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左冢漆盘的“圣裕”.pdf

说左冢漆盘的“圣裕”古文字研究（34）：551553，2022说左冢漆盘的“圣裕”程少轩2000年出土于湖北省荆门市沙洋县五里铺镇左冢村三号战国楚墓的左冢漆盘，是一件绘有多重方圆线图的髹漆方盘。该漆盘写有184个战国楚文字，内容为排列整饬的单音节或双音节词，共计112个。这些词均书写在各重方圆之栏线、十字线或对角线上，且多因其位置相邻或相对而有意义上的联系。其中内起第4重栏线上写有一组位置呈对角关系的词，字形如图1、2。漆盘整理者黄凤春、刘国胜将它们释为“圣裕”和“智”，并读“”为“疏”（1）。这些意见都是正确的。或有学者将“”字形另释为从网从足，将“智（疏）”改读为“知足”（2），此意见不妥。与漆盘“”同样的字形又见于清华简治邦之道、上博简三德 成王既邦 李颂等，字作图3形，并无一例可解释为从“足”，且 治邦之道 的“”根据文义可确定读为“疏密”之“疏”（3）。治邦之道 12三德 22成王既邦 11李颂 1图3“圣裕”一词经整理者径释后，并无多少学者提出新的看法，大家应该是默认该词当如字读（4）。左冢漆盘中书写位置呈对角关系的词，多有意义上的关联。例如同一栏，呈同样位置关系的有“（权）”与“（绳）”。再如内起第三栏，与之位置类似的有“吾（五）强”与“吾（五）弱”、“厽（三）强”与“厽（三）弱”。“圣”与“智”显然也是意义密切相关的一组词，古书中常常对举。墨子七患：“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强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五患也。”庄子胠箧：“绝圣弃知（智），大盗乃止。”庄子在宥：“绝圣弃知（智）而天下大治。”郭店简六德简1：“何谓六德？圣、智也，仁、义也，忠、信也。”清华简殷高宗问于三寿简13：“何谓圣？何谓智？”郭店简与马王堆帛书 五行 皆以“仁、义、礼、智、圣”为“五行”，且均将“智、圣”并提。以马王堆帛书五行行2628为例：“未尝闻君子道，谓之不聪。未尝见贤人，谓之不明。闻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谓之不圣。见贤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谓之不图1图2552古文字研究知（智）。见而知之，知（智）也。闻而知之，圣也。明明，知（智）也。壑壑（赫赫），圣。明明在下，壑壑（赫赫）在上，此之谓也。”作为可上升为意识形态的政治术语，“圣”与“智”都代表君子卓然的才能，而且都与今所谓“聪明”类似。若照五行所论，析而言之，“圣”代表听觉（“圣、听”本就是有共同来源的一组字词），侧重“聪”，“智”则代表视觉，侧重“明”。既然“圣、智”关系如此密切，“裕”与“（疏）”的意义也应该有较密切的联系。然而，训为“丰饶”的“裕”与“（疏）”，虽也勉强可解释为“多”与“少”相对，但这种理解其实并不符合古人的表达习惯。古书中罕有将“裕、疏”对举的例子。“智疏”犹今人所言“才疏智浅”，意思并没有什么不妥，所以问题应该是出在对“圣裕”的解读上。我们认为，这里的“裕”不应径按字面理解，而当读成训为“密”的“数”。孟子梁惠王上“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赵岐注：“数罟，密网也。”朱熹集注：“数，音促。”在训为“密”时，“数”读入声，古音属清母屋部。“裕”从屋部的“谷”得声。从“谷”得声的字，除属以母的“裕、欲”外，也有属精系的，如邪母的“俗”。因此“数、裕”的古音是很近的。礼记玉藻“疾趋则欲发”，郑注：“欲或为数。”陆德明音义：“数，色角反。”此正是从“谷”声之字与入声的“数”相通之例。“裕”读为“数”，从音韵角度看没有问题。训为“密”的“数”与“疏”是古书颇为习见的反义词。周礼夏官大司马：“中春，教振旅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尉缭子兵令上：“出卒陈兵有常令，行伍疏数有常法。”墨子备城门：“爵穴大容苣，高者六尺，下者三尺，疏数自适为之。”银雀山汉简 孙膑兵法十阵：“五步积薪，必均疏数。”这些古书中的“疏数”，用法与“疏密”完全一致。本文开头便已提到的清华简治邦之道简12文字为：“贵贱之诸同爵者，毋有、远迩、小大，一之则无弍心，伪不作。”其中“”字形如图4。整理者刘国忠指出，“”与“远迩、小大”并列，就是古书中的“疏数”，而且从网的“”就是专为“疏数”一词所造之字，“”是孔眼稀疏的网，“”是孔眼细密的网，即 孟子 中的“数罟”，形容词“疏数”系从名词引申而来（5）。虽然古人已经为训为“密”的“数”造了专字“”，但从有关资料来看，这个词的用字并不十分固定。尔雅释器：“緵罟谓之九罭。”诗经豳风九罭 “九罭之鱼，鳟鲂”，毛传：“九罭，緵罟，小鱼之网也。”陆德明音义：“字又作緫罟。”诗经小雅鱼丽 “鱼丽于罶，鲿鲨”，毛传：“庶人不数罟，罟必四寸，然后入泽梁。”孔颖达正义：“庶人不揔罟，谓罟目不得揔之使小，言使小鱼不得过也。集 本 揔 作 緵，依 尔雅。定本作 数。义俱通也。”“緵、緫、揔”均为精系东部，与“数、裕”诸字声母相近，韵母阳入对转，这些字都可以用来表示训为治邦之道 12 曹沫 54图4553说左冢漆盘的“圣裕”“密”的“数”一词。文献中用“数”字更多一些，大概是由于“密”这个意义，是从“数”的“数量多”引申出“网眼数量多”，继而引申出“网眼密”而来的。“疏数”除了表示“疏密”，还进一步引申出远近、广狭、疾徐等多种二元对立的意义。谷梁传隐公九年“庚辰，大雨雪，志疏数也”，范甯注：“谓灾有远近。远者为疏，近者为数也。”仪礼大射仪“两楹之间，疏数容弓”，敖继公集说：“疏数，犹广狭。”淮南子说林“凡用人之道，若以燧取火，疏之则弗得，数之则弗中，正在疏数之间”，高诱注：“疏，犹迟也。数，犹疾也。”用“疏数”来形容“智、圣”，无疑是更为贴切的。古书中描述思维心智，多用与“密”相关的词汇。礼记聘义：“缜密以栗，知（智）也。”潜夫论相列：“聪明慧智，用心精密。”后汉书祭祀志 引建武泰山刻石：“昔在帝尧，聪明密微。”今人犹言“心思细密、考虑缜密、思维严密”。管子霸言：“夫权者，神圣之所资也；独明者，天下之利器也；独断者，微密之营垒也此三者，圣人之所则也。”韩诗外传 卷三：“知虑多当，未周密也是笃厚君子，未及圣人也。”足见“周密”可以用来判断是否达到“圣”。左冢漆盘在与“智疏”对应的位置，写一个表示“聪明密微”意义的词，显然是恰切的。综上所述，左冢漆盘的“圣裕”，当读为“圣数”，“数”训为“密”。附记：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课题20&ZD272、20VJXG043阶段性成果。（作者单位：南京大学文学院）注：（1）黄凤春、刘国胜记荆门左冢楚墓漆梮，第四届国际中国古文字学研讨会论文集第493501页，2003年；黄凤春、刘国胜左冢三号楚墓出土的棋局文字及其用途初考，收入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荆门左冢楚墓 附录六，文物出版社2006年。（2）朱晓雪左冢漆梮文字汇释引单育辰说，中国文字新36期第141168页，艺文印书馆2011年；黄杰“左冢漆梮的一点补释”的网络评论（署名“暮四郎”），武汉大学简帛网2013年7月3日，http:/ 荆门左冢楚栻漆书初考 中提出别解，将“圣裕”读为“声裕”，理解为“声名隆裕”。（5）同注（3）刘国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