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书书书作者简介:巢彦婷,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历代别集编纂及其文学观念研究”();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古今文学演变视域中陆游作品的经典生成研究”()。参见李立信:杜诗在韩国流传概观,东海中文学报 年第 期。略涉此书的论著如巩本栋:论域外所存的宋代文学史料,宋集传播考论,北京: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赵睿才:朝鲜李朝正宗李?所纂中国文献类考,图书馆杂志 年第 期;袁成:朝鲜詀文院编 杜律分韵 版本述略,杜甫研究学刊 年第 期。韩国方面,由陆入杜由苏入杜论(论 世纪诗学中的由陆入杜与由苏入杜,韩国文学研究 第 期,年)、田娟陆游(论正祖对陆游的尊崇,
2、民族文化研究 第 号,年)与姜顺爱(正祖给洪乐任御札中的御定书编纂、刊行与颁布等内容及相关记录的研究 以杜甫、陆游、朱熹著述选集为中心,书志学研究 第 辑,年)亦涉此书,但皆不深入(原题为韩文,笔者译为中文,韩文翻译获得了上海大学中文系张宇超老师的帮助)。文学研究 杜陆千选 与陆游在朝鲜诗坛的地位升格巢彦婷 摘要 杜陆千选 是朝鲜正祖李?亲自组织编定、刊行的重要官方选本。此选既是朝鲜王朝独尊杜甫传统的延续,又将陆游纳入了以杜甫为坐标的诗学体系中。海东阅读陆诗长期局限于部分选本之少量作品,其影响远逊于杜诗。朱熹对陆游的推崇,引发了朝鲜半岛对陆游的关注。汲古阁本陆游全集在朝鲜传播,摆脱了以往诗歌选
3、本对其形象的片面塑造,为重新认识陆游提供了可能。而李?既看重陆诗与杜诗一脉相承的忠君爱国倾向,也发现了陆诗契合朝鲜“小中华”自我定位的“尊王攘夷”特质。杜陆千选 的编选,建立在 杜律分韵 陆律分韵 的基础上,有赖于 二家全律 这一便利底本,亦受到清代诗歌选本及其序跋的影响。但 杜陆千选 所选陆诗与以往选本的重合度并不高,极具自身特色。因诗体特征、时代背景与官方立场,李?选入陆游闲适诗远多于其爱国诗,实际选目与其标榜宗旨存在较大错位。编选刊行 杜陆千选 是李?推行“文体反正”的具体举措,藉此反拨当时朝鲜文坛的流行文风。杜陆千选 促成了陆游在海东诗坛的地位升格,又开辟了“由陆入杜”的诗学路径,为黄
4、糱等人学陆奠定了基础。世纪以来,伴随着民族主义兴起,陆游逐渐成为东亚各国共同的诗学典范。关键词朝鲜;李?;杜陆千选;陆游;诗学谱系;民族主义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杜陆千选 是朝鲜时代重要的官方诗歌选本,由正祖李?()编成,选杜甫、陆游律诗各 首。杜诗的重要性自不待言,而所选陆诗较之杜诗,又更值得探索与玩味。但此书目前尚未为学界所重视,其编选、刊布等基本情况皆缺乏探讨,更遑论深入研究。本文试梳理 杜巢彦婷 杜陆千选 与陆游在朝鲜诗坛的地位升格陆千选 的编定、颁行、流传等环节,并论述是书的选诗特色,分析其编选的文化史背景,探究其在朝鲜汉诗史上产生的实际影响。一、朝鲜时代“杜陆并
5、举”称谓之形成杜诗至迟于 世纪 年代已传入朝鲜半岛,逐渐产生巨大影响。朝鲜时代既覆刻蔡梦弼 杜工部草堂诗笺、黄鹤 集千家注杜工部诗史补遗 等杜诗全集,又在王室主导下大量刊刻杜诗选、注本,并出现了 纂注分类杜诗 等多种朝鲜人新撰注、译、选本。杜甫获得“后世诗律,当以杜工部为孔子”的评价,成为海东崇高无比的文坛典范。而陆游诗虽至迟于 世纪传入海东,且朝鲜时代前期曾收藏有 剑南诗稿 全集,却因篇幅过大而长期依赖选本传播。海东文人所读陆诗,基本都是 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汲古阁本陆游全集传入朝鲜前,少有人提及 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 瀛奎律髓 等选本以外的陆游诗歌。“宋人文集中放翁集最为?出自南渡至乾隆末年
6、,迨近五百年,其集始为刊行,何太?也。”这一感慨,反映了陆游诗歌在朝鲜半岛的实际传播情况。在较长时期内,海东诗人对陆诗的阅读仅局限于部分选本中的少量作品,其影响的范围和深度远逊于杜诗。安平大君李誽()所编 八家诗选 中,宋代四家诗人为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陆游未获入选。朝鲜时代前、中期,论诗者对陆游评价普遍不高。南龙翼()壶谷诗评 称陆游“豪而俳”。金昌协()虽称赞陆诗“极诗人之风致”,但也认为其“格稍卑”。至金春泽()囚海录 则称,“论诗且休千言万语,惟知宋之猖狂、明之假饰为尽可戒而已放翁岂不自得乎道?而猖狂处甚于子瞻”,更指陆游为“猖狂”。他们对陆游的评价虽稍显刻薄,但重心皆落在诗
7、人的性格气质与作品风格上,并未涉及诗歌题材与主旨。这一时期,诗坛仅偶见以杜甫、陆游二人写作对句的现象,但多是从生活细节或诗歌内容出发将陆游与杜甫对举,并不意味着认可陆游在文学上取得了与杜甫比肩的成就。首位明确地将陆游诗歌地位抬升并与杜甫相提并论的是申靖夏()。申氏师事金昌协,十分痴迷陆游,曾手编 放翁律钞 并撰跋曰:“余尝谓古今诗人,杜子美以后,惟陆务观一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 月 总第 期 张伯伟:典范之形成:东亚文学中的杜诗,中国社会科学 年第 期。丁若镛:寄渊儿,与犹堂全书(第一集卷二十一),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高丽末期著名文人李穑()牧隐稿
8、 中,已显示出对陆游诗的熟稔。朝鲜王朝前期成?编 风骚轨范 初刊于明成化二十年(),选陆游古体诗 首,其中 首诗不见于当时陆诗选本,系选自 剑南诗稿;金时习()所作 山居集句 百首中,集陆游诗句亦往往不见于选本,参考的应当也是 剑南诗稿。可见陆诗全集曾一度传入朝鲜,但其后当已失传。朝鲜半岛图书目录著录与韩国各图书馆、藏书机构现存陆游诗歌全集皆为汲古阁本。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 系罗椅、刘辰翁二选合刊,是长时期内陆游诗歌最主要的传播文本。元刊本与日本五山版、朝鲜本皆名为 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明弘治十年()刊本则名为 精选陆放翁诗集。李穑 牧隐稿 中所涉陆诗皆出自此选。朝鲜前期李承召()次韵 首陆诗,
9、原诗全部出于刘辰翁选本,顺序也基本一致。李士纬:赋雪次道泉李注书章篨韵并小引,泊翁诗钞(卷四),韩国文集丛刊 续(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南龙翼:壶谷诗评,韩国诗话全编校注(第 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金昌协:农岩杂识,韩国诗话全编校注(第 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金春泽:囚海录,北轩集(卷十六),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李安讷:次大学士枉过留赠之韵:“工部转嗟成老丑,放翁空说绝贪嗔。”东岳先生集(卷二十三),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人。盖诗至子美而极其变,而子美之所不言,而务观
10、言之。诗至务观,亦可以止矣。”又曰:“古今诗人,唯子美、务观两人而已。何也?诗本忠厚也。”申氏早逝,其所编 放翁律钞 和 渭南文钞 并未产生影响,但他因“诗本忠厚”而将杜、陆并举的主张,则在海东诗坛有发轫之功。尽管曾经申靖夏等推许,但直至朝鲜李朝后期,陆游仍只是众多为朝鲜诗人所阅读学习的中国诗人中的普通一员。陆游在朝鲜诗坛的地位升格,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李?对陆游的发现与褒扬。李?为英宗之孙、庄献世子之子,朝鲜王朝第 代国王,自幼酷爱读书,尤好中国经史典籍。年即位后创设奎章阁,搜集整理了大量书籍。李?对陆游的重视,受到了在朝鲜半岛地位崇高的朱熹的影响。李?是朱子理学著名的服膺者,熟读朱熹著作且编纂
11、过多部相关书籍。“如陆务观,与夫子同时,而夫子尚许之以和平粹美,有中原升平气象。”朱熹对陆游的几番高度评价,引发了李?对陆游的关注,并形成了与当时朝鲜诗坛风尚相悖异的观点。“近来年少,闻陆放翁三字,辄不觉掩口失笑。”“近来年少,多以陆放翁为不足观。”“陆游诗多为今人所不取,而予则酷好之。盖其词意之忠厚敦实,近于我国人声气。而其人平生所秉,又是尊王攘夷之义也。”李?对陆游诗“忠厚敦实”的评价,恰与申靖夏“诗本忠厚”之说若合符契;而陆游诗中的华夷之辨与尊王攘夷观念,又恰好适应了朝鲜王朝“小中华”的自我体认。正祖十七年(),李?主导编成 诗观,亲撰 义例:陆游记闻足以贯通,力量足以驱使,才思足以发越
12、,气魄足以凌暴;若游者,学杜甫而能得其心者矣。又其忠爱之诚见乎辞者,真可谓每饭不忘,故其诗浩瀚融贯,自有神合,此其所以为大家也。将陆游与杜甫相提并论,已完全将陆游视为杜甫之后的一大家,所看重者正是“学杜甫而能得其心”,并以原本特属于杜甫的“每饭不忘”来形容陆游的关切国事。李?还曾反复申说他对陆游的赞许:陆务观不可但以诗人论。其平生于恢复大计,誓不与雠贼共戴一天,忠恳义概,旷世之下,犹令人感慨。而潦倒不遇,既无以自抒其蕴,则慷慨壹郁之志,卓荦倜傥之气,一发之于吟讽。每饭不忘之义,居然子美后一人。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即论其篇章之富赡,不惟当世之巨擘,允为历代之冠军。其诗曰:“六十年来万首诗。”今以
13、全集观之,殆非夸语,真可谓大家数也。着重强调了陆游的爱国事迹与创作数量。李?对陆游的认识,受到了清代诗歌选本的影响。宋诗钞 将陆游与杜甫作比:“若放翁者,不宁皮骨,盖得其(杜甫)心也。所谓爱君忧国之诚,见乎辞者,每饭不忘。故其诗浩瀚肳萶,自有神合。”周之麟 放翁诗钞序 谓陆游“此其用心与子美何以异”。杨大鹤 剑南诗钞序 称陆游“一饭不忘,没齿无二”,又提出:“以放翁为诗人而已可乎?知巢彦婷 杜陆千选 与陆游在朝鲜诗坛的地位升格申靖夏:恕庵集(卷十二),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申靖夏:恕庵集(卷十六),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李?:
14、弘斋全书(卷五十六),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朱熹对陆游诗颇为推重:“放翁之诗,读之爽然,近代唯见此人为有诗人风致”。(朱熹集,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 年版,第 页)朱熹推重陆游对朝鲜半岛接受陆游著作的影响,已为巩本栋所揭?,见 宋集传播考论,北京: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承政院日记 正祖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承政院日记(第 册),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影印本,第 页。承政院日记 正祖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八日,承政院日记(第 册),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影印本,第 页。李?:日得录 文学五,弘斋全书(卷一百六十五),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
15、第 页。李?:弘斋全书(卷一百八十),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李?:日得录 文学五,弘斋全书(卷一百六十五),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放翁之不为诗人,乃可以论放翁之诗。”李?对陆游的看法,皆与此类选本序跋高度相似,语言表达亦有沿袭之处。李?对陆游的推崇,还建立在阅读全集的基础之上。朝鲜半岛文人在未获睹陆游全集的情况下,如果仅阅读通行的诗歌选本(如 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 瀛奎律髓 等),难以形成关于陆游的整体认识。汲古阁本陆游全集在朝鲜传播后,其篇幅规模迥异于普通诗人,有助于朝鲜文人认识到陆游实为超出南宋其他诗人的一大家。全集对陆游诗
16、、文、著作创作面貌的整体展现,也有助于摆脱以往诗歌选本对陆游形象的片面塑造,为朝鲜文人重新认识陆游提供了可能。申靖夏之以陆配杜、李?之杜陆并举,都是在阅读全集后发现了其中对杜甫的再三致意,意识到陆游与杜甫的诗学勾连,并总结出陆游诗文在思想与现实层面的积极意义与价值。有学者认为:“韩人以杜诗过于深奥难求,所以提倡 由陆入杜。”杜诗之绪密思沉、琢炼用典,使海东文人在阅读时需要克服较多障碍。朝鲜王室主导下的数次杜诗官方推广,也往往以注释、谚解为核心。陆游诗文中频繁提及杜甫,有着与杜甫一脉相承的精神内核。陆诗又较为简明易读,大部分情况下无需注释便可理解。实际接受过程中,确实存在“由陆入杜”、借助陆诗来
17、理解杜诗的情况。陆诗的自身特质,或许也催化了“陆”与“杜”产生关联乃至构成并称。值得注意的是,“杜陆并举”是朝鲜汉诗史上的独特现象。中国本土虽早有陆游诗学杜甫的共识,也有评论南宋诗歌时“以陆务观拟杜”的提法,但并没有形成为大众所广泛接受的“杜陆”这一并称。日本亦仅见寥寥一二例。相对于苏轼等诗人和杜甫的并称,杜陆并称在中日两国皆显得较为小众,但却在朝鲜半岛获得了官方认可。朱熹对陆游的推崇,清代选本的影响,陆游全集的传入,乃至陆诗本身的特质与杜甫在海东的“独尊”地位,都可能促成了陆游在朝鲜诗坛与杜甫的并称。而李?对陆游的高度肯定以及 杜陆千选 的编定与颁行,则是这一并称传统形成的重要环节。二、杜陆
18、千选 的编选与刊布历程李?为编 杜陆千选 做了充分准备。杜陆千选 的编选,建立在事先编就 杜律分韵 陆律分韵 的基础之上,也有赖于 二家全律 这一便利的工作底本,李?还组织了分工明确的高效编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 月 总第 期 孔凡礼、齐治平编:陆游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宋至清初选本普遍偏重陆游的闲适诗,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 瀛奎律髓 中爱国诗入选数量较少。李立信:杜诗在韩国流传概观,东海中文学报 年第 期,第 页。关于杜诗的阅读难度,参见刘强:论杜甫的经学与诗学,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海东文人崔滋:“彼雄深奇妙古雅宏远之句,必反覆详阅,久而后得味,故学者
19、不悦如工部诗之类也。”补闲集(卷下),韩国诗话全编校注(第 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如世宗朝编 纂注分类杜诗,又如成宗朝众臣撰成 分类杜工部诗谚解。申靖夏:恕庵集(卷十六),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林景熙:王修竹诗集序,霁山集(卷五),北京: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涉及西行入蜀时偶有将二者并举。陈恭尹 送王紫诠使君观察川南兼以为寿:“西蜀宦游人,杜陆为巨擘。”独漉堂诗集(卷六),清代诗文集汇编(第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版,第 页。阮元 题钱裴山同年使车纪胜图:“或云官似渔洋叟,入蜀年同三十九我云杜陆诗则同,桂海虞衡彼未有”。蝟经室集(卷六)
20、,北京: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文学史意义上的杜陆并称则较为罕见。如 五山堂诗话:“北势才子村田明,字月渚,号水荭特奉杜、陆,手自糊二家诗于斋壁上,遂扁曰 杜陆堂,盖仿袁氏 白苏斋 也。”池田四郎次郎编:日本诗话丛书(卷之十),东京:文会堂书店 年版,第 页。“白苏”、“杜陆”,皆非广泛认可的并称。纂团队,下文将详述之。(一)杜律分韵 与 陆律分韵正祖二十二年(),李?命阁臣编成了 杜律分韵 和 陆律分韵 二书。最初计划尽数收录杜律,并从陆律中抄选八九百首。后改变设想,下令全数收录陆律。“少陵五言六百二十六首,七言一百五十一首,以韵汇分,总五卷。放翁五言一千九百八十六首,七言二千八百九十一首,
21、以韵汇分,总三十九卷。命阁臣李?秀、沈象奎等校对,以整理字印颁。”杜律分韵 和 陆律分韵 是从杜、陆全集中辑录出全部五律和七律,按韵目顺序排列编成。杜律分韵 包括五律 首、七律 首,对照杜诗通行本的五律 首、七律 首,数量基本一致。陆律分韵 包括陆诗五律 首,七律 首,与汲古阁本 剑南诗稿 稍有出入。陆游诗歌数量过多,统计易产生误差。书成之后,李?亲自撰写引言,说明 杜律分韵 和 陆律分韵 的编纂宗旨。杜律分韵 和 陆律分韵 虽只是材料整理,工作并不复杂,但李?却极为重视。他将 杜律 陆律 模拟于“穷理格物”,期望以此二书树立律诗写作和用韵的统一规范,刊印后颁赐群臣。杜律分韵 五卷二册,有戊午
22、()活印本、乙丑()重印本、乙未()岭营重印本、庚戌()完营新刊本四种刊本。陆律分韵 共三十九卷十三册,年以活字印行,计有:生生字本,现藏高丽大学(有印章“奎章之实”)、精神文化研究院;整理字本,现藏韩国国立中央图书馆(有印章“帝室图书之章”)、延世大学、高丽大学。另有写本三种,分藏高丽大学与延世大学。与 杜律分韵 先后印行四次不同,陆律分韵 因篇幅庞大,年以后再未刊行。陆诗更为广泛的传播,还需仰赖能够较准确地体现陆游诗歌整体成就的选本。(二)二家全律 杜律分韵 与 陆律分韵 编成后,李?又于同年()编成 二家全律 十五卷。“予既编杜、陆分韵,复取二家近体诗,依本集序次而全录之,分上下格书之。
23、句句相对,所以便观览也。杜律二卷。陆律十三卷。”从内容上看,二家全律 只是将 杜律分韵 和 陆律分韵 更换了编排顺序与抄写方式,以便阅读。陆律分韵 与 二家全律 都只是整理性质,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选本。“分上下格书之”的 二家全律 应为抄本,亦并未发现此书之刊本。编成后可能仅有少量抄本,供李?本人阅读与使用。他亦为 二家全律 撰写了引言:有唐之世近体出,而及至赵宋,遂为诗家之上乘,谓之以律于唐得杜甫,于宋得陆游。故古人有言曰:“有诗而后有题者,其诗本乎情;有题而后有诗者,其诗徇乎物。”若所谓杜陆者,真有诗而后始有题者也。予之所取,在于此而不在于声病工拙之间。昔我宣陵盛际,命词臣谚解杜诗,即此义也
24、。如放翁之富赡宏博,远出千古。而今之操觚巢彦婷 杜陆千选 与陆游在朝鲜诗坛的地位升格 承政院日记 正祖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二日:“上下 杜诗誊册 及 陆放翁集,教?秀曰:杜律及陆律,无论五、七言,欲为以韵类聚,如 唐诗韵汇 凡例。陆集则直提学与前参议韩?裕及两翰林先为看阅,限八九百首抄选誊出杜诗则检校待教与李书九、睦万中同为看检于内阁,而杜诗五七律,不过为七百余首,此则无容评选,尽为誊出割付,可也。”承政院日记(第 册),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影印本,第 页。李?:弘斋全书(卷一百八十一),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据统计,陆游七律现存 首,参见徐丹丽:陆游诗歌
25、研究,南京大学 年博士论文,第 页。现今通行本 剑南诗稿 源出汲古阁本,仅附加少量辑佚,则汲古阁本统计数字亦应相近。李?:弘斋全书(卷一百八十一),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关于 杜律分韵 版本,参见袁成:朝鲜詀文院编 杜律分韵 版本述略,杜甫研究学刊 年第 期。李?:弘斋全书(卷一百八十一),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弄墨者,乎南朝之绮丽,棼棼乎西昆之脂韦,曾不窥放翁之樊蔽一步,而犹能厌然自命曰“放翁何可论”。此岂非萤爝增辉于太阳,蹄涔助深于巨壑者乎?予所以拈出放翁于众嘲群笑之中,直配少陵,而悉取全稿载之,仍谓之二家者,盖亦光武封卓
26、茂之微意也。此意要与会予意者道之。李?致力于推广杜、陆二人“有为而作”的真诗,并以“乎南朝之绮丽,棼棼乎西昆之脂韦”来形容当时文坛的风尚,试图通过以陆配杜、推举陆诗,来扭转廓清在他看来十分不堪的流行文风。二家全律 尽管未曾刊刻,却十分重要。它“分上下格书之,句句相对”的编写形式极为明晰,将陆游诗按照 剑南诗稿 编次顺序抄录,便于阅读使用。按照文集篇目序次选诗的 杜陆千选,其工作底本显然并非按韵目编排的 杜律分韵 与 陆律分韵,而是依别集次序编排的 二家全律。(三)杜陆千选次年(),李?为杜甫、陆游的律诗编了真正意义上的选本 杜陆千选。杜陆千选 在 二家全律 的基础上,选录杜甫、陆游的五、七言诗
27、,总为千首。在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藏正祖书信中,记录了此书的编选过程。八月十一日:杜、陆律则周而复始,阅之屡遍。今欲限千选置,欲为老来遮之物,兼使世之人知所趋向,选之极难。杜犹易为力,陆之佳处,或近于所品,所以至难于取舍。近闻左相、文衡,颇有工程于陆诗。今谁往复,而疑惑可合,不得不就质于执事。圈与双圈,吾以为加取者。双点则在于叩推中者。无论圈与点,以意见付签纸,依则别纸为之如何,明晓当送便。而七律与杜之五七,亦当邻次送呈耳。八月十二日:陆律今方更阅,满五百至难。然即杜亦视此相准,明日标签入送也。双圈三百、单圈二百为例,五为二百,七为一百为可耶?八月十三日:杜老陆翁诗考阅,而陆之七言,今始竣工。先
28、送左相许,盖左于陆有癖好也。待其还来,明间当送呈耳。杜诗如已毕圈,付此隶如何。八月十四日:左相许所送者,适又入来,先以二卷付?,余一卷明当追呈。再明间待此送入便,并为还付如何。杜陆各选三百余固佳,但藏拙之方,莫若各五百之为胜也。八月十五日:放翁七律一篇,又此付呈。而题下软黄圈,左相签也。比之杜老五、七取舍,两人眼目,以为孰果胜似。紫圈,文衡笔耳。五百与三百之间,所示诚然,今则以各五百决定。八月二十二日:杜五今始厘正,所取舍者,亦安知一一无错。虽于抹去中,可取者付签,而一从青签为例。若有未充数者,以备盛见之存拔。而白签之红圈或无圈,姑未决定者耳。再明间先以次三卷入送,以为割付之地。而其中可拔者,
29、亦为一一录送如何。由此可见,该选原本计划为杜诗、陆诗各选三百首,后改为各选五百首。李?本人曾“周而复始,阅之屡遍”,对杜律与陆律极为谙熟。选诗的方式是画双圈、单圈,并附签纸写上入选意见。具体选目参考了当时左相李秉模等人意见,还曾反复推敲以确定最终入选篇目,最后由大臣抄出成书。李?在 杜陆千选 卷首写道:则当今之时,等古之世,教其民而化其俗,舍杜陆奚以哉?若以月露风花,命杜陆而少之,是诚不知诗者。酹隆州之剑,而叹石帆之镜。慨六飞之南渡,恨二辕之北狩。起闻江声贐洞,杳然有铁衣东征之想,则陆子也。能得三百篇之大旨者,惟杜陆其庶几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 月 总第 期 李?:二家全律引,弘斋全
30、书(卷十),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国立中央博物馆所藏正祖大王书信,首尔:国立中央博物馆 年版,第 页,转引自姜顺爱:正祖给洪乐任御札中的御定书编纂、刊行与颁布等内容及相关记录的研究 以杜甫、陆游、朱熹著述选集为中心,书志学研究 第 辑,注释 。乎?予固以三百篇为归,而取则于 雅诵,润色于杜陆,则惟在人自得之之如何。遂选杜陆近体千首,名之曰 杜陆千选。即无论才与不才,读此选者,虽不中不远矣。兼欲观有劝有惩而措之于黜陟之政,此可与知者道也。李?极为热爱朱子性理之学,先后编成多部相关著作。朱熹赞许陆游诗“和平粹美”,有“升平气象”,正适宜于教化百姓。李?又在提炼陆游
31、诗歌特点时着重突出其与杜诗一样“能得三百篇之大旨”,对 杜陆千选 的功用寄予厚望。杜陆千选 编成后,以丁酉字印行。杜陆千选 现存数种刊本,多为八卷四册,开本大小略有差异,分藏高丽大学、奎章阁、雅丹文库、延世大学、韩国中央图书馆、忠南大学等地。延世大学又藏有残写本。此书的印行集中于 年,印成后的主要去向是官方收藏与分赐大臣。杜陆千选 虽未如 杜律分韵 般多次刊行,然而其影响却不可简单视之。三、杜陆千选 的选诗理念与实践 杜陆千选 共八卷,前四卷为杜诗,后四卷为陆诗,其中第五卷为陆游五律,第六至八卷为陆游七律。从 首杜律中选出 首,并不是十分困难的工作。剔除部分杜律中艺术成就稍低或名气稍逊的作品,
32、就可以得到一个优质标准选本。而从 首陆律中独立地选出 首,入选比例约十分之一,则是较为困难的工作。此前已有多种流传广泛的陆诗选本,李?自然受到了经典选本的影响。陆诗选择去取参考了谙熟陆诗大臣的意见,但李?对选目拥有最终裁定权,入选诗歌大部分应出于他的独立判断。朝鲜时代,选有陆游诗的选本陆续传入海东。其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六种选本,是 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 瀛奎律髓 剑南诗钞 宋十五家诗选 宋诗钞 御选唐宋诗醇。朝鲜最初编 陆律分韵 时,确曾参考过 宋诗钞 等选本。而 杜陆千选 又在何种程度上参考了这些选本呢?本文对此六种选本与 杜陆千选 的选诗作量化分析,以期在对比中揭示 杜陆千选 的选诗特点
33、和独造之处。杜陆千选 所选陆诗中,五律 首,七律 首。此前 陆律分韵 与 二家全律 辑录出陆游诗共 首,其中五律 首,七律 首。从选诗比例来看,七律入选的比例略高于五律。陆律中,共有 首见于 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涧谷(选陆律 首),首见于 名公妙选陆放翁诗集须溪(选陆律 首),首见于 瀛奎律髓(选陆律 首),首见于 剑南诗钞(选陆律 首),首见于 宋诗钞,首见于 宋十五家诗选,首见于 御选唐宋诗醇(选陆律 首)。首陆诗,在 种选本中入选 种及以上的约有 首。这意味着 杜陆千选 一定程度上参考了此前选本,所选陆诗中有一部分属于经历代选本层累选择后所形成的经典作品。然而,亦有 首五律和 首七律不见于
34、此前任何一种通行选本,总占比达 ;还有 首五律和 首七律仅见于一种选本。总计 首诗此前未曾选入或仅见于一种选本,可见 杜陆千选 所选陆诗与以往选本的重合度并不高,具备相当的新鲜度。以量化分析的角度来看,杜陆千选 的选诗是颇有新意的。李?以君主之尊于百忙中编选的 杜陆千选,并不是蹈袭前人的简单拼贴之作,而是严肃认真的诗歌选本。巢彦婷 杜陆千选 与陆游在朝鲜诗坛的地位升格李?:弘斋全书(卷五十六),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承政院日记 正祖二十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上教?秀曰,陆律选钞之役,果何以为之耶??秀曰,入于 宋诗钞 者,亦皆誊出矣。上曰,入于 诗钞,而不入于
35、诗选 等诸书者几许??秀曰,都数姑未详知矣。”承政院日记(第 册),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影印本,第 页。按,亦包含少量 杜陆千选 与此前选本所选为同一组诗中不同首诗的情况,共计 首。学界通常将陆游诗歌分作“爱国”与“闲适”二类,本文亦沿用这一分类方法。李?关注陆游诗,着重突出的是忠君思想和爱国情怀。在 杜陆千选 中,陆游的爱国诗确实占据了一定比例。如反映爱国事迹的 寄姚太尉、关心时局的 闻武均州报已复西京、怀念先帝的 望永思陵,皆予选入。这些诗在艺术上的成就并不突出,除 闻武均州报已复西京 入选过 宋诗钞以外,另两首皆不见于此前任何一部主流选本。它们入选主要由于爱国忠君的主旨,符合朝鲜官方
36、的教化需要。尽管看重陆游诗歌忠君爱国的属性,但 杜陆千选 中所选陆诗仍以闲适诗为主。新选入未见于此前任何一种主流选本的 首诗,绝大部分皆属闲适诗。如 伏中官舍极凉戏作 秋阴至近村 盆池 村居 等,皆是典型的日常之作。首次入选的五律中,仅有 寄姚太尉 闻虏乱 两首可以算得严格意义上的爱国诗歌。如果说五律由于诗歌体式的原因,多用于摹山状水而较少发扬蹈厉的话,那么七律的情况又如何呢?七律新选入诗中,仅有 闻武均州报已复西京 送七兄赴扬州帅幕 观邸报感怀 三首诗写到当时的北伐战事并表示了关切。另有 严州大阅 过采石有感 两首诗追怀从戎往事。其余大量如 湖村秋晓 小雨舟过梅市 野步至近村 秦皇酒瓮下垂钓
37、偶赋 等,皆为描写日常生活的闲适诗。从首次入选诗歌的比例来看,爱国诗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闲适诗。就整个选本而言,闲适诗亦占绝对主流。李?的选诗宗旨与实际结果似乎相去甚远,其中的原因值得深思。纵览八十五卷 剑南诗稿,会发现闲适诗的数量远胜于爱国诗,且最典型也最为后世所熟知的爱国诗篇大多为七言古诗。如 中夜闻大雷雨 金错刀行 胡无人 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 题醉中所作草书卷后 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见城邑人物繁丽,云:西凉府也。喜甚,马上作长句,未终篇而觉,乃足成之,这类直抒胸臆表达爱国情怀的诗歌均为七言古诗。陆游爱国诗中最著名的 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则为
38、七言绝句,亦不在律诗之列。但由于律诗对海东文人而言写作难度较高,其音律的严格与形式的规整又高度适应海东文人的审美观念,因而朝鲜诗坛素来最重律诗。以“律”为名的诗抄、诗选数不胜数,甚至出现了专重律诗而偏废古体诗的情形。李?自下令编 杜律分韵 陆律分韵 之时就决定只选律诗,那么陆游典型的“慨六飞之南渡,恨二辕之北狩”的作品,自然就无法选入 杜陆千选 了。而陆游七律中爱国诗名篇如 病起书怀 躬耕 夜步庭下有感 雨中卧病有感 书愤(早岁那知世事艰)等,也仅 书愤 一首入选。选本中除此以外的其他忠君爱国题材的诗歌,皆无法与陆游最著名的那些爱国诗篇相比。杜陆千选 卷首虽标举陆游的爱国诗歌,但在选诗实际操作
39、中却似乎并未充分体现这一好尚。李?对陆游忠君爱国的推崇与 杜陆千选 选诗实际之间的差异,有一个可能的原因。陆诗的忠君爱国固然为他所赞许,但正祖朝经济、社会、文化均有长足发展,朝鲜王朝正处于最后一个繁荣安定时期。朝鲜君臣早已接受了与清王朝的藩属关系,对陆游抵抗外来侵略的诗歌缺乏当下共感。从统治者的角度出发,他也更容易欣赏陆诗中情绪较平稳、辞气较温和的那类作品,而回避感情和语词过于激烈的诗歌。李?评价陆游时称其“忠厚敦实”,受朱熹影响而赞其“和平粹美”,皆已体现了官方立场的审美需求。然而陆游爱国诗篇中的精华部分,却正是这一类慷慨激昂的黄钟大吕之声。这些诗不同于此前传统的爱国诗歌创作那样饱含感情、直
40、抒胸臆,其表达的直接坦诚与情感的浓郁激烈,皆开创了爱国诗写作的新境界。弃除这一部分作品,则必然会影响最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 月 总第 期 御选唐宋诗醇 中已将陆诗分为“感激悲愤,爱国忧君”与“纤巧可喜”;四库全书总目 亦分为“感激豪宕,沉郁深婉”与“流连光景”两类。此后,这种二分被概括为“爱国”与“闲适”,成为陆游诗歌研究中的基本范式。这类陆游爱国诗的经典作品还有 夜读东京记 楼上醉歌 晓叹 关山月 战城南 秋兴(成都城中秋夜长)等,皆为七言古诗。终选本中所呈现的陆游爱国诗的整体面貌。在文体的限制和诗歌风格的制约这两方面因素综合影响之下,李?环绕 杜陆千选 的言论主张与实际选择之间
41、存在着一定程度的脱节,也就显得十分正常了。这也提示我们,“爱国”与“闲适”二分仅是一种粗线条的简单描述,而并不能概括陆游诗歌的真实状态,也不能机械地用以分析历代对陆游的阅读与接受。杜陆千选 中所选的陆游闲适诗颇多名篇。如 临安春雨初霁 睡起至园中(春风忽已遍天涯)新夏感事 春行(九日春阴一日晴)小饮梅花下作 等,皆为入选众多选本的经典诗作。同时,李?还选了 衰病(衰病龙钟已要扶)叹老(晨起梳头满镜霜)野步至近村(耳目康宁手足轻)家酿颇劲戏作 伏中官舍极凉戏作 等大量未见于此前选本的闲适诗篇。这类诗歌此前虽未曾获得选家和读者足够的重视,但却从各个方面较为全面地反映了陆游的日常生活状态。杜陆千选
42、中还选入了陆游为数甚多的规劝、自诫、教子和读书诗。规劝之诗如 送仲高兄宫学秩满赴行在 与 寄朱元晦提举,前者为陆游对从兄仲高(陆升之)阿附秦桧的劝诫,后者敦促朱熹尽快到任救治灾民,还提议朝廷减免赋税以保障灾民的生计。此类诗不但体现了陆游的人格,其中的观点还颇有现实指导意义。自诫诗如 自警 自规 等,主要体现了陆游的道德修养功夫。教子诗如 示子聿 夜坐门外示子?示儿子 示子?等,内容多为向儿子们传授为人处世的方法,并督促他们认真读书就学。读书诗如 秋夜读书每以二鼓尽为节 读老子有感 读经示儿子 等,多为谈读书时的感悟,透露出陆游读书的勤奋和坚持。这些规劝、教导又包含人生哲理的诗歌,非常符合李?以
43、诗歌行教化的期望。以往虽由于艺术成就不够突出而未获得经典选本足够重视的篇目,但却得到了李?的肯定。与此同时,剑南诗稿 中包含负面情绪的诗亦并未获选。李?基本未选陆游书写穷困生活的大量叹贫诗,亦未选态度不够严肃的谐谑诗。虽选入少量感叹年华老去、疾病难愈的诗,但与 剑南诗稿 相比,这类诗入选数量已相当之少。考虑到 杜陆千选“诗教”之目的,选诗时尽量避免沉浸于消极负面状态的作品,回避感情激烈或包含较多负面情绪的诗,而期望以积极向上的状态鼓舞读者,以儒家的道德标准影响读者。四、杜陆千选 编纂的文化史考察 杜陆千选 的选诗多出于李?的独断,但此书的编选成书受到了多方面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并非孤立地或机械
44、地存在,而是在共时的维度中综合地对 杜陆千选 的编纂产生作用。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是清代学术文化的刺激,二为正祖推行“文体反正”的实际需求。清王朝虽在入关前就已征服朝鲜半岛,但却一直未能获得朝鲜在文化上的认同。在华夷之辨的观念下,朝鲜君臣长期坚持奉明朝为正统,并以“小中华”自居,认为礼乐衣冠文学仅留存于朝鲜,视清为夷狄,自然难以正视有清一代在文学和学术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李?本人也秉持这样的观念。“春秋 之义大一统攘夷狄,明天理淑人心,使蕞尔东陲,独葆大明日月,即我列圣朝传授之第一义谛,而予小子不敢不勉。”“今天下皆左?,惟我东有中华之仪章。”在李?看来,陆游爱国诗中体现的“尊王攘夷之义”,正符合
45、朝鲜国人的旨趣。巢彦婷 杜陆千选 与陆游在朝鲜诗坛的地位升格李?:日得录 十七,弘斋全书(卷一百七十七),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李?:日得录 十七,弘斋全书(卷一百七十七),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承政院日记 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教焕之曰,陆放翁集,卿则以为如何?大抵为春秋大义者,无如放翁,且其著述之多,亦无如放翁者矣。焕之曰,圣教诚然。非但为文章大家,而其所秉执,亦多可观矣。”承政院日记(第 册),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影印本,第 页。尽管如此,清王朝在文化上的影响实无法忽视。吴之振等 宋诗钞、陈 宋十五家诗选、周之鳞及
46、柴升 宋四名家诗钞 等通行选本东传后,其序跋中有关陆游的文学观念在朝鲜产生了一定影响。御选唐宋文醇 于 年由乾隆主持编纂,为有清一代影响最大的唐宋古文选本,与李?所编 八子百选 之间的关系已见讨论。御选唐宋诗醇 成书于乾隆十五年(),次年刊刻,奎章阁中藏有乾隆二十五年()重刊本,杜陆千选 显然受到了 御选唐宋诗醇 的影响。“唐以李、杜、韩、白为四大家,宋以苏、陆为两大家,自御选 唐宋诗醇,是论始定。”御选唐宋诗醇 命陆游为南宋诗人之冠,将陆游比为杜甫,对陆游作出“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的评价,并指出陆诗两大主题为忠君爱国与日常闲适,诸种观点皆奠定了此后陆游作品阅读与评价的基本模式
47、。御选唐宋诗醇 所选陆游爱国诗数量虽较此前选本大为增加,爱国情感也更为外露,且基调上扬,但大声疾呼抗金、同情沦陷区人民、直接揭露金人恶行或羞辱金人的诗歌未获入选。这显然与清王朝的民族观念与政治立场有关。杜陆千选 虽并不受此种民族因素影响,但亦对陆游的爱国诗作了有保留的选择。正祖之选录杜甫、陆游诗,是为推行其“文体反正”政策。天主教传入朝鲜后,对原本的官方意识形态性理学产生了较大冲击。洪大容、朴趾源等“北学派”代表人物使清后,也主张打破“华夷论”并“力学中国”。同时,中国的小说、话本在朝鲜风靡一时,自民间至中上层皆有大量忠实读者。西学的侵蚀、朝鲜士人对清朝学术文化的向往及中国通俗文学在朝鲜的风行
48、,都令李?感到传统性理之学正在遭遇危机。早在 年,李?已称:“近来文体日益驳杂,且有贪看小说之弊,流入于西学者也。”他不但多次抨击清代考据之学、驳斥当时文坛盛行的稗官小说,还准备从根本上切断异端源头。年,李?下诏:“明季清初文集乃稗官、野史、杂说,有害于世道者,并与杂术文字而别立条件,以禁之。”次年又申令:“如欲拔本而塞源,则莫如杂书之初不购来。稗官小记故无论,虽经书史记,凡系唐板者,切勿持来。还渡江时,一一搜验。”尽管试图禁止中国书籍的传入,又编写多部专注于性理学的著作,但效果却不尽人意。是年,李钰参加科举考试时,“应制句语纯用小说,士习极为骇然”。李?“令其同成均日课四六,满五十首,顿革旧
49、体,然后许令赴科。”朴趾源 热河日记 之“燕岩体”,也令李?极为不满。瑏瑠至 年,变革文体的要求已十分急迫:“文体邪正,有关国运今之文体,决非治世之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 月 总第 期 瑏瑠查屏球、滕汉洋:八子百选 与 唐宋文醇 隐曲关系考 兼论 唐宋八大家文钞 在东亚书面语共同化进程中的范式意义,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梁章钜:退庵随笔,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四十四辑),台北:文海出版社 年版,第 页。御选唐宋诗醇,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年版,第 页。关于 御选唐宋诗醇 选陆游诗倾向,参见贺贝贝 御选唐宋诗醇 与陆游诗歌,华中师范大学 年硕士论文,第 页。正祖实录
50、十二年戊申八月,朝鲜王朝实录(第 册),首次: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版第 页。李?:日得录文学二:“至于明清文集、稗官杂记之害,尤难胜言。浮夸不经之说,适足以坏人心,病文风,害世道。”弘斋全书(卷一百六十二),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正祖实录十五年辛亥十月:“欲禁西洋之学,先从稗官杂记禁之;欲禁稗官杂记,先从明末清初文集禁之。”朝鲜王朝实录(第 册),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版,第 页。弘斋全书 卷十一 翼靖公奏槁曲礼类叙使价引,韩国文集丛刊(第 册),首尔:景仁文化社 年版第 页。正祖实录十六年壬子十月,朝鲜王朝实录(第 册),首尔:国史编纂委员会 年版,第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