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載佳句》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pdf

千載佳句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劉 瑩引引 言言由日本平安時代文人大江維時(8 8 89 6 3)編纂的唐詩佳句選 千載佳句,是迄今所存最早的唐詩佳句選。書中收録唐詩七言佳句1 0 8 3聯,涉及作者1 5 3人,其中不見於國内文獻資料者衆多。該書不僅對於輯佚校勘國内現存唐詩文本大有裨益,更是一部瞭解唐代詩文在域外傳播狀況的珍貴史料。關於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書志學研究、相互間流布關係等的探討,多見於國内外學術界對於 千載佳句 的早期研究之中。日本學者川口久雄、金原理、小松茂美、後藤昭雄先後對 千載佳句 之某一寫本或某幾個寫本進行了基礎性整理與介紹,爲 千載佳句 的研究夯實了基礎;在國内,學者宋紅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對 千載佳句 諸本關係加以總結並*本文爲浙江省高校重大人文社科攻關計劃項目(2 0 2 3 QN 0 6 9)資助。川口久雄 平安朝日本漢文學史研究,明治書院,1 9 8 2年,頁4 9 0。金原理 肥前島原松平文庫本 千載佳句 ,載 語文研究 第1 3期,1 9 6 4年。小松茂美 古筆學大成 第2 5卷,講談社,1 9 9 3年,頁3 0 5。後藤昭雄 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藏貴重典籍叢書文學篇 第2 1卷“漢詩文解題”,臨川書店,2 0 0 1年,頁4 7 2。明確了該書對於全唐詩文的補遺、勘誤等方面的價值。然而,千載佳句 現存諸寫本面世時間不一,以致早期研究缺乏對 千載佳句 諸本的整體性探討,且各家對於諸本之間的關係亦衆説紛紜,影響到對 千載佳句 諸寫本的認識,乃至對 千載佳句 流布、源流的整體認知。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現存最早的鐮倉時代寫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藏本於2 0 0 1年才得以刊印,雖然其價值受到重視,然而與諸本之間的關係等問題尚存疑問。此外,書中尚存大量未經明確的異文,千載佳句 歷史上是否存在過其他異本?筆者不揣淺陋,在先學的基礎上,對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進行了進一步考述,以求證於方家。一一 後後二二條條院院宸宸翰翰本本系系統統目前,千載佳句 之寫本,現存可見者有如下五種:1.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藏本(原中山忠敬舊藏本,鐮倉時代寫本。上册有一處脱頁,3 96 6佳句缺。其中,5 15 9佳句見 千載佳句切,收録於 古筆學大成 第2 5卷),以下簡稱爲歷博本。2.松平文庫本(近世初期寫本。松平文庫藏),以下簡稱爲松平本。3.内閣文庫本甲本(近世初期寫本。淺草文庫、和學講談所舊藏,現國立公文書館藏),以下簡稱爲甲本。4.内閣文庫本乙本(近世中期寫本。林家舊藏,現國立公文書館藏),以下簡稱爲乙本。5.國立國會圖書館藏本(近世中期寫本。上野圖書館舊藏,原帝國圖書館藏本),以下簡稱爲國會本。其中,歷博本爲鐮倉時代寫本,是 千載佳句 現存最早寫本,雖有缺頁,然文本最優,本稿即以此本爲底本(缺失部分由松平本補)。其餘四本則爲近世初期或中期寫本。雖諸本成書時間不一,篇末識語卻有如下相通85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宋紅 現存最早的唐詩名句選,載 文史知識2 0 0 6年第6期;略述日本 一書之版本及其對 全唐詩 的補遺校勘價值,載 國際中國文學研究叢刊 第4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 0 1 6年。現存異文尤以歷博本最爲全面,保存最爲完好,其他諸本則多有脱落。之處,可知此五种寫本應傳自相同祖本(下述引用内容,“/”爲書中改行之處,爲筆者所加):或云本朝作在此中歟云/前江納言維時撰之云/本云/本表云/江納言維時撰集云/本云/正安第二年大吕十一日以前式部少輔藤原春範本校合之松平本篇末識語在此基礎上又增“千載佳句二卷者以後二條院宸翰本寫之訖”的内容,而歷博本、乙本、國會本所附林春齋的 千載佳句 跋文中亦明言“傳稱乾元帝宸筆”。乾元帝即乾元元年(1 3 0 2)即位的後二條天皇。由此可以推知,現存五本應屬於同一系統,且擁有共同的祖本即後二條院宸翰本。此結論使得面世較晚的歷博本與其他諸本之間的關係得以確立,並可糾正先行研究中關於松平本與乙本、國會本屬於不同系統的看法。然五本雖屬同一系統,其流别卻各有不同。早期研究多認爲國會本是乙本的轉寫本,松平本是歷博本的轉寫本。其後,雖有學者對上述觀點持否定態度,但是關於諸本之間的關係卻一直未曾得到明確梳理,諸本之間的文本校勘也未曾得到系統整理。筆者對 千載佳句 現存諸寫本進行了全面調查,通過以下幾個方面進行了系統比勘,並在此基礎上對諸寫本之間的關係提出了新的看法。(一)部類、詩人目録 千載佳句 由上下兩册構成,每册附有門類目録,書末附有所録佳句之詩人名録及所收録佳句數目。以歷博本爲中心,諸本對比結果如下:1.甲本甲本與歷博本之間,唯上册有五處不同,見下表:953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金原理 肥前島原松平文庫本 千載佳句 ,載 語文研究 第1 3期,1 9 6 4年。川口久雄 平安朝日本漢文學史研究,明治書院,1 9 8 2年,頁4 9 0。小松茂美 古筆學大成 第2 5卷,頁3 0 5。後藤昭雄 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藏貴重典籍叢書文學篇 第2 1卷“漢詩文解題”,頁4 7 2。歷歷博博本本甲甲本本天象部曉曉夜人事部閑意閑居時節部三月三日三日時節部八月十五夜十五夜地理部春水冰春水如上表所示,兩寫本之間,目録中所示類題的内容存在差異,然而於正文中,佳句行間所列類題内容卻俱一致,均爲“曉、閑意、三月三日、八月十五夜、春水”。再則,目録中“曉”下類題爲“夜”,可推知甲本目録“曉夜”當是受其影響産生的衍文。“閑居”下類題爲“閑意”,甲本目録“閑居”當是受其影響而誤寫所致。另一方面,書末所附詩人名録及所收佳句總數,甲本與歷博本則毫無二致。2.松平本、乙本、國會本與甲本相比,松平本、乙本、國會本三本與歷博本之間的差異則更爲顯著。數據統計如下:松平本七例,乙本十一例,國會本十例。且國會本十例均與乙本相同,松平本與乙本、國會本之間亦有五例相同。其中,乙本、國會本與他本具有顯著分别者,如位列“居處部”最後一項的類題“鄰境”,上述兩本正文之中該類題均作“鄰家”。由此亦可窺知乙本與國會本之緊密聯繫。另一方面,書末所附詩人名録及所收佳句總數亦具有相同傾向。歷歷博博本本松松平平本本乙乙本本國國會會本本盧倫綸綸綸李頎順頎頎頎殷稷稷遥歟稷遥歟遥稷歟陸侍御侍待待崔影顥顥顥06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此外,正文中 行旅9 5 0 佳句的作者歷博本爲“李渾淬”,而松平本、乙本、國會本“淬”的注記則均附於 行旅9 4 9 佳句題側。與歷博本、甲本半頁七行本不同,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均爲半頁八行本,行旅9 4 9 與 行旅9 5 0 兩佳句正處於頁面轉换處,注記位置的變换由此而起。(二)詩題與目録比對結果相同,諸本詩題之間亦呈現出歷博本與甲本高度一致,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則另成一系的結果。1.甲本甲本與歷博本相較,詩題差異者多由誤寫或異本注記脱落所致。特徵鮮明者有如下三例:春興5 9 送歐陽孝廉及弟歸彭澤 中甲本“歐陽”二字脱,且脱字處示以空白。晴雪3 0 5 春别9 3 8 兩佳句,甲本的題目與作者俱脱落。由抄寫者有意於題目中留有空白可知,甲本所據底本中原有缺失(如蟲損等)的可能性較大。且由此可判定甲本並非歷博本的直接轉寫本。2.松平本、乙本、國會本此三本,乙本與國會本之間的詩題均一致,但兩本與歷博本詩題相異者多達三十九例。松平本與歷博本詩題有異者亦有十八例,且其中十例與乙本、國會本重合。如 贈僧1 0 5 5 佳句的詩題 喜密閑實四上人午後見過,歷博本、甲本“喜”字後有表示插入的訓點符號,其右側注“昭”,詩題中四人指“昭、密、閑、實”四位上人。而松平本、乙本、國會本皆不見插入符及注記。春别9 3 4 的詩題 送馬舍人閣老往襄陽詩無 中“詩”字附有“無”之注記,此三本亦無。松平本與乙本、國會本之間亦有顯著差别。如 行旅9 5 3 佳句的詩題 長嶺驛奉贈朱功曹 與 行旅9 5 4 佳句的詩題 泡水驛客懷,歷博本與甲本在詩題抬頭處均附有表示兩詩題順序互换的符號,而松平本失之。與此相反,乙本、國會本雖無互换符,行旅9 5 3 佳句的詩題卻作 客懷,行旅9 5 4 佳句的詩題作 贈朱功曹,内容與順序均與松平本相反,與歷博本、甲本按照互换符號糾正之後的詩題順序相同。由此可知,雖則源流相同,松平本與乙本、國會本亦屬於不同流别。(三)字體寫本在書寫過程中受書寫者本人以及時代的影響,字體也會産生相應163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變化。歷博本的字體,可以追溯到平安時代1 2世紀左右,其中多見六朝時期及唐代的俗字、異體字、草書字體等,保留了唐時寫本的模樣。甲本雖爲江户時期寫本,但其字體卻與歷博本高度一致。如“両、涼、庭、廟、影、髪、墻、器、葉、熟、熱、衰、挿、起”等字在歷博本與甲本中多寫作“、()、”等,此類字體見於敦煌文獻、漢魏六朝碑刻、日本平安時代古筆切中。與之相反,松平本、乙本、國會本的字體則多改爲正體字。此處,以“聲”與“廟”字爲例。據筆者統計,千載佳句 中“聲”字共1 2 0例,其中大部分寫作異體字“”,而 早秋1 4 6“相思夕上松臺立 蛩思蟬聲滿耳秋”與 樂曲7 8 6“不會當時翻曲意 此聲腸斷爲何人”兩佳句中的“聲”字特徵顯著。早秋1 4 6 佳句中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均作楷書“聲”字,而歷博本、甲本則作草書體“”字,樂曲7 8 6 佳句中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均作簡體“聲”字,而歷博本、甲本則作繁體字“”的略寫體“”字。佳句 春興3 8 春興7 2 梅6 0 4 中的“廟”字,松平本、乙本、國會本皆寫作常用漢字“廟”,而歷博本、甲本 春興3 8 佳句中則寫作俗字“”。可知,與前述部類、詩人目録及詩題比對的結果相同,就字體而言,松平本、乙本、國會本自成一系,而甲本忠實地繼承了歷博本一脈的寫法,極大程度保留了中國唐代甚至之前六朝時期的古文字寫法。一方面,隨著時代發展,手寫者對古文字字體的瞭解逐漸減弱,這也是造成詩歌文本差異的一大因素。如“吊”與“印”字、“雨”與“兩”字的混淆。春興7 1“風淒暝色愁楊柳 月吊宵聲哭杜鵑”中的“吊”字,在歷博本與甲本中被記作“”,此寫法雖極爲少見,但可以在漢魏六朝碑刻中找到依據,正光二年(5 2 1)的“穆纂墓誌”(碑刻拓片編號0 4 8 321 32 3)、正光三年(5 2 2)的“張盧墓誌”(碑刻拓片編號0 4 9 701 60 1)中的字體與歷博本、甲本中的字體幾乎一致。此字在松平本、乙本、國會本中均誤寫爲字體相近的“印”字,可以推知 千載佳句 早期寫本應均同歷博本之寫法,松平本、乙本、國會本所依據的祖本亦不例外。另一方面,“印”字在歷博本與甲本中亦均寫作異體字,如 宴樂7 2 6“花鈿坐遶黄金印 絲管行隨26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小松茂美 古筆學大成 第2 5卷,頁3 0 6。毛遠明 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中華書局,2 0 1 4年,頁1 6 8。白玉壺”,老僧1 0 5 0“禪衣衲厚雲藏線 壽臈高來雪印眉”中的“印”均寫作“”字。對比兩字的字體可以發現,在早期 千載佳句 的寫本中,“印”與“吊”二字的字體極易混淆,這或許是造成後世寫本出現誤寫的一大因素。在歷博本與甲本之中,“雨”字寫作異體字“”,而“兩”字寫作俗字“”,手寫狀態下兩種字體極易混淆。如 鄰家5 6 8“明月好同三徑夜 緑楊宜作兩家春”中的“兩”字,乙本與國會本俱作“雨”字。此佳句出自白居易 與元八卜鄰,依據爲南齊陸慧曉與張融連宅的故事,原本應作“兩”字,以喻自己與元八兩家爲鄰。此外,曉行9 6 7“路出胥門深淺浪 月殘吴苑兩三星”,禪觀1 0 6 8“言下忘言一時了 夢中説夢兩重虚”佳句中的“兩”字亦俱誤作“雨”字。而 幽居1 0 2 1“三徑雨來煙草合 一丘琴後濁醪清”中的“雨”字國會本則誤作“兩”字。(四)詩歌文本差異詩歌文本差異是衡量諸本關係的重要指標,後二條院宸翰本系統内部各本之間詩歌文本比對結果如下:1.甲本據筆者統計,甲本與歷博本之間詩歌文本有異者唯以下八例(異同處用黑體標記):歷歷博博本本甲甲本本晚夏1 4 1露簟清熒熒迎夜滑滎秋興1 7 2蒹葭水暗蛍蛍知夜滎近臣3 5 5春風侍侍女護朝衣待禁中5 5 8琴上薫薫風入禁松董柳6 0 9孤負負春風長養情奉松竹6 2 6入院松聲共鶴聞聞開遊宴8 4 7晚晚歸多是看花回曉行旅9 5 6晚晚過千山雪氣寒曉此八例中,晚夏1 4 1 的“熒”與 秋興1 7 2 的“蛍”在甲本中皆作“滎”,除363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熒”“蛍”之外,池5 8 2 詩題部分所補詩句“縈村繞郭幾家分”的“縈”字在甲本中亦作“滎”,幾字非但字形相近,且在日語中的音讀相同,皆爲“”。加之甲本中“滎”字詩意不通,可推知當爲誤寫。而“侍”與“待”、“薰”與“董”、“負”與“奉”、“聞”與“開”、“晚”與“曉”亦皆同此理。如 松竹6 2 6甲本雖作“開”,其側所附訓讀卻是“聞”字的訓讀“”,是爲誤寫之佐證。遊宴8 4 7 行旅9 5 6 的“晚”與“曉”的混用則極爲常見,如 和漢朗詠集 早秋2 1 1“曉涼潛到簟先知”中的“曉”字在平安時代古寫本伊予切中亦作“晚”字。另一方面,與甲本相比,松平本、乙本、國會本與歷博本之間的詩歌文本差異則大幅增加。2.松平本、乙本、國會本據筆者統計,松平本、乙本、國會本與歷博本、甲本之間詩歌文本差異如下:松平本三十例,乙本六十四例,國會本八十例。其中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又文本一致者二十六例,乙本、國會本文本一致者六十一例,此處略舉數例。山居1 0 0 2“身居曉嶂紅霞外 書讀秋窗紫竹間”佳句中的“秋窗”二字,松平本、乙本、國會本皆作“愁窗”。此佳句出自張蕭遠 借山觀讀書詩,與“愁窗”相較,“秋窗”與上聯“曉嶂”對仗工整,歷博本、甲本文字更顯優長。“秋”與“愁”字的字形相近,且皆讀作“”,可推知應爲誤寫所致。乙本與國會本關係則更爲緊密,其中又數以下幾例特徵顯著,對於確立乙本與國會本之間的關係大有裨益。留别9 4 3“分憂去國三千里 遥指江南一道雲”中的“分”字,乙本與國會本俱脱漏。山水3 3 5“五溪水暖魚鱗去 九子山晴雁序來”中的“序”字,乙本中有朱筆出校異文“帛”字,國會本直接以“帛”字取代“序”字。隱士9 8 5“御風縹眇多無伴 入鳥差池不亂群”中的“縹”字,乙本作“”字,國會本則誤作與乙本字形相近之“煙”字。(五)訓點 千載佳句 中所附訓點與上述諸項的比較結果亦呈現出相同傾向。如 首夏1 2 1“獨騎善馬銜鐙穩 初著單衣支體輕”佳句中的“穩”字,歷博本與甲本均訓讀爲“”,且此訓讀可在日本平安時代古辭46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書中確認,類聚名義抄“法下,二二”中記載了平安時代“穩”之一字的訓讀爲“、”,其中歷博本與甲本的讀法赫然排在第一位。而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則擁有共同的訓讀“”,是爲後世讀法。同樣,春遊8 6 2“新鳥啼花催醸酒 驚魚濺水誤沾衣”佳句中的“醸”字,在歷博本與甲本中其訓讀被記作“”,而在松平本、乙本、國會本中則訓讀爲“”。此外,千載佳句 中 感興5 0 4“死是老閑生也得 擬將何事奈余何”佳句,“閑”字右側附其訓讀爲“”,歷博本、甲本、松平本皆同。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此句所附“本”訓讀“”中劃線部分,甲本均與歷博本相同;而松平本中“”作“”、“”作“”,乙本、國會本此注脱落。通過上述(一)至(五)項的對比,筆者發現,千載佳句 現存諸寫本雖同屬於後二條院宸翰本系統,但各本親疏關係不同,其中明顯存在兩大系别,即歷博本與甲本屬於同一傳承系統,且最爲忠實地保留了平安時代的模樣,然而根據部類、詩人目録以及詩題脱落等的差異以及甲本中朱點中途缺失等可知,兩本之間並非直接的轉寫關係,其間應該還間隔其他一本甚或幾本;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則屬於另一大系别,乙本、國會本所依據底本應爲同一本,但是兩者之間亦非直接轉寫關係,應存在過其他一本。松平本與乙本、國會本擁有相同祖本,但傳承脈絡有别。二二 藤藤原原春春範範本本系系統統(一)異本的存在上文主要對 千載佳句 現存諸寫本的關係與源流進行了歸納總結,但是在此文中筆者要特别指出的是,千載佳句 的傳承過程中還存在過與後二條院宸翰本系統截然不同的異本。這一異本的存在,學界目前尚未有專文論及。千載佳句 歷博本篇末識語中有如下記載:本云/本表云/江納言維時撰集云/本云/正安第二年大吕十563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一日以前式部少輔藤原春範本校合之由上述内容可知,歷博本所依據祖本的篇末識語應爲“本表云/江納言維時撰集云/正安第二年大吕十一日以前式部少輔藤原春範本校合之”。是以明確指出了異於後二條院宸翰本系統的另一系統本即“本”(松平本以下皆記作“異本”,以下本文中亦統一記作“異本”)的存在。遺憾的是,此異本未傳於世。然依據識語中“正安第二年大吕十一日以前式部少輔藤原春範本校合之”這一信息,可以推知該異本或爲正安二年(1 3 0 0)用來與後二條院宸翰本進行校勘的藤原春範本,這一點由書寫筆跡以及書中旁注的種類可以得到佐證。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館藏資料畫像數據庫中,關於 千載佳句 有“備考”指出:篇末識語“本云/本表云/江納言維時撰集云/本云/正安第二年大吕十一日以前式部少輔藤原春範本校合之”部分的筆跡與書中佳句正文文本的筆跡相異。然而,上述識語的筆跡卻與書中“”形式的旁注的筆 跡 相 符 合。再 則,書 中 唯 有“”一 種 類 型 的 旁 注 亦 可 作 爲佐證。綜合上述内容可以推知,正安二年左右,千載佳句 尚有後二條院宸翰本與異本兩種具有極大差異的文本存在。異本應爲正安二年用來與後二條院宸翰本進行校勘的藤原春範本,此本雖已不存,其文本内容卻以異文的形式被留存於現存諸寫本的行間旁注之中,具有重要價值。然而 千載佳句 是如何流入藤原家,其文本又爲何與後二條院宸翰本呈現巨大差異?以下,筆者在現存文獻的基礎上,通過探討大江家與藤原南家兩大博士家之間的家學傳承略抒己見。(二)千載佳句 與博士家之家學傳承關於藤原春範本,雖現已不存,然可以通過藤原春範此人一窺其源流。藤原春範此人,生卒年及其經歷不詳,據 千載佳句 松平本中篇末附有“式部少輔藤原春範系圖”可知,他曾官至從五位上式部少輔,且其出身乃66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參見劉瑩 千載佳句 本文異同 異本存在,載 國語國文第9 0卷第2號,2 0 2 1年。在 實躬卿記 德治二年(1 3 0 7)一月五日條中有“同春範(策勞)、俊範(策勞)”的記載,可推知其或與俊範同年及第、授官。藤原家族,爲藤原南家貞嗣流的子弟。他所屬貞嗣流一脉,“自平安時代起便屬於博士家族,歷代中人皆被任命爲文章博士、大學頭、式部大輔、大内記等職,是與大江家、菅原家並列,建立了藤原氏一系儒學的學問之家”。更爲重要的是,此一脈與 千載佳句 的編纂者大江維時所在的另一博士家大江家存在緊密的關聯。平安時代,博士家之家學爲家族内部傳承。然而大江家之家學傳承至大江匡房(1 0 4 11 1 1 1)一代,因其子隆兼早逝,匡房將家學傳給外姓門生藤原實兼(1 0 8 51 1 1 2)。實兼出身於同樣以儒學著名的藤原南家嫡系,其祖父藤原實範(生卒年不明),曾任文章博士、大學頭。其子信西即藤原通憲(1 1 0 61 1 6 0),有 通憲入道藏書目録 傳世,爲世人所知。值得注意的是,此 通憲入道藏書目録 中赫然便有“一帖 千載佳句下”的記載。雖然信西所持目録中僅記載有 千載佳句 下册,未見上册的相關記載,此本是否便是後世用於校合的藤原春範本尚有待商榷。但是由此藏書目録可知,在藤原春範所屬的藤原南家貞嗣流一脈中確有 千載佳句 的流傳痕迹,且早在平安時代便已現端倪。另一方面,除上文所述藏書目録以外,兩大博世家相關聯的家學傳承内容中也有關於 千載佳句 的記載。由大江匡房口授,藤原實兼筆録的 江談抄(卷四,2 4 6)中便有下述記載:巖前木落商風冷,浪上花開楚水清青草舊名遺岸色,黄軒古樂寄湖聲(天曆御屏風詩、菅三品)彼時聞者傳,作者以此句不入爲愁。判者聞之曰,黄帝張樂於洞庭之野,尤是强文第一,專非詩。作者聞之彌久愁,後代臨終常吐怨詞云。又故大府卿江匡衡云,坤元録屏風洞庭詩云,黄軒古樂之句,維時難云,如莊子成英疏云,天地之間有洞庭之野,非大湖之洞庭云,此難頗强難歟,文章有所許歟。或人問云,件事以其詞非詩詞爲難歟。被答曰,此爲憲案僻事,注千載佳句注也,非件義,只非大湖之洞庭之意也。引文中提到“注千載佳句注也”,意爲千載佳句注中有相關的注釋,遺憾的是“千載佳句注”這一資料現已不存,且未見於其他文獻。日本國内對763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小松茂美 古筆學大成 第2 5卷,頁3 0 5。甲田利雄 校本江談抄研究 上卷,續群書類從研究會,1 9 8 8年,頁4 7 7。此資料也無詳細解釋,有注釋書中提及此注或爲爲憲所作之注,然上下文解釋存疑。“此爲憲案僻事”當指上文“件事以其詞非詩詞爲難歟”,“注千載佳句注”則爲依據千載佳句注中此注(此注或指文中維時所述“莊子成英疏云,天地之間有洞庭之野,非大湖之洞庭云”)之意。江談抄 中“千載佳句注”的存在,無疑是大江匡房授學内容中牽涉到 千載佳句 一書的例證,該書雖已不存,但作爲大江家家學的一項内容,由藤原實兼記録於 江談抄 中,與藤原南家家學在一定程度上呈現出交叉點。而除上文所述藏書目録以及 江談抄 中的相關記載之外,千載佳句 與兩大博士家之家學傳承的關聯,從佳句的文本中也可窺見一斑。千載佳句 山中3 4 5“蒼苔路滑僧歸寺 紅葉聲乾鹿在林”一聯選自温庭筠詩,下聯中的“滑”(後二條院宸翰本)字,異本作“熟”字。檢日本現存舊寫本資料,此佳句亦被選録於 和漢朗詠集 之中,現存 和漢朗詠集平安時代古寫本的兩大系統本,粘葉本系統與關户本系統均作“滑”字,與後二條院宸翰本相同。然“熟”字文本,在大江匡房對該詩句所作注中也早已出現,江談抄 以及 朗詠江注 之中均有記載,内容如下:蒼苔路滑僧歸寺,紅葉聲乾鹿在林熟,本作之,滑字或人訓云狎,不可然大江匡房指出温庭筠此詩的文本原爲“熟”字,“滑”字雖有人訓讀爲與“熟”字相同的讀法“狎()”,實則不可。千載佳句 藤原春範本即反映了大江匡房以“熟”字爲是的意見,採用了與後二條院宸翰本截然不同的文本。朗詠江注 是大江匡房爲其孫匡時講解 和漢朗詠集 的注解,雖無完本,但部分内容存於 和漢朗詠集 正安本的行間夾注、紙背注釋,以及貞和本行間注釋等,江談抄(以卷四、卷六爲主)中諸多内容即承襲自 朗詠江注。值得强調的是,兩者均與藤原南家貞嗣流密切相關,正安本所見 朗詠江注 也來自藤原南家所傳承的 和漢朗詠集 之中。如正安本卷末86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甲田利雄 校本江談抄研究 上卷,頁4 5 0。伊藤正義、黑田彰、三木雅博編著 和漢朗詠集古注釋集成 第一卷,大學堂書店,1 9 8 9年,頁1 3 3。黑田彰 江談抄朗詠江注,載 國語國文 第5 1卷第4號,1 9 8 2年。和漢朗詠集,日本古典文學刊行會影印卷子本,1 9 7 5年。識語所示:正慶元年十月廿八日以南家冷泉證本校點之/先年此上卷以同家本加點訖子細見於裏記件/本寫光範卿之秘本云尤足指南且一家之書/前後之本雖不可依遣於今本者以越州禪門孝/自筆之本移點加裏書云此書彼禪門之説/殊爲規模之間重借請之所校點也法眼行超本云正安二年十月十八日以證本移點加裏書訖/德治三年五月十一日受嚴訓訖文章生房範嘉曆二年十二月十八日以家説授愚息文章生宗範既訖中大夫藤原朝臣判其中,光範、孝範、宗範、俊範、房範等均與藤原春範一般,屬於藤原南家貞嗣流一脈。此處附相關藤原南家系圖,可知春範與光範爲直系,且與其他幾人也位於相近的親族關係之中(正安本 和漢朗詠集 識語中的人物以黑體標記)。貞嗣 (中略六代)實範|成季季綱|永實實兼|永範通憲|範貞光光範範孝孝範範|賴範經範宗宗範範|忠範茂範明範|邦範俊俊範範|春範房房範範963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 依據上述現存資料可以推知,該温庭筠詩中的“熟”字異文,由大江匡房始注,而後通過 江談抄 朗詠江注 等傳入藤原南家,成爲南家家學中的一部分,千載佳句 藤原春範本的文本則亦與其家學内容呈現出一致性。除上述温庭筠詩外,春範本中其他佳句的文本也具有相同傾向,如選自元稹 菊花 詩的 菊6 5 6“不是花中偏愛菊 此花開後更無花”一聯,下聯中的“後”字,春範本作“盡”字。江談抄(卷四,2 3 2)中記載如下: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十日菊花,元)隱君子鼓琴時,元稹靈托人稱曰,件詩開盡也,後字不可然,或謂,嵯峨隱君子吟此詩彈琴,從天如絲者下來云,我自愛此句之貴,其靈依有宿執,聞琴不堪甚感。大江匡房以此説話故事,借元稹魂靈之口,告後人曰此詩文本應爲“開盡”,而非“開後”。值得注意的是,檢國内現存温庭筠詩集以及元稹、白居易詩集,通行本中兩佳句的文本皆與大江匡房口述内容相符,且與 千載佳句 藤原春範本一致。衆所周知,國内現存文本皆爲宋代以後的刻本,大江匡房以及 千載佳句 藤原春範本與平安後期傳入日本的宋代刻本又有何關聯?受紙張及題目所限,筆者在此不作贅述,於另稿詳論。三三 小小結結綜上,筆者在前輩學者的基礎上,對 千載佳句 諸本關係及傳承脈絡作了進一步探討,確立了面世較晚的歷博本與其他諸本之間的關係,糾正了先行研究中關於現存寫本之間關係的部分結論,並提出了 千載佳句 另一系統本的存在,在現存文獻基礎上考證了其傳承源流。主要結論具體如下:一、千載佳句 現存諸本同屬於後二條院宸翰本系統,而該系統在後世傳承脈絡出現分化,其中明顯存在兩大系别,即歷博本與甲本一系,且該系别最爲忠實地保留了平安時代的模樣,然而兩本之間並非直接的轉寫關073域外漢籍研究集刊 第二十五輯甲田利雄 校本江談抄研究 上卷,頁4 2 1。係,其間應該還間隔其他一本甚或幾本;松平本、乙本、國會本則屬於另一大系别,乙本、國會本所依據底本應爲同一本,但是兩者之間亦非直接轉寫關係,應存在過其他一本。松平本與乙本、國會本擁有相同祖本,但傳承脈絡亦有差異。二、除現存諸本之外,千載佳句 傳承過程中曾有過異本的存在,其内容通過“”旁注的形式留存於現存本之中。正安二年(1 3 0 0)左右,千載佳句 尚有後二條院宸翰本與異本即藤原春範本兩種具有極大差異的文本存在。三、鐮倉時代的正安二年(1 3 0 0)以前,甚至平安時代,千載佳句 便早已存在兩大系統,其一爲天皇家傳承的後二條院宸翰本系統,其二則爲博士家藤原家傳承的藤原春範本系統。四、藤原春範本系統的 千載佳句 與大江家、藤原南家兩大博士家之家學傳承緊密相關,其文本與平安後期傳入日本的宋代刻本存在相關性。(作者單位:浙江大學外國語學院)173 千載佳句 諸寫本之關係與源流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