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处理上分析《韩熙载夜宴图》.pdf

79一、中国画对时空观念的认识古人认为时间和空间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中国人也习惯用时间划分事件的安排，例如用节气安排农事，用早、中、晚安排吃饭时间等，由此也形成了以时间为主的空间意识。所以，中国画通常是一种叙事性的表达，依据时间线展开叙事，而空间又表现在具体画面中。中国画常用的表达形式是长卷展开，画面则采用散点透视的方法，如张萱的捣练图、张择端的 清明上河图、顾闳中的 韩熙载夜宴图、蒋兆和的 流民图等。其中，顾闳中的代表作韩熙载夜宴图 是散点透视的代表，画家用“移步易景”的叙事表现手法带领观者走进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中，感受五代时期官宦家中不同以往的夜宴情景。（一）散点透视法的运用在中国传统绘画中，最常用的空间处理方法之一是通过对画面中各种事物的大小和位置的安排来营造一种错落有致的视觉效果。例如在山水画中，画家通常会将山峰、树木、水流等元素分别安排在画面的不同位置，从而给人一种广阔而深邃的视觉感受。在中国画中，画家通常用虚实对比和大小对比的方法，较远的人物墨色较淡，体量较小，反之，近处的人物墨色较浓，体量较大，给人一种前后纵深感强的空间感受。而且传统的中国人物画注重画家的亲身体验和主观情感，和西方绘画的构图方式不同，不会在某个特定的地点沉迷于对客观事物的如实表现，而是追求一种“移步换景”的画面表现方式，没有固定的视角，物随景移，步步生景。画家在作画时只需要选取一部分物象入画，并有意识地安排这些物象的位置、大小、设色等，有时候也需要将不同空间、时间的物象画在一起，打破客观时空的束缚，呈现一个符合画家主观意识的作品。在本画中，画家就用精妙的手法“以空间述时间”，在不同的空间中展现了一幕幕热闹的韩府夜宴场景，使观者犹如身临其境。当观者随画卷缓缓展开欣赏时，随之变换的场景如一幅幅动画般在眼前流过，心随物转，这是长卷构图独有的观看体验。（二）画面中留白的运用传统中国人物画构图非常注重虚实变化，讲究“虚实相生”的哲学观和美学思想，具体运用在画面中就是要适当留白。画面空白处为虚，着墨处为实，在韩熙载夜宴图中，画家使用了大量的留白手法，人物和器物的周围未加背景，令人物的形象和动作更加鲜明，画面主体更加突出，空间感也更强。这种留白不仅会使画面更加灵动，而且给读者留有无限的想象空间。例如在第二段“观舞”中（图3），画面留白较多，未加背景，整幅画面则显得灵动开阔。在第四段“轻吹”中（图4），几位吹箫的乐伎排列疏密得当，上下空间没有多余的器物，大面积留白让空间显得万 远（宁夏大学 美术学院，宁夏 银川 750001）从空间处理上分析韩熙载夜宴图摘要：韩熙载夜宴图 相传为南唐画家顾闳中所绘，描绘了朝廷官员韩熙载在家中设夜宴载歌载舞的场面。图中的人物、景物、器物等生动形象，不仅展现了当时社会的生活面貌，也蕴含着丰富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对于韩熙载夜宴图，空间处理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内容。整幅作品以长卷的形式展开，利用屏风和床榻对画面进行了合理的分割，使每段画面不仅独立成章，前后又能紧密相连。本文通过对韩熙载夜宴图空间处理的分析，使读者更进一步了解韩熙载夜宴图 的空间艺术魅力以及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空间运用。关键词：韩熙载夜宴图；空间分割；空间连续80博古新知Ancient&Modern Knowledge 轻盈，给人静谧的感受。画作的留白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将不同的时空连接在一起，这样衔接自然，过渡巧妙。二、韩熙载夜宴图中空间的分割与连续这幅作品整体铺开来看，画面中人物众多，形态各异。场景众多，只能通过屏风来分割画面，一一了解画中所述内容。非常巧妙的是，从整体看，每一段叙事都有联系，像是在一个大环境中分布着各个小场景。从每一个部分看，都是一个独立的小整体，会出现同样的人物角色。因此，这种绘画的叙事手法在中国绘画史上绝无仅有，较为独特，使得空间既连续又整体，颇为有趣。画家在空间处理上是个高手，不同的空间在画家的整合下又统一连贯，妙哉。（一）屏风对画面的分割作用巫鸿在 重屏一书中谈到不能将画作与画的物质载体割裂。图中用屏风分割开各个部分，既巧妙又不破坏画面结构。宋代谢维新在 事类备要中写道：“屏风，所以障风亦所以隔形者也。”所以，屏风自古以来还具备遮蔽功能。在 韩熙载夜宴图 中，由于选取的画面是聚会这一公共性较强的场景，所以屏风这类软装饰既能遮蔽视线，又不会显得太封闭。在本画中，一共出现了三组大型屏风，起到了分割画面的作用。例如，在画幅第一部分“听乐”中，生动描绘了听众的不同神态（图1）。本段共出现12位人物，可以说是人数最多也是全卷较为重要的部分。以韩熙载所坐床榻为中心，旁边坐着一袭红衣的新科状元郎粲，所有人物都围在他俩的周围。画面最右侧有一床榻，被褥凌乱，被靠左的床榻遮住，空间既独立又具有私密性。古人往往将屏风与炕、床、榻等其他家具结合使用，以期达到更好的遮挡效果。画面左边有一大型立面屏风，将画面空间分割。屏风上绘有精致的山水画作为点缀，以半侧面示人，下方端坐着的琵琶女正在演奏，所有人的视线都随音乐而去。后方有一侍女装扮的女子掩映于屏风右侧，在周围人物陶醉于歌女的琵琶演奏之时，她大概是被声音吸引，从屏风的背后探出半个身子，这一看似普通的人物却另有蹊跷。在她被音乐吸引来之后，由于屏风遮挡住了音乐的来源，她便探出身子来寻找。从服饰来看，这位女子应该不属于第一幅画面中的宾客之列，可能来自其他空间。正是这个人物身体向前窥视的动作，从侧面体现了屏风对于视线的遮挡作用，又能感受这个空间与外界的联系，并非一个封闭的空间，层层屏风的遮挡使空间纵深感加强。在第三部分“休息”中（图2），韩熙载倚坐于床榻之上，一边和身边的侍女们交谈，一边享受着侍女端来的水盆净手，眼睛还看着从上一个空间走来的举着琵琶的女子，他们所坐床榻外围有三面大型立面屏风进行隔断，包图 2 韩熙载夜宴图 之“休息”图 3 韩熙载夜宴图 之“观舞”图 1 韩熙载夜宴图 之“听乐”81裹着坐榻，也显得空间的私密性更加强烈。屏风在画面中出现，有着双重作用。在空间上有遮蔽和挡风作用，这样可保证空间的独立和私密性，还可保障寒流邪气不易入侵身体。在心理作用上有依靠这层功能，三面屏风在心理上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建立了一种较为舒适的心理空间。在“听乐”和“歇息”这两个画幅里，处于屏风围合之中的人们，或许正是基于这种物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保护性，处于屏风围合空间之内的主或客，无论是用手撑住上半身的状元郎郎粲、用手肘倚靠着屏风的韩熙载，还是半坐着的舞女们，比起图中其他人物，皆倾向于呈现一种更为松弛自在的状态。同样在第四部分“吹箫”中，最左边有一个立面屏风，屏风右边有一男子双手作揖，回首与屏风外女子正在交谈。这个看似相对私密的空间，却并非全然敞开。从交谈的两个人物入手分析，女子这一侧的其他人看不清对面与女子交谈的对象是谁，而男子这一侧的其他人隔着屏风也无法看出男子在与谁交谈。虽然是在公共性的聚会场所，屏风却不能形成一个完全隐私的空间，但是因为它材质的特殊性，为空间增添了一种流动性。比起实体墙的绝对分隔，屏风作为软性空间分隔，它在具备灵活性的同时，还具备较大的人为主观性，它会随使用者对于空间的需求而进行移动设置。屏风这种结构的安设，使观者不觉得画面割裂得生硬，也不会觉得牵强，反而使画面空间的连接更加富有生活气息。（二）人物视线对画面的连续作用在画面第一部分“听乐”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奏乐者琵琶女李姬身上，使得观者的目光随着画卷的展开缓缓向左移去，自然地过渡到了第二部分“观舞”当中。在“观舞”中（图3），以屏风另景。韩熙载换了装扮，衣着素雅轻便，站在红漆羯鼓旁，举起右手持鼓槌击打着一面羯鼓，望向随乐起舞的名伎王屋山。状元郎则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观看舞蹈，一边可照顾到韩熙载击鼓，一边可欣赏王屋山舞技。一旁韩熙载的门生也配合着鼓声打着响板，他的视线聚焦在舞者身上。在这个场景中，所有人物的视线都集中在韩熙载和舞者身上，随着舞者向左移动，观者视线也慢慢移向左边，空间也随视线得以向左连续与延伸。值得一提的是，画面后方出现一个和尚，他是韩熙载的挚友德明和尚。面对嬉闹的场景，不露声色的和尚双手做出拱手的手势，扭过头避目不观，眼神望向正在击鼓的韩熙载，面呈窘迫之态。他的出现不仅让画面空间纵深感更加强烈，也为画面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在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的连接中，没有任何物件的遮挡，在视觉上更像是在同一个空间之中。画面中最右边一女子拿着琵琶拐过屏风，吸引了韩熙载的目光，她的视线向右边流转，侧身回首与端着盘子的侍女说些什么，好似刚刚从上一幅画面走过来，对刚刚热闹的场景有不舍之意。而背对观者的侍女手捧酒器，身体右倾，显然要赴舞场为宾客送酒水。一进一退的人物姿态，以及与行动相反的视线方向，仿佛让时空在此处交叠，让“观舞”与“歇息”两幅画面融为一体，相互贯通，既承接第二段舞场的热闹景象，又暗示着下文宾客暂歇的场景。在第四部分“吹箫”中，构图和之前几部分略有不同，画面中留白较多，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图4），画面后边韩熙载着素衣敞开胸怀随意地盘坐在椅子上，周围三位侍女环绕在侧。韩熙载的眼睛则看向左边，五位身着华服的侍女正在吹箫，神态自若又灵动，各有自己的动态，虽同列一排，但并没有感到滞板，仿佛都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歌曲中。在最左边有一个大型立面屏风，屏风右边有一男子回首与屏风外女子在交谈，两者目光交错，呈窃窃私语的姿态，本是这一段空间中的人物，却与下一段空间的人物有了联系，使人不自觉地便将这两个场景联系起来。同时，屏风图 4 韩熙载夜宴图 之“吹箫”82博古新知Ancient&Modern Knowledge 万远，女，宁夏银川人，银川市阅海第二中学美术教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画。作者简介参考文献1巫鸿.重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47.2陶佳.屏风在中国古代建筑室内空间中的作用以 韩熙载夜宴图 中场景为例J.建筑与文化，2021（8）：194-196.3李闻茹.中国人物画创作中的布局形式及空间意识J.喜剧世界，2022（5）：220-222.4彭媛媛.空间的连续与延伸以 韩熙载夜宴图 为例J.大众文艺，2021（14）：67-68.5孟莞祺.韩熙载夜宴图 人物视线与场景贯连之作用探析J.大观，2022（9）：133-137.6白朔.浅析韩熙载夜宴图视觉空间的营造方式J.文艺生活，2021（2）：61-62.7王文.韩熙载夜宴图 与 纳税钱 时间与空间的对比研究J.美术教育研究，2022（23）：17-19.左侧女子手指向后方以及男子回头看向屏风后的视线方向又巧妙地将观者的视线引入下一段场景。在第五部分“送别”中，夜宴结束，宾客们陆续离开，中间的韩载熙挥舞着手送别客人，他的神情淡然又疏离，好似见惯了这般场景。他一人站在原地送别宾客，形单影只，一种狂欢过后的孤独感在他的身上悄然出现。他的视线向右看去，仿佛能够延伸到屏风之外的空间，贯穿整个画面，像是在回顾宴会的整个过程，有种贯穿时空的洞悉感。在画面最左侧有一男子搂着一女子，依依不舍地嬉笑交谈着，他们缓步向右移动，引导着人们的视线也随之向右移动，似乎给人一种恍惚之感，这场夜宴才刚刚开始，也让画面中有种电影般倒叙的手法。这种叙事手法在传统人物绘画中非常少见，为后人探讨画面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也让人惊叹于画家精妙的布局安排。纵观全卷，此画空间布局有起有伏，情节张弛有度，连贯自然，真实再现了此位历史人物举行夜宴的原貌，让观者们也随着起伏的情节和人物动态沉浸在一场欢歌载舞的情境中，流连忘返。三、韩熙载夜宴图的历史价值韩熙载夜宴图作为中国古代人物画的典范之作，一直以来都被众人津津乐道。从艺术层面看，画中的图像内容十分丰富，鲜明的人物造型、不同身份的人物服饰、陈设家居、生活用具等，都为研究历史各方面提供了大量的图像信息，很有研究价值。从当时的创作角度来说，这也是古代人物画的超越之作，采用了独特的叙事技法，超越了当时传统的绘画技法，流露的是一种思想的进步，为后世研究古代人物画提供了宝贵的参考依据。从画作背景来说，其背后的故事更是给予了这幅画深层次的含义，它是南唐后主安排画家潜入韩府记录夜宴的一场计谋，其中暗含了南唐在歌舞升平背后的衰败，并透露着韩熙载的无奈和抱负。这些都决定了 韩熙载夜宴图并不只是一幅单纯的人物画作，它更是一幅集历史、艺术、文学、社会于一体的经典作品，对后人了解五代时期的艺术和历史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四、结语本文主要对画面中的空间处理进行了简要的分析，重在分析画家在画作中是如何分割画面和连接画面的。如以上分析可见，画家常用屏风等器物对空间进行合理的分割，又用人物的肢体语言将局部空间进行了串联。这种连贯方式本身也具有较完整明晰的叙事情节与人物互动关系，以小情节的方式连接了场景中的大情节，使得场景连接与情节叙事过渡自然，不禁让人叹服创作技艺之高超，空间布局之精妙。图 5 韩熙载夜宴图 之“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