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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窑历代瓷器款识解读
磁州窑文字装饰初步研究

王建保 宁建辉 / 文
文字装饰是我国古代陶瓷常见的装饰技法之一，唐代的长沙窑就大行其道。自宋以降，磁州窑的艺术家和工匠，更把文字装饰发挥得淋漓尽致，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并各有著述。此间，笔者步前贤后尘，对此问题亦有所涉猎。在此，笔者拟以《磁州窑历代瓷器款识》一书作为基本资料，对磁州窑文字装饰的相关内容进行初步的分析探讨。
基本资料
(一)资料来源
《磁州窑历代瓷器款识》一书，系《磁州窑文化研究》丛书之一，丛书主编是赵立春先生，该书由孟光耀、赵建朝二位先生编著而成，九州出版社2010年9月出版（图1）。

(二)资料说明
《磁州窑历代瓷器款识》一书，共收录宋代至今的各类器物215件（组）。该书的优点是：涵盖面较强，基本囊括了磁州窑文字装饰各方面的主要资料，具有普遍意义。笔者根据研究惯例，选取清顺治十七年之前的、除窑具之外的各类器物187件（组）作为研究对象（表一）。

(三)资料分析
通过表一可以看出，磁州窑文字装饰的高峰时期是元代，占到了总数的一半以上，其次是金代，两者相加达到了总数的81.28%；文字装饰器类最丰富的是枕类，其次是四系瓶，两者相加达到了总数的69%。由于明代磁州窑的面貌尚不完全清楚，此处显示的金元时期的文字装饰高峰，与考古发现是基本一致的。但是，在类型数量方面，如果仅以数量论，无论是枕类还是四系瓶类，都不可能超过碗盘碟盏之类的日用消耗品，这是“时代·类型·数量”复合统计的结果，而不是简单的数量重复叠加。所以，重复数量最多的碗、盘、杯、盏之类的统计数据就没有充分显示出来。再则，这个数据仅限于本文依据的《磁州窑历代瓷器款识》资料，而不是磁州窑生产量和存世量的统计结果。
磁州窑文字装饰的基础分类
(一)以釉彩为基础划分,白地黑花占绝对多数：在187件器物中就有182件之多,珍珠地划花2件，白釉、黑釉和红绿彩各有一件（图2）。
(二)以语言文字为基础划分，汉语言文字占绝对多数：在187件器物中有186件之多，八思巴文仅见四系瓶1例（图3）。
(三)以汉字书体为基础划分，楷书、行书书体占绝对多数，偶见草书，篆书只有2件（图4）。

磁州窑文字装饰的工艺技法
按照工艺技法分类，磁州窑文字装饰大体可分为胎体装饰、釉彩装饰和复合装饰三种形式。
（一）胎体装饰亦即硬装饰，即以骨、铁或者其他硬质工具，运用刻、划、剔、戳印、模印等技法，在胎体上施以加工装饰的方法。就本文依据的资料而言，戳印是磁州窑主要的胎体文字装饰方法。
1.根据字体排列形式，戳印可分为竖式戳印和横式戳印。
（1）竖式戳印，根据其边栏是否有图案装饰可分为A、B两型，A型无图案装饰，B型有图案装饰；其中A、B两型根据不同的构图图案，又可各自分为两个亚型。
A型 边栏无图案装饰
A1型 长方形边栏无图案装饰（图5左）
A2型 正方形边栏无图案装饰（图5右）
B型 边栏有图案装饰
B1型 长方形边栏有图案装饰（图6左）
B2型 钟式边栏有图案装饰（图6右）
（2）横式戳印，以是否带边栏可分为A、B两型，但均没有图案装饰。
A型 不带边栏横式戳印（图7上）
B型 带边栏横式戳印（图7下）

2.根据戳印文字印痕，无论竖式戳印还是横式戳印，均可分为戳印阳文、戳印阴文两型（图8-1、2）。
3.在《磁州窑历代瓷器款识》一书中，可见反书和多次戳印各1例，笔者以为这是生产过程中的个例，并无规律可言（图9）。
（二）软装饰，即以毛笔类软质书写工具，在胎体或釉上进行书写装饰的工艺技法。就本文依据的基本资料而言，毛笔书写是磁州窑主要的软装饰方法。
关于釉上或釉下书写文字装饰的问题，红绿彩是无需讨论的(图10左)。
笔者以为通常认知的磁州窑釉下黑花装饰，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釉上[]亦即先上釉，然后在釉上书写文字或者描绘图案再入窑焙烧的工艺技法，也是客观存在的，其意义在于减少生产环节的废次品率、提高生产效率,笔者2009年在峰峰矿区炉上村遗址采集的碗类标本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图10右)。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软装饰文字与墨书是有很大区别的:软装饰文字是用釉料书写，然后经过窑炉焙烧而成的，而墨书是在烧成的器物上用墨汁书写的一种文字(图11)。
（三）复合装饰亦即硬装饰和软装饰相结合的工艺技法，与硬装饰或软装饰单一工艺技法有所区别。根据其施釉前、后进行文字装饰的不同技法，可分为两种型式(图12、13)。

磁州窑文字装饰的形式、内容与器物的对应关系，包括构图和款识两类
（一）构图类可分为三种型式
1.独立构图，亦即单独使用文字作为装饰手段的一种构图方法。其主要内容包括警世言语、姓氏和使用功能等，对应的器物主要有枕、碗、盘、罐等（图14）。
2.主要构图，亦即在使用文字作为主要构图题材的同时，采用刻划、描绘等辅助元素，共同构成一幅完整的作品。其主要内容包括诗词歌赋、警世言语、使用功能等等，对应的器物主要有枕、梅瓶、罐等（图15）。
3.辅助构图，亦即在使用绘画或者其他内容作为主要元素，文字作为辅助元素，最终完成一幅作品的构图方法。其主要内容包括作品题记、纪年、窑场和工匠名字等，对应的器物主要有枕、酒坛等，如“镇宅”枕，“山西潞安府壶关县程村匠人马做造大样酒坛戊子年造”酒坛，“相地张家造 艾山枕用功”枕、“滏源王家造”枕等（图16）。
（二）款识类主要有戳印和书写两种形式，主要内容包括窑场（窑主、窑工）、字号、姓氏等等，对应的器物主要有枕、四系瓶、酒坛、碗等（图17）。
文字装饰与器物形制的演化关系，以酒坛、“仁和馆”四系瓶和“王”字碗为例
1.自明嘉靖二十六年到清顺治十七年的14件酒坛，时间跨度113年，可见其随着时代变迁，造型亦有所不同（图18）。
2.“仁和馆”四系瓶7件，其造型和装饰的变化，似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图19）。
3.“王”字碗3件，虽然无法显示其造型变化，但是其文字装饰方法显然是有所区别的（图20）。
磁州窑文字装饰标示的酒文化风尚
（一）资料分析

通过表二可以看出：1.磁州窑文字装饰的酒具数量之大，占到了总数187件的44.38%，这尚且是直观的酒具，其他的既可作为酒具也可作为其他用途的器皿尚未计算在内。2.磁州窑文字装饰的酒具出现的高峰期是元代，其次是明代，两者相加达到了总数的96.4%；3.文字装饰的酒具最多的是四系瓶，其次是酒坛，两者相加达到了总数的80.7%。

以上数据足见磁州窑对酒文化的贡献。
在类型数量方面，如果仅以数量论，无论是四系瓶还是酒坛，都不可能超过杯、盘、碗、盏之类的日用消耗品，这是“时代·类型·数量”复合统计的结果，而不是简单的数量重复叠加。所以，重复数量最多的杯盘碗盏之类的统计数据就没有充分显示出来。再则此数据仅限于本文依据的《磁州窑历代瓷器款识》资料，而不是磁州窑生产量和存世量的统计结果。
（二）器物组合关系
1.同类功能的器物组合（图21）。
梅瓶、四系瓶、盘子、酒坛和罐，装饰文字均显示其为酒具，但是却没有见到极具时代性的玉壶春。
2.同类器物的不同功能（图22）。
三件器物的造型虽然略有差异，但是基本形制接近，其中既有酒具也有药具，还有富于广告性质的文字装饰，可见同类器物的使用功能也存在一定的差异。
（三）酒文化高度发达的背景因素
1.酿酒业大发展
“宋以前，我国酿酒主要以酒曲法酿造，宋代初期出现煮酒法，元代进一步创蒸馏法酿造技术。用煮酒法、蒸馏法酿造的酒，与酒曲法酿造的酒相比较，酒质更加纯净，味道更加醇厚浓郁，为宋元酒业的发展和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宋元时期酒品十分丰富。……据宋代学者张能真《酒名志》记载，仅磁州附近就有风曲法酒、艾城酒、香桂酒等不少品种。”
大量的与酒相关的文字内容，被艺术家或窑工用书法形式记录在磁州窑的器物上，反映出宋元时期酒文化对磁州窑装饰的影响。
“梨花白”可能就是当时的名酒之一，在本文的基本资料中，“梨花白”是唯一的同时作为罐类和四系瓶的装饰文字（图23）。
2.城市生活大繁荣
“日本的中国经济史研究专家加藤繁博士在其20世纪30年代初所作《宋代都市的发展》中指出，宋代城市的酒楼‘都是朝着大街，建筑着堂堂的重叠的高楼……这些情形都是宋代开始才出现的。’酒楼是两宋城市中数量最多，规模最大，利润最高的行业之一。‘在两宋都城，著名的酒楼就有……仁和楼……’等数十家……‘仁和’酒楼不单名气大，延续时间长，而且还不止一家。在商品意识比较浓厚，广告推销意识逐渐苏醒的宋元时期，磁州窑酒具上反映那些著名的酒馆就不足为怪了。”
3.民风民俗的地域文化表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孕育着一方文化。燕赵文化充满着悲壮之美。燕赵人多有一种侠义之气，秉性耿直，性格直率，充满着骨气和血性。燕赵文化充满着阳刚之气。燕赵人文的视野里，满眼所见的多为英勇豪爽的粗犷男人，鲜见的是温柔缠绵的俏丽佳人。”
在这种文化氛围中，地处燕赵文化核心腹地的古磁州，更是精英云集、侠士荟萃，加上寒冷的冬季，酒不仅是亲友聚会的佳酿，也是寂寞旅途的良伴，更是祛除风寒的不二之选。所以，就不难理解磁州窑酒具之发达了。
磁州窑之装饰文字所揭示的商品生产形式
通过磁州窑装饰文字的内容，发现其根据不同的消费对象，产品大体可分为一般产品、品牌产品和特殊产品三类。
1.一般产品，即俗语所说的大路货，此类器物没有特定的消费对象或者只有大类的区分而没有具体的对象，所以基本采取大批量生产的方法。这种产品相对而言生产成本较低，市场普及率也就比较高，主要满足一般的市场消费（图24）。

2.品牌产品亦即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具有较高知名度的产品，代表当时当地同类器物的最高制作水平，一般以某一窑场或者某一位著名工匠为代表。为了防止别的窑场或者不良商贩假冒自己的产品，就采用今天我们称之为款识的符号标示，起到现代商标的作用。常见的就有“张家造”、“李家造”、“王家造”、 “刘家造”、“漳滨逸人制”等。即便是“张家”也有“张家造”、 “张家枕”、“张家记”、“张大家枕”和“古相张家造”等，虽然不排除此类款识属于各个历史时期的可能性，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著名的窑场或者工匠珍惜声誉、维护信誉的意识之强，也反映了当时商品生产竞争激烈，甚或连自己“张家”人也不得不有所区[来自www.lw5u.Com]别（图25）。
3.特殊商品亦即为了满足特殊的消费需求或者特定的消费对象而制作的产品，这是我国古代社会经济生活中常见的现象，也是当时当地的手工业精英者创造的最高品质的作品。这种现象一般表现为贡奉宫廷和满足达官贵人的特殊需求（图26）。
通过以上分析探讨，磁州窑的文字装饰，历史悠久、丰富多彩，充分显示了磁州窑的艺术家和工匠卓越的创造能力和表现能力，既是地域民风的一种体现，也是寄语于物、抒发情感的一种形式；既是极具时代特征的风尚，也是我国古代陶瓷文字装饰方面承上启下的重要一环。
鉴于资料和笔者学识的局限性，很难用一篇文章的篇幅将磁州窑的文字装饰表述清楚。在此仅以陋见抛砖引玉，希望引起更多的学者关注并对此进行深入研究，期待各位方家批评指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