来写，但让小说的思想性变得深刻的，还是成人视角的介入。

三、十个铜子的小费，艺术审美的焦点

孙绍振教授曾说，理解小说的艺术奥秘，首先要学会把作品的使用价值和情感的审美价值区别开来，再寻求超越日常实用价值的情感优势的具体表现。要

善于看出小说家如何将实用观念和情感价值拉开一点错位的距离，让情感的审美价值具有某种超越性，

最忌讳的是把二者混同起来。③从实用的角度看，若瑟夫给于勒的十个铜子其实很少很少。三个人吃的牡蛎仅值两法郎五十生丁，十个铜子又能买什么呢？既然于勒是亲人，还是那样的又老又穷苦，即使菲利普夫妇不愿相认，但自己的儿子给了十个铜子的小费，也不至于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吧！可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了。正是由于这样的实用价值和情感价值拉开了距离，构成了强烈的对比，发生了严重错位，小说才有强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和促人深思的启示。如果“我”给

于勒十个铜子，而“我”的母亲却毫不在意，小说的深刻意蕴就没有了。

情感价值与实用价值之间的反差越大，艺术的感染力就越强。就实用价值来看，十个铜子一定不能给于勒带去什么，也不可能给“我”的家庭造成什么影响。可“我”的母亲知道后，先是跳起来，再是骂人。要

不是父亲的眼色阻止，不知道她还会骂成什么样子。

“我”的母亲已经穷怕了，于勒的出现甚至让她产生对生活绝望的反常表现。这样的反应，是亲情的悲剧，是人与人的关系在特定社会背景下的必然反应，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被物质基础左右后的必然产物，是一种真实而有些悲伤的艺术情感价值。

四、“去蔽”触文心，经典耐细读

读《我的叔叔于勒》，我们很容易得出以下类似结论：对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金钱关系的揭露；对资本主义社会拜金主义思想的批判；对罪恶的资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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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社会制度的控诉；作者借若瑟夫表达了自己的某种

美好愿望……像这样从社会学、阶级论等角度来套解

文本的讲读比比皆是，从“不好即坏”这样的简单思维

来分析判断人物价值的常常出现。教师往往会被这种表面的思维习惯蒙蔽，这样的自我蒙蔽，舒舒服服地

把教师自己思考的自由给剥夺了④。作为语文教师，要教出文本的深刻思想内涵，要品味出经典作品的魅力，必须有强烈的“去蔽”意识，要在学习新的文本解读法的基础上，努力拓宽文本解读的视野，创新文本解读的方法。要努力恢复自己思想的创造力，打破固有话语权力的统治地位，读出自己的话语系统，从而创生出文本的新解读。

只要有了“去蔽”思维，《我的叔叔于勒》一课就具有了产生更多问题和更多求证的可能：

对金钱的崇拜是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专利？既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错综复杂就必然会在人身上表现出来，每个人在处理自己与他人、社会的关系时，也不会因为社会制度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差别，在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难烙上社会制度这个印记的。

菲利普夫妇是否有那么可恨？简单地把菲利普夫妇归入可恨可憎的坏人行列是不妥的。菲利普夫妇这个形象的典型意义就在于他们所代表的社会关系的客观实际，代表着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市民生活的真实状况，代表着普通市民的无奈和悲苦。他们的命运悲剧是时代的悲剧，他们的酸辛生活让他们不敢接纳穷困潦倒的于勒，他们对于勒的无情缘于生活对他们的无情。就他们所处的时代而言，他们也是社会的牺牲品，是生活扭曲了他们的灵魂。

一旦“去蔽”以后，我们就不会轻易给人物贴上标签，用类型化思维去把人物单一化，从而还原人物的血肉，让人物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经典会常读常新，关键在于我们使用的视角、阅

读的方法以及自身的体验。尝试用新的阅读方法去阅读经典，经典的意蕴会让人惊喜万分。

注释：

①孙绍振.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M］.上

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4，04:313-314.

②［美］韦恩·布斯著，华明等译.小说修辞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23.

③孙绍振.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M］.上

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4,04:292.

④孙绍振.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M］.上

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4,0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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