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的生活》：异托邦建构中的商业化收编_王泽宇.pdf

147影视论坛一、如何建构异托邦“异托邦”一词的概念是由米歇尔福柯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出版的词与物人类科学的考古学中提出的。讲到“异托邦”，人们首先会联想到“乌托邦”，其实这正是福柯阐释“异托邦”内容的切入点。从传统乌托邦视角来看，乌托邦是一个符合大众真善美并存的自由理想境界，即柏拉图所描绘的“理想国”、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但是乌托邦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是大众对于现实世界失望与不满后，才想象出的理想之国。福柯曾指出乌托邦的非真实性：“乌托邦存在着一类虚构地点，虚构地点是那些没有真实地点的基地，是一个非真实空间与虚构场所。而异托邦则是真实存在并在社会体制中占有一席之地。”简单来说：“异托邦”是在真实场所中被有效实现了的乌托邦，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块飞地。但是，异托邦也需要凭借想象力和经验才能被建构。向往的生活作为纪实类慢综艺，在全国各地进行了各种田园生活式的演绎，影像与叙事呈现多以人与自然为主，明星归隐山居园林，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闲生活。但这是城市人对于在乡村空间生活的想象性建构，不同空间的展演满足了生活在城市的观众对于田园生活的臆想，这种异质化乡村空间也使节目接近现实生活的同时而又跳脱于现实生活。其中异质性乡村空间建构主要体现在空间符号与农耕叙事符号方面。（一）空间符号乡村元素拼贴化。福柯在提到异托邦建构时，曾指出：异托邦有权利在一个单独的真实位置中同时安排几个似乎并不相容的场地来构成真实的地方。在向往的生活中，不难看出嘉宾所生活的乡村空间不过是城市人把他们所想象的具有标志性的乡村元素以拼贴式的方式进行了组合呈现，这已经不是真正的乡村空间，而属于异质性乡村空间。向往的生活初衷是给重压下繁忙的城市人建立心灵避难所，是有目的地进行构建。在尽可能地还原乡村生活元素的呈现方面，主要体现在蘑菇屋。蘑菇屋是一个温馨且充满理想化的生活居所，不管地处热情的西双版纳还是惬意的海边沙鱼塘村，蘑菇屋都包含了一个地处乡村的农家院的大部分元素。从整体氛围来说，向往的生活无论是林木茂密、清泉溪流的天然森林氧吧，还是集碧海蓝天、热带雨林、黎族风情于一身的沙塘渔村，当这些优美的环境与蘑菇屋并置时，给观众一种山水环绕、怡然自得的农家小院形象，但蘑菇屋自身承载的更重要的是城市人逃离喧嚣、想要进入“桃花源”的愿望。这种美好氛围只是节目组通过有选择性的、有目的地经过艺术加工与商业包装后的空间的呈现。从具体来看，黄磊、何炅等人所居住的蘑菇屋包含了庭院、花草、各类家禽（鸡、狗、羊等）以及周围的各种农作物（玉米地、稻田）等具有乡村社会标志性的元素。这些元素以拼贴方式汇集建构了城市人对于乡村的幻想空间。因此，向往的生活中异质性乡村空间是一种悬置，即存在于真实场所，又与现实相悖。它是原生态的乡村经由媒介选用、拼贴之后形成的真实存在的“异托邦”，是包含想象、理想化的田园图景。（二）农耕叙事符号劳作的游戏化。纵观六季，向往的生活虽然定位为纪实类综艺节目，但并不致力于提供对于现实问题的切实解决方案以及对乡村现实向往的生活：异托邦建构中的商业化收编王泽宇王璐丹福柯的“异托邦”理论是以乌托邦为切入点进行阐释的，它是在真实场所中被有效实现了的乌托邦，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块飞地。向往的生活中建构的乡村空间虽真实存在，但它是以城市人为话语主体对乡村展开的臆想般田园牧歌，是经由媒介视听语言手段进行重新编码的异质性乡村空间，此时也面临着媒介化展演与资本逻辑带来的商业化收编。关键词：异托邦；向往的生活；异质性乡村空间；商业收编内容提要2023年第7期采写编148影视论坛问题的探讨。而是借用巧妙的视听语言与叙事方式呈现拟态环境下的田园环境，刺激观众对于异质性乡村空间的向往。设立在乡村中的蘑菇屋是真实存在的，但从它本身折射出的乡村空间却并不意味着它就是真正的农村。其中通过嘉宾具体化实践形成的农耕叙事符号劳作的游戏化与娱乐化，极大程度地遮盖了农村生活的不易。如果把叙事话语主体换成真正农民，向往的生活就会变成另一番景象与形成新的话语体系，从这个角度来看，嘉宾的城市化并没有改变。在异质性乡村空间中出现的村民也是为了符合节目聚焦人与人之间纯粹的关系的现象而趋于原始的理想化过于幸福化。对于这种现象，福柯曾表明：空间是拥有一套权力体系的表征的空间，它对个人具有一种隐蔽的管制能力，物理性的空间利用建筑的巧妙安排形成一种微观的权力机制，这种权力机制弥散于整个空间之中并普遍地施加于人的身体和生存方式，将人锻造成一种全新的主体。向往的生活所体现的异质性乡村空间中城市人生活习性没有被完全消解，村民的形象还是从城市人角度对于村民形象理想化的表达。1.嘉宾的城市化。向往的生活中嘉宾首先是在乡村空间中生活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是真正的农村人形象。即使是在节目中，嘉宾的都市生活的样貌也从未离开，这主要体现在劳作化游戏当中。在劳作之前，黄磊为了保持健康与好身材跑步健身，但真正每天在地里劳作的农民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锻炼的；受邀嘉宾睡到中午装扮好造型后才去种西瓜苗，同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劳作时是没有时间保持精致外形的；张子枫等人去海上捕鱼来解锁新食材时，为了防晒换全新衣服与喷防晒喷雾，这在大多数农民身上是不存在的。通过这些对比，虽然节目一直在推崇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的理念，但真正能够接受并真实融入与体验乡村生活的嘉宾却少之又少。2.村民的理想化。村民以及邻里关系，也是建构乡村空间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向往的生活所追求的田园生活是悠闲自在、安居乐业的状态，在这种氛围下出现的村民也符合了这一特点。在向往的生活第六季以“欧船长”身份多次出现的波哥每次以微笑表情出现在画面以及谈到捕鱼过程的轻松性，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生活在海边村庄的渔民捕鱼生计的艰辛。另外，节目也多次展现了亲密和谐的邻里关系，当何炅等嘉宾遇到生活困难时，总能出现友好的村民前来帮助，如送香菜的大妈、提供三轮车的大哥等人。其实邻里和睦是人们所向往的，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但节目只提供理想化的村民及邻里关系友好和谐的一面，而抛弃非友善的一面，会逐渐失去乡村的原真性，慢慢脱离自己所标榜的纪实类节目定位。二、“开放性”下的乡村景观福柯曾提到，“异托邦”本身是一个开放且关闭的系统。开放即开放性，所有人都可以进入“异托邦场所”。向往的生活每季都在坚持一个本质去发现、体验并且建设与传播中国美好的乡村的基础上选择的节目拍摄地，从而呈现出一直变化的趋势。从第一季北京郊区乡村到第六季海南沙渔塘村，都是真实的地点与村庄，大众都可随时抵达。随着节目热播后，凭借强大的粉丝效应，经过媒介视听语言手段重新编码的异质性乡村空间此时正在经历着资本逻辑的商业化收编，一步步变成人们的“朝觐”地点。所谓“朝觐”即媒介朝觐，是异质化乡村空间的开放性首先带给观众的意识现象。媒介朝觐特指受众前往媒介叙事中所显现的重要地点旅游，使当代社会关系经由人们相遇在同一个具体地点（即所谓的“社会中心”）而得到“认同”。显而易见，由艺术加工与商业化包装的媒介中的地点自然而然成为了观众想象的“社会中心”。自向往的生活播出后，乡村空间的开放性使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都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观众争相打卡的网红景点，游客前往乡村的过程也是媒介朝觐的实际行动的完成。其中第三季向往的生活带火了湖南湘西苗寨，首集在4月底一经播出，5月初在村口就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车辆队伍，想要亲眼目睹与亲身体验小山村的美好，甚至最远的来自黑龙江的车辆也足足有七台。大众这一行为的背后则正是媒介通过资本逻辑对乡村进行的商业收编，乡村空间也演变为了“乡村景观”。其次，由于大众的参与以及媒介化展演，也使乡村空间渐渐趋向商品化。除上述所说“乡村空间”演变为“乡村景观”外，这种趋势也带动了乡村整个产业链发展。乡村慢慢成为城市的依附，成为城市的消费后花园。在第二季向往的生活带火浙江桐庐小镇后，随着游客流量的增加，当地顺势推出了一系列产品即布鞋、包包、文具等等。除此之外，当地还联手农产品电商平台打造“母岭香”系列桂花糕、桂花麻糍、桂花酒等产品，累计销售额达62万元左右。另外，据向往的生活第三季拍摄地苗寨翁草村扶贫队长欧三任介绍，节目热播后，当地土特产如背篓、茶叶等的销售也有明显提升，并开办了村里的第一家农家乐。从表层现象来看，异托邦的开放性所带来的“旅游149影视论坛+乡村”的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为当地带来了显著的利益，顺应了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有关乡村振兴的未来规划。福柯也曾表示“场所”并不是一个纯粹地理学上的范畴，场所承载着特定的意识形态功能，“异托邦”就是建立在“场所”基础上的特殊的空间形态。换句话说，场所是一定意识形态上的异托邦建构，其中向往的生活所体现的一定意识形态就是乡村振兴理念。总体来说，实质上，经由媒介化呈现与商业化收编的乡村空间只是城市人臆想的田园赞歌，与真实的乡村相去甚远。三、“排他性”下的流量现象在异托邦：他者的空间一文中，福柯表示：在一般情况下，异托邦场所并不是任何人随时可以进入的，它暗藏着一种隐形的排他性。在湖南卫视与芒果TV推出向往的生活后，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能以平等的方式，通过传统媒体或新媒体渠道选择观看。当分享型观众将自己的情感不由自主地投入到节目中，跟随综艺中人物的情绪情感变化而起伏，使自己的心理与审美需求得到满足时，让自身产生了一种自己无须到达嘉宾所在“场所”，便可以体会到他们的所见所感的幻觉。但其实本质上是被排斥的，就像我们去旅游点度假，虽然游客能暂时地体验异域生活，但从来没有真正融入其中。任何短暂停留在这里的人都是这里的过客，并不是一个真正被邀请的客人。异托邦有着自己一套严格的规则与禁忌，想要进入异托邦场所，则必须遵守它的规则、得到正规许可。从这一角度来看，向往的生活显性“排他性”主要体现在广告与受邀嘉宾两个方面。广告方面，随着节目播出的热度加持与高曝光度，节目开始招商，以此获得更多利润，更多广告也想要入驻向往的生活。然而并不是所有广告都被允许，以特仑苏、作业帮为例，向往的生活节目理念为倡导自然、回归本心、有机慢生活，特仑苏就凭借“做更好的自己”的品牌主张契合了其综艺理念，连续四年冠名向往的生活。再例如作业帮，第三季中由于备战高考的考生张子枫的加入，在线辅导类产品也开始入驻向往的生活。第五季开播后，入驻的广告明显趋于流量化，除数量高达11个外，曝光量也持续增大。其实对于综艺节目，除了通过收视率来衡量节目是否成功外，节目中广告越多入驻也越能证明制作组的盈利。但在一期节目90分钟左右时长内，以第五季首集为例，广告时间持续14分钟左右，观众也被迫浏览14分钟。不少网民认为向往的生活已成广告综艺，背离了节目初衷。其实这一现象的背后正是资本逻辑对节目的商业化收编。另外，只有在节目中出现的嘉宾才算是真正进入异质性空间的群体。简单来讲，只有得到正规许可的嘉宾才能进入蘑菇屋。其正规许可包括：一是赞助节目品牌方的代言人；二是当下最有热度的明星，可以保证节目收视率；三是宣传当下热剧或热电影的导演、主演或相关人员，节目借此也抓住了时效，增加了话题量，加强了节目与电影的二次宣传，可谓双赢。除此之外，向往的生活也有其特殊性，由于黄磊和何炅共同投资此节目，所以在以上三个原则的基础上，规则中也增加了二人有权利邀请自己的好朋友入住蘑菇屋的选项，而他们的好朋友在圈内也属于高层次级别。从这些许可项不难看出向往的生活“排他性”下的明星流量化。四、结语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虽然向往的生活有美化乡村的嫌疑，但它以文旅融合的方式带火了民宿产业，助推了当地经济发展，传播了中国乡村美景，不失为一档优秀综艺节目。但以城市人为主体的话语权所营造的异质性空间，渐渐使乡村演变凝练成“田园符号”，面临着经受资本逻辑的商业化收编的困境。对于乡村的过度消费，商业化发展可能并不是它本来目的，但或许会成为唯一结果。所以，从长远来看，慢综艺怎样走进乡村、发展乡村是值得我们思考的，这不仅是作为我们向往的生活的一个田园符号，更应该放在整个中华文明，尤其是乡村文明的振兴当中去讨论。参考文献：1谢欣然.米歇尔福柯的“异托邦”空间理论探析J.人文杂志,2015(10):1-5.2王喆.另类空间J.世界哲学,2006(06):52-57.3李勇.媒介“异质性”空间生产与文化霸权对乡村的收编J.新闻界,2019(03):62-69.4崔瑶.媒介朝觐：对媒介地域景观的想象与向往J.青年记者,2019(07):13-14.（作者单位：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