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铨《桂鹤图》的艺术风格研究_王鲁源.pdf

2022.09 总第 191 期076清初至乾隆年间，花鸟画繁荣发展，展示了各家之所长。水墨写意一派有八大山人、石涛，没骨花鸟一派有师法北宋徐崇嗣的恽寿平，指头画一派有擅长画花鸟、走兽、人物、山水的高其佩，擅长西洋画的有意大利画家郎世宁等。沈铨与以上画家的绘画风格都不相同，他在“摹古”中“创古”，虽然学习传统花鸟画，但是又融合百家之长，在技法和构图上加入自己的风格，独成一派。一、沈铨简介沈铨，字衡之，号南苹，浙江德清人。1沈铨少时家中贫困，于是随父学扎纸花，12 岁左右师从胡湄，20 岁左右开始以卖画为生，所以他的作品多表达吉祥、长寿、喜庆等传统的美好寓意。沈铨作为清代画家，在中国绘画史上并没有特别多的记载，但是他在江户享保年间到达日本，给日本当时的画坛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被日本称为“舶来第一画家”。胡湄流传在世的作品极少，但是从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 鹦鹉戏蝶图来看，这幅画中的花鸟为工笔重彩，细致入微。鹦鹉羽毛为工笔勾勒，纤毫精细的笔法明显师法宋人。沈铨从胡湄那里继承了院体花鸟画的风格，但是不拘泥于此，而是崇尚黄荃的写生之法，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之上有所发展。沈铨之花鸟、走兽融合百家之所长，他的工笔花鸟师法黄荃父子，从院体花鸟画中脱颖而出；没骨画学习徐崇嗣、恽寿平；猴、鹿学习易元吉。他在工笔花鸟画中加入水墨写意，做到了多法相参。沈铨不仅在技法上，还在构图上有独到的创新之处，在沈铨之前，古人常将花鸟配景作为院中之景，沈铨则变之为自然之景，做到了水墨与工笔重彩的完美结合。我们从他的作品 桂鹤图（图 1）中能够明显感受到他的绘画特点。二、桂鹤图 轴的艺术风格桂鹤图 纵 177cm，横 90.3cm，绢本，设色，立轴，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此幅为祝寿图，寓意鹤寿延年。图上绘有一棵桂树，树干粗壮，两根树枝倾斜入画，花缀枝头，金色小沈铨 桂鹤图 的艺术风格研究文王鲁源（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湖北 武汉430073）摘要 沈铨作为清代院体花鸟画画家，东渡日本对江户时期的日本绘画产生了巨大影响。分析沈铨的师承，对其作品 桂鹤图 从笔法、配景、构图、意象方面进行鉴赏，最后总结其绘画的艺术特点，可以更好地了解沈铨绘画的艺术风格。关键词 沈铨；桂鹤图；艺术风格；意象中图分类号：J212文献识别码：A图 1沈铨桂鹤图DOI:10.16585/ki.mswx.2022.09.051美術文獻FINE ARTS LITERATURE077花穿插于浓密的树叶中；一只白鹤立于湖石上，张开喙似乎在呼朋引伴；地面鲜花绽放，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桂鹤图 中没有沈铨的款记，附有陆恢的题记 沈南苹先生丹桂仙禽真迹，钤印“沈铨之印”（白文方印）、“南苹氏”（朱文方印）、“家住苕南馀不溪”（白文方印）。虽然画中没有显示何时所作的款记，但是根据“家住苕南馀不溪”之印可以推断出，此画是沈铨从日本归国后所作。沈铨于 1731 年到达日本，1733 年归国，在雍正十三年乙卯也就是 1735 年之后，沈铨的作品中出常出现此印，此时沈铨的艺术风格已经变得更加圆熟泼辣。（一）笔法的二法相参沈铨学百家之所长，集中国花鸟画、走兽画技法之大成，灵活运用工笔重彩、淡彩、没骨、水墨写意、白描等技法。沈铨将多种技法巧妙地融合在一幅画中，和谐而别开生面。在 桂鹤图 中我们可以看到工笔重彩和水墨的二法相参，画中仙鹤施以重彩，工笔勾勒出的羽毛蓬松且柔软。画中仙鹤站立于右侧山石之上，朝向画面左侧张喙鸣叫，好似在呼朋引伴。沈铨描绘的白鹤整体造型内圆外方，圆润的躯体与方直的轮廓线产生微妙的呼应，减少了禽鸟常见的圆润及柔媚。白鹤项脖、尾部、双腿和双足被赋以重墨，项脖处皴染兼备，尾部墨色用深浅变化来体现羽毛层次。双腿双足用笔精准，结构准确，有体积变化之感，使仙鹤的足胫与尾羽部分有着特别逼真的描绘效果。白鹤全身几乎纯白，沈铨用淡墨勾勒出白鹤羽毛的形态，然后以白粉进行层层熏染处理，最后用细笔描绘出丝毛，再刻画仙鹤羽毛主干2，用笔工整细致，符合白鹤的身体构造，使白鹤背部的羽毛产生一层层的叠加感。沈铨对鹤眼与鹤嘴先采用线条勾勒，再进行层层渲染。头顶裸露的部分为红色，差不多大小的圆组成纹理，刻画十分精细。白鹤眼睛周围也以规则的圆圈勾画并赋以嫩黄色。白鹤弯曲的项脖与笔直的双腿形成一种呼应，在色彩上，仙鹤羽毛的洁白及鹤顶的丹红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中的桂花、牡丹花以及兰花、灵芝等也以工笔重彩表现出来，白鹤头顶桂花叶的敷色浓在叶底，淡在叶尖，浓在叶子正面，淡在叶子反面，观赏者能够清晰地看到叶子的层次，感受到枝繁叶茂的情态。生长在岩石上的牡丹花，设色浓郁，浓在瓣底，淡在瓣尖，牡丹的形态给人自然开放的感觉。画中下半部分的水仙设色清丽，与颜色浓艳的牡丹形成鲜明的对比。兰花双勾设色，前后分明，清丽淡雅。与白鹤、花卉不同的是，画中山石、树木、溪流为水墨，其中描绘溪流的水墨为淡彩，且近处溪水由工笔画出溪流左右翻滚之状，间有水花，线条有粗有细3；远处的溪流只可看出用淡墨画出的几条水纹。沈铨对桂树和溪边岩石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刻画，展现出其自然粗犷的形态，运笔之时勾勒、点染并用，皴擦方式变化多端，墨色既凝重又雅致，远方的山用墨淡淡地渲染出一派浑厚苍劲却不紧张的艺术效果。整幅画面工笔与写意相结合，色彩与水墨相结合，对比十分强烈，主次分明，富有变化且整齐，自然贴切，构成了多样统一的和谐之美。（二）配景山水早在东晋时期，顾恺之已经把山水作为人物画的搭配以凸显人物的身份、品格等，其实花鸟画也是如此。沈铨之前的中国花鸟画、走兽画中也都有配景，但是一般画家多取庭院之景，宫廷画家多取御花园之景，文人画家则大多不配景。沈铨继承了传统法式，但是在配景的处理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4沈铨摹古、拟古却不泥古，他既像古人，又不像古人。沈铨所配之景的独到之处在于，配景并不是庭院之景，也不是御花园之景，而是自然之景，飞禽走兽及花鸟皆身处自然之中。这一点在 桂鹤图 中有明显的体现。白鹤与花卉全都身处山石之下、流水之上的自然之景中，生命在自然之中得到解放，画中潺潺的溪流表现出极强的生命力，富有动感。远山近石也展现出大自然的空旷，桂鹤图 配以“马一角”山水，也就是采取山水的局部，却“画外有画”，画面虽然有局限，但可以引人遐想出更大的空间。画中山石运用不同的技法表现肌理与结构，虚实结合，相得益彰。沈铨笔下的自然之景受到了庄子的影响，与庄子崇尚自然的美学观念相关。庄子在 庄子秋水 中提道“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意为不要用人为去毁灭天然，不要用有意的作为去毁灭自然的秉性，不要为获取虚名而不遗余力。所以 桂鹤图 中不是让白鹤、花卉处于庭院之中，而是表现了山水自然之中的白鹤没有被人圈养，花卉、树木也生长在山石流水之间。写生的主体白鹤也体现了自然美，花鸟被安排在特定的山水之中，展现出生机盎然且蕴含着“道”的精神。配景以有限的画面表现了无限的自然，却又不抢占主体物花鸟的地位。不论是主体还是配景上，这幅画都突出了沈铨的“写生”精神，画石首先与石为邻，画花首先与花做伴，反映了他“天机自然”的理念。（三）经营位置经营位置也就是构图，是谢赫“六法”之一。所谓的“位置”，是指对象在空间中的远近、前后、左右、上下、高低、纵横等关系5。“经营”则是指画家调动画中物象以在画中处理好这些关系。在 桂鹤图 中，配景山水采用平远法，类似于2022.09 总第 191 期078西洋画的焦点透视，构图上则借鉴边景昭的坡岸布局，采用全景式构图，是花鸟画与山水画的结合。画面中的一切景物都不是孤立的，全都处在一种关系中，描绘了吉祥寓意的仙鹤、桂树、牡丹、灵芝等物象。画面中，溪流岸边石上立着仰天长啸的仙鹤，此为主；背景中的桂树、牡丹、兰花等共同组成淡雅清丽的画面效果，此为宾。在画面的虚实关系中我们可以看到，画面右侧的岩石、花卉与白鹤都为实，笔法细密且物象有聚有散，白鹤作为主体被刻画得最为细密、结实。横贯图轴上下的桂树与白鹤所立之处的岩石、花卉，层次分明。画面左侧的山和桂树后面的山为虚，桂树后面的山衬托出桂树在画中的位置，左侧的山烘托出整幅画面的空间感，远方的山则更为虚散，使画面产生了纵深感。桂鹤图 中溪水的位置也表现出前虚后实的构图理念，画面虚实相生，生动有趣。桂鹤图画面的纵横关系也颇为讲究，白鹤为纵，桂树的枝叶为横；白鹤站立的山石为纵，溪水为横；左侧配景之山为纵，远方的山为横，画面富有变化。在画面的整体构成中，留白的部分也是精心安排的，留白之处为自然散落的不等大、不等边的三角形，最大的三角形留白为白鹤与桂树枝叶构成的，次大的是白鹤与配景山石构成的，最小的则为桂树向外的三角形，画面中的空白有大小变化，外形虽然都是三角形，但是每个三角形都不相同，三角形的边也有所突破，并不是规整的。由此可见，桂鹤图 的整个构图是非常考究的，物象主从关系十分周密清晰，细节从属于整体，将兼工带写的工笔画法表现得淋漓尽致。（四）桂鹤图 轴的意象特点沈铨的花鸟画、走兽画大多以吉祥寓意为主题，他选择吉祥的主题与其内心积极的情感有所联系。沈铨画中的物象都有象征意义，达到了“画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程度，其画中的吉祥寓意多用 3 种形式表达出来，一是运用名称谐音，二是运用花鸟、走兽的形象，三是直接在画中题款点题。桂鹤图 运用名称谐音以及花鸟、走兽的形象直接反映了沈铨的美好意愿。画中主体白鹤有长寿之意，早在唐代的 上嘉会节贺表 中就有“值清明驭气之时，当仁寿悦随之始，固可年同鹤算，岁比山呼”之语。鹤被看作是最为长寿的鸟类，人们常常用“鹤算”作为祝寿之词，也有“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四十围”等祝寿词一直流传至今。白鹤也有高升之意，在沈铨的 一品当朝图 中，鹤被看作一品官，“朝”与“潮”同音，以浪花表示，鹤与浪相配合，表示一品官在朝廷执政。在 桂鹤图 中，白鹤可以确定是有祝寿之意，那么其是否也与 一品当朝图 中的鹤有同样的含义？这要结合画中其他物象的含义来解释。桂鹤图 中的物象还有桂花树、牡丹、灵芝、兰花以及配景山水。桂花在汉代之后就成为一种名贵花卉，代表着吉祥美好。又因为桂花的“桂”谐音为“贵”，所以有荣华富贵的意义。与此同时，我国古代也把夺冠登科比喻成“折桂”，古时科举考试正处秋季，恰逢桂花开的时候，故借桂花表示高中状元。画中还有牡丹、兰花、灵芝为辅：牡丹寓意吉祥富贵，高贵优雅；兰花寓意高洁典雅、爱国，象征高尚的人格；灵芝则寓意吉祥如意，灵芝菌盖表面有一轮轮云状环纹，被称为“瑞征”或“庆云”，是吉祥的象征，后来演变成“如意”，而且灵芝自古以来都是一种珍贵的药材，所以还被称为“长寿福禄”的神草。由此可见，桂鹤图 表现的含义主要是吉祥长寿，应该也有祝福高升的含义。主体白鹤身靠浪花，虽然没有 一品当朝图 中的代表符号明显，但是从画面中的白鹤、桂树这两种主要物象的含义和兰花表达的高尚品格之意可知，沈铨的 桂鹤图 并不只有祝寿的含义，也有对高升的美好祝愿。三、结语综上所述，沈铨的绘画艺术风格展示了他新的绘画方向，他不仅传承了一种画风，而且将不同的绘画形式结合，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他东渡日本两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对日本画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且延绵不绝，乃至江户后期其画风已经在日本普及。除去当时受沈铨影响最大形成的南苹画派之外，圆山四条派、南画派等也受到了沈铨的直接影响。反观 桂鹤图 中的笔法、配景、构图以及意象都值得考究，通过对 桂鹤图 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沈铨的艺术风格并不简单，每个方面都有多重细节需要仔细观察，由此也可以明白为什么沈铨的画风会对当时的日本画坛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参考文献：1 郝丽欣.南蘋画派之沈铨花鸟画艺术研究 D/OL.哈尔滨:哈尔滨师范大学,2020.https:/ 傅玉.沈铨绘画艺术研究 D/OL.青岛:青岛科技大学,2020.https:/ 吴木.中国画技法概论 M.北京:朝华出版社,1985:142.4 周积寅,近藤秀.沈铨研究 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7:195.5 孙其峰.中国画技法第一册花鸟 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