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寺修复记录中透露的历史保护信息_张天新.pdf

云居寺是藏有大量珍贵石刻佛教经籍的古寺，被誉为“北京的敦煌”。近日去云居寺，看见寺内除了古代的石刻以外，还有一些当代的石刻，记载着改革开放以来与寺庙恢复重建相关的故事，让人看到寺庙发展过程中的很多侧面，由此扩展可以了解一个时代的历史概貌，并通过比较看出三四十年来的细微变化。第一块碑：云居寺围墙修复记第一进院的山门后墙上，镶有一块不起眼的石碑“云居寺围墙修复记”，记载了时间、耗资、工程量：“一九八三年十月由国务院文物局拨专款七万元，修复云居寺围墙七百米长之多。次年四月全部竣工。”之后，列出了主要建筑材料产地和工程相关方。虎皮石产地：后石门。白灰产地：周口店。施工：水头、三岔、下庄等村。指挥设计：云居寺文物保管所。最后是石碑设立时间：一九八四年五月一日。这个记载，把工程相关各项内容简明扼要地记录下来，并公之于众，既有铭记历史的作用，也供世人监督，可谓“正大光明”。计算一下，这个七百米围墙的工程用时七个月，经费大约100元/米。这个价格，可以作为一个历史的凭证，拿来与今天的价格做比较，从中看出社会经济的变迁，同时也可以看出社会风气的变化。如今的各项工程，能做这种记录又敢于公示的，还有多少呢？看似无足轻重的记录，其中蕴涵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如果进行一番拓展解读，可以了解到改革开放初期历史文化保护刚刚恢复时的大致情况。国家在1982年11月19日刚刚通过和施行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今天的版本是在此基础上2015、2017年两度修改而成的），云居寺的修复工程在1983年就开始了，可见保护体制的建立对古迹的保护和重建是多么立竿见影，也证明了当年的管理负责机构对文物保护法的贯彻力度。从相关资料查到，时任文物局局长的是孙轶青先生，他1938年就参加革命并加入中国共产党，从县委书记到共青团中央宣传部、中国青年报 社、人民日报 社等宣传部门领导，再从1980年1月起任国家文物局领导，可以说经验丰富、久经考验。负责指挥设计的云居寺文物保管所，是房山区政府1974年建立的，1988年扩编成云居寺文物管理处。这样的人员和机构组织，从云居寺的维修情况看，是高度负责和有效的。碑中记载的虎皮石、白灰的产地、施工人员的来源，都是云居寺所在地周边近邻区域，说明工程充分发挥了这个历史悠久的石料产业地区的自然和人力资源优势。云居寺和碑中记载的三个村都在大石窝镇，它们的产生，都离不开大石窝镇特有的山地环境。大石窝镇是一个以石头产业闻名的地区，北部山区蕴藏着丰富的汉白玉、艾叶青、明柳、芝麻花、青白石、螺丝转等石料，还有古代的文化遗址、现代的中华石雕艺术园等，既孕育了以石刻闻名的云居寺，又发展出了与石头相关的很多新兴产业。大石窝镇下属的村庄也相应发展出了各自的产业特点，且都与石文化有千丝云居寺修复记录中透露的历史保护信息张天新专栏题：叶山品鉴张天新清华大学建筑学学士、北京大学人文地理学硕士、东京大学都市工学博士。研究领域为城市设计、风景规划、遗产保护。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副教授，城市规划学会国外城市规划委员会委员、城市设计学委会委员，研究领域为城市设计、风景规划、遗产保护，讲授建成环境历史、空间研究与生态规划设计等课程，近期研究兴趣包括语音的景观学起源、沙漠的人居环境塑造等。176 北京规划建设观察 OBSERVATION万缕的联系。后石门村位于大石窝镇北部三公里的山沟里，因村西一山的崖壁上的纹络状如大门，村子在崖壁后侧而得名。水头村位于大石窝镇北部山区，因其是南泉水河源头而得名，有人把该村发展历史及特点概括为一首小诗：“元代初建水头村，石经山下扎深根。伴随古刹数百载，几多兴衰到如今。”下庄村的得名据说与云居寺有关，到寺内朝拜的文武官员到此处下马下轿。另一说与上庄（水头）对应，故叫下庄。如今，采石相关的产业受到严格限制，这些村庄大多转化成为以采摘、观光、休闲产业为主的民俗旅游村。但当年这些村庄都因为产业、经济、资源而与云居寺的保护建设联系在一起，村民对云居寺应该有很强的归属感和自豪感。第二块碑：云居寺修复记也是在第一个院落，紧挨着第一块碑，又有另一块碑刻，上刻“云居寺修复记”（以下为石碑原文）：“为了更好的保护文物，发展旅游事业，开展对古经的研究，经中央和市府有关部门同意批准，成立了云居寺修复委员会，开始了修复绿化工作。一九八五年七月十八日第一期工程开工。毗卢殿、天王殿共有建筑面积六百五十六点六三平方米，共投资六十九万二千元整。”之后是相关设计、施工单位和材料产地。设计单位：北京市古建研究所。施工单位：南尚乐乡建筑队。木料供给：房山区计委物资局闫村木材厂。石料加工：精华大理石厂。兰砖瓦产地：天津蓟县。油漆彩绘：豆店乡白草洼村油画队。竣工日期：一九八六年四月三十日。落款是：“房山区云居寺修复委员会，一九八八年八月一日立。”由此碑可知，在1984年4月围墙修复工程完工之后，时隔一年零三个月，开始了修复绿化工程。因云居寺在新中国成立前遭到严重破坏，1985年4月北京市人民政府决定将其修复，为此正式成立云居寺修复委员会。根据两棵柏树旁的另外一块信息牌可知，修复委员会邀请赵朴初任名誉主任：“赵朴初是已故的中国佛教协会会长，曾多次来云居寺，并为云居寺题字、题词。1986年4月30日下午，时任云居寺修复绿化委员会名誉主任的赵朴初又一次来到云居寺，亲手在这里在下了这两棵柏树。”可见，相关领导不仅是挂名，而是对云居寺的修复工程给予了密切的关注和具体的指导。因为有了修复委员会的领导和监督，这一次的工程规模量更大且更正规，资金也更充足，大约八个半月完工，花费为1054元/平方米。工程涉及到的单位、地区也更为广泛。对比一下它们过去和现在的状况，也能看出相关行业的变化情况。比如，设计单位北京市古建研究所，初创于1980年3月，是全国成立较早的、实力雄厚的古建筑专业设计研究单位，代表作有中共中央党校汇名园、中国紫檀博物馆、北京钓鱼台国宾馆等，至今仍是古建保护与设计的权威专业机构。其他很多单位已经发生了不少变化，比如“南尚乐乡”已经在2001年变成今天的“大石窝镇”，名称的变化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城乡发展伴随的行政区域的变化。但“南尚乐乡建筑队”的名称至今仍在，可见产业传统仍然受到重视。木料供给的“闫村木材厂”，如今叫“阎村木材公司”，位于北京市房山区阎村镇阎村，“闫”改成了“阎”，“厂”改成了“公司”。石料加工的“北京精华大理石厂”还在，主要经营石材如汉白玉等，归属于北京房山石料工艺品公司。“兰砖瓦”的产家大约是今天的天津市蓟县国和古建砖瓦厂，是蓟县地区生产古建砖瓦的专业厂家，所生产的砖瓦比较特殊，采用表层土以下两米左右，未氧化的优质胶土为原料，经面熟、挤压成型、自然干燥后装窑，经高温焙烧(温度高达1000度)，再用水烟气熏,使土坯变成青蓝色，永不退色，因此具备较强的抗折、抗压、防渗漏功能，被许多家建设单位、古建公司认同采纳使用。负责油漆彩绘的“豆店乡白草洼村油画队”，如今“豆店”的正确写法是“窦店”，当年一个小小的白草洼村里竟然有“油画队”，说明传统建筑的传统工艺始终在村里流传。但时隔三十多年的今天，是否仍然有人继续传承，还未能得到确证。这两个信息，都刻在石板上，镶嵌在入口建筑的后墙上，不特别显眼，但一眼也就能看到。从两块小小的碑记里，能得到当年的保护、修复工程中的很多信息，除了能了解当年的工程概况，还能从中看出当年的体制、经济等方面的背景，是很珍贵的历史材料。把它们展示出来，能够让人在其他古迹之外，看到更完整、更具体的当代保护历史，有非常重要的价值，与更久远的历史信息一起，共同构成了云居寺活的记忆。希望这样的信息为更多的人所了解，并能增加他们对云居寺及为云居寺贡献过的人们的感情。也希望更多的场所能够记录和展示这样的信息，从而让更丰富的历史信息得以保存和流传。【开栏语】古人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又道：“一叶知秋”。叶，或为妨碍知性之壁垒，或为以小观大之途径。叶未必小，山未必大；叶未必浅，秋未必深。叶缀山，山环城，城颐人，人养心，心如叶。赏叶，观山，品居，鉴城。是曰：“叶山品鉴”。北京规划建设 177OBSERVATION 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