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化子 叫花子 语源探究.pdf

“叫化子”、“叫花子”语源探究宋桔（复旦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上海200433）摘要本文针对“叫化子”与“叫花子”同义的理据探究这一问题，运用语源学的分析方法，系联、推源出了“化”内在的隐性语义与“花”的语源义义素，通过考察历史语料文献及方言语言材料，尝试推论出“叫化子”、“叫花子”这两组同源结构产生的可能的轨迹，最后描摹出“叫化子”、“叫花子”都可表示乞丐这一语言现象产生的、基于语言本体的分离与合流并存的脉络图示。关键词化；花；语源学；隐性语义中图分类号H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5674（2010）05-0064-03第5期2010年9月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Jilin Normal University（Humanities&Social Science Edition）doi:10.3969/j.issn.1007-5674.2010.05.020No.5Sep.2010收稿日期 20100813作者简介宋桔（1983-），女，浙江杭州人，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史研究。无论是现代汉语普通话、方言还是古代汉语，我们都可以看到在有关乞丐的词汇中，“叫花子即叫化子”、“化子同花子”、“花郎即乞丐”这样的注释；同时在语言实际中，我们往往也是将“叫花子”与“叫化子”混用的。那么在这样的语言事实背后，我们想追问的是，为什么“叫化子”可以表示乞丐，这与它的语源或“化缘”类佛教用语词有什么关系？“叫花子”又为什么也可表达乞丐义？俞理明不久前专文1论述了“教化”一词形式变化的基础、演化的过程及其原因，文章从字面意义与使用意义照应的角度剖析了“叫化”、“告化”等形式的产生，同时运用汉语中词义感染的理论论证了“花子”是如何有了乞丐的意义并类推产生“叫花子”、“告花子”等形式的，从词汇学的层面对“叫花子”、“叫化子”的同义现象给出了解释。本文则是从语源学的角度切入这一现象，希望通过运用语源学的方法来关照“叫花子”、“叫化子”的语义实现问题，尝试从剖析“化”与“花”的语源的特色来推论出以“叫化子”、“叫花子”这类同义结构产生的可能的轨迹。一、“化”的“义”与“意”语源义是寓示语源的语义，殷寄明在汉语语源学初探 中对其首次加以界定并就有关问题作了专门的探讨，“语源义是汉民族在文字产生前的原始语言和后世口头语言中的语词，通过已有的文字记录，曲折地显现在书面语言词汇实词系统中的一种隐性语义。”2所谓原始的语源是音义结合的实体，同时“经约定而系附于某音节的语义可以显现为书面词语的义，也可以寓含在物名之中成为所以之意”2，由此，我们来考察一下“化”的“意”与“义”。说文解字匕部载“化，教行也，从匕从人，匕亦声”，“匕”是“化”古本字，是一个倒立的人形，说文载“变也，从倒人。凡匕之所属皆从匕”。从匕的形体系统来看，说文在同一部下收录了：“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从匕从目从2312；音隐，八，所乘载也”。道教常把修行得道的人用含“真人”的称号来称呼，如“太乙真人”、“玉鼎真人”等，道士修炼之后，形体、精神都发生了改变，这才算是得道成仙。“化”从匕从人，古文字形体为一个倒立的人与一个正立的人，藉此以表达客观事物原来的状态或性质发生了变化，即外在力量的作用下发生了改变，首先指在执行某种教喻作用后发生了变化，即教化、教行。荀子 正名的解释是“状变而实无别而为异者谓之化”。凡以倒业诲人谓之教，躬行于上，风动于下，谓之化。（增韵）我无为，而民自化。（道德经）“化”的本义为教化，在这一义项中，我们认为“匕”所强调的自主变化义并没有显性表示出来。而从“化”横向的引申义角度来看，即康熙字典“在泛言改易，亦曰变化”，“化”同时具有“改变”的基本义，在这个意项上，“自主变化”与“人为改变”这两个语义已实现了“合流”，跳出了对致使变化发生的主体的性质的约束，表达了更加抽象、具有更大能产性的64意义。但是“合流”并不意味着一方的消失，其中指“自主变化”，强调的是自主地发生变形；“化”指“从一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的变化过程”，强调的是外力的施加。从“化”的声符及其本义角度来看，我们认为，“匕”作为声符内置于“化”当中的，“匕”的本意“某种变化显现出的结果”成为“化”的语源义，即其隐形语义；“化”的本义为“教化”，即“教育感化”，这是其显性语义。在“化”作为声符进一步造词的过程中，这两个义项所处的地位及所作的作用都是不同的。二、“花”从“化”中来正由于合流的作用，“匕”在后代的实际运用中消失了，但形成了一批以“化”为声符的形声字。其中由右文说原理系源来看，“货、讹、鈋、花”这一组字的声符都为“化”的同源词。说文解字：“货，财也。从贝化声”，可以认为是财物在交易过程中形态各自发生了改变。“讹，从言化声”，指变了样的话，即不真实的或没有真实依据的话。玉篇载“鈋，削也。”广韵载：“鈋，去角也。”泛指某种动作使得从原来的形体中少了一部分，强调的是变化过程中的外力。这里我们重点来看看“花”，它并不是表示花朵的本字，“花”作为表示花朵的义项是一个后起的本字。唐韵古音认为“按花字自南北朝以上，不见语书，晋以下书中闲用花字。或是后人改易。考汉武帝始光二年三月，初造新字千余，分之远近，以为楷式。如花字之也，得非造于魏晋之下之新字乎”。据汉语大词典“花”还可以表示“不真实，用来迷惑人的”、“耗费”这两个语义。他就花了心，糊里糊涂，跟那布客溜到上海来。（吴组缃官官的补品）但能求得三人性命，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老残游记第五回）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已经看到“化”作为声符的这一组同源字都具有了“状态的变化过程”这一隐性语义，分别是财物交易过程中财和物形态的改变，语言传播过程中内容的改变及物体形状变化过程中的施力。“花”也是内含这一语源义的，指的是从真实到不真实的改变及从有到无的改变。方言与普通话是同一种语言的两种系统，普通话是建立在方言基础上的规范化的语言。黄侃先生曾说：“方言乃是不刊之训诂书”，我们认为“现代方言是古代语言活的化石，具有很高的训诂学、音韵学、语源学价值”1244，以方言求语源，用方言来作为语源分析的旁证乃是语源学中的一个重要的研究方法。在查阅 方言大词典 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化”与“花”内含的隐性语义“状态变化过程”在方言领域所呈现出的一种平行演变的态势。在闽语、吴语及一些江淮方言中，“花”和“化”都具有“胡扯、欺骗、无赖”等语义，强调虽然没有外力的施加，但是语言或有关的行为发生的是从的真实到不真实的变化。其中如“化哥”是湘语，作为名词，指的是耍无赖的人，是骂人的话。“化生子”指败家子、耍无赖的人则更广泛地在江淮官话、西南官话、湘语中。正如杨树达长沙方言续考所说：“今长沙斥人为无赖之行者曰化，詈人化哥或云化生子”。“花花”作为形容词指“诡计多端，计谋多是北京官话。“花子佬”在粤语中指不务正业、二流子那样的人。“花生子”在赣语中指蚕蛹，在江淮官话中，它与“化生子”同义指的是“败家子”。由此我们认为，“化”和“花”作为同源词，共同包含了“状态变化过程”的隐性语义，这一隐性语义在特指人的语言、行为不真实，经常变化的语境中分化出的“胡扯、欺骗、无赖”等语义在方言中得到了保留和扩展。三、“乞丐”义的实现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已经可以尝试梳理出这一语源发展的脉络，这应该是一条分裂与合流共存的体系。从“化”的角度出发，系联“花”所作的分析图示如下：其中一条是从“化”的本义引申开去，可以从“教化”、“受感化”等显性语义的角度纵向引申出的“募化”的语义，是所谓的“父子公孙关系”。在这一引申链条中，我们认为与佛教有关的词语起到了传递的作用。汉语大词典中“化缘”的第一个义项为“佛教谓佛、菩萨因有教化众生的因缘而来到人间，因缘尽了即离去”。这就说明“化缘”与“化”的本意教化是密切相关的如来化缘斯毕，垂将涅槃。（大唐西域记 摩揭陀国下）吾化缘已尽，当归寂灭。（景德传灯录 第二十65六祖不如密多）其第二个义项才是我们一般熟悉的“僧、道称向人求布施。因能布施的人，可与佛、仙结善缘，故称”，这个义项虽然与本义有了距离，但还是可以联系的。奚真人化缘，造成三个石塔。（清平山堂话本 西湖三塔记）原来水月寺在桑园里，四边又无人家，寺里有两个小和尚都去化缘，因此寺中冷清，无人走动。（古今小说 月明和尚度柳翠）“化缘”从佛仙主动的行为变化为人们通过自己的布施而使得自己能与佛仙结缘，仍然可以看到人在外力影响下发生了改变的语义。后来化缘可以用来“泛指向人募化捐款”：新齐谐土地奶奶索诈：“吴氏夜梦街坊总甲李某持簿化缘，口称虎踞关，将有火灾，纠费演戏以攘之”。四世同堂：“我晓得咱们胡同里的人多数的都肯帮忙，但是钱太太绝不喜欢咱们出去替她化缘募捐”。随着这类词语在相关语境中的广泛使用，“募化捐款”从一个语素义发展成一个引申义项“募化”，这时与本义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这一引申义也不断“膨胀”，发展出了一系列相关的语词表达。今朝无甚事，施主人家化些稻粱走一朝。（元关汉卿望江亭第一折）我老猪也有些饿了，且到人家化些斋吃吧，有力气，好挑行李。（西游记第二十回）他还有我这个朋友，给他化了一口四块板的棺材。（老舍茶馆）“化饭”原意是记录了一个关于晋朝葛洪的典故，同时由于“化”本身“募化”意义的逐渐突现，使得“化饭”可指“募化斋饭”：白日沿门化饭吃，黄昏寺里称念佛祖念南无。（清平山堂话本 快嘴李翠莲记）身边只有一小行者，化饭度日。（三国演义第十七回）另一条是在上文中我们已经提到的，“化”中包含的声符“匕”所体现的隐性语义“已经改变了的状态结果”，在其同源词族中得到了传承，在方言领域凸显出了“胡扯、欺骗、无赖”等语义。从文化构词的理论角度来看，语词的选择必有其内在的语义指向。我们认为在民间的看法上，行为实际上的“募化”与行为特征总是运用“欺骗、胡扯”的手段，甚至达到了“无赖”的地步，这些正是乞丐的特征，即两种语义的合流产生了“化”可以表示的“乞丐”或“行乞”的行为的义项，在语词层面上形成了“化子”、“叫化子”、“告化子”等形式。“化子”即指乞丐，“化”有募化义，“子”作为一个表示人的后缀：他骗了去，也是拿来吃饭；我只当给了化子就是了。（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十七回）大年下，就是叫化子也讨人家个馍馍尝尝，也讨个低钱来带带岁！(醒世姻缘传第三回)告化子逃走狨狲就无戏唱。(清王有光吴下谚联卷四)同时“花”与“化”的语源义相同，两者在方言层面上演变过程中表现出的统一意义强化了其内在隐性语义。也就是说是因为“花”从其语源义上来看就包含了演化出乞丐义的一方面基础，同时与“化”使用相同的语言结构，如后缀“子”等。“花”所形成的“花子”、“叫花子”也就可以担当“乞丐”义了。汉语大词典中对“花子”的解释有四个，分别可以指乞丐、古代妇女贴画在面颊上的装饰、花草的种子、方言中还可以表示为棉花籽。住的庵堂破庙，就只是个花子的伴当；穿的百衲鹑衣，半风子也有几斗。（明三宝太监西洋记）这要是我做了这事，可实实的剪了头发，剥了衣裳，赏与叫花子去了，还待留我口气哩！（明醒世姻缘传第十三回）既扮做花子，应当叫化才是。（七侠五义）在这句话中我们注意到“叫化”作为动词，指代的是乞丐这种特定的行为，“花子”这作为名词，指代乞丐。语言的丰富性，避免了上下文文意混同的现象。关于“花”与“化”可以在这类结构中表示乞丐的义素，在方言中，我们看到了更多、更灵活的语言形式作为旁证。有一类雅言选用相同或相似的结构：“告化”在西南官话、客话中指乞丐，“告化子”在江淮官话、西南官话、徽语、吴语、湘语、赣语、客话、闽语、平话中在语音形式上发生了一定变化后，都可以表示乞丐义。在西南官话中，“花子头”指乞丐头目，比喻穿得极破烂的人。“化馌”、“花馌”在闽语中就是指“乞丐”，这一结构与“化饭”相似。“花郎”在江淮官话中指乞丐，“郎”可以说是一个方言中的表示一类人的后缀。先生真能如此，将老身之店收回，我就是送把一个要饭的花郎，死也情愿了。（扬州评话选）有一类是在雅言结构的基础上添加富有方言特色的词缀，如“叫花则”在晋语和吴语中指乞丐，在赣语中“叫化里”是表乞丐义的名词，“叫化婆”则在冀鲁官话中特指女乞丐，其中的“则”、“里”、“婆”都属于当地方言中富有特色的词缀。3另一类在乞丐的意义上发生了一定的演变。“化锅”是北京官话，指的是在街头献艺的人，这也是中国民俗中一类乞讨的方式。“告地状”在西南官话、吴语、粤语中引申为一种乞讨的方式，把困难的情况写在纸上，铺在地上，以期待路人施舍。参考文献1俞理明.从“教化”到“告花子”汉语中的词义感染 J 古代汉语研究，2005（4）2殷寄明语源学概论 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3113许宝华,宫田一郎汉语方言大词典 M 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99责任编辑：王金茹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