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秋霁图》考述.pdf

0512023.08ARTISTIC LIFE 艺术生活文/李艳艳溪山秋霁图考述王诜（公元约1048年公元约1104年），字晋卿，太原人，后迁汴京（今河南开封），北宋画家。北宋熙宁二年（1069年）娶英宗女蜀国大长公主，拜左卫将军、驸马都尉。元丰二年，因受苏轼牵连被贬官均州。元祐元年（1086年）复登州刺史、驸马都尉。邓椿画继谓王诜“所画山水学李成皴法，以金绿为之，似古”。由此可见，其亦能书，善属文，今传世作品有渔村小雪图烟江叠嶂图溪山秋霁图等。作品著录及印章梳理文献著录北宋王诜的溪山秋霁图现藏于美国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本图为长卷，绢本浅设色，纵25.9厘米，横205.6厘米。卷首题签“郭河阳山水真迹”七字，卷后有明代文嘉、王穉登、董其昌等人题跋。卷内钤有“珍宝”“柯九思”“张霆发”“吴桢”等人收藏印。画芯右下角有“吴新宇珍藏印”“庞元济诸收藏印”等。拖尾纸上钤有“虚斋審定名迹”“燕山審定”“瓜尔佳氏燕山桂良珍藏书画印”三枚。溪山秋霁图曾见于清河书画舫大观录式古堂书画汇考等著录。现详述如下：宣和画谱卷第十一记载：“今御府所藏三十。”所藏郭熙三十幅作品无溪山秋霁图。清代张丑清河书画舫记载：“郭熙江山秋霁图陆生携示郭熙江山秋霁图卷，绢本、水墨极佳，后有文嘉、王穉登、董其昌三跋，乃莫云卿故物也。”清代吴升大观录记载：“郭河阳溪山秋霁图卷绢本高八寸长六尺余，收藏诸印。绯艳溢目，岩岭稠叠，松不及半尺，人止寸许，殿屋檐牙仰承，林树枝干屈曲，石碛沙水萦带，而丘壑烘染空灵，一派烟云杳霭之气，秀润如湿，大家格制也。”清代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十一记载：“郭河阳溪山秋霁图卷绢本高六寸余长五尺八寸，淡设色。”张衍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记：“此卷旧定作郭熙，盖据卷后文嘉跋。然笔墨虽佳，终觉不类。大凡山水为最，树次之，人物更次之，不能如河阳之功力悉敌。又构图布局虽是北宋典型，亦有许多欠缺，不能工稳。谢稚柳定为王诜之作，信而有征，其树尤与渔村小雪无异，宜从之。”关于此画的流传，清代著录较多，从著录的书籍中看，从宋到明未见著录。但从题跋看，卷后有明代文嘉的题跋：“右郭熙溪山秋霁图，乃真笔也。原有倪云林签题并柯九思印章。今签题已失，而柯印犹存，盖倪、柯二君所藏也营丘之亚也。”从文嘉题跋可知该画曾被元代倪云林、柯九思收藏，并有倪云林的签题、柯九思的印章，但如今签题已失，而柯九思的印仍然存在。后面的几个题跋，也都说是郭熙的。由此可知，自元代倪瓒、柯九思起，对此卷的作者就已经论定为郭熙。因此文嘉题跋就首先说明是郭熙的真笔，有倪瓒、柯九思为证。印章梳理画面中的印章和跋文是记录作品信美化生活 BETTER LIFE0522023.08表息的重要依据，溪山秋霁图无落款，画面钤印数方，经统计整理，全卷印章共三十二方，整理如表1。综合上述著录以及画中印章可证，此幅传为王诜的溪山秋霁图在书中记载均为郭熙所作。关于此画的流传，最早见著录为晚明莫是龙所藏，并经文嘉、王穉登、董其昌题跋。再经张丑、吴升著录递藏至庞元济，可谓流传有序。溪山秋霁图画上无作者款识，元时曾经倪瓒、柯九思等人收藏，定为郭熙之作，但此画面清风素雅，用笔尖利，与传世的郭熙雄健浑厚之画风颇不相同，谢稚柳、张衍先生断为王诜的作品。溪山秋霁图与渔村小雪图画面对比溪山秋霁图被当代鉴定家谢稚柳先生认定为更接近王诜的作品，多依据的是其与王诜的渔村小雪图烟江叠嶂图在笔墨、建筑样式等特性方面的相似性，而通过元明以来画后题跋所产生的这种误解，谢稚柳先生在鉴余杂稿一书中这样写道：“元明以来所以会产生这种误解，正在于铺陈习性，描绘形体之间的这些因素，而没有在意它的内在涵蕴，使元明的鉴赏家们目迷于外象。”这足以证明二者在画风上的必然关联。而宣和画谱谓王诜学李成，如其所载：“至本朝李成一出，虽师法荆浩而擅出蓝之誉，数子之法遂亦扫地无余。如范宽、郭熙、王诜之流，固已各自名家，而皆得其一体，不足以窥其奥也。”米芾画史亦载：“王诜学李成皴法，以金绿为之，似古今观音宝陀山状，作小景，亦墨作平远，皆李成法也。”以上诸记载皆说明王诜绘画风格承袭李成。图画见闻志云：“郭熙，河阳温人，今为御书院艺学。工画山水寒林。施为巧赡，位置渊深。虽复学慕营丘，亦能自放胸臆。巨障高壁，多多益壮，今之世为独绝矣。”而宣和画谱则曰：“初以巧赡致工，既久，又益精深，稍稍取李成之法，布置愈造妙处，然后多所自得。至摅发胸臆，则于高堂素壁，放手作长松巨木，回溪断崖，岩岫巉绝，峰峦秀起，云烟变灭，晻霭之间，千态万状。”由此可见，郭熙主要取法李成的“布置”，但更加“巧妙”。另外，郭熙最擅长“云烟变灭，晻霭之间，千态万状”，因此郭熙的画给人一种强烈的透视感，画面造景丰富，变化多端，体现的就是其林泉高致中的“平远、高远、深远”的审美意境。因王诜、郭熙皆学李成，所以溪山秋霁图作者尚有争议，故本章将对此做简单梳理并与传为王诜的渔村小雪图画面中的山石树木等元素进行对比，探讨其是否有共通性。王季迁曾说：“山脉、石头、树木的笔墨是显出一个画家特征的重要机关。”故下文将以其作品所绘山石、树木、建筑以及人物为主，展开相关讨论。山石比较渔村小雪图画面主要以水墨的形式表现，山顶部分略加敷色。其表现的是江南小雪初霁渔夫捕鱼的情景，画面构图采用高远与深远相结合的方式，画法兼有李成、郭熙水墨山水画的特点。画面山顶部上圆下直，山石的勾皴用侧锋短笔表现，其山石轮廓采用“破墨法”，画面整体运用“卷云皴”表现山石肌理。全山无苔点，山头丛树密集。山石在勾勒之后用清水向内化开，墨色轻淡，皴染结合。溪山秋霁图用笔用墨如诸学者所说，与渔村小雪图相似。其中锋用笔较多，山的轮廓线勾勒用笔较为轻松洒脱，线条平缓婉转。墨色较浅，山体轮廓线的勾勒与山形成一个整体，相对于渔村小雪图显得更为古朴。而山石的形态却与渔村小雪图大不相同，溪山秋霁图两处山头均绘有狭长的山顶平面，增强了画面的稳定感，这在渔村小雪图中很少有体现。山石轮廓线与渔村小雪图亦有类似的皴笔，但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且用笔略有差异。其山头顶部用笔利落干脆、痕迹简练。而渔村小雪图用笔略显细碎，或复勾，或擦染，用笔痕迹复杂多变。而溪山秋霁图的石头多用小笔重墨勾勒，比较工整。两者对比较为明显。画松法图画见闻志说李成“画松叶谓之攒针，笔不染淡，自有荣茂之色”。这种挺拔而郁茂、尖俏墨线组合而成的“攒针法”被王诜、郭熙继承，从而能明显看出溪山秋霁图所绘松树与早春图所绘松树大同小异，树干直立挺拔，亦有斜出者，但渔村小雪图中的松树展现出弯曲扭结之态。所绘松树无论直立还是斜出者，树干均用重墨双勾，用涩笔较多，线条多有停顿。溪山秋霁图松枝亦用攒针法，但与渔村小雪图松针组合方式并不一样，四五笔为一团状，松团组合比较松散，几乎见不到相互重叠、压制。而渔村小雪图每一簇松针均在六笔以上，松团之间比较紧密，前后多呈叠压状，用笔繁多。溪山秋霁图松树枝头下压，“蟹爪”式的出枝与早春图更为相似，而渔村小雪图的松枝多向上出。人物比较渔村小雪图中人物分布较多，线条多用细线勾勒，较为工整细致。画中隐士持杖前行，后跟随一抱琴侍者，隐士驼背弯腰，一副佝偻之态。隐士头戴黑色风帽，胡须微翘。腿部长袍微凸以表膝盖向前迈腿之姿态，童子亦一腿向前迈出，膝盖微曲。二人均为行走之态。溪山秋霁图画面中人物共有六人，分别为骑驴、荷担者，以及两位帽带飘飘的士人与隐士、童仆。所绘制童仆抱琴行于前，隐士持杖于后。与王诜的另一幅图烟江叠嶂溪山秋霁图印章梳理序号归属印章1柯九思“柯九思”“柯氏清玩”2张霆发“张霆发印”“张氏珍玩”3吴桢“吴桢”“周生”4吴新宇“吴新宇珍藏印”“吴希元印”“新宇”5庞元济“虚斋审定名迹”6文嘉“归来堂印”“文嘉之印”7王穉登“王穉登印”“王豆它”8瓜尔佳桂良“燕山审定”“瓜尔佳氏燕山桂良珍藏书画印”9陈盟“陈盟”“古雪翁”10完颜景贤“景贤曾观”11莫是龙“后明”12不可识12枚0532023.08ARTISTIC LIFE 艺术生活图一致，其所绘隐士直立挺拔，隐士帽带向后飘起，隐士衣摆下垂，袖子宽大直垂，与渔村小雪图相差较大。画上另有两位持杖隐士，衣带飘飘，亦是身形消瘦、轻巧挺拔，与渔村小雪图所绘佝偻老态大有不同，人物穿着、所戴帽子形状等细节亦与渔村小雪图有很大的差别。建筑溪山秋霁图的这组寺观，建筑面向不一，这几座寺观均檐口较宽且檐角向上翘，整体看来与渔村小雪图有几分相似。溪山秋霁图所绘寺观之间不完全相同，有檐角上翘者，亦有平直、檐角延伸线上翘者，其檐角左右两端不一致，寺观群最左端的寺观与渔村小雪图的寺观面向相同，其上翘弧度有相似之处。但仔细观察发现，溪山秋霁图寺观正侧面转折处所绘檐角弧度、形制合理，结构明确。再者，看似渔村小雪图和溪山秋霁图房屋形制相同，但仔细看其用笔起伏变化，线条呈平滑曲折之态，渔村小雪图的用线显得更加流畅些，似一笔写成。而溪山秋霁图所绘房屋的线条并非笔直的工笔用线，而是更多地体现了写的状态，相对于渔村小雪图变化较为明显。溪山秋霁图中的小桥在整个画面中方向一致，整个形态也有几分相似，仔细观察同样在用笔习惯上能看到细小甚微的差距，而渔村小雪图小桥右边轮廓线明显有复勾的迹象，图中的小桥支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此细微之处看似无足轻重，实则是溪山秋霁图与渔村小雪图不为同一作者的体现之一。因为不论画面是否精细，或者风格有多大变化，同一作者在建筑的表现上都不应该有太大的差别。渔村小雪图远处山门用重墨细笔勾勒，在整个画面中略显独立。而溪山秋霁图则与之相反，山门用淡墨表现，以面突出形体，而前边的树枝则用重墨细线勾勒，与之形成对比，让整个画面更加协调。这种处理方式与作者对画面关系的认知有一定的联系，往往更能体现作者的绘画习惯与方式。上文的画面分析表明，溪山秋霁图与渔村小雪图无论在绘画习惯还是画面气息上都截然不同。通过对比其人物、建筑、用笔用墨等方面，虽有诸多相似之处，但绘画理论、绘画技巧等还是有较大的差别。仅靠这些问题就将其定为王诜之作略显草率。王季迁曾谈道：“所见过王诜之画，面目不一，可能都是王氏临古之作，否则，成名大家绝无如许出入也。如王诜渔村小雪图卷，极似李唐、郭熙一派，恐为王诜之临李唐、郭熙者。”由此可知，王季迁亦认为传为王诜的几幅画作出入较大。通过对溪山秋霁图的研究可知，诸学者均将此画定为王诜之作，但是作者的归属问题仍有待重新考量。本文首先对溪山秋霁图著录信息及印章进行了简单的梳理，通过梳理以及后文的对比分析可知，溪山秋霁图的作者归属问题还存在很多疑点。学术界很多学者一直将溪山秋霁图视为王诜作品，主要原因可能是溪山秋霁图无论是整体风格还是画面中一些局部问题都与王诜作品相似，但是今传王诜画作并不多，除了一直被当作王诜真迹的渔村小雪图外，再无其他可信作品能与之进行对比。而渔村小雪图现存版本有故宫本和台北故宫博物院两本，清代董邦达曾绘有一幅仿王诜渔村小雪图，这几本渔村小雪图到底哪本为真，抑或者均不是，这也成为现在学术界很多学者讨论的问题。正是基于诸多原因，诸学者才会将其归于王诜名下。但经过分析对比，溪山秋霁图定为王诜之作还有待考证，应对其提出疑问。（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