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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王俊生【内容提要】近期,朝鲜频繁试射包括洲际导弹在内的战略武器,甚至会进行新的核试验,韩国“拥核”呼声前所未有地高涨,朝鲜半岛核扩散风险加剧。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从把无核化作为“目标”,异化为将其作为地缘政治工具,以服务于美国的“印太战略”。拜登政府朝核政策的调整主要表现在不是以解决朝核问题为主,而是以避免矛盾失控为重,同时利用韩国对朝鲜核导的担忧,加大在韩国的军事部署,强化对相关国家的战略威慑与压制。拜登政府朝核政策异化的动因既缘于美国外交政策议程的优先性,也基于维护美韩同盟关系的需要,以及解决朝核问题历史教训所带来的影响。各方应创造有利于对话的条件,加快推进朝核问题政治解决进程。【关键词】朝鲜半岛政策;朝核问题;美朝关系;美韩同盟;拜登政府【作者】王俊生,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引用】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当代美国评论,2023 年第 2 期,第 1 18 页。1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感谢当代美国评论匿名审稿专家提出的修改意见,本文文责自负。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李成日博士与美国霍普金斯大学缪高意同学为本文的写作提供了部分研究资料的支持,一并致谢。自2019 年2 月举行的美朝河内峰会谈判无果而终后,朝鲜半岛核问题的解决进程再次陷入停滞不前的局面。新冠肺炎疫情使得朝韩联系及美朝互动几乎全部中断,美韩与朝鲜的敌对情绪进一步上升。继朝鲜在2022 年12 月举行的劳动党八届六中全会上将韩国定义为“明确的敌人”后,2023 年2 月,韩国发布2022 国防白皮书,时隔6 年再称朝鲜为“敌人”,朝韩“强对强”对峙态势进一步形成。近年来,朝韩双方在军事上“斗强”“斗狠”之激烈极为罕见。尤其是2022 年以来,朝鲜史无前例地多次进行战略导弹试射,美韩不仅重启文在寅政府时期所有被叫停的联合军事演习,美国相关战略武器武器也参与了演习,而且双方正在积极推进战略资产在韩国所谓的重新部署。由此可见,当前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面临巨大困难。美国作为朝核问题的重要当事国,其有关政策不仅直接影响朝核问题的走向,也决定着美韩同盟关系的发展,还将对东北亚地区的大国关系带来直接影响。一 朝核问题新进展与美国朝核政策异化当前,朝韩双方的军事对峙已从常规武器演化为战略武器,火药味越来越浓,核扩散风险加剧。不仅朝鲜加速发展核导弹技术,频繁进行中远程导弹试射,韩国也在进行潜射导弹等战略武器的开发,美韩在联合军演中频繁投入航空母舰与战略轰炸机等美国的战略资产。与此同时,韩国“拥核”呼声日益高涨。在此背景下,尤其需要朝核问题重要当事国之一的美国展现责任和担当,积极推进半岛无核化。但从现实情况来看,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出现了严重的异化,加剧朝鲜半岛局势的恶性循环。(一)朝鲜加速推进核导技术的发展近年来,朝鲜加速推进核导技术的发展,仅 2022 年就试射了近 70 枚导弹,自金正恩在 2011 年末成为朝鲜最高领导人到 2021 年末的 10 年间,朝鲜共试射导弹 129 枚。朝鲜发射导弹的种类、规格以及发射方式非常多样化,2当代美国评论 2023 年第 2 期“异化”是哲学和社会学名词。从马克思主义观点看,异化是指人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及其产品变成异己力量的现象。本文借用“异化”这个概念,意指拜登政府在朝核问题上已经将作为“目标”的无核化异化为政策手段,朝鲜半岛无核化越来越成为伪命题。Carlotta Dotto et al.,“North Koreas Record Year of Missile Testing Is Putting the World onEdge,”CNN,December 26,2022,https:/ 年 2 月 18 日,朝鲜成功发射了“火星-15”洲际弹道导弹。4 月13 日,又成功试射了“火星-18”新型洲际弹道导弹。2023 年 2 月,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研究员车维德(Victor Cha)预测,“朝鲜半岛在2023 年同样不会是平静的一年,朝鲜进行导弹试验的次数与发射导弹的数量很可能会超过 2022 年”。尤为引人注目的是,2021 年 8 月,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发布报告指出,朝鲜宁边核设施有运行迹象。美国不遗余力地宣称,朝鲜可能要进行新的核试验。美国智库“北纬38 度”(38 North)通过分析卫星图像指出,朝鲜正在丰溪里核试验场挖掘坑道。2022 年 5 月 6 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贾莉娜波特(Jalina Porter)宣称,朝鲜正在丰溪里核试验场做准备,最早可能在 5 月进行核试验。5 月 19 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表示,朝鲜很可能在近日试射导弹或者进行核试验,或者两者同时进行。尽管 2022 年朝鲜并没有如美国渲染的那样进行新的核试验,但是美国对此的预测与渲染并没有停止。2023 年 3 月 8 日,美国国家情报总监海恩斯(Avril Haines)在国会听证会上指出,朝鲜正在积极准备核试验,意在以此进一步分化美韩同盟。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暗示朝鲜有可能进行新的核试验。2021 年 1 月,金正恩指出,“无论谁当选美国总统,他对朝鲜的敌对政策都不会变化。因3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Victor Cha,Ellen Kim,“A Busy Weekend of Missile Tests in North Korea,”CSIS,February21,2023,https:/www.csis.org/analysis/busy-weekend-missile-tests-north-korea.“IAEA Annual Report for 2021,”https:/www.iaea.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reports/2021/gc66-4.pdf.Jenny Town et al.,“Punggye-ri Nuclear Test Site:Probable Spoil at the South Portal,”38 North,March 31,2022,https:/www.38north.org/2022/03/punggye-ri-nuclear-test-site-probably-spoil-at-the-south-portal/.“U.S.Assesses North Korea Could Be Ready to Conduct a Nuclear Test This Month,”Reuters,May 6,2022,https:/ Warns North Korea Could Greet Biden with Nuclear,Missile Tests,”VOA,May 18,2022,https:/ Likely to Conduct Nuclear Test Amid Continued Missile Testing:US Report,”March9,2023,https:/ 年1 月 20 日,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明确表示,“要迅速研究重新启动所有之前暂停的活动”。这些“暂停的活动”即指朝鲜的核计划和洲际弹道导弹计划。4 月25 日,金正恩在朝鲜人民军建军 90 周年阅兵式上发表讲话指出,“将继续采取措施,以最快的速度加强和发展我国的核能力”。朝鲜进行核试验的目的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在政治外交层面,向美国和韩国施加压力,促使美韩改变对朝强硬政策并关注与回应朝鲜的相关关切。拜登政府执政后,朝鲜半岛问题在其外交政策议程中的重要性不高,朝鲜所关心的解除制裁以及安全环境得到改善的目标都难以实现。尽管尹锡悦在就任韩国总统后对朝核问题的态度有所软化,表示愿意和朝鲜进行对话,但是其对朝奉行强硬政策,释放出对抗的信号,不仅重启了文在寅政府时期所有被叫停的美韩联合军演,还拉拢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参与联合军演。而且尹锡悦政府还于 2022 年 10 月宣布对朝鲜进行制裁,这是韩国时隔 5 年再次对朝鲜实施单边制裁,也是在韩国历届政府中罕见地在执政首年就出台对朝鲜地的经济制裁措施。由此可见,当前朝鲜确有通过进行核试验向美韩施压的政治外交动力。二是在技术层面,面对美韩的军事安全威慑,朝鲜希望能提高自身的核导弹技术,提升对美韩的威慑力。美国威尔逊中心研究员金成美(Sue Mi Terry)在拜登政府就任时预言,“2022 年将会继续看到朝鲜试射导弹,其目的在于扩大核武器库以便在受到第一波打击后确保有还击的能力,确保能突破(美韩日)的导弹防御系统”。2022 年俄乌冲突爆发,强化了朝鲜4当代美国评论 2023 年第 2 期Simon Denyer,“N.Koreas Kim Calls U.S.Our Biggest Enemy,Says Its Hostile Policies NeverChange,”The Washington Post,January 8,2021,https:/ 年1 月20 日。参见https:/ 金正恩阐明发展核武决心,直新闻,2022 年 4 月 26 日。参见 https:/ 年对朝单边制裁,称朝鲜向“缓冲区”发射炮弹超170 发,强国网,2022 年10 月14 日。参见 http:/ Mi Terry,“North Koreas Latest Missile Test,”The Wilson Center,January 6,2022,https:/www.wilsoncenter.org/article/north-koreas-latest-missile-test.“拥核”的决心,使其进一步认识到只有依靠核武器才能保障安全。(二)韩国“拥核”呼声高涨2022 年以来,韩国“拥核”呼声高涨成为半岛核问题新进展的另一突出表现。韩国曾在20 世纪70 年代短暂自主研制核武器,后被美国强力阻止。此后,韩国虽然偶尔也会出现“拥核”的声音,但是从来没有像 2022 年以来的呼声高涨,其政界、学界和舆论界纷纷表达“拥核”主张。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紧急对策委员长郑镇硕、国会议员金起炫、洪准杓、罗卿瑗以及前议员刘承旼等代表人物,纷纷呼吁在韩国重新部署美国战术核武器或推动实现美韩“北约式核共享”,其中的一些人还提出韩国自主研制核武器的极端主张。韩国世宗研究所朝鲜研究中心主任郑成长、韩国国防安全论坛秘书长申钟宇、首尔市立大学教授李昌伟、韩国海洋大学教授朴龙珠等知名专家也公开表达了类似的主张。更为罕见的是,尹锡悦于2023 年1 月在听取外交部和国防部工作报告时指出,“如果(朝核问题)进一步升级,韩国有可能部署战术核武器或自主拥核”。韩国的多项民调显示,支持“拥核”的舆论呈上升趋势。2022 年3 月,韩国峨山政策研究院的调查显示,受访者中有70.2%的人支持在韩国部署战术核武器和自主研制核武器。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院2022 年7 月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55.5%的人表示支持韩国自主研制核武器。朝鲜日报于2023 年1 月11 日发布的调查显示,韩国20 岁至39 岁人群中,有68.1%的人赞成“拥核”,31.9%的人表示反对。韩国“拥核”呼声高涨有多方面的原因。首要原因是对朝鲜半岛无核化5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美国、英国、俄罗斯以及乌克兰曾经于 1994 年达成布达佩斯安全保障备忘录。据此,乌克兰放弃核武器,以无核国家的身份加入核不扩散条约。作为交换,乌克兰得到俄罗斯、美国和英国提供的安全保障。2022 年 12 月,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下属的应对朝核危机特别委员会发布了一份报告,提出希望美国在济州岛部署核武器,并据此对济州岛的基础设施建设提出意见,这表明韩国主张“拥核”的力量已经不满足于表达观点,而是想推进落实核武器的开发。尹锡悦提韩国“自主拥核”:明知不可为而言之?,澎湃新闻,2023 年 1 月 14 日。参见https:/ Korean Public Opinion on ROK-U.S.Bilateral Ties,”The Asan Institute,May 31,2022,https:/en.asaninst.org/contents/asan-institute-releases-the-asan-report-south-korean-public-opinion-on-rok-u-s-bilateral-ties/.“South Korea Faces Growing Calls to Acquire Nuclear Weapons,”October 5,2022,https:/www.koreatimes.co.kr/www/nation/2023/03/113_337342.html.尹锡悦提韩国“自主拥核”:明知不可为而言之?。进程感到失望,认为冷战结束后近 30 年的外交努力不仅没能阻止朝鲜发展核武器,其核导技术反而不断进步,进攻力量日益增强。韩国由此认为只能通过拥有核武器才能应对朝鲜的核威胁。其次,美国在俄乌冲突中不直接介入的立场使许多韩国人开始质疑美国的安全承诺。况且在韩国建国之初以及朝鲜战争结束之后,美国都曾突然从韩国撤军,在特朗普政府时期还曾因驻韩美军军费分摊问题威胁要从韩国撤军,这些都使韩国意识到美国不可信任。韩国希望通过部署包括战术核武器在内的美国战略资产,进一步提升美韩军事武器与安全系统的一体化与互操作性,从而使美国难以轻易撤军。再者,尹锡悦政府的支持率持续低迷,一度跌破 30%,所以试图通过获得美国更具体的安全承诺与安全支持提升支持率。此外,尹锡悦政府也希望通过强化美韩同盟以强化解决半岛问题和塑造东北亚格局的影响力。(三)拜登政府朝核政策异化朝鲜半岛无核化是美国两党的共识。美国基于对朝鲜政权根深蒂固的不信任,认为朝鲜不会像其他有核国家那样只是把核武器作为战略威慑工具,而是很可能在关键时刻使用核武器,从而给美国造成巨大伤害。美国还担心朝鲜为了赚取外汇而出售核武器,甚至出售给恐怖分子,从而造成极为恶劣的核扩散。同时,美国也担心朝鲜一旦成为被国际社会承认的有核国家,将对美国亚太同盟体系造成显著冲击。韩国与日本极有可能全力争取拥有自己的核武器,减少对美国的依赖,这将显著影响美国亚太同盟关系的稳定。拜登政府执政后,明确表示将坚持朝鲜半岛无核化的立场。2021 年 3 月,拜登在就任美国总统后的首次记者会上表示,“实现半岛无核化是与朝鲜进行对话的前提”。朝鲜半岛无核化政策也具备一定的民意基础。芝加哥调查委员会(Chicago Council Survey)2021 年 3 月末的民调数据显示,59%的受访6当代美国评论 2023 年第 2 期Scott Snyder,“Why North Korean Threat Is a More Urgent Issue for Next U.S.President,”CNN,April 26,2016,https:/ Klingner,“No,the Olympics Will Not Defuse the North Korea Crisis,”HeritageFoundation,February 20,2018,https:/www.heritage.org/asia/commentary/no-the-olympics-will-not-defuse-the-north-korea-crisis.“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in Press Conference,”March 25,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3/25/remarks-by-president-biden-in-press-conference/.者认为朝鲜的核武器是美国未来十年面临的最主要威胁,仅次于其国内的政治极化和暴力极端主义;50%的受访者认为半岛无核化应成为拜登政府对朝政策的首要议题。2022 年5 月,拜登和尹锡悦在联合新闻发布会上重申半岛无核化目标,就加强对朝威慑达成一致。12 月,沙利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重申,拜登政府对朝政策的基础是坚定致力于实现朝鲜半岛彻底无核化。但在拜登政府朝核政策实施过程中,其目标与手段正在异化。面对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发展,拜登政府正从以解决朝核问题为“目标”转向利用朝核问题为“手段”,服务于其他外交政策目标。总体来看,拜登政府朝核政策异化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面对朝鲜核导技术的迅速发展,不是以解决问题为主,而是以管控为主,旨在拖延解决问题的时间;二是利用韩国对朝核问题的担忧,加大在韩国的军事部署,以此服务于其“印太战略”。二 拜登政府以管控为主的朝核政策拜登政府执政后经过三个月的政策审查(review)就迅速宣布对朝政策,“我们的目标仍然是无核化”,强调该政策既不同于特朗普政府与朝鲜进行的“大交易”(grand bargain),也不同于奥巴马政府对朝鲜的“战略忍耐”(strategic patience),而是“采取经校准(calibrated)的务实方式,致力于用外交方式解决朝核问题”。拜登政府执政以来的对朝政策采取的是“冷处理”的7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Karl Friedhoff,Suh Young Park,“Ahead of Biden-Moon Summit,South Koreans and AmericansAlign on China and North Korea,”May 19,2021,https:/www.thechicagocouncil.org/research/public-opinion-survey/ahead-biden-moon-summit-south-koreans-and-americans-align-china-and?gclid=EAIaIQobChMIyb_L_4mm9QIV7yitBh01gwCVEAAYA SAAEgIZ9PD_BwE.“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and President Yoon Suk Yeol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 in Joint PressConference,”The White House,May 21,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2/05/21/remarks-by-president-biden-and-president-yoon-suk-yeol-of-the-republic-of-korea-in-joint-press-conference/.Victor Cha,“A Statement of U.S.Policy on North Korea,”CSIS,December 1,2022,https:/www.csis.org/analysis/statement-us-policy-north-korea.“Press Gaggle by Press Secretary Jen Psaki Aboard Air Force One En Route Philadelphia,PA,”The White House,April 30,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s-briefings/2021/04/30/press-gaggle-by-press-secretary-jen-psaki-aboard-air-force-one-en-route-philadelphia-pa/.管控方式,其主要特点是搁置问题,避免矛盾失控。朝鲜在 2021 年与 2022 年频繁发射导弹,拜登政府在向其施压的同时,指出以对话解决朝核问题的政策没有改变,希望朝鲜回到对话轨道。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与沙利文多次表态称,美国仍愿与朝鲜进行认真和持续的对话。美朝对话一直是美国政府对朝政策的基本共识,即使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也多次表示“所有选项都摆在桌面上”,暗示必要时要对朝鲜“动武”,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对话的方式。美国之所以坚持对话,主要基于战略成本的考虑,认为武力解决朝核问题的成本太高。有研究指出,考虑到朝鲜拥有的各种武器,包括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旦对朝“动武”将会造成上百万美国与韩国军人及民众的伤亡。此外,中国和俄罗斯坚决反对武力解决朝核问题,韩国和日本也立场相同,这会使美国在以武力解决朝核问题方面有投鼠忌器之感。拜登政府尽管反复声称要以对话解决半岛相关问题,但是对具体如何对话,以及在什么条件下实现对话却语焉不详。与此同时,拜登政府倾向于和韩国合作共同对朝“极限施压”。与朝鲜交往经验丰富的拜登不可能不知道朝鲜“以超强对强”的外交政策逻辑,也知道仅靠施压不可能让朝鲜回到谈判桌前。拜登政府执政后,美国国内对是否继续采取特朗普政府时期的对朝“极限施压”政策存在严重分歧。在美国史汀生中心(Stimson Center)举行的“拜登政府朝鲜政策中期报告”研讨会上,美国前朝核问题特使罗伯特加卢奇(Robert Gallucci)指出,美国的某些行动(如与韩国联合军演)可能被朝鲜看作是敌意行为。有不少专家也认为对朝制裁已经无济于事,需要采取更积极政策“诱导”朝鲜弃核。但也有观点认为,拜登政府应采取比特朗普政府更8当代美国评论 2023 年第 2 期“North Korea Conducted Short-range Missile Test,”The Korea Times,March 25,2021.Victor Cha,“A Statement of U.S.Policy on North Korea”.王俊生:美国特朗普政府视角下的对朝政策:多元背景下的基本共识,东北亚论坛,2018 年第 4 期。Abraham M.Denmark,“The Myth of the Limited Strike on North Korea,”January 9,2018,https:/ Mid-term Report Card for Bidens North Korea Policy,”Stimson Center,February 21,2023,https:/www.stimson.org/event/a-mid-term-report-card-for-bidens-north-korea-policy/.为严厉的制裁措施才能迫使朝鲜弃核。从拜登政府执政后的对朝政策来看,其实施的是升级版的“极限施压”政策。2021 年 12 月 8 日,拜登政府宣布对朝鲜实施制裁,美国总统在就任首年就对朝制裁是罕见的。2022 年 1 月 12 日,拜登政府宣布对朝鲜进行新一轮制裁,制裁对象包括6 名朝鲜人、1 名俄罗斯人和 1 家俄罗斯企业,这是拜登政府首次专门针对与朝鲜核武器计划有关的个人与企业实施制裁。2022 年12 月,沙利文在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和韩国中央日报举办的会议上表示,美国正在对朝鲜实施新一轮制裁,暗示美国将继续致力于对朝施压。拜登政府尤其注重以“人权问题”为由对朝施压。2023 年 1 月,拜登提名朱莉特纳(Julie Turner)担任朝鲜人权事务特使。这一岗位此前空缺了 6 年之久,这一提名表明拜登政府会进一步在人权问题上对朝施压。考虑到朝鲜此前的反应,如果美国公开要求其保护人权,朝鲜很可能做出更为激烈的反应,不仅难以达到所谓改善人权的目标,也会进一步阻碍有关对话。由此可推测,拜登政府此举主要目的在于利用“人权问题”对朝施压,而非真正要改善所谓人权状况以及实现与朝鲜对话。拜登政府执政后尽管高喊与朝“对话”,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做好相关准备,其真实目的不在于与朝鲜对话解决朝核问题,而是搁置问题,其声称的“对话”意在安抚朝鲜,防止矛盾激化。三 拜登政府加强在韩国的军事部署虽然韩国“拥核”呼声高涨,但拜登政府不为所动,而是在推进“印太战9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Evans J.R.Revere,“North Koreas New Nuclear Gambit and the Fate of Denuclearization,”March 26,2021,https:/www.brookings.edu/blog/order-from-chaos/2021/03/26/north-koreas-new-nuclear-gambit-and-the-fate-of-denuclearization/.“US to Impose New Sanctions Against North Korea for First Time Under Biden,”December 10,2021,https:/www.nknews.org/2021/12/us-to-impose-new-sanctions-against-north-korea-for-first-time-under-biden/.David Brunnstrom,Steve Holland,“U.S.and Asian Allies Impose New Sanctions on North KoreaAfter ICBM Test,”December 2,2022,https:/ Shin,“Biden Nominates New Special Envoy for North Korean Human Rights Issues,”TheDiplomat,January 24,2023.将在本文第四部分“拜登政府朝核政策异化的动因与风险”对此做更详尽分析。略”中重视发挥韩国的作用,加强在韩国的军事存在,以服务于大国竞争的战略目标。美国正在通过“延伸威慑”合作机制向韩国提供更具体的“核保护伞”,并根据半岛形势的发展逐步提升在韩国的军事存在。(一)拜登政府反对韩国“拥核”美国 2022 年 10 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指出,坚持朝鲜半岛无核化原则。美国驻韩国大使菲利普戈德堡(Philip Goldberg)强调,“美国在韩国重新部署战术核武器是不负责任和危险的”。在尹锡悦公开表态“韩国有可能发展核力量”后,2023 年 1 月 12 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NSC)发言人约翰科比(John Kirby)在记者会上表示,“美国总统拜登承诺朝鲜半岛完全无核化,这一点迄今不会改变”。美国国防部发言人帕特莱德(PatRyder)在 2023 年 1 月 13 日的表态更为直接:“韩国拥核有悖于防止核武器扩散及地区安全稳定。美国的政策仍然是朝鲜半岛无核化”。2 月,布林肯在记者发布会上回答关于韩国“拥核”的提问时,转而强调了美国对韩国及其盟友的防卫承诺,间接表达了反对韩国“拥核”的立场。由此可见,拜登政府反对韩国“拥核”的态度十分明确。拜登政府之所以反对韩国“拥核”,是既考虑到对朝鲜半岛无核化政策的影响及对美韩同盟关系的冲击,也考虑了对大国关系的影响。首先,如果支持韩国“拥核”,美国将违反其主导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失去继续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的法律与道义基础。尽管美国在核不扩散问题上一贯持双重标准,但如果支持韩国“拥核”极有可能造成严重的核扩散风险,不仅给朝01当代美国评论 2023 年第 2 期Jo He-rim,“Talk of Tactical Nuke Redeployment Irresponsible:US Ambassador,”October18,2022,https:/ Briefing by Press Secretary Karine Jean-Pierre and NSC Coordinator for StrategicCommunicationsJohnKirby,”TheWhiteHouse,January12,2023,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s-briefings/2023/01/12/press-briefing-by-press-secretary-karine-jean-pierre-and-nsc-coordinator-for-strategic-communications-john-kirby-7/.Anadolu Agency,“US Vows to Defend South Korea in Case of N.Korean Aggression,”January 13,2023,https:/.tr/world/2023/01/13/us-vows-to-defend-south-korea-in-case-of-nkorean-aggression.“Secretary Antony J.Blinken and Republic of Korea Foreign Minister Park Jin at a Joint PressAvailability,”February 3,2023,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antony-j-blinken-and-republic-of-korea-foreign-minister-park-jin-at-a-joint-press-availability-2/.鲜“拥核”提供了“正当理由”,刺激伊朗等国试图“拥核”,而且必然刺激日本和中国台湾地区的“拥核”意图。值得关注的是,2022 年以来,日本国内出现了围绕“核共享”的热议,并在向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提交的最新报告中删除了“无核三原则”的相关表述。其次,美国如果以部署战术核武器等方式支持韩国“拥核”,将会使中美关系与美俄关系全面恶化,甚至有引发类似古巴导弹危机的重大安全风险,这与拜登政府的对华政策不符。同时,如果同意韩国自主“拥核”将明显降低其对美国的安全依赖,影响其维护美韩同盟关系的动力。最后,美国朝核政策出发点是搁置问题且避免局势失控。美国当前在韩国及其周边地区已经部署了大量的常规武器,没有必要同意韩国“拥核”。(二)拜登政府以“延伸威慑”方式加强在韩国的军事部署面对韩国高涨的“拥核”呼声,拜登政府以“延伸威慑”方式予以回应。“延伸威慑”是指美国将以防卫本土为目的的核威慑战略延伸至海外,保护遭到核攻击或核威胁的盟友。美国驻韩大使戈德堡公开表示,“延伸威慑就是动员包括美国所拥有的核战斗力在内的一切手段,为韩国提供保护”。这既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韩国的诉求,也不需要向韩国提供核武器或者允许韩国“自主拥核”,避免了美国所担心的核扩散以及美韩同盟关系被削弱等问题,而且美国还可以借机加大在韩国的军事部署。2016 年 1 月,朝鲜进行第六次核试验,随后半岛局势持续紧张。经协商,由美韩双方副外长和副防长参与的“延伸威慑”战略协商机制(EDSCG)于2016 年 12 月开启。该机制启动之初,就遭到朝鲜的强烈反对,随着文在寅政府时期半岛局势的缓和,2018 年 3 月该机制中断。尹锡悦政府执政后,在2022 年 5 月举行的美韩领导人会谈上达成重新启动该机制的共识。9 月,美韩两国在华盛顿恢复了相关磋商会议。当前,加强与韩国“延伸威慑”合作已经成为美国战略界的共识。2023 年 1 月,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布报告,着重讨论了“延伸威慑”机制,建议加强导弹防御系统和其他防御措施,以确保在应对朝鲜核武器威胁时做好充分的军事准备。2023 年 2 月 3 日,11拜登政府的朝核政策:目标与手段的异化美国对日本也采取了类似的方式。2022 年 5 月,美日领导人举行会晤并发表联合声明称,双方将确保美国对日本“延伸威慑”的可靠性和韧性,巩固“延伸威慑”双边机制。“CSIS Commission Report on North Korea Policy&Extended Deterrence,”CSIS,January 26,2023,https:/www.csis.org/analysis/csis-commission-report-north-korea-policy-extended-deterrence.布林肯与韩国外交部长朴振在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美韩将加强“延伸威慑”,以保持强大的联合防御态势。从美韩同盟发展走向与近期美韩安全合作的态势来看,美韩“延伸威慑”合作机制在政治、军事、战略上可能会出现新动向。其一,在政治上,美国明确了对韩国提供“保护”的承诺。尹锡悦政府执政后,拜登政府明显加强了对韩国安全保护的姿态。2022 年 9 月,美韩双方举行“延伸威慑“合作机制会议时,美国明确表示将动用包括核武器、常规武器、导弹防御系统等所有军事力量,为韩国提供不可动摇的安全承诺。10 月,美国国防部发言人表示,“常驻韩国的美军有 2.8 万人,这是美国对韩国信守承诺的信号”。2023 年 4 月,尹锡悦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在与拜登共同发表的华盛顿宣言中宣称,“拜登政府重申,朝鲜对韩国任何形式的核攻击都将受到美国迅速、压倒性和果断的反应”,“美韩将建立新的核磋商小组(NCG),讨论核计划与战略规划,以加强延伸威慑”,“美国承诺对在韩可能部署核武器问题会与韩国保持紧密协商”,“韩国对美国提供的延伸威慑充满信心”。预计韩国未来还会不断要求美国明确安全保护承诺。其二,在军事上加强美韩联合军演,并加大美机舰在韩日常巡航力度,甚至在韩部署战略资产。美国向韩国提供“延伸威慑”在军事上可以通过三种方式实现:一是举行包括联合军演在内的“延伸威慑”演习,二是定期向韩国派遣航空母舰、核潜艇和战略轰炸机等,三是在韩国部署战略资产。2023 年1 月6 日,尹锡悦宣布,韩国或将与美国举行“核演习”。从后续看,这主要指的“延伸威慑”合作演习。2 月 22 日,美韩“延伸威慑”手段运用演习(DSCTTX)在美国举行。在 2022 年 9 月举行的美韩“延伸威慑”机制会议上,美国承诺将使用“里根”号航母、F-35A 战斗机、B-52 战略轰炸机等战略资产在韩国及其附近水域加强日常巡航,确保能随时应对朝鲜的“军事挑衅”。202321当代美国评论 2023 年第 2 期“Secretary Antony J.Blinken and Republic of Korea Foreign Minister Park Jin at a Joint PressAvailability”.Hyonhee Shin,Joyce Lee,“Factbox:U.S.and South Koreas Security Arrangement,Cost ofTroops,”Reuters,March 7,2021,https:/ Declaration,”The White House,April 26,2023,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3/04/26/washington-declaration-2/.年 2 月 25 日,美国“斯普林菲尔德”号核动力潜艇抵达釜山进行“预定访问”。美韩领导人在华盛顿宣言中明确表示,“展望未来,美国将进一步提高战略资产在朝鲜半岛的日常可见性。为此,美国弹道导弹核潜艇将访问韩国”。目前来看,美国已经实现了前两种规划,下一步极可能在韩国部署相关战略资产。拜登在 2022 年 5 月访韩时表示,“美国承诺必要时将及时在韩国部署战略资产”。未来,不排除美国在韩国部署战术核武器的可能性。一方面,如果朝鲜进行第七次核试验或核导弹试射,韩国的安全焦虑将会上升并会进一步质疑美国的安全承诺。在此背景下,只靠部署常规性军事资产已经不能安抚韩国,美国届时有可能铤而走险在韩国部署战术核武器。另一方面,出于对华战略竞争的需要,美国未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