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视野下的“断后篇”《起死》与晚年鲁迅历史意识之“变”.pdf

第 卷第期 年月泉州师范学院学报J o u r n a l o fQ u a n z h o uN o r m a lU n i v e r s i t yV o l N o A u g 互文视野下的“断后篇”起死与晚年鲁迅历史意识之“变”王开轩(西南大学 中文系,重庆 北碚 )摘要:起死 是 故事新编 的压卷之作,也是理解 故事新编 的关键.但“阐释者”鲁迅的在场限定了 起死 的解读空间,起死 更多以“故事新编 之一”的面向出现,其“断后篇”的特殊性被隐没.实际上,作为压卷之作的 起死 与鲁迅过往思想轨迹构成潜在的对话关系,这种对话不仅涵盖 故事新编的生成路径,更蕴含晚年鲁迅对民族心性的“再考察”.因此,从鲁迅作品内部的互文与外部历史现场的关联去把握 起死 的特殊性,成为理解 故事新编 及晚年鲁迅的一条路径,而木山英雄的鲁迅论正与这一脉络保持共振关系.关键词:鲁迅;起死;故事新编;木山英雄中图分类号:I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收稿日期:作者简介:王开轩(),男,甘肃兰州人,硕士生,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年底,为赶文化生活书店的出版计划,鲁迅个月内集中创作了 采薇 出关 起死,并与之前篇小说结集为 故事新编 且交付出版.编辑成集时,鲁迅却未以创作时间的先后编排,而以各篇所涉历史题材的时间先后为序.此外,创作前后,鲁迅多次以“阐释者”现身,在往来信件、杂文中关于 故事新编 的言说,既有观点的披沥,也有技法的拆解.将“神话,传说及史实的演义”加以“历史化”的编排方式,“塞责”的“游戏之作”创作态度,以及作者亲自出场的批评介入,共同指引、规约了后人的阐释路向:古代文化如何“再造”,进而实现“刨坏种祖坟”的目的;油滑风格是否模糊了 故事新编 文体层面的界限.如此解读 故事新编,多少存在观照的错位.鲁迅历来编排文集有着自己的特殊考量,木山英雄曾沿 故事新编 的成书脉络向上追寻至鲁迅在大变革时代的生活轨迹,指出 故事新编 的编排方式“反映着作者的其他某种匠心”.目前,研究者对 故事新编 各篇的排列,大多从线性历史的角度解读,简化对作品集和单篇作品的理解,其中最为突出地体现在 起死 的研究上.起死 是 故事新编 的“断后篇”.学界围绕 起死 的解读,往往将其视作 出关 由老子到庄子道教批判的延异之作.虽然相关成果新见迭出,但仍有继续探究的空间.作为压卷之作,读者甚少从历史语境中探讨 起死.因此,当 起死 脱离 故事新编 的“历史序列”、以压卷之作姿态呈现时,是否有与历来“文化批判”相异的读法?当 起死 以独立、不是“之一”的位置出现时,是否能帮助深化对鲁迅晚年形象的认识?木山英雄对 故事新编 历史化的处理方式和对鲁迅编排方式的注目,为我们提供该小说读法的一个侧面 故事新编 或可从把握鲁迅作品内部的互文和外部历史现场的关联中获得有效解读.以此为切入点,或许是解读 故事新编 与晚年鲁迅的一条新路径.一、作者的“在场”:出关 的“关”的力度和限度 故事新编 特质驳杂难解,总的来说包含类要素,即作为创作原型的“故事”和鲁迅念兹在兹的“故”事,其意义经由这种要素的绾合生发而来.因此,针对“故事”的改写进行对读与针对“故”事进行挖掘还原,种读法合力搭建起 故事新编 的言说空间.在 故事新编 的创作中,出关 是唯一一篇鲁迅专门撰文(出关 的“关”)指明“读法”的作品.从 起死 的阅读接受史来看,出关 的“关”所提供读法的内在理路是其后阐释 起死 时的一种互文性参照.因此,当作者的“读法”取代读者的“读法”时,我们亟需追问 出关 的“关”的力度及其限度.出关 的“关”是针对 出关 所引发话语纠葛的补偿之作,更被看作是理解 出关 的“词典”.在 出关 的“关”一文中,鲁迅重点反驳了邱韵铎关于 出关 是鲁迅“孤独老人”式的自况的看法.鲁迅不仅否定邱韵铎的批评逻辑,即批评者起了“有利于老子的心思”,才会做此误读,进而摆出苦口婆心的劝诫姿态并巧妙地将“无利于老子”的具象作品封闭起来 ;同时,鲁迅借助邱韵铎等批评者口中的“本意”偏移,将与老子产生“孤独与悲哀”的共鸣的批评者定义为现实化的“老子”.从中可以看出,出关 的“关”似乎不只是一次关于批与驳的话语事件,更带有鲁迅为自己塑造并批评的“空谈家”老子找到其形象在现今的延伸与再现的意味.在后续的补充中,鲁迅又一次强调了 出关 的本意并不是非此(斥人)即彼(自况),而更多的是对老子本人的批评.从围绕 出关 的“喧哗”出发,会发现 出关 中“故事”的读法被错误地转用为“故”事的读法.老子与孔子的故事渊源“是三十年前,在东京从太炎先生口头听来的”.对话有据可凭,且“故”事的呈现更不应只是 年代鲁迅参与政治活动的产物.邱韵铎等却认为晚年鲁迅的斗争轨迹所导致的心境变化正投射到老子与孔子的对话中,这显然将鲁迅的作品拘囿于文艺与政治的框架内.因此,出关 的“关”不啻为“阐释者”鲁迅试图纠正作者的主观动机与读者实际解读的龃龉之举.如果说反批评是 出关 的“关”的力度所在,那么其限度同样存在于“反批评”之中.在 出关 的“关”中,鲁迅开篇便将 出关 定性为“历史的速写”.与此同时,在 故事新编 的序言中,鲁迅同样以“速写”指称南下广州后的 故事新编 创作.“速写”能否延伸为柄谷行人“透视法”相类的方法论暂且不谈,我们可以看出,鲁迅对 故事新编 后几篇的创作所持的看法,大抵不脱“快”“准”“活”而并无太多细腻的细节填补等速写特点.换言之,在 出关 等作品中,“故事”的构设是意义生发的核心,外部“故”事更像是鲁迅用以填充框架使得创作具有小说之形的“细节”,二者配合,服务于小说的情感指向,很可能无法达成逻辑上的承接关系,因此鲁迅才会自嘲为“不足称为 文学概论 之所谓小说”.鲁迅在 出关 的“关”中的辩驳合而观之似乎想证明 “速写”的技法并不适合读者“上穷碧落下黄泉”式拉通文章内外的读法,要抓住 故事新编 的核心,重点不妨关注“故事”的部分.这种读法却是以抹去“故”事的价值为前提,从而完成辩论逻辑的完美自洽.除此之外,鲁迅自言 出关 的“关”重点在于,其认为孔子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实行者”,老子则是“无为而无不为”“徒作大言”的“空谈家”,且以一种悖论式的逻辑称“要无所不为,就只好一无所为,因为一有所为,就有了界限,不能算是 无不为 了”,因此坦言“我同意于关尹子的嘲笑”.实际上,这是将情感的代入割裂为一分为二的状态 将文本内部的对立情节读为作者创作的情感倾向,其内在逻辑与邱韵铎之言无异,但也借此实现对从“故”事出发的“自况说”的拒绝.那么,出关 中“故”事的介入是否真如 出关 的“关”所体现出来的而鲜有鲁迅本人的身影呢?翻阅 年鲁迅的杂文、日记和信件,可以发现这一年其与出版界的关系.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稿费问题所带来的不和谐.世纪 年代的上海,作家的稿费大致分为四等.鲁迅的稿第期王开轩:互文视野下的“断后篇”起死 与晚年鲁迅历史意识之“变”费最高,以致有“千字三十元”的传闻.事实上,鲁迅获得稿费的过程并不顺利.在给黄源的信件中,鲁迅就抱怨“我 的版税,被拖 欠得很利害”,“这是为生 计,然 而 钱 却 至 今 一 个 也 不 到手”,数目稍大的稿费常面临“不是不付,就是支票”的窘境.对鲁迅来说,拖欠稿费虽暂时影响不了生计,可却是整年要面对的一桩琐事.因此,当 出关 中关尹喜拿出 个饽饽时,特意声明“这是因为他是老作家,所以非常优待,假如他年纪青,饽饽就只能有十个了”,明明作为被请去讲学的老子反而逊让地“再三称谢”.由此,我们不能不联想到,正是这一年的稿费事件,才让鲁迅用老子的遭遇做“顺手一击”.有趣的是,在 出关 的“关”中,鲁迅却以儒家的“尚柔”特质解释老子的行为,暗藏机锋的“师徒对话”,鲁迅更是解释为“孔以柔进取,老却以柔退走”的文化属性之争.不难发现,经过 出关 的“关”的“修正”,出关 中的“故”事主体发生改换,鲁迅的身影被强制抹去.同样,由于发表时间的交叠,以及 出关 的“关”的先行赋义,起死 被“顺理成章”地框定在 出关 的“关”的阐释路径中.起死 作于 年 月,这个月鲁迅还创作了 采薇 出关,加上 年的 非攻 和 年的 理水,鲁迅创作颇丰,却只发表 出关.此时,出关 的“关”与 故事新编 的单行本出版几近同期.也就是说,故事新编 问世不久,就有篇作家“专论”出现,辅助阅读.相袭的主题可以让读者毫不怀疑地援用作者本人的“专论”顺势解读 出关 起死,这种并置研究的阐释思路带来的结果便是,断定 出关 与 起死 的创作顺序.如同先行研究者将 起死 视作沿着 出关 批判道学“隐蔽的恶劣性”所做的“微妙的调整与变化”一样,将“调整与变化”看作 起死 研究不可避免的言说落点.按照“调整与变化”说的逻辑,起死“故事”的核心便是庄子被“漫画化”地“涂白了鼻子”的过程.在 起死 中,庄子被完全陌生化为一个揶揄“自杀是弱者行为”的角色.登场伊始,庄子“起死”并不出于让髑髅“重回家乡,骨肉团聚”的目的,而是因为无聊,想“和他谈谈闲天”.正如司命的讥讽,“这也不是真心话,你是肚子还没饱就找闲事做”,庄子赢得面见楚王的玄理哲学是“你先不要专想衣服罢,衣服是可有可无的,也许是有衣服对,也许是没有衣服对此所谓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你固然不能说没有衣服对,然而你又怎么能说有衣服对呢”.又如杨必恭所言,“你把我弄得精赤条条的,活转来又有什么用?叫我怎么去探亲?包裹也没有了”.庄子真正行之有效的手段不是依仗司命的法术,就是借助巡警的警棍.从这个层面上看,庄子真如 出关 的“关”所言,是以更漫画化的笔法所塑造的角色,起死 也由此与 出关 相连结,呼应鲁迅文化批判的目的,并实现对“自况说”的进一步拒绝.因此,虽不能明确 出关 起死 的创作顺序,但有 出关 的“关”等后设叙事的帮助,关联 出关 起死 并将 起死 理解为延续 出关 的文化批判之作显得顺理成章.此外,出关 中关尹喜等与老子的交往细节,以及 起死 中庄子偶然插入的怪腔怪调,一方面被视作“刨祖坟”的手笔,另一方面被整合为论争的材料,用来辨别 故事新编 的文体,起死 的独特性恰恰因此被遮蔽.总之,从鲁迅创作史的角度看,出关 的“关”在 故事新编 的延长线上.但从阐释逻辑出发,起死 反而在 出关 的“关”的延长线上.按照 出关 的“关”的逻辑,出关 与 起死 属对应性文本.只有把 出关 起死 并置讨论,才能把握鲁迅思想的文化批判脉络,断定 出关 起死的创作顺序,形成观照错位,遮蔽作为“表现的作品纬度”的价值.同时,提示我们应拉长叙述线,将 起死 还原至 故事新编 中,以期寻得别种读法.泉州师范学院学报 年月可参考颜琳,黎保荣 鲁迅 自由谈 稿费考证(鲁迅研究月刊,年第期),唐 鲁迅稿费千字念二元(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 第一卷,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年,第 页)等.二、历史序列中 起死 的失序与变轨理解 起死 无法避免“阐释者”鲁迅的在场,但“阐释者”的出现并不代表“作者”彻底“死去”.相反,我们应标出“作者”退隐后“腾出的空间”,寻找并观察“由作者消失所开启的空隙”.围绕 起死,可以发现鲁迅的某种“书写统一性”,这种“统一性”往往因“空隙”的存在而未曾被研究者所注意,即鲁迅向来注重的文集编排的特殊性.有学者认为,鲁迅将 社戏 放至 呐喊 末篇,是为“与故乡做个 了结,重新处理与故乡的关系”,表明“鲁迅与故乡和解、向故乡回归”;野草 末篇 一觉 体现了促成“具有文学性的写作转向杂文”的“原因与过程”.由这个角度出发,起死 的身份从“出关 后的 起死”转向“故事新编 末篇的 起死”成为应有之义.值得注意的是,“末篇”这一特殊位置同样存在于“历史序列”的阐释路径中.当我们摒弃“阐释者”的限制时会发现,独立姿态登场的 起死 无法与“历史序列”形成有效对话.首先,关于 起死 中的“庄子”与历史上的庄子的关系问题.有学者指出,“重合”问题关涉 起死 进入“历史序列”的合理性.在 起死 中,至乐 聚焦的“至乐无乐”思想被替换为庄子的“大杂烩”思想,进而对“庄子”“髑髅”进行“生活化”改写,并赋予生活实感.虽说是“寓言的寓言”,但呈现的反倒是写实的行为与细节.人们对写实往往带有一种“转喻式思维”,认为文本不过是“现实的转喻”,是“人”的缩小与“思”的扩大自然生发出批判的读法.在 至乐 中,“庄周”“髑髅”间的对话只是庄子哲学体系的化身与演绎,重点并非人事的刻画而在于思想的阐发,这给了鲁迅极大的创作空间.无论是冠以髑髅杨必恭的名字,还是“哲人”身份的生成在“请司命大神来还你一个死”前的停滞,都指向另一种可能:鲁迅不过借用“庄子”“髑髅”等角色来完成自己的创作,这一创作很难说与角色原型有着相同的属性.庄子与杨必恭更像是鲁迅在 起死 中新设的“符号”,并不是写得更死的“古人”,与 至乐 中的庄周、髑髅并不全然相似,起死 故事也因其“虚构性”与 出关 等有史可据的故事判然有别.在这个意义上,起死 具有区分于同系列作品的独创性.其次,起死 沿用 故事新编 一贯的命名方式 动宾结构,取“起死回生”义.需要追问的是,由“庄子”主导的“起死”行为是否与“铸剑”“出关”等动作相同,承担决定文本的意义结构的作用.“起死”是 至乐 临近尾声的环节,在 起死 中反而成为原初的起点,改动的前提是鲁迅有意识地放弃了作为“故事”存在的某些片段.在 至乐 中,道逢髑髅并不是终点,因逢生梦所引发的“起死”之问才是内核.起死 将梦转为现实,延长说理把道逢髑髅设为原点,却采用异质性的循环式叙事结构,狂吹的警笛与“要不然要不然”的威胁宣告着 起死 的完结,循环叙事的重点并不是起死回生,而是鲁迅改写后喋喋不休的世俗对话.因此,“起死”的行为只是原始哲思降格后的开端,无法辐射整个文本.换言之,鲁迅用极具力感的二字格去指称一场回环却“离心”的故事,“起死”之名无法涵盖无限外溢的无聊赖的争论.起死 中,庄子想让司命“通融一点”,起死髑髅,好让髑髅重回家乡.起死后,庄子却频繁阻挠杨必恭“回生”的行为.杨必恭急切地探问自己的处境时,庄子却频繁地用“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慢慢的,慢慢的,且让我来研究一下”“你且坐下,和我讲讲纣王那时候”等语词拖延杨必恭,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杨必恭自身的行为,也是屡屡受限.起死后,杨必恭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包裹和伞子全然不见后,立马停下了行动的欲望,“蹲了下去”并“着急起来”.之后,杨必恭频繁问庄子讨要行囊,却招来庄子“澈底的利己主义者”的讥诮.杨必恭情绪的变化皆由讨要行李不得引发,庄子不耐烦时“你这人真是不明道理”的疾呼反而被杨必恭“谁不明道理?我不见了东西,当场捉住了你,不问你要,问谁要”所驳倒,庄子与杨必恭口中的道理截然不同,庄子希望的是精神上的反馈,杨必恭却是世俗性的生活资料的归属问题.讨行囊不得后,杨必恭懊恼地说:“你把我弄得精赤条条的,活转来又有什么用?叫我怎么去探亲?包裹也没有了”第期王开轩:互文视野下的“断后篇”起死 与晚年鲁迅历史意识之“变”行囊的有无竟直接导致了行为的戛然而止,甚至杨必恭愿意为了“衣服,伞子和包裹五十二个圆钱,斤半白糖,二斤南枣”而甘愿让庄子还他一个死.杨必恭虽不明白起死的真实性,但能看出生活资料的有无直接影响了他的思维方式.但荒诞的是,满口“衣服是可有可无的,也许是有衣服对,也许是没有衣服对”的庄子,面对最为简单的解决办法时,竟以“我要去见楚王,不穿袍子,不行,脱了小衫,光穿一件袍子,也不行”来推诿搪塞,一下子将哲学家的神妙气质打破,与“不懂哲理的野蛮”一道,争论起衣物的归属问题.诚然,从原初的“起死之问”到改写后的“起死之行”,与“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的摩罗精神相契合,但起死回生之后的一系列举动确有“脱轨”嫌疑.因此,从“历史序列”出发,虽可以通过古代文化的关联性将 起死 视作呼应 出关 的一场针对“庄子之毒”的批判,但界于 起死 文本内部羼进与过往文化批判相悖的要素,“历史序列”这一阐释路径似乎并不牢固.管见所及,既然“末篇”为既定事实,那么“转向”问题实际上也就是寻找另一种把握方式的问题.要从结构层面上凸显 起死,则有必要重新审视 故事新编 的写作历程.故事新编 的完成形式是“萌发中止重拾编集”的过程.年在厦门,鲁迅虽已有“欲成八则”的计划,但因环境的纷扰,做完 奔月 铸剑 后,他便搁笔南下广州.期间,偶尔“作一段速写”,但“一向不加整理”.后因 文学丛刊 出版计划提前,刚做完 出关 的鲁迅在个月内迅速做好了其余小说,并交付出版.爬梳创作过程的意义在于,对 呐喊 野草 等来说,创作间隔的相对短暂说明鲁迅思想的高度集中,当然也可能存在细微转变,时间跨度极大的 故事新编 则成为理想载体.故而,“欲成八则”的构想提供框架,年的浮沉铸冶细节,补天 至 起死,便是从 呐喊 到 故事新编、从北京到上海甚而从壮年到暮年的历程.鲁迅必然经历“回首反顾”,构想在前,创作在后.写作 起死 时,年构想的终结这一想法或许同样影响具体创作.由此认定 起死 为收束之作有与 年的岁月对话的意味,这大概是合理的.因此,起死 更像是鲁迅看待过往乃至看待 故事新编 所代表的历史的方式,而不是某段具体的历史作为对话内容放置在文本中,这也可以解释 起死 与同系列作品间的“裂缝”.可以发现,在历史中“失序”的 起死,反倒成为用来解释 故事新编 的篇“后置文本”.实际上,这需要将 起死 的定位从“作品”延伸到“阐释”.将 起死 与 出关 等作品并置时,浮现的是具体而独立的个人意识;当 起死 与 出关 的“关”等后置文本并置时,浮现的是鲁迅从 鉴略 到 故事新编 的自我看待和处理历史的方式.三、故事新编 与晚年鲁迅历史意识之“变”年,鲁迅在 编完写起补记 中写道:“中国现在,家数又并没有这么清清楚楚.”“家数不清”的感想源于 年章锡琛等就“新性道德问题”展开的一系列论争.当时,鲁迅作杂文介入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在当年的 编完写起 编者附白 中,丝毫没有所谓“家数问题”,相反,充斥着论战的氛围.其中诸如“况且 现代评论 预告已登,我便决意将这两篇没收”“教授 的头衔”“论敌”“流弊”等,与“运交华盖”时鲁迅紧绷的“战斗”状态紧密相关,对论争的批评是横向对比后的“章周两先生在中国将这些议论发得太早”.年,鲁迅“旧事重提”并做补记时,除却慨叹世事浮沉造成的“教人不胜今昔之感”外,便是将补记结尾引向儒法之异及其在中国社会之现状,足见其对同一事件的看法,“历时”的“家数问题”取代了“共时”的“中外问题”.视点的转换一方面源于向“过去”溯源时产生的“距离感”,另一方面则是“创作主体的介入态度”的变化.年除夕,鲁迅在致黄源的信中说:“今天爆竹声好像比去年多,可见复古之盛.”隔日,即正月元旦,鲁迅再一次提到了“足见复古之一斑”的爆竹声.不久,又在致萧军、萧红的信中泉州师范学院学报 年月慨叹“关内也在爆竹声中葬送了”,由此引发鲁迅对“中国向来的历史”的议论.身处新旧年之交,鲁迅话语中却尽是“复古”.可资对照的是,年新年伊始,鲁迅正“惊异于青年之消沉”而作 希望,景况也是“消沉”与“复古”,结果从“希望”变成“且放花炮”.这自然可以将其归为晚年心境所致,但“复古”的现实恐怕也让鲁迅感到力不从心.有学者指出,“生命走到尽头,一切苦闷、绝望行将结束,希望 将来 等字眼也将在鲁迅的生命词典里失去光芒,只有 过去 可以思索”;“过去”既有过去的自我,涵盖“作家年少时代以 国民性 面对”而延续至今的“老大文明国民的民族心性传统相关的问题”.可供思索的“过去”与反复提及的“复古”纠缠在一起,强化了鲁迅的新年感受.一周后,鲁迅便在 编完写起补记 中提起“家数不清”的现状,并专门强调为“中国现在”.因此,“家数”问题似乎是“过去”与“复古”的接续,也为“过去”与“复古”限定范围.奇怪的是,补记之后,鲁迅并没有进一步阐释所谓“家数”或“复古”问题,即使偶然提到,也及时“带住”,绝不发散.通观鲁迅 年的往来信件和文章,会发现其中反复被提及、回忆的,除了“决计要包庇古今中外一切黑暗”的审查制度外,便是“使中国完结得无声无臭”的“文界腐败 抑或“和 第三种人 一气,恶意的在拿我做玩具”的帮忙与帮闲.在此期间,惟有日文写就刊在日本 创造 月刊上的 現代支那於孔子樣 阐述了儒家与中国现状的关系.因“官们”不喜文艺创作后的“任意摧残”,鲁迅的作品似乎也“运交华盖”,“被删削,被不准登,甚至于被扣住原稿 接连遇见,加之“憎恶来自暗地的中伤”,“短评,恐怕不见得做了”.暂且不论“不做短评”是否属于“暂时的愤慨”,不可否认的是,在鲁迅针对“复古”“家数”的延长线上,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基于此,必然需要弥缝“应言”与“未能言”之间的落差.年的创作中,儒家资源的代表在 采薇 中化身为兼顾隐士身份的伯夷叔齐;出关 半部围绕道家文化代表与儒家文化代表的对话展开;“家数不清”在 故事新编 中被鲁迅以具化为身份模糊的贤者与多元杂糅的文化的方式再一次公开讨论.之后的一系列后置文本如 出关 的“关”等,同样可视作鲁迅对这一问题的持续性叩问.当我们返回历史现场时发现,无法辨清先后的篇所具备的“功能”与此前篇目并不相同.如果说 故事新编 前期的作品对于“古”与“今”是依托与容纳的关系,那么 采薇 出关 起死 不只是“古籍”与“现代”的二元问题,而是把握历史的限度问题.因此,鲁迅在行将结束跨越 年的小说集时,出乎意料没有注明写作时间.或许在鲁迅眼中,这篇文章本质并无不同.淡化以往鲁迅鲜明历史态度的介入感,我们无法将 采薇 断言为对儒学的批判,同时从 出关 中得出“孔胜老败”或“否定性的孔子形象”与“潜意识对老子的认同”种相反的结论.由此看出,采薇 出关 起死 不同于以往篇章的“布置谜面”,更像是针对谜面而作的回答.对于尾篇 起死 的写作来说,历史人物的改塑与历史意识的反拨并行,既是对 故事新编 的收束,也是对历史思考的总结.故事新编 序言同样写于 年 月末,与 起死 相隔不远,却被置于 故事新编 的两端.序言中最后一句话是“并没有将古人写得更死”,这也就是鲁迅对“历史”的“起死”过程.与 不周山 相连的是 呐喊,彼时民族心性与历史共存相依,“将历史作为怀古感情渗入对象”的痼疾亟需疗救.到了 年代,政治意识的高涨伴随人们高昂的变革热情与敏锐的政治神经,人们的历史意识在个极点间摆荡:此前“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圆滑老成滑向“似乎是被他所见的丑恶刺激得多悲观了,所以他的性格仿佛日益变得孤僻起来”的激进指责,实则二者本质相同.对鲁迅来说,一切以社会变革为首,以强烈的现实意义去利用、扭曲甚至假借历史进行“文人相轻”的勾当是必须防备的.诚如木山英雄所说,“以 社会变革 为口实,以怀疑的眼光看待与古人进行人性的交流等事,只不过是同样贫乏的历史意识的变相表现”.可见,鲁迅选择态度暧昧的 出关 而不是彻底“抹白鼻子”的 起死 发表在左翼刊物 海燕 上并非偶然,发表后引起的众声第期王开轩:互文视野下的“断后篇”起死 与晚年鲁迅历史意识之“变”喧哗印证了这种历史观的蔓延.从文本来说,在 出关 之后再去阅读 起死,不会得出“孤独寂寞”的自况之说.庄子作为否定性角色出现,以此做进一步分析,却无从下手.作为 故事新编 最后一个动作的“起死”以未尽的终局收尾、以终篇的姿态呈现,说明“起死”并不指涉往后的情节,只面向“过去”,庄子口中的玄理,不妨看作是鲁迅的自白:如果执着于 故事新编,到底批评了庄子还是夸赞了大禹,我们不如看看杨必恭是“现在正活着”还是“转来倒死掉”.四、结语 年代,中国面临新的“革命阶段”,需要构建新的思想.“新的思想要真正转化为实践,又必须与历史经验碰撞,重新落脚到现实中”.对鲁迅来说,“历史经验”既有革命体验,又有对历史观的执着拷问.因为自辛亥革命以来,历史观与革命观总是“同频共振”,这并不意味着放任拷问边界的肆意延伸.如果延伸的边界是否决历史,那么“新的思想”注定是空中楼阁.在 马上支日记 中,鲁迅视“道士思想(不是道教,是方士)与历史上大事件的关系,在现今社会上的势力;孔教徒怎样使 圣道 变得和自己的无所不为相宜;战国游士说动人主的所谓 利 害 是怎样的,和现今的政客有无不同;中国从古到今有多少文字狱;历来 流言 的制造散布法和效验等等”为表现国民性的“好材料”,这一条脉络在 故事新编 中得到了呼应,也得到了订正.在这脉络中,起死 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同样,我们不应轻易掸去 起死 的历史烟尘,而应将其“顺理成章”地纳入某一套盒当中.对 故事新编 来说,起死 作为系列之一服从于文集的创作范式,统合成一个有机整体;对 起死 来说,它所指涉的内容不应简化为历史的重构与新编,而应看到在末篇背后可能存在着作者寄寓的某种对话关系,这种对话有与历史的对话,也有与自我的对话.正视这种对话,才不至于“背离”“鲁迅思想及其文本的历史意义”.因此,无论是编排 年的构思,还是整理已逝的岁月,都应重视 起死 本身的位置及其意义,这或许能为深入理解 故事新编 的内涵及晚年鲁迅形象和思想提供启示.参考文献:鲁迅鲁迅自选集M上海:天马书店印行,鲁迅鲁迅全集(第 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鲁迅鲁迅全集(第 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日 木山英雄文学复古与文学革命 木山英雄中国现代文学思想论集C赵京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鲁迅研究室 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第卷)G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鲁迅鲁迅全集(第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鲁迅鲁迅全集(第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陈明远 年代文化人的经济状况(下)J社会科学论坛,():龙永干现代伪士的示众与主体间离的怆然 也论 起死 J鲁迅研究月刊,():法 米歇尔福科什么是作者?C/王岳川,尚水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董炳月撄心者说:论鲁迅的政治与美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张洁宇独行者与他的灯:鲁迅 野草 细读与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邢程启蒙寓言 鲁迅 起死 的一种读法J鲁迅研究月刊,():陈晓明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文学的后现代性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鲁迅鲁迅全集(第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施晓燕 故事新编 的编定出版及手稿简述J上海鲁迅研究,():鲁迅鲁迅全集(第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苟健朔,李永东多重地方经验的接续与何其芳的成渝想象 考察“何其芳现象”的一条路径J当代文坛,():泉州师范学院学报 年月 鲁迅鲁迅全集(第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张惠娟身体政治与晚年鲁迅 “且介亭杂文”与 呐喊 互读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王学谦鲁迅为何改写老子和孔子?从 出关 看鲁迅晚年心态的复杂性J文艺争鸣,():高华鑫“革命”的多义性思想史中的“丸山鲁迅”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鲁迅鲁迅全集(第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邱焕星国民革命时期的鲁迅D南京:南京大学,T h e“L a s tC h a p t e r”o fQ iS iU n d e r I n t e r t e x t u a lP e r s p e c t i v ea n dt h e“C h a n g e”o fL uX u nsH i s t o r i c a l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 i nH i sL a t eY e a r sWANGK a i x u a n(D e p a r t m e n to fC h i n e s eL a n g u a g e,S o u t h w e s tU n i v e r s i t y,B e i b e iC h o n g q i n g ,C h i n a)A b s t r a c t:Q iS ii s t h e f i n a lw o r ko fT h eN e wT a l ea n d t h ek e y t o i t su n d e r s t a n d i n g H o w e v e r,t h ep r e s e n c eo fL uX u n,t h e“i n t e r p r e t e r”,l i m i t s t h es p a c eo f i n t e r p r e t a t i o no fQ iS i,w h i c ha p p e a r sm o r ea s“o n eo fT h eN e wT a l e s”a n d i t ss p e c i a l c h a r a c t e ra sa“L a s tC h a p t e r”c o n c e a l e d I nf a c t,a s t h e f i n a lw o r ko f t h ev o l u m e,Q iS ic o n s t i t u t e sap o t e n t i a l d i a l o g u ew i t hL uX u nsp a s t t r a j e c t o r yo f t h o u g h t,ad i a l o g u e t h a tn o t o n l yc o v e r s t h ep a t ho f t h ep r o d u c t i o no fT h eN e wT a l e s,b u ta l s oc o n t a i n sL uX u ns“r e e x a m i n a t i o n”o fn a t i o n a lm e n t a l i t yi nh i sl a t e ry e a r s T h e r e f o r e,t og r a s pt h ep a r t i c u l a r i t yo fQ iS if r o mt h e i n t e r t e x t u a l i t yo fL uX u nsw o r k sa n dt h ec o n n e c t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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