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_郑媛玮.pdf

文郑媛玮“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一位小男孩正端坐在书桌前，髙声朗读着语文课本上的古诗，他的妈妈刘芸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房间内显得又温暖又明亮。恍惚间，刘 芸 觉得生活仿佛回到了“大荒芜”前。那时候，大家都有新鲜可口的食物、赖以谋生的工作，儿子晨晨也乖巧、慧。看儿子读了一遍又一遍，刘芸问道：“晨晨，这首诗已经学了几个星期了，你会背了吗？”儿子摇摇头，说：“不会，这个好难背。”“理解诗句的含义，就能顺利背下来了。你知道这首诗讲的是什么吗？”儿子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用不确定的语调小声地说：“讲的是野草的故事？”“你说对啦，晨晨真棒！”刘芸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你现在带着自己的理解去背这首诗吧。”儿子小心地拿起书，盯着课本上的诗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迟迟未开口。妈妈有些担心地问：“晨晨，你怎么不背书呀？”儿子低头嗫 嚅道：“妈妈，我是不是很笨？这么短的诗都记不住。为什么我会 生病呢？”他抬头看妈妈，露出了通红的眼睛与毫无生气的脸。刘 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心脏狠狠一沉。霎时，阳光在房间里扭曲了起来，世界逐渐变得昏暗。刘 芸从噩梦中惊醒，从床上猛地坐起，头部“咚”的一声撞到了上铺的床板。刘芸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上铺的旅客尚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此时，刘芸正躺在一辆星际列 车里的卧铺上，熄灯后的车厢里没有一丝光线，她无论睁眼或闭眼都只能看到黑暗。她眨了眨眼睛，开始回想上车前的事情。两个星期前，失业一年的刘芸看到了一则星际企业的招聘广告，是黎塞留星的公司发布的。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黎塞留星，员工每月需乘坐特供列车前往总部领取报酬，其余时间都在地球上工作。刘芸和其他崇拜黎塞留人的地球人不一样，她对黎塞留人有着本能的不信任，但她还是被“入职者可以免费领取一份红死病特效药”的条件打动了。她的儿子在一年前感染了红死病，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智力也逐渐减退，不知道还能撑几年，而这特效药却一药难求，用再多的钱都无法买到。刘 芸的目光锁定到广告里的招聘要求：凡是通过体检的公民都能被录用。这个要求看起来很简单，但结合招聘职位，她还是觉得不对劲。这家公司为什么要招聘地球人去做生产工人呢？仿生人早已占据了这类职业。仿生人是黎塞留人来到地球后出现的，他们有着人类的外表，皮肤是白色的，几乎没有情感，工作效率奇高，一天能不间断地工作个小时以上，需要的报酬却极低，所以大量的地球人都失业了。在人类劳动力越来越不受重视的情况下，这家公司却反其道而行，只招人类作为工人，着实有些奇怪。此外，广告上公司名称的那一栏使用了黎塞留语，所以她看不懂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刘 芸踌躇了一会儿，想考虑两天再做决定。她回到家，看见儿子正躺在床上发呆。电视上正在播放每日新闻，内容是黎塞留人为地球人做了哪些好事。她看了一下时钟，该做晚餐了，于是拿出两份速食营养包，开始加热。自“大荒芜”开始后，大量的动植物纷纷灭绝，人类只能靠合成的营养包来维持生命。刘芸已经好久没有尝到蔬菜和麵味道了。在等候食物加热的 间隙，刘芸听到电视里主持人正鼓励人们积极加人黎塞留人的公司，他说：“了远离红死病，为了孩子们，为了人类更好的生活，快去应聘吧！”刘 芸把晚餐端了出来，满脸笑容地呼唤儿子：“晨晨，吃饭了！”儿子机械地扭了扭脑袋，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儿子咀嚼很慢，吞咽有些困难。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刘芸下定了决心：她必须想办法治好儿子的病。“前方到达终点站黎塞留广场，请乘客们 收拾好随身物品，有 序下车。”听到车厢中的语音播报声，刘芸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车厢的灯已经打开了，强烈的光线让人有点无法适应。刘芸用力地睁开眼睛，悄悄地用手拭去了脸上湿漉漉的泪水。随后，她从床上爬起来，像众人一样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并反复检查直至没有任何遗漏。刘 芸拎着包在走道里排着队，到了门边，她刚想和前面的乘客一起下车，却被一名列车员拦住了。“女士，请您稍等一下，黎塞留星的环境有点特殊，大家需要一个一个地下车。”列车员用平稳的声音提示道。刘芸转头看了看，她身形笔挺，眼神清澈，应该是一名健康的女性地球人。在“大荒芜”到来之前，大家都是这样的，健康、有活力。而现在，很少有人再能保持这种状态，红死病的传播给地球人带来难以抹去的痕迹，就算痊愈后也难掩拘偻的身形和充血的眼球。车厢里站满了人，大家都沉默着，只能听到脚步移动、物品碰撞摩擦的声音。刘芸也耐心地等待着，紧张和不安被用力地压在心里。片刻之后，列车员拍了拍刘芸的肩，说：“女士，到你了，可以下车了。”刘 芸迈着步子下车，没料到台阶与地面有一个较大的高度差，不由得打了个趔趄。她等自己站定了，开始四处打量这里的环境。黎塞留星的大地上没有黄土，只有一种哑光白色的物质，触感柔软，仿佛踩在巨大的床垫上。周遭看不见任何建筑物、指示牌，白茫茫一片非常干净。最奇异的还是天空，整片天空都是猩红色的，仿佛颜料调成的一样，令人心生畏惧。刘 芸向前走了很久，走着走着，脚步变得虚浮，膝盖发软。她刚要坐下来休息，却被人扶了起来。“别怕，未来的同胞。”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刘芸回头一看，发现这个人面目模糊，皮肤都是白色的，就像黎塞留星的大地一样。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们的星球很美丽吧？你脚下大地上的白色物质都是我们的同胞，也就是黎塞留人。”来人解释道。刘芸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挣扎着想逃跑，但她发现这个黎塞留人的手掌有着很大的黏性，她根本无法挣脱。“看到红色的天空了吗？这是几百年前工业爆发时期留下的产物。我们往空气中排放了太多的有毒物质，其中的放射性污染物让我们都生病了，所以我们舍弃了肉体。”他讲述着，似乎有些哀伤，“但是这样是不够的，不同的人群之间还是会有争斗，所以我们把身体进化成具有黏性的形态，可以让所有的黎塞留人都黏合在一起。”“你和我讲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们 带来了大荒芜，地球已经被你们毁掉了，你们是可恶的侵略者！”刘芸大声回应着，愤怒让她有了力气。他缓缓牵起刘芸的手，刘芸感到一种 凉凉的黏性物质正沿着胳膊向身体蔓延。“黎塞留人愿意黏合在一起，也是出于没有肉体的无奈，当我们需要做复杂的工作时，就一点儿也不方便了。我们需要地球人这样独立的、灵活的身躯，帮我们创造出丰富多彩的物质世界，让我们重返工业时代的辉煌。你马上就会变成我们的同类了。”他越讲越兴奋，一扫之前的哀伤。那不就是仿生人吗？原来你们诱骗地球人来应聘，就是为了有更多的仿生人可以替你们工作。那我儿子怎么办？”刘 芸陷人绝望之中，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放心吧，我们会给他发放一份治疗红死病的特效药，绝不食言。儿童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刘芸松了一口气，一抹苦笑浮上她的脸。这时她脑海中闪过“大荒芜”之前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场景，那时候丈夫还在世，儿子笑着在房间里跳来跳去。有了特效药，儿子将会康复，他很快就能背下那首诗的后几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刘芸 在心里默念着。只要孩子在，希望就还在，地球人的生命与文明也将如同野草一样延续下去。尽管前方道路漫 漫，但她相信，地球人终有一天将认清黎塞留人的真面目，团结起来抵御黎塞留人的人侵，结束“大荒芜”。“欢迎你加入仿生人科技 有限公司，成为我们的同胞！”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刘芸听到了这句话。，（插画绘制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