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城市空间化及再现-从影片《怒火青春》说开去.docx

论城市空间化及再现-从影片怒火青春说开去 提要|城市空间化的褶皱被各种空间再现策略所折射，在这异质的光影之中，城市空间的权力关系得以彰显。城市空间化是时空关系扭曲下的新面相，是城市区隔功能的原动力。城市空间化采用了区隔而生的影像、异托邦的镜像及文本互涉等再现策略，来呈现城市空间的权力意志和对知识建构、身体塑造等的权力关系，反映了城市空间化强烈的文化意义。关键词|城市空间化再现权力关系中图分类号|C01作者信息|安婕（1975-），女，兰州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北京外国语大学在读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西方文论与文化研究，100089。一、在法国影片怒火青春（LaHaine）中，时间表征着每一幕场景的开始和结束，全片分作十三个时间段，就如同下坠时划过的十三层；秒针嘀嗒的声响，就如同一个倒计时的炸弹；随时落地的失控感，仿佛一张无形的网，难以逃逸。一幕幕场景叠加起来，似乎与片头语“Jusquici,toutvabien.（目前为止，还不错。）”的重复相呼应，将一个坠楼的动作无限放大，在这样的隐喻下，时空交错演绎着现代城市的悲喜剧，直至步入最后的死亡。表面看来，时间的线性模式是一个永恒的主线，由它来串起一个个切割成片的空间故事。然而更为有趣的叙事，却是发生在一幕幕场景中，在这里时间的每一刻都膨胀起来，同那无限放大的坠楼动作一起打开了宽广的空间视野。空间化浸淫在城市发展主题中。如果说城市发展是社会的必然，空间化则是必然的狡计。城市发展的缓慢过程到了“十八世纪末页英国工业革命开始后发生了根本性的改观，工业革命使得都市化的浪潮几乎触及到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市化以一种爆炸性现象呈现了出来。”1从此时起，城市带着它由坚硬的建筑、纵横的铁路织造的新面相，裹挟着速度和光影变幻陆离的泥沙，区隔开乡村，在医院、监狱、街道、人潮的洪流中，冲刷出了统治理性的模型。而空间化则藏匿贯穿于这所有的变化当中。时空关系扭曲了城市的面相，造就了全新的空间化。交通与速度打破了原本四平八稳的寂静空间。运动技术维系着城市，移动性的基础设施，诸如铁路、高速公路，宛如城市的纵横脉管，绑束着每个城市，其触角随着城市发展的脚步无限扩展，城市由之被这些交错的半自治准客体所统治，成了运动功能的载体。城市空间不再是僵硬固化的，而在恒常与变动间。城市环境建设进而要考虑交通、流动和速度，从而拆散了那些历史上曾经紧密结合的家居、工作、公务和休闲之间的边界。“社会学创始人在现代城市中首先注意到城市空间的收缩、交易的密集以及构成现代性的“社会距离”的压缩。”2另一方面，收缩的空间又被塑造成社会排斥性的城市地理。穷人区和富人区太过显眼地各据一方，医院和监狱隔离着另外一些人群，交通继续着空间的压缩和排斥，过路费和停车费阻止农村和郊区居民随便进入城市。“于是在准入与排斥并不平均分布的城市空间里，多种公共群之间的不平等得到了保护。”3铁路网和电线网不仅造就了城市的空间区域化排斥和机械性连接，也空前地动摇了人类对时间的感受。铁路、汽车和速度使空间距离的量度不再与时间同步，电灯则混淆了昼夜，时空关系发生了扭曲。“旅行意味着最高自由的活动，但是火车让你处于被动铁路把你挤压进一个时间表里。”4在“汽车”这一机械怪物中，人的时间是自由的，但个人性的时间安排，其每一瞬间却都被行驶中的不确定性操控。汽车驾驶者只能以延展空间和压缩时间的特殊方式生活。现代列车时刻表的客观的钟表时间随着人们在自己的车内与自己的车一起生活而被个人化的、主观的时间所代替。时间的碎片化严重地改变了我们的经验。过去和历史在景观社会里已丧尽时间的深度，变成了一堆形象的聚合。时间的抽象深度性让位于空间的表象平面性。个人时间发生了去共时化（desynchronize），而空间运动却发生了共时化，成为道路的节拍。5时空关系在朝着空间化的方向扭曲，这一蕴含在结构主义中的巨大能量也被哲学家们不断挖掘。在福柯看来，我们正处于一个同时性（simultaneity）和并置性（juxtaposition）的时代；我们所经历和感觉的世界更可能是一个点与点之间相互联结、团与团之间相互缠绕的网络，而更少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经由时间长期演化而成的物质存在。6福柯的理论，带出了二十世纪文化形态与哲学思维，那是一个在城市高速发展以后的时代里，空间对人类生活的主宰，在“历史”不再以线性的时序顺畅无阻地推演文明的前进以后，“历史”走向横切的空间，不但每个地方以不同的方式书写自己的历史，并质疑历史原有宏观的、直线式的“大叙事”（grandnarrative），而且在城市多元化及散射性的急速递变下，人的生活亦不断被分层和割裂。7其次，城市的空间化也反映在它的区隔功能上。柏拉图满含神学色彩的“洞穴比喻”是人类从现象世界走向理念世界，从无知走向有知的理性形而上学的生动比喻，同时也是空间问题的认知源头。洞穴以固体的实在物区隔了内外两个完全异质的空间，从而在人类幼年的头脑中投下空间化的第一抹印记。“外和内构成了相反力量的辩证法，一旦我们让这一辩证法表面上的几何学在隐喻的领域里发生作用，我们就会被它所迷惑。它具有是非辩证法的判然两别的清晰性，这一辩证法决定着一切。”8同样，一系列划定界限的附加值也伴随城市而生：有了城市，就有了商业区和住宅区、市区和郊区、凡此种种以及乡村和城市的区隔。“所有的欧洲十八世纪中期开始发展的城市化进程都呈现出一种密集的隔栅网络面貌：根据政治和行政规章设立边界，来保护地方、区域及领地，从而形成隔栅网络。”9内外结构性空间化是城市地理学的特色，也赋予它强劲的文化力量。无论是结构化，还是分类化，这些具有强烈空间化寓意的话语，都帮助城市强调了自己的主体属性，并且将一切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存在物定义为他者。如果说“洞穴隐喻”表明的是物理意义上的空间所导致的认识主体对外部世界的客体化，那么“城邦中心论”则表明的是以政治、文明和文化优势所建立起来的文化意义上的空间主体对外部世界的客体化。10同时，城市空间的主体确定，也影响“行为者依据他们的品味，选择能够相互搭配，能够他们自身配衬，或者比较明确地说，和他们的位置相配的各种属性（服饰、食物种类、饮料、运动、朋友等），并因此区分了自身，使自己接受了这一分类。更详细地说，他们在可供选取的物品与服务所组成的空间中，选择了在这个空间里，占有相应于他们自己在社会空间中的位置的那些物品。这达成了没有比某人分类事物的方式，更能将他（她）自己分类的事实。”11反过来，城市空间的主体性也从结构的角度为差异和他者姿态打开了空间，而他者角度也成为结构主义者文化批评的主要思路。列维-施特劳斯的人类学研究，汲取了法国思想中对冷漠的膜拜和几何学精神，超越了对他者模糊印象的抽象程式，从结构主义他者角度宣告了其他文化与西方文化同等的尊严，确立了一种不受时间视野影响的文化观，转向结构主义特有的空间视野，从而摧毁了西方建立在同质性时间假设上的目的论和进化论历史观。福柯的研究更进一步，他深化了列维-施特劳斯的思路，把批评的参照拉回到欧洲内部，其“异托邦”作为城市内部的、欧洲文明内部被压抑或遗忘的他者，与城市共存的他者，其概念的功能正在于，它的存在见证了权力。福柯后来强调，“每一方都只有透过他者才能被了解”12“福柯的操作，在直接的意义上是用列维-施特劳斯的结构主义方法重新重新操作了启蒙辩证法的批判，它不仅指认了与康德并行存在着萨德，而且正是萨德而不是康德构成欧洲的根基。”13而从整体上看，“整个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都具有内在统一性，即对“它性”原始文化（作为西方之外）、女性（父权制或男性之外）、少数民族（白人之外）、生态（人的霸权之外）等等的迷恋。”14怒火青春的故事发生在城市的他者巴黎的郊区。三位主人公，全部是典型的他者，一个是犹太裔，一个是非洲裔，一个是阿拉伯裔。郊区空间的混乱、贫穷、病态（烧空的体育馆、警局、医院）与城市空间的有序、文明、高效截然相对（公厕、艺术展馆、电梯）。连接两个异质空间的是火车。在这些分属两个天地的典型空间中，现代城市的空间化悄然展开，而警察和社会底层份子的纠结，就此拉开帷幕。二、在怒火青春中，一个场景非常独特：三位主人公到达巴黎后，进入一个公厕。厕所里三人在隔板隔开的空间中交谈，目光却对着墙上的镜子。突然从一个门里出来一位矮个犹太老头，如同先知一般讲述了一个与影片故事完全不相干的寓言，名为“拉屎真是一件痛快事”。等众人离开后，空荡荡的厕所里，又从一个门里探出一个陌生的头空间强大的再现功能由此可见一斑，空间的再现策略实际参与了整个影片的言说过程。空间不是人的社会实践与活动的背景与陪衬，而是人的意志、实践与意识等复杂关系的载体。它既是空间叙述的主语，也是空间实践的主角。建筑作为空间的重要元素，是空间再现策略的有效工具。它是社会关系的重要介入点，将人在空间中的位置、移动符号化，从而参与空间叙事过程。回到柏拉图的“洞穴隐喻”，人是通过回到洞穴里的那个人和他人在洞穴中的影子了解外部世界的。他人在洞穴空间里，或洞穴空间之外的活动，使得内外空间的区隔消失，认知活动出现，怀疑与探索随之发生，从而产生了影像，并成为空间再现的基本方式，来参与人们的认知。怒火青春中观者对巴黎的印象获知首先来自影片中选择的不同建筑空间。即便是公厕，人们在这里的活动也被有效地符号化，每个人在这共享的空间中都有其临时的私密空间，从而异质的个体能够暂时共处一室，区隔的明显存在及其临时消弭，就构成一个城市空间的典型影像。而空间的叙事性、空间的符号性、空间的权力构造、空间的意识形态等等，都通过空间本身而显现。从“洞穴比喻”本身来说，洞穴比喻是一个影像，比喻是反射的介质，是斐多的比喻中水这一类的东西。水，反射介质，引出了“镜像”的空间再现策略。镜子本身是重设空间的道具，它令空间延伸和变换。而镜像不仅是认知再现，更重要的是它造成了视觉的交互性质，令空间发生位移和叠加，使空间变得复杂，并进而造成空间再现的多样化。文艺复兴时的透视法模拟具有纵深感的三度空间，它建构了全部的真实影像，但却只向一个独一无二的观察者呈现，只有一个观察角度，只向单一的视线敞开。而经由镜子的再现却能够实现多重视线的弥合。在词与物中，福柯分析了委拉斯贵之的名作宫娥。宫娥中表象是求助于镜子的共谋来实现的，福柯由此认为委拉斯贵之打开了古典主义表达的空间，体现了古典“再现”知识型向现代“根源”知识型的转折趋向。镜子的介入，增强了画面的密度感，画家也是画中人，而国王夫妇则处在无场所的场所。镜子也发挥了维持观者和主体间空间交流的作用，画中人与观者之间得以展开不同时空的空间性对话，但其实我们并不在画家的视线当中。正如福柯所说每个人都以为我们进入异托邦，但其实只是一个幻象，我们以为我们进去，实际上我们又被排斥了。15进而，镜像的再现也在空间中实现了主体的建构、生产和处理。从古希腊神话中那喀索斯的俯视到拉康的想象界，“人们通过原初的冒险第一次获得了观看自己的经验，反思自己和想象自己是一个他物而不是自身所是-人的一个本质维度，这个维度整个地结构着他幻觉式的生命。”16福柯通过镜子发现了著名的“异托邦”空间。异托邦空间是空间实体，也是再现技术。异托邦空间通过创造认识主体对现实社会的“镜像”反思，实现对社会的深刻再现。通过乌托邦异概念，福柯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给出了异托邦的定位。异托邦即某种冲突的空间，在我们看见它们的场所和空间中，它同时具有神话和真实双重属性。真实的属性使得异托邦可以借助与现实的镜像关系实现对现实的反思和批判。神话的属性又使得空间再现的层次不断递增，不仅从现实空间镜像的角度提供了异质空间的镜像，使后者能够更为深刻地观看自身，从而制造更深一层的不连续性；而且也带来了空间思考的巨大变革：我们似乎熟悉的日常空间是可以做间隔划分的，就是说，存在着不同的“异域”，一个又一个别的场合。异托邦最终强烈地震动了形而上学二元模式的结构和等级：现在我们把思维之谜归结为封闭在一个圈子内部想和跳到圈子外面想，或者叫做包含自己与不包含自己这两种情况。这种设想具有极其强烈的颠覆作用。它颠覆了什么呢？它颠覆了与我们熟知的主体-客体两分法相关的符号-对象两分法，也就是我们熟知的“表达”、“表现”、“反映”之类思维模式，因为图形和符号之类可能并不表达在它自己圈子层次之外的某样东西。17这是一种时间与空间、历史和未来的交融状态，一种穿越真实和想象、中心与边缘的心之旅程。空间的多层化再现还利用了扭曲的时空关系和文本互涉。刘易斯芒福德认为，早在巴洛克时代，时空关系的扭曲就已经露出端倪。“巴洛克的空间引起运动、行进，以速度取胜如早期的翻篷车、三轮车和后来的惊险滑梯而巴洛克的时间缺乏尺度：它是瞬间至瞬间的连续。时间本身不再表现为累积的或连续的，没有“期间、期限”（duree），而是作为分和秒的总量：它不再有有生之日。”18这种扭曲关系愈演愈烈，拉康所谓表意锁链的断裂正是由于时间性的过去、现在、未来无法在句子中获得统一。历史变得不可捉摸，时间龟缩在当下，于此，时间终止了，失去时间经验能力的主体成了一堆破碎的混成体，其话语实践必然是文本在空间中的聚合，是纯物性意符经验聚合的精神分裂症体验。时间的深度性让位于空间的形象平面延展。深层模式中的“深度”等概念也逐渐让表层模式以及多层结构中的“表面（向）”“多面（向）”等概念所取代。“我们身处文本互涉的架构之中。它赋予过去特征新的内涵，新的虚构历史的深度。在这种崭新的美感构成之下，美感风格的历史也就轻易地取代了“真正”历史的地位了。“怀旧的模式成为现在的殖民攻击。”19影片中的矮个犹太老人突然从一个私密异质空间闯进大家的共享空间，而他的寓言故事则将过去的文本堆聚在当下，粗暴地将时间的差距抚平，在众人的震惊中，生硬地在城市世俗空间中开辟出另一个异质空间。这一语言造就的异托邦不仅使时空关系更加扭曲，也因其寓言结构而更加展现了多元的空间性。在马拉美看来，寓言结构是指，寓言是模糊的它可以表示一切，又可以毫无表示。即是说，寓言（也可以说是“语言”）既是可见的，又是隐晦的；既能够显示意义，又能够隐藏意义。它就像人的生存一样，既需要直接展现，也需要迂回曲折。20于是，异托邦就在这样的结构中幽灵般闪现，将空间所有的秘密和褶皱亦真亦幻地再现出来。影片中，最后从一个门里探出的那个陌生的头颅，仿佛是所有空间开启关闭、尘埃落定、成为一个静止空间后，又一个异质空间的再现，那人诧异的眼神，就是空间层层再现、意义无穷增殖的精妙注解。城市空间化的褶皱被各种空间再现策略所折射，在这异质的光影之中，城市空间的权力关系正在渗透和控制着所有知识的建构，所有身体的异化，所有命运的起伏。参考文献：1AllanG.Johnson:TheBlackwellDictionaryofSociology,Blackwell,1999:307.2MimiSheller&JohnUrry.城市与汽车M.城市文化读本.汪民安,陈永国,马海良主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09.3同上:218.45同上:217.615米歇尔福柯著,王喆译另类空间.世界哲学,2006年第六期.7洛枫.盛世边缘:香港电影的性别、特技与九七政治M.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02:131.8加斯东巴拉什著,张逸婧译.空间的诗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231.9RobertoEsposito:TheProtectionandNegationofLife,translatedbyZakiyaHanafi,Cambridge:PolityPress,2011:139-140.10孙祥飞.从“洞穴隐喻”到“乌托邦”论异域形象的空间化想象J.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十四卷,第三期,2013.5:2.11彼埃尔布尔迪厄.社会空间与象征权力M.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包亚明主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302.12PaulRabinow(ed):FoucaultReader,NewYork:PatheonBooks,1984:246.13胡大平.测绘现代性权力的基础福柯空间分析视角及其对激进社会理论的贡献J.学海.2012年第五期:168.14胡大平.“空间转向”与社会理论的激进化J.学习与探索.2012年第5期,总第202期:19.16拉康,弗里斯特,米勒译.弗洛伊德论技术M.剑桥,1988:79.17尚杰.空间的哲学福柯的“异托邦”概念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6卷第3期,2005年6月:20.18刘易斯芒福德著,.宋俊岭,倪文彦译.城市发展史起源、演变和前景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383.19弗詹明信.后现代主义，或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M.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459.20张中.空间、语言与生存福柯生存美学的一个视角J.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3卷第4期,2011年8月:469-470.(责任编辑:贺慧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