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形象种子是创造舞台视觉特征的重要因素——以粤剧《董生与李氏》的舞台美术设计为例.pdf

新锐争鸣10粤剧董生与李氏是出自著名编剧王仁杰的同名梨园戏，由著名粤剧编剧陈锦荣进行粤剧移植，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教授王永庆执导，2021 年 4 月在江南大戏院首演。该剧原取材自尤凤伟的现代农村题材短篇小说乌鸦。全剧讲述了“老夫少妻”中的丈夫在弥留之际放心不下自己年轻貌美的妻子，担心她移情再醮，故于临终前托付一“老实人”，请他代为监督并定期到坟前汇报妻子守节情况，若妻子行为与贞节有悖，可代为执行家法，但最终监督人与少妻之间却发生监守自盗的故事。该剧文本，辞藻优美考究，语言贴合人物，深蕴古典文学韵味，充分彰显了中国古典美学精神。作品将酸腐的董生、动人的李氏、不仁不智的彭员外等人物演绎得鲜活生动，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中国古代市井气息，质朴却又富于传奇色彩。董生与李氏是一部以轻喜剧手法表现严肃主题的作品。台湾剧作家王安祈曾评价同名梨园戏：“李氏和董生的结合，是符合人性的自然。这个戏是通过对荒谬和愚蠢的嘲讽，对书生软弱矛盾的调侃，表现出顺乎自然的人性的美好。”本剧导演王永庆则以“轻松揶揄深邃之情，生动表现人性之真”十六字概括这部作品，“本剧事简情浓，行动鲜明，场次突出，雅俗共赏的戏曲化程度，更使得它非常适宜于戏曲舞台的表演，演员也有极大的发挥表演艺术的余地。”粤剧版的董生与李氏在梨园戏的基础上，新增加了一场梦境戏，为董生、李氏与死去的彭员外创造了一个可以进行角色碰撞的时空，极大增强了作品的戏剧张力。笔者有幸担任本剧舞台设计,基于 董生与李氏 此前有诸多剧种及不同版本演出，各有千秋，并在观众心中留下不同程度的印象，所以笔者在着手进行舞台设计之前，没有进行以往剧目资料的收集，以免先入为主，使自己的设计思路掉入已出作品的设计框架里，而是对文本反复解读以及与导演频频碰撞，最终形成自己的一种概念性的视觉空间意向。这种空间意向往往是设计者在创作过程中的一条有益线索，它常常能不断激发设计师去遵循这种意向并完善它、丰富它，最终完成对剧中情境的视觉诠释。本剧共有六场戏，设计的主线包括对室内和室外的空间分割和找到“形象的种子”。在文本的解读中，对笔者冲击最大的就是彭员外对董生寄予厚望的“委托”。它以一个中国封建男权思准确的形象种子是创造舞台视觉特征的重要因素潘晓平 广州粤剧院摘 要本文以粤剧董生与李氏为例，从剧本解读、“形象种子”的捕捉深入探讨，对本剧舞美设计中“无字委托书”的视觉转化进行分析，阐述准确的形象种子对塑造灵活多变的舞台空间、创造性格鲜明的舞台视觉特征的重要作用。关键词委托书；形象转化；空间转换；舞台设计以粤剧董生与李氏的舞台美术设计为例新锐争鸣11想之下的典型案例，讥讽“不信任”与“信任”的代价，以及人性的悲哀，因此形成了由“临终的焦虑死守的占有果然的失控”这样一个完整的荒诞链，同时也成为笔者创作灵感的源泉。“委托”能作为本剧舞台的形象吗？如果能做，又如何表现呢？对“委托”的解读，可以是书面的委托，有文字表现，也可以是口头委托，没有任何文字记载，而彭员外委托董生时正是口头委托，那么对笔者来说这将是一个非常富有挑战性的创作过程，也是要攻关的环节。首先“委托”这种形式需要通过一个具体的形象才能在舞台上立起来，联想到当时用的书写工具都是书笺形式，这样在舞台上立起这份委托书就不难解决了，因此一份无任何文字的委托书形象便在舞台上形成。“序”，始于“临终嘱托”这个点，舞台形象即以“委托书”破题，将一份完整的无字委托书从上场口横拉至下场口，由三组红线条书笺形式组成，红色线条有规律地竖立布满整个舞台，使舞台显得简约而空灵。这是代以观众角度的设计思维。我们都知道，彭员外临终前对邻居董生的交代并没有形成书面文字，而是口头嘱托，因此，如何将这无形的语言表述变成有形的视觉形象？笔者从彭员外这个小小的交代动作和委托形式中，提炼出具有代表性的封建男权思想形象，以一纸写满悬念的空白委托书为观众开启戏剧想象，一步一步完成对“监守自盗”的讽刺表达，用象征性的视觉形象推动戏剧对文学的呈现，揭示人性中“控制”欲望的可怕与“失控”结局的可悲，并形成强烈的反差。如此，董生与李氏的人生故事就从这份“空白”的委托书开始了。此外，开场的多媒体影像“线装书”也是一个重要的视觉引导形象。开场便可见线装书徐徐开卷，书内页的红线界行及主创、演员等信息逐一写出，尔后，影像淡出，董生与李氏的“故事”正式开始，整个过程极富诗意和意境。笔者以影像线装书形成代入感，以舞台概括的红色线条，整体突出书笺意味，意欲在最短时间内勾连起观众对舞台上红色线条的理解。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后面发生的所有故事都是彭员外的一次“临终嘱托”而引起的，而这份“嘱托”是通过舞台语言的转化，最终形成笔者想要的所谓“形象的种子”。再说第二场“每日功课”。“每日功课”是指董生接受了彭员外的“委托”后，在每天照例的书塾教学之外增加了一项看守李氏的任务。文本规定的舞台空间是董生所处的书院外与李氏身在的高墙内，那么，其一“外”一“内”的环境即本剧的舞台空间特点。设计紧扣“墙”来做文章，用“线”勾勒出颇具写意意味的“围墙瓦顶”，成为这一场戏的空间形象的主角，让观众看到，“墙”不仅承载着“一墙之隔”的空间分隔功能，还承载着不可逾越的“道德界限”的心理暗示，同时，它是这一场戏中可以为男女主角的表演充分利用、转换的共同的环境支点。这就是舞台形象中的红线。所有场次的空间转换都依托于“无字委托书”“红线界行”的形象种子，通过不同组合呈现不同情境与环境的特点，但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如何变化，都必须让每场的解读和理解都能依序找寻，线索分明。第三场“月夜窥墙”场景。设计在“围墙瓦顶”下方开了一个拱门，从空间视觉上，多了一份通往远处的纵深感，从空间调度上增加了演员直接进入舞台核心表演区的路径。起初，董生的监视行动确实纯粹是为了完成彭员外的遗嘱，他忠于职守，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打卡”，无论夜多深都要对李氏的起居进行仔细观察，不免会发出响动。而仆人梅香出于安全责任，唯恐小偷进来，对反常的动静非常敏感，故而经常进出于花园巡视，每每听到猫叫（董生学猫叫）打消疑虑、折返休息都是在这个拱门下发生的，并愈演愈真，以致有了第四场后面“监守自盗”的故事发生。线性结构拱门的增加，让演员在舞台上的调度更加丰富。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显然，李氏唤醒了董生对自己私欲的关注和对爱情的渴望，加上仆人梅香的推波助澜，二人愈发心有灵犀，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自然也就有了接下来的“月夜窥墙”。李氏在幽暗的西厢内弹琴说心事，意图与董生对话，激起董生越墙进入花园的冲动，在两人周旋时，凸显董生离“自盗”新锐争鸣12只差一念。从空间角度来看，这场“无字委托书”的“红线界行”是意指门屏用，当两人进入情深意浓时，步入“红线界行”门屏内，空间分布追求合理、简洁与大气，没有太多复杂布景，没有刻意营造而为之。整体空间采用一景多意的方法，通过三组导轨控制的“红线界行”的游移，做到了人不动而景动。另外，舞台上一树“红杏”过墙栽，摒弃繁复写实的布景，风格极简，写意留白，给观众以遐想空间。同时，舞台呈现色彩炽烈而丰富，对比度极强的红蓝渐变色块布满整个天幕，新鲜明艳，清而不寡。相较于梨园原剧版本的“一枝红杏”，对比此版的一树红杏扎根大地，显得光明磊落，如果说“红杏”就是李氏的化身，那么这里的解释则不再是偷偷出墙的那一枝，而是整整齐齐移栽墙外的一树，赞美的是健康的人性解放，肯定的是这对旷夫寡妇的两情相悦，笔者希望通过这一意象表达个人独特的理解、思考与审美追求。第五场“西厢惊梦”。又回到彭员外家，李氏深夜梦见彭员外鬼魂忽现，质问李氏失节之事和董生监守自盗之实，并要求董生斩杀李氏，董生先是俯首认罪，哀求无果后，自杀为红颜，这场主要还是突出“无字委托书”。从空间来说，“红线界行”后面是平台，也就是对彭员外魂魄与人所处的表演区进行阴阳分割，从心理与民俗上进行空间的合理调度。此外“红线界行”，又如同一具束缚女性的隐性牢笼，不可逾越又岌岌可危。第六场“坟前圆情”。剧中人物的心境寓情于景，勾勒了一幅动人图画。虽说此处坟茔一看就知是彭员外的埋葬之处，但毫无惊恐之感。“不知生，焉知死；不事人，焉事鬼”，董生一席话让坟墓里的彭员外尽显窘态。接着，董生又向着坟墓发出一连串的诘问：“你，你撒手西去，留下夫人为你守活寡，一旦有差池，更以刀剑相加，你仁乎？你明知她寡，我鳏，竟以怨妇而托旷男，你智乎？”董生终于战胜自我，走出了决定性的一步，他直面彭坟咄咄相逼，与封建腐朽势力展开激烈的正面交锋，既是为自己与李氏的结合据理力争，同时也代表着人权意识的苏醒，此时儒家传统中的无常，成了董生的武器，他的一番争辩令彭魂哑口无言，真可谓冲冠一怒为红颜。至此，董生的爱欲情感得到实现，道德得到认同，自我实现复位，如同一场涅槃，让人性终得解放。这样，两个人给观众带来的情感体验是真切的、温热的，因此董生与李氏的结合虽然止乎理，但合乎情，合乎人性。此处的设计采用了一座坟墓来解决“阴”与“阳”的对话，采用了一棵枯树来隐喻苍凉、孤独和人生的无奈。最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团圆后，枯树也开了花，鸟语花香，桃李芬芳。董生与李氏的舞台美术设计和创意部分是舞台空间与造型的关键因素之一。笔者通过对剧本的深度解读，对“委托”这一主题元素的挖掘，以及在舞美设计中的巧妙融入，形成了该剧独特的概念性视觉空间。这种视觉空间不仅可以丰富剧情的表现，为演员提供极大的发挥空间，同时还可以通过色彩的运用营造中国古代市井的气息，使观众能够更好地沉浸在剧情中；其次，空间的转换使每一场戏都在“无字委托书”的范围内进行，这样设计既能保持剧情的连贯性，又能增加舞台的变化性，让每一场戏都充满新鲜感。因此，准确的形象种子是创造舞台视觉特征的重要因素。成功的设计离不开对剧本深入细致的解读，对“形象的种子”深刻到位的捕捉，本剧的舞美设计着重从“无字委托书”的视觉转化进行分析，阐述准确的形象种子对塑造灵活多变的舞台空间、创造性格鲜明的舞台视觉特征的重要作用，不仅丰富了剧情的表现，更为观众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观剧思考。（责任编辑：刘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