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示表象下的诘问.doc

图示表象下的诘问
——关于四川美院油画系教学的一点个人思考

本世纪以来最大一次艺术市场化运动突然陷入低潮，四川美院的绘画创作体制开始遭到许多非议和攻击。事实上，从在艺术市场的瞩目表现到当下中国艺术泡沫垮掉的现实状态，川美体系的年轻艺术家的创作一直是备受争议的。过去几年，这些批评和质疑被火热市场的硝烟所遮蔽。在市场崩盘之后，便给了人放箭的机会。其主要的一点，就是指责川美创作太过图示化，一味追求符号化和品牌效应。诸此批评跟这些年兴起的川美卡通画派和年轻艺术家追求个体理想，画面“漂亮可爱”而被指缺乏社会责任感和思想深度有关。在这里，我不想简单加以否认和反驳。我自身也身处其教学创作体系，四川美院的教学模式和开放自由的学术空气是由几代人传承和发展下来的，每一个时代都能产生重要的代表性的艺术家，我们不应因为一些挫败和表象简单的判断和否定一个事物。

近些年来，中国当代艺术经历了一个轰轰烈烈的资本运作潮流。曾几何时，艺术评判从之前的二元对立的批评话语权力转向了同市场统计数字相结合的三元模式。艺术和市场再也密不可分了。艺术家的创作也开始由批评影响转向市场调节。在整个大的形势下，全国几乎上万的艺术家都乐于在经济的大潮中遵循市场规则——符号化和品牌效应，开始大规模的“艺术生产”。于是有了四大天王的模范效应，于是也就有了卡通绘画的跟风潮流。当代艺术在市场条件恣意生长的环境下，获得了诸如画廊，艺术机构，民间博物馆，非盈利基金会和各种非官方艺术杂志媒体的当代艺术保障机制，从而赢得新的合法性和生长空间。“在这十年的发展过程中，当代艺术在精神层次上是匮乏的，相比起火爆的市场经济，对精神的反复强调被认为是乌托邦的幻象。但是当代艺术对精神的追求并没有停止，艺术的发展史归根结底是人类精神的发展史，而不是与艺术之外的某一对象斗争的历史。”（《合法性的焦虑，当代艺术与意识形态、资本与市场形态的演变》王志亮）。年轻艺术家已不再迷恋于意识形态的对抗，更多的关注于个体的感知，环境保护，兴趣爱好以及文本的解析。

经济环境的作用让很大一部分“外行的”民众进入到这场文化的市场博弈。一方面，当代艺术进入民间收藏，它的好处在于艺术开始真正的“服务于大众”，也算是一场大范围的艺术美育普及。另一方面，由于受众的阶层、政治角度，知识结构，文化程度的巨大差异，使得对艺术的评判标准变得极其多元而又模棱两可，艺术家也变成很容易扮演的角色。这一点，可以从很多先前从事装修，生意和其他各行各业的界外人士加入艺术创作队伍加以印证。在此形式下，良莠不齐的艺术图示被“生产”了出来。这不是唯川美的产物，整个艺术界普遍存在，四川美院只不过因为在各大艺术阵地的众多艺术家比例而成为质疑的首选对象。

四川美院油画系关于艺术教育的核心很明确——“以创作为中心”。逻辑上，既然所有的艺术培养都是为了最终的创作，那么把创作定位于核心价值就无可厚非了。但凡所有的艺术专业院校，其课程及大纲设置都包括基础训练和创作实践两大块。那么，川美看似处于外在表象下的图示化创作所体现的基础技巧和创造思维在何处呢？

川美油画系的“基础教学”这些年同样备受诟病。原因是这几年我们没有出几张结实得令人咋舌的石膏素描，也没有出几张可印制教科书式的“全因素”油画人体。似乎这就是我们的学生“追求图示符号，急功近利”的基础根源。事实上，川美油画系一直很重视基础教育，我们有着罗中立，何多苓，程丛林，庞茂琨等传承下来的优秀写实传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需要固守一个单一的写实模式；相反，我们主张以开放的态度进行基础的拓展。当代艺术特别是在大国际艺术的框架下，传统单一的基础造型训练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艺术创作的要求。基础教学包括了造型训练，语言训练，艺术语境教育【我在《综合艺术教育的艺术语境教学》（走向综合——中国高等美术院校艺术论坛，河北美术出版社）一文中有详细论述。】社会观察体验，资讯整理，综合媒介，展览机制等多方面的综合能力。我们的观念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艺术的表达主要分为再现和表现两种手段，在写实再现方面，通过不同语言的写实训练来达到从基础造型技巧向创作语言过度的转换。例如古典油画语言，照相写实，和超现实主义课程的编排，重点在语言体验和画面技巧掌握。在表现语言方面，开设了素描与视觉传达，表现性素描，抽象表现主义和具象表现主义，影像等等。在这些表现性质语言课中，都允许和鼓励学生运用综合材料，装置，影像甚至行为来完成语言和手段的训练。换言之，川美在技术基础方面强调广泛的语言体验和视觉积累，并在基础和创作之间构架轻松跨越的桥梁。学生在这种体验和实验中不断地发现自己，寻找适合自己的语言体系，在自己的体系中深入研究和发展。我们强调实验性，所有的课程设置随着当代艺术的发展和实际教学状况做调节，既强调教学的一贯性，又始终保持开放的状态。

在许多人看来，观念思维是属于创作的问题，我们主张让学生掌握系统的艺术语境，包括艺术史、艺术规则、评判机制、展览机制、博物馆制度和画廊制度是其艺术获得良好生长的基础保障。四川美院身处内地，这里不乏生活体验，但信息和资讯相对封闭和滞后，所以积极开放的状态就是保持活力的唯一法则。川美油画系有良好的学风传统和师生模式。教师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用自己的知识结构和资讯信息给学生构建一个吸收优秀资源的创作平台。重要的不是技术的传承，而是经验和判断。教学相长，讨论和交流成为重要的教学方式，鼓励学生实验创新。我们还大量聘请国内外知名批评家艺术家担当客座教授，以弥补教学资源的不足和教师知识结构的缺陷。我们先后聘请过王林，皮力，俞可，朱彤，王南溟，何晋伟，张奇开，李一凡等，担当长时期的课程教学，在艺术教学中作用不可低估。

在教学中，川美还坚持展览机制，每一个教学单元都要组织一个教学展览，视情况的不同，展览的形式和规模有所不同。有的课程一开始就提出展览的主题，选择展览的场地。大家围绕这个主题和展场进行创作，遵循国际艺术主题展的模式。这有两个好处：第一是刺激学生的创作欲望；第二是让学生体验常规展览机制，获得一种经验。鼓励学生自己组织展览并提供一定的物质保证，鼓励跨学科的合作。油画系坚持了17年的油画年展，并成功引入非市场化的艺术赞助，颁发高额奖金，印制精美画册，是学生展示自己和学习交流的重要平台，也是外界了解川美的重要途径。

在这样的教学模式下，学生能实现自我认同的目标原则。能够把握艺术的核心价值——创造性。因此作为表象呈现出来的图示化倾向其实包含着深厚的基本功训练和个人感悟。尽管有些学生的艺术样式和风格趋于简单和雷同，那是每一个艺术家都要经历的过程。在艺术市场泡沫高涨的时代，他们只是被过早的市场化和消费化了，以至于缺乏应有的深度和力度。市场神话破裂之后的修炼会让更多的艺术家回归理性的思考和生活的积淀。

21世纪进入了一个图像化的时代，视觉资源的爆炸性发展和泛滥也为艺术创作带来新的挑战。在某种层面上说，视觉艺术必须寻找独立的有创造性的视觉图示。简单地对这种积极寻求图示创造的方式加以指责和否定，是极其粗暴和错误的。如果认为寻找和创造一个独立的视觉图示是那么简单的和容易的事，你试试看！

我很欣慰也很高兴的是，川美出了一拨又一拨的年轻艺术家，他们有着国际化的视野和开放心态，带着年轻人那特有的敏锐，创造了丰富的艺术世界，提供了精彩纷呈的视觉图示。现实的心理是：我们谁都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同学是大师，我们的同辈是大师，更不愿意接受更年轻辈所具有的时代特性——那就让历史来确认他（她）们吧！

王朝刚
2010年5月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