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邻连用结构“虽然但是”的...性、交互主观性及其形成机制_吴思璇.pdf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17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相邻连用结构“虽然但是”的 主观性、交互主观性及其形成机制吴思璇【提要】文章在主观性、关联理论等相关理论支持下，对新兴结构“虽然但是”的信息模式、主观性与交互主观性展开系统的讨论，并从主观化、语境顺应、语言的韵律与经济性驱使几个方面探讨了这个结构的形成机制。【关键词】虽然但是 相邻连用 信息模式 主观性 交互主观性 关联理论一、引言众所周知，“虽然”“但是”通常作为让步转折复句前后搭配使用，而网络上和生活中新出现的“虽然但是”却是两个合并，作为一个整体单位出现，例如：（1）虽然但是家人们 当你给别人分享你觉得搞笑的东西或者视频的时候 他却说我刷过 我看过（可爱表情）虽然我也这样但是（微笑表情）（2）救命啊老李使坏的笑真的好帅（哭表情）虽然但是可不可以给白sir多出一点大衣之类风格的衣服，已经运动随性风好多次了（3）没有因为所以虽然但是，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这是爱情，然后去追逐就可以了。“虽然但是”句法上具有相对独立性，“虽然”“但是”之间连接紧密，中间不能添加成分，也不能与相邻成分构成更大的语法单位。统计发现，“虽然但是”在使用中可以位于句首和句中，存在独立成句的情况，多数具备连词功能，如例（1）和（2），少数具备名词功能，如例（3）。值得说明的是：本文搜集的语料主要来自微博、日常对话和微信聊天。因语料多源自网络和生活，所以例句存在很多不严谨现象，为保语料的真实性和可靠性，本文予以保留，均不做修改，文中出现的表情符号用“（表情）”代替。二、“虽然但是”的信息模式吕叔湘先生在汉语语法分析问题（1979）中明确区分了“省略”和“隐含”两个定义，指出“省略”的两个条件：“第一，如果一句话离开上下文或者说话的环境意思就不清楚；第二经过添补的话是实际上可以有的，并且添补的词语只有一种可能。这样才能说是省略了这个词语。”省略的成分可以从前后句、上下文和语境中填补回来，而且只有一种补法，而隐含是只有意义上存在，实际上无法填补，且有很多种可能性。根据脱离语境意义是否清晰和内容是否可以填补两个标准可以将“虽然”“但是”之间的空缺内容分为“省略”和“隐含”两种，且各有自己的结构模式，“虽然”和“但是”的语义指向也不同，总结如下表：“虽然但是”句的信息模式结构模式语义指向省略I.A+虽然但是+B虽然A；但是 BII.虽然但是+A+（但是/但）+B虽然A；但是 BIII.虽然但是+A+虽然+B+但是/但+C虽然 B；但是A/C隐含IV.虽然但是+B虽然（隐含的A）；但是 B（一）模式 I：A+虽然但是+B因“虽然但是”之间的内容是上文已提及的A，不必重复说出，所以经过省略，“虽然但是”自然合并在一起使用，逻辑上可以将句子补DOI:10.14014/11-2597/g2.2023.01.044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18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充完整。此外，在不影响句子连贯性的基础上，可以通过移位将“虽然”置于句首，这样就与一般让步转折句“虽然p但是q”无异，如下例：（4）敖子逸炸汤圆现场像极了是在做实验现场，虽然但是看上去真的好有意思“虽然”之后的内容就是“虽然但是”前一句，“像极了”触发预期，让看到的人做出“汤圆炸的很糟糕，应该很无趣”的预期，“虽然但是”转折“看上去很有意思”与原认知语境相矛盾，反受话者预期。在语义上，“虽然”指向前句表示让步，“但是”指向后句表示转折。（二）模式 II：虽然但是+A+（但是/但）+B“虽然”后省略的内容其实是下文提到的A，“虽然”语义上指向 A 表示让步。“但是”的语义指向后面小句的转折 B。在这种模式下，如果B句前又出现了“但是/但”，那么“虽然但是”里的“但是”在逻辑上可以直接删掉，“虽然但是”整体体现出的语义只有让步。句子语义重心不在“虽然但是”引导的A句，而在后面的转折句B，例如：（5）张九南出轨家暴事情迎来反转！张九南登陆前妻账号发布录音，录音里前妻承认了和张九南的好哥们何健有过关系！而且对方有老婆！虽然但是，出轨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家暴也是不可取的手段啊，都交给法律判决吧（6）今天太糟心了，虽然但是我知道遇到事情不应该逃避 唉，我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汗颜表情）倍感压力啊！（下跪表情）例（5）中，句子实际上想表达的是“虽然出轨女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家暴也是不可取的手段”，如果删去前一个“但是”就与一般“虽然 p 但是 q”无异，且完全不影响话语理解。例（6）与例（5）不同，句子只有一个“但是”，模式为“虽然但是+A+B”，“虽然”指向A，“但是”指向 B，这里的“但是”不可删除。感叹词“诶”实现了 A 和 B 之间让步转折的衔接过渡。（三）模式 III：虽然但是+A+虽然+B+但是/但+C“虽然但是”中间省略内容是后面提到的B，表示让步的语义。“虽然但是”中的“虽然”的语义指向后句 B，“但是”语义既指向 A 也指向C，如下例：（7）（下跪表情）虽然但是，我希望嘎嘎今晚不要带毛线帽就好了王嘉尔虽然不会听我的，但我还是要表达一下（笑哭表情）让步的语义由B句“虽然不会听我的”承担，转折语义看似有两处 A 和 C“希望嘎嘎今晚不要带毛线帽”和“还是要表达一下”，但可以合并在一起“还是要表达一下我希望嘎嘎今晚不要带毛线帽就好了”。（四）模式 IV：虽然但是+B语料统计，隐含关系的“虽然但是”是最多的，且以短句为主，用简短的话语表达丰富的语境隐含信息。此种模式下的“虽然但是”之间内容是通过上下文、前后句无法明确补充进来的，需要经过听话人的主观推理得出，且不止一种结果，如下例：（8）虽然但是，还是要好好活下去（9）虽然但是 不想明年一年的练琴时间都泡在练习曲上 太折磨人了（惊讶表情）例（8）中，“虽然”后的隐含信息可以是“不好好生活”或“生活遇到很多困难”或“看到别人的生活过的困难”等等，这都取决于受话人如何理解，既强化了“好好活下去”坚定信念，也抒发了“世事变迁人生不易”的无奈心情和万千感慨。例（9）中通过主观推理可以得出，“虽然但是”之间隐含的内容可能是“明年也要弹练习曲”，可能是“今年没有弹练习曲”，还可以是“刚开始弹琴”，理解因人而异，意义上存在，但却无法补出。此外，由于微博环境的特殊性，人们热衷于“#带话题#”来进行评论性观点的输出，抒发情感态度，例如：（10）#2022考研可以等等西安吗#虽然但是.真的不可以（哭表情）只想快点考完睡个好觉（哭表情）这样的日子再多熬一天我都怕自己会疯掉（哭表情）（11）#2022考研可以等等西安吗#虽然但是，求求别延期了好吗（无语表情）本来就吊着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19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一口气在学了再延期真的会崩溃 （12）#2022 考研可以等等西安吗#虽然但是，我想立马结束痛苦去投简历此时“虽然但是”抛出的信息 B 往往是可以增强已有认知语境的，符合受话者预期，属于预期信息。例子里提到的话题是“希望 2022 考研等等西安”，说话人所表达的信息也是“希望可以参与考试，不想延期”，强化了已有的语境效果（何自然 1997）。三、“虽然但是”的主观性沈家煊（2001）指出主观性“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话语是说话人表达“自我”的一种方式，主观性研究主要关注三个方面：说话人的视角、说话人的情感、说话人的认识。（一）说话人的视角言说主语在表述时用“虽然但是”来传递自己的情感态度和主观判断，例如：（13）虽然但是我觉得我的病情有在加重（捂脸哭表情）（14）虽然但是，这花包得跟图片真是两模两样例（13）“虽然但是”引出的内容是言者主语“我”对“病情有在加重”的主观评价。例（14）并不是在客观描述“花包的跟照片完全不一样”的事实情况，而是通过“虽然但是”来表达言者主语“我”的主观看法。（二）说话人的情感说话人在描述事件或表法看法时，将自己“移情”于事件中的参与者，感受所述对象的感受，例如：（15）虽然但是如果妹妹很无辜受牵连 即真的向她说的那样她先和王力宏谈的 我很支持她和李姐一致对王 王是渣男粉丝就别洗了（期待表情）例（15）中“虽然但是”引出言者主语“我”对“妹妹”的同情，站在与受害者的同样的立场上直接表达对“渣男”的态度。（三）说话人的认识从具体的“行动义”投射到“认知域”是主观化的过程，表达说话人的主观认知，而不是单纯描述客观事实，对应到沈家煊（2003）行知言三域的知域和言域，例如：（16）虽然但是，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问号表情）（17）虽然但是，还是想说，和老师私聊的内容还是不要放超话吧，毕竟想想要是自己和别人聊天然后聊天记录被别人放网上了可能也不会太好，这种东西还是比较私密的例（16）表达说话人对于“他”这种行为的主观认知和强烈的情感态度，即说话人主观推断“他一点也不幽默”，属知域。例（17）“虽然但是”引出的内容不是在描述“和老师私聊的内容放超话”的客观事实，而是说话人发出“劝告”和“建议”言语行为，并在后续句中进一步加以解释，表达主观态度，属言域。四、“虽然但是”的交互主观性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的交流是一个互动的过程，要求我们不仅要关注说话人的“自我”，也要关注受话人的“自我”。Traugott 认为，主观性和交互主观性密切相关又有所不同，主观性表达说话人对事物的主观评价、态度和观点，而交互主观性却体现出说话人对听话人态度的关注（Traugott Dasher 2002，Traugott 2003）。丁健（2019）解释交互主观性的三种类型：一是态度型，关注听话人对话语内容的态度；二是回应型，关注听话人对话语的反应和回答；三是篇章型，关注听话人对话语内容的理解。本文试从这三个角度分析“虽然但是”句是如何在使用中实现交互主观性的。（一）态度型“虽然但是”句交流中，为了保持友好和谐的氛围，促使交流顺利进行，听说双方往往会使用相对礼貌的话语传递信息内容，从而达成交际目的。这种对于双方“面子”的关注，体现了语言的交互主观性。Brown 和 Levinson（1987）也提出交际过程中会存在很多“威胁面子行为”，大致分为四类：威胁受话者消极面子、威胁受话者积极面子、威胁发话者消极面子、威胁发话者积极面子（陈融，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20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1986），分别如下例（18）（19）（20）（21）。在实施威胁面子的语言行为时，缓和语（Fraser 1980）的使用可以很好的缓解冲突，降低话语的威胁性，增强话语的可接受性，使对话双方都感到妥当舒适，既维护对方的面子，又照顾自己的面子。“虽然但是”的使用一定程度上就具备这种面子威胁缓和功能，例如：（18）呜呜为什么别人总是能轻易的偶遇到我心心念念的人啊！谁不想偶遇一次温柔的马哥啊（狗头哭表情）虽然但是，还是要注意距离的，不要离孩子们私生活太近，他们快乐就好啦（19）虽然但是 有时候在睡觉就算别人小声说话的话 也挺烦的（捂脸哭表情）但是没关系 我们已经在尽力照顾彼此啦（20）虽然但是 好吧还是谢谢宝贝了（爱心表情）（21）虽然但是偶尔也可以小小滴美丽一下啦（期待表情）（照片太多显得我好啰嗦呜呜例（18）中发话者对能见到偶像的人提出“建议”，希望他们保持距离，离偶像的私生活远一点。这是发话者自己认为他们应该去做的事，威胁了受话者的消极面子，因此使用“虽然但是”缓和语气。例（19）中发话者实施“责备”的言语行为，对那些在别人睡觉时候说话的人进行抱怨和指责，威胁了受话者的积极面子，“虽然但是”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减弱后续责备的力度，减轻给受话者消极面子带来的伤害。例（20）发话者可能并不喜欢对方送的礼物，但情面上有所亏欠，威胁了自己的消极面子。例（21）“虽然但是”的使用维护了自我的积极面子，缓解尴尬，使自我夸奖不突兀。（二）回应型“虽然但是”句当“虽然但是”搭配问句时，说话人期待得到受话人的某些回应，这种回应可以是口头上、行为上甚至心理上的。在会话中“虽然但是”对话轮进行转接，开启新话轮。例如：（22）虽然但是是错觉吗？（23）A：“过年的时候新办个118的，还是按双十二的？”B：“我已经去问销售了 我也过年无聊”A：“又有双十二还能畅跳”C：“虽然但是春节真的有课吗hhhh”B：“有”（24）这是我过完生日用收来的红包给爸爸换的手机，虽然但是，咱也有那份心意不是吗（狗头表情）例（22）“虽然但是”引出疑问句，委婉的征求看法、寻求认同，希望引发受话者的注意，得到肯定的回应或达成共识。例（23）是微信群里截取的一段聊天记录，语境是几个人在讨论过年期间跳舞办卡的事宜，C 用“虽然但是”句提请听话人注意，开启一个新话轮并延续下去，如期得到 B 的回应。例（24）中隐含了“用过生日收的红包给爸爸买手机”在普遍认知中不是一件非常合乎情理的假设，与听话者认知语境相冲突，于是说话者用“虽然但是”引出“咱也有那份心意不是吗？”先发制人将自己置身低位，不给听话者反驳的余地，使听话者不得不调整已有认知语境来适应交际，说话人的做法维护了自我的面子，既属于态度型又属于回应型。（三）篇章型“虽然但是”句“虽然但是”具有话题处理的功能，可以开启话题、延续话题和转换话题。交互主观性在语篇上的体现即是篇章型“虽然但是”句，关注的是听话人对话语内容的理解。在会话中，听话人对于隐含在语句规约性意义之下的会话含义（Grice 1975）的理解也体现了话语交际的交互主观性。（25）我周六去图书馆还书 周日可以拍照 虽然但是 三林有点风险 就离我们三公里（26）A：“听你妈说你准备了好几个菜谱，真能干！明天大哥和嫂子只是来吃个中午饭。你的菜谱留着除夕吃吧！你和你妈明天中午来吃饭。”B：“虽然但是 奶奶我这周很忙 明天要上课过不去（微笑表情）还有学校和英语的事情 最近都在图书馆。只有周天有空 我过去把菜谱对一下有什么要买的我让我妈提前买好”例（25）中，话题从出去玩的具体细节转换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21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到担心周边疫情，“虽然但是”起到润滑语句的作用，使话题转换流畅不突兀。例（26）中，奶奶（A）让孙女（B）明天来吃饭，B本意是不想去，但我们看 B 的描述，她先是详细阐述去不了的原因又表达自己想很去的态度，B 的话语既说了很多超出所需的话又说了自知为假的话，这显然是违反了 Grice（1975）合作原则中的“量”准则和“质”准则。但从实际看，B 的回答达到了交际目的，礼貌、准确的传达了“不去”的信息，让奶奶（A）更容易接受传达的内容，同时顾及到了长辈奶奶的社会地位和面子，遵循了 Leech（1983）礼貌原则中的“一致”准则和“同情”准则。五、“虽然但是”的形成机制“虽然但是”由“虽然 p 但是 q”发展而来，它的形成受到主观化演变、关联效果、韵律机制和经济原则的影响。（一）主观化推动说话者说话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都是传递观点、表达情感，所以主观性的需求是促使“虽然但是”主观化发展的主要原因。语言的使用是动态的，说话者从只重视“自我”到同时关注受话者，既是发展又是延续。沈家煊（2001）指出“主观化是指语言为表现这种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虽然但是”句经历了“客观性主观性交互主观性”的主观化过程。其中，客观性“虽然但是”句叙述客观事实，主观性“虽然但是”句表达说话人主观情感、态度和评价，交互主观性“虽然但是”句关注听话人的反应和面子。“虽然但是”句的三种性质的体现大致对应了沈家煊（2003）提出的行、知、言三域。行域“虽然但是”是顺应事理的诉说，描述和否定已然的情况；知域“虽然但是”是主观的推断，句法上出现或可以添加“我觉得”“我以为”“我可能”等直接标记表示主观看法；言域“虽然但是”句往往体现间接言语行为，提请受话人注意。如下例：（27）虽然但是北方人吃饺子确实把辣椒放在酱油醋里（28）来跟我一起念：肖战是搞笑担当。笑死了（笑哭表情）小书的爬爬真的好有趣，你们对他真是真爱，在一个新爬或者即将爬墙的那里看到的，虽然但是，哥哥对不起，因为我觉得这形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29）天猫超市 虽然但是，能不能印的清楚好看点？一开包裹真的把我吓死了例（27）体现客观性，属行域，“虽然但是”引出的后续句是陈述“北方人吃饺子把辣椒放在酱油醋里”的客观事实，具有客观叙实性。例（28）体现主观性，属知域，句子加入了说话人的主观情感，出现“我觉得”。例（29）体现交互主观性，属言域，说话人但不是真的在发问，而是认为“包裹印的难看”并通过疑问表达建议或投诉的言语行为，“虽然但是”的作用是通过缓和的语气表达“不满责备”的传情行为。此外，作为话语的两种特性，主观性更多关注言者，交互主观性更多关注听者。吴福祥（2004）指出“交互主观化总是蕴涵着主观化,不可能存在没有某种主观化程度的交互主观化(一个形式若没有某种程度的主观化就不可能有交互主观化)。”很多时候一个句子可以同时表达主观性和交互主观性，如例（29）既表达说话人的看法又用“虽然但是”照顾了受话者的积极面子。（二）语境顺应Sperber 和 Wilson（1986）在阐述关联理论的时候提出“最佳关联”的概念，并说明理解话语达到最佳关联有两个条件：一是话语的语境效果足以引起听话人的注意，二是听话人为取得语境效果而付出了努力。在关联理论的范畴里，关联是常项，语境是变相，双方通过不断调整语境假设来适应交际的发展。他们同时指出话语交际是一个“明示推理”的过程，从说话人的角度来看，说话人要清晰明白的表示自己的意图，从听话人的角度来看，听话人要从明示的信息中推理出说话人的交际意图。“虽然但是”可以起到“明示”的作用，将语境中暗含的信息明晰。例如：（30）虽然但是万一要等位呢？（31）虽然但是真的太好笑了，原谅我笑点真的低（笑哭表情）（32）A：“去吃冰激凌吗？”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22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B：“虽然但是我来姨妈了。”例（30）是微信的聊天，发生的语境是“几个人约好一起出门吃火锅，A 准备的很慢，一直没出发，大家等的有些着急。”在此语境下 B 发了一句“虽然但是万一要等位呢？”试想一下 A听到 B 话语后的推理过程：1）A 认为“火锅店现在人很多，可能要等位置”。2）结合语境“大家都在等 A 出发”，A 理解了 B 真正想要表达的是“希望她快点出发，不然再晚点火锅店的人多了就要排队等位了。”3）推出结论后的 A 又推测 B 可能是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责备自己。看到这句话的 A 如果付出最少的努力针对字面意思理解只能取得最大关联。如果要取得语境最佳关联，那么听话人在理解时必须进行语用推理。“虽然但是”的作用就是提醒听话人“推理”，听话人在考虑了事件发生的语境以及说话人的意图后，挖掘了隐藏在字面意义之下隐含的会话含义。A 会在 B 话语的促使下做出加快准备速度的行为，进而可能为了缓和双方面子威胁进行道歉。例（31）说话人的意图并不是字面上最容易被理解到的“希望大家原谅她的笑点低”，而是强调“这个东西太好笑了”，“虽然但是”提醒看到的人“真的太好笑了”才是句子的焦点，明示了自己的信息意图，便于受话者进行推理，取得最佳关联。例（32）中，发话者 A 在邀请前假设了“B喜欢吃冰激凌所以理所当然的会接受自己的邀请”，但 B 的回答却表明在当前语境下 A 的假设是不充分的，B 并没有直接回答 A“不吃”，而是用“虽然但是”解释原因。此时 B 添加的新信息与现时语境假设相结合，产生语境暗含（何自然，1997），使得 A 在经过推理后调整已有语境假设，使认知语境不断充实，从而推动交际继续进行下去。（三）韵律机制“虽然但是”是从“虽然p但是q”发展而来，“虽然”和“但是”之间界限逐渐模糊，到现在作为一个整体使用。语音上，“虽然但是”是一个整体；结构上，“虽然但是”结构逐渐凝固并列存在，语义上，“虽然但是”同时具备了让步和转折的程序义。新生的相邻连用结构“虽然但是”由两个音步四个音节构成，从声调搭配来看，“平平仄仄”抑扬顿挫，音韵十分和谐。正是因其“四字格”结构符合了汉语的韵律节奏，所以天然具有流行的潜力。（四）经济原则“虽然但是”作为在网络上流行的语言形式，必然具有一些网络语言的优势特征。在语言的运用中，人们倾向用更少的语言符号表达丰富的含义，对于前后句、上下文、认知背景语境中已经出现的和大家都知道的信息往往简化或是直接省略，这样可以提高交流的效率，还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标新立异是当代年轻人的一大特征，“虽然但是”简化在网络发表言论和日常交流使用时可以让使用者处于一种“了然于胸”的立场，既能传递信息又利于抒发主观化的情感态度，起到见微知著的效果。从受话者角度出发，“虽然但是”给话语理解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在很多开放语境下，“虽然但是”句不是只有一种解释，受话者可以根据自己的认知语境进行演绎推理，这样可以满足网络上人们的求知欲和探索欲，驱使大家在未说出的话语中自行解析。六、结论和余论首先，“虽然但是”的信息模式分为四类：A+虽然但是+B、虽然但是+A+（但是/但）+B、虽然但是+A+虽然+B+但是/但+C、虽然但是+B，前三类“虽然但是”之间省略了上下文、前后句的信息，第四类“虽然但是”之间隐含了语境中的信息。其次，文章从说话人的视角、情感、认识三个角度论述了“虽然但是”的主观性，又以丁健（2019）提出的态度、回应、篇章三种类型为切入点分析了“虽然但是”的交互主观性。然后详细论述了“虽然但是”的形成主要受到主观化、语境顺应、汉语韵律和经济原则的影响。最后在搜集语料时我们还发现，这种相邻关联词连用现象并不是偶然和孤立的，汉语中不仅有“虽然但是”的相邻连用，还有“因为所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23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以”“即使仍然”和“然而总之”的连用，如“世界是因为所以虽然但是 只有小天是即使仍然。”“虽然但是，然而总之，我第一次画了人物全身馁（加油表情）”。可以看到“虽然但是”的连用已经开始影响到其他成对关联词，其中以“因为所以”连用最多。但是，目前出现的除“虽然但是”以外的相邻连用相当于“虽然但是”的衍生和附加成分，数量较少且仍有诸多限制，自由程度远不及“虽然但是”。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不展开论述其他成对关联词的相邻连用，但这种现象值得后续进一步系统研究。参考文献陈 融 1986 面子留面子丢面子介绍Brown 和 Levinson 的礼貌原则，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学院学报)第 4 期。丁 健 2019 语言的“交互主观性”内涵、类型与假说，当代语言学第 3 期。何自然 1997 推理和关联认知语用学原理撮要，外语教学第 4 期。吕叔湘 1979 汉语语法分析问题，商务印书馆。沈家煊 2003 复句三域“行、知、言”，中国语文第 3 期。沈家煊 2001 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外语教学与研究第 4 期。吴福祥 2004 近年来语法化研究的进展，外语教学与研究第 1 期。Brown,P.&Levinson,S.1987 Politeness: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Fraser,B.1980 Conversational mitigation.Journal of Pragmatics 4(4):341-350.Grice,H.P.1975 Logic and Conversation.Syntax and semantics 3:Speech acts.Leech,G.N.1983 Principles of Pragmatics.London:Longman.Sperber,D.&Wilson,D.1986 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Oxford:Blakewell.Traugott,E.C.&Dasher,R.B.2002 Regularity in Semantic Chang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Traugott,E.C.2003 From subjectification to intersubjectification.In Hiekey，R.(Ed.)Motives for Language Chang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通信地址：200234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