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物游：杨万里荷诗分析.pdf

美化生活 BETTER LIFE1002023.08文/尹慧芳神与物游：杨万里荷诗分析客观事物本无象征意义，却因为主体的投射赋予了其意义和创造性。一直以来，诚斋的咏物诗颇受关注。其咏物诗中，关于荷诗的描写独具特色。荷诗的写作，不仅体现了作者对物我关系的细腻刻画，也展现了杨万里复归自然、具有人性色彩的创作观，同时荷也是作者清雅廉正的君子人格与精神世界之象征，从荷诗的创作中，我们可以窥见理学与禅宗对诚斋创作的影响，从而梳理时代精神与文学创作的相互作用与影响。杨万里（11271206），号诚斋，南宋时期的代表诗人，有诗文集诚斋集，存诗四十二卷。现学界对其诗的研究多集中在交游诗，而对杨万里荷诗的研究较少，需要进一步深入探究。学者王守国统计过杨万里咏荷诗有50多首，这些咏荷诗以荷为主要吟咏对象，或描绘荷花形态，或借荷抒情等。多数学者在研究杨万里咏荷诗时，多将荷诗的范围限定为以荷花为诗作对象的诗，私认为荷诗可以拓宽LITERARY LIFE 文学生活1012023.08至更大的范围，描写与荷相关的意象如荷池、荷桥、荷亭等诗作也可以考虑归为荷诗的范畴。在这些作品中，诗人描绘了荷的整体世界，它们从各个角度表现了诗人的思想情感，展现了当时的思想文化。研究杨万里的荷诗，有利于更全面真实地了解杨万里的思想人格、生活态度以及生命情怀，厘清这一时期文化对诚斋诗的影响，加深对当时整体社会面貌的认识。杨万里荷诗概况荷，有多种别名。诗经尔雅云：“荷，芙蕖。其茎茄，其叶蕸，其本蔤，其华菡萏，其实莲，其根藕，其中菂，菂中薏。”其中列举了荷的组成部分。宋朝时期，陆佃在埤雅释草中写道：“荷总名也，花叶等名俱众义，以不知为问谓之荷也。”历代关于“荷”的说法不一，在此笔者取陆佃释义，以“荷”为总名，将荷的花叶果实如荷花、荷叶、荷柄、莲子、莲蓬、藕等皆纳入荷的意象之中。除此之外，以荷为依托或与之相关联的相关意象，诸如荷桥、荷池、盆莲、瓶中莲等，也被视为荷意象的组成部分。按此标准，笔者共得196首荷诗，详见表1。可见，杨万里关于荷的描写极为丰富多样，不仅写荷花，而且对荷周围的景物也作出了一番描写，诸如荷叶、莲子、藕等，同时荷所生长的环境比如荷池、桥、亭等也是杨万里描写的对象，可见杨关注之广。荷是杨万里诗中不可缺少的事物，诗人落笔之处皆可见其生活意趣与闲适之态。杨万里荷诗的特征分析在宋朝，对荷的描绘屡见于诗词中。杨万里也不例外，杨万里在送别吕令圣与这样写道：“取别当愁今更喜，定知同醉西湖莲。”莲成为诗人心中的寄托，别愁之时尚有莲同伴左右，一个“醉”字，将莲拟人化，也描写出诗人内心的情绪，沉醉于西湖之莲中，借莲抚平与友人的离愁别绪之苦。杨万里的诗中写满了生活的荷趣，在诗人的笔下，荷意象被充分拟人化，充满了灵性，满含诗人的自我情怀。所谓风格即人，作家的作品与其为人性情、气质有着密切的关联。通过对荷诗的分析，可窥见诚斋灵性自然的诗境及其透脱的精神世界。诚斋关于荷诗的描写具有较大的季节跨度。杨万里并不拘泥于描写某一时段的莲荷，而是从四季的不同角度写荷，表现不同时段荷花呈现出的不同特征。诗人喜从不同时间与角度观察荷，可见其对荷的密切关注与喜爱。张乃娴对杨万里诚斋集中以“荷”为诗歌主体的咏荷诗进行统计，共14首，依据张的观点，笔者将诚斋诗中对不同季节的荷花描写统计罗列于表2。依表中列出的数据和文字可见，诚斋多描写夏荷，尤其是盛夏之时的荷花便有5首。小池荷叶雨声描写了初夏之荷，诗人夜梦泛游西湖，醒来见雨打荷叶，荷叶之于诗人来说，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与精神上的愉悦。不仅如此，诗人也盛赞莲荷，借荷表达自我的价值追求与高洁的人格品质，如白含笑中：LiteraryLife文学生活表1杨万里荷诗的意象统计表2杨万里荷诗季节性的意象描写熏风晓破碧莲莟，花意犹低白玉颜。一粲不曾容昜发，清香何自遍人间。诗前两句写晓风拂吹荷叶，展示莲花低垂，写出了莲之娇羞，后两句笔锋一转，增加诗人的慨叹与感受，赞许莲花清香溢满人间。从诗题“白含笑”便可发掘诗人的心意所在，“白”不仅体现了“莲”的颜色清雅，更展现了莲花的灵性特质，“含笑”这一动作更具生动之感。玉井亭观荷花“青笔尖欲试，绿牋皱还摺”更是将荷花将开未开之态描绘得生动而形象。在整理诚斋的荷诗时，我们可以发现，诗人笔下之荷具有不同的形态特征。同时，在意象的情态和诗歌的语言表达中也呈现出“陌生化”的特征。在中国古典诗歌创作中，诗人词人常运用典故来实现“陌生化”，锤炼字句，运用生僻字词，比如江西诗派所提倡的“点铁成金”。杨万里在创作荷诗之时，自然地采用了口语化的表达，运用化俗为雅的方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美化生活 BETTER LIFE1022023.08比如在其诗作过三衢徐载叔采菊载酒夜酌走笔二首（其二）中，诗人遇见疾风暴雨拍打莲荷，以“一事商量君信么”置后，在典雅规矩的诗歌语言中，这一句口语化的表达打破了人们对于诗歌的先验代入感，增添了几分新奇感。“神与物游”是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出的一个概念，原文为“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它强调文学创作当中作家主观精神对客观物体的投射，要想充分释放个人情思，创作主体需要保持一种虚静的状态，安放神思，方能在创作对象与创作主体之间保持平衡。这种自由而畅快的创作精神在杨万里的诗歌创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杨万里荷诗突出的一个特点便是诗人将其主观的精神投注于自然事物之上，心外无物，自然之物具有人之色彩，这与刘勰的文艺创作观点颇为相似。王兆鹏认为，诚斋体的独特个性及其无可替代的艺术审美价值之一在于他建构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具有生命灵性、知觉情感的诗化的自然世界。“具有生命灵性”传达出一种包容万物之感，肯定了诚斋诗的价值与影响。面对人与物的关系问题，诚斋打破了人与物之间的隔阂，抛去了冷冰冰的客观视角，他始终将“无情”的客观事物看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拉近了客观事物与个人主观情感之间的距离，只有站在广阔自由的角度品读荷诗，才能体味诗人笔下那些跳跃的景致下蕴含的精神意义。在宋代，对荷的描绘屡见于诗词中，杨万里也不例外，他曾在送别吕令圣与中这样写道：“取别当愁今更喜，定知同醉西湖莲。”莲成为诗人心中的寄托，别愁之时尚有莲同伴左右，诗人沉醉于西湖之莲中，借莲抚平与友人的离愁别绪之苦。除此之外，杨万里在诗中写满了荷趣，荷意象被充分拟人化，充满灵性，满含诗人的自我情怀。所谓风格即人，作家的作品与其为人性情、气质有着密切的关联。通过对荷诗的赏析，可以窥见诗人灵性自然的诗境及其通透的精神世界。在杨万里的荷诗中，人与物的关系问题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物我互动，二是对缺席之物的赋咏。杨万里笔下的荷花具有人化的自然之感。杨万里喜欢描绘自然，他笔下的自然总是充满着物我交际的互动，人类生命和自然生命融为一体。一方面，其笔下的荷花具有“人性”，是物性和人性的统一体。正如王守国所说“诚斋的自然意象是性灵化的、勃发着活泼的生命感，带着鲜明的主体化、个性化色彩”。他常常运用拟人化的手法描写荷花，写出荷花与人一样的动作与神态。比如在瓶中红白二莲五首（其三）中：晚花特地敛新妆，莫道无情总不妨。中有黄金莲子盏，被人瞥见即深藏。诗人将荷拟人化，“深藏”的动作写出了莲之娇羞，莲荷有着同人一样的害羞，被人瞥见立刻遮掩了自己的身影。另一方面，诗人与荷花之间存在着互动，达到了一种物我相融的境界。如瓶中红白二莲（其一）：折得荷花伴我幽，更搴荷叶伴花愁。孤芳欲落偏多思，一片先垂半不收。荷叶本无情，在诗人眼中却像荷叶在陪伴着荷花，杨万里将自我的情绪寄托在荷花之上，诗人折下荷花，垂荷之态在诗人眼中却像是荷花在共情自我的愁思般，花落本是自然现象，而诗人却待其如人一般，万物在其笔下皆有了灵性生命。钱钟书先生曾在评价诚斋诗时说“要跟事物主要是自然界重新建立嫡亲母子的骨肉关系，要恢复耳目观感的天真状态”。“嫡亲母子的关系”表明与自然界的亲密之感，读诚斋诗时，可以看到他与自然对话之时所流露的超脱天真的诗境和充满童稚、直率坦诚的诗心。“宋代咏物诗在艺术上有丰富的特色，其中一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就是对缺席之物的赋咏。所谓缺席之物，是指所咏之物于当下并不存在，或者未正常、直接地显现；诗歌围绕物的缺席状态展开赋咏，引发联想。从诗题看，这些作品常题为无某物不见某物某物未开寻某物不遇等，如中秋无月重阳不见菊牡丹未开寻梅花不遇。”杨万里荷诗中也有这样的体现。此前也有学者关注诚斋诗中的“景物缺席”现象，在杨万里的荷诗当中也有表现对缺席之物状态的吟咏，比如杨万里咏凋零的荷花。在其诗作当中：一岁秋香又一空，落英憔悴怨西风。开时占断西风晓，岂念荷花脱病红？（杨万里木犀落尽有感二首（其一）“荷花脱病红”，凋谢的荷花，早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态特征，诗人并未直接写荷花之凋败，而是从环境入手，烘托出一种哀怨凋败的气氛，从而落在最后的“病荷”之上，读者心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对“病荷”的想象。诗人写凋零的木樨，将其憔悴归于无情的西风，盛开之时早已享受过西风的吹拂，而对比荷花无人问津的状态，更显得其可怜。杨万里从侧面着笔，通过对凋谢之物的赋咏，勾连了诗人对物的惋惜之情，这种景物缺席的状态让人联想到荷花开放之时的盛景，从盛开到凋败的这一过程，更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诗人或想起往昔荷花将开未开之时，夏日盛放之时，而今只落得凋敝无比，更易勾起对事物的情思与惋惜之感，看似赋咏病荷，人与物看似没有互动，实则情见言外，情陷言中。诗与时代精神有着密切联系，作为一种文学创作形式，时代的意识形态或对其产生作用。杨万里作为宋代文人，其荷诗所表现的特征与时代观念脱不了关系，意识形态之间相互作用，理念指导影响了文学创作，文学创作反哺理念，互相牵扯，互相联系。两宋时期，理学之风盛行。杨万里既是诗人又是理学家，其理学思想自然体现在其文学创作上。理学主张正心诚意，格物致知，同时注重独立意识的抒发。这表现在他的诗歌创作当中，关注人与物的关系问题，赋予物以灵性生命。同时，诚斋的诗歌创作也受到了佛学思想的影响。诚斋荷诗中蕴含的“灵性生命”正与禅宗崇尚自然、回归本真的理念相吻合。宋朝的社会意识形态影响着诗人的创作，也赋予了诚斋新的创作灵感。诗人笔下之荷，从初夏至秋，具有多样化的形态特征，诚斋善组合意象，对荷的描绘构图细致，不管是从点到面的刻画，还是热烈而单纯的色彩表达，无一不展现荷的清丽与色彩的变幻，同时在创作上达到了“神与物游”的境界。在其荷诗之中，可以窥见悠然自乐的生命情调与天真洒脱的自然性灵。荷本无情，却因人而有情。诚斋将其主观的精神投注于自然事物上，使荷诗具有同人一样的性灵，丰富了读者的审美体验，进一步丰富了荷的审美特性。荷既被赋予了传统的审美内涵，又有了独具诚斋诗风的个人特色。（上海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