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戏：唐宋时期文人的娱乐生活探析.pdf

博戏:唐宋时期文人的娱乐生活探析张小囡(青岛大学 历史学院,青岛 266071)摘要:唐宋时期,文人的娱乐生活更加丰富,其中包括对博戏的参与。在生活中,文人参与博戏通常会附加各种类型的彩头达到增加趣味性的目的。骰子作为典型的博具,成为了文人宴饮生活中至关重要的角色。文人参与博戏对其文学创作、博戏的改造都产生一定影响;而过分沉溺于其中所伴随而来的消极影响亦无可避免,部分文人也针对不良现象做出抨击来达到教化作用。关键词:唐宋时期;文人;博戏;娱乐生活中图分类号:K242;K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916(2024)04-0120-04Boxi An Analysis of Entertainment Life of Literati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Zhang Xiaonan School of History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Abstract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the entertainment life of the literati was more abundant including the participation in Boxi gambling.In their lives the literati usually added various types of things or items to their games in order to make them more interesting.As a typical tool dice has become a crucial role in the literati s life of feasting.The literati s participation in Boxi can have certain influence on their literature creation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Boxi.However the accompanied negative impact of the addiction to Boxi is inevitable and some of the literati also attacked the undesirable phenomenon to educate people.Keywords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literati Boxi entertainment life 魏晋南北朝时期,博戏在社会上流行。起初,文人对博戏的参与度不高,博戏并未在文人中产生较大影响。至唐宋时,博戏类型明显增加,其逐渐被文人所接纳而渗透到他们的日常娱乐生活之中。文人生活中对博戏的参与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并产生了其他群体所不能比拟的影响力。一、唐宋时期文人参与博戏的类型唐宋时期在继承了前代的博戏类型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且种类丰富多样,如棋牌类博戏,钱戏等当属此时期较为流行的博戏类型。文人所喜爱的大多为棋牌类博戏,根据其规则特点可分两大类。一为投机型,此类博戏输赢全凭天命运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摴蒱和骰子戏;第二类为运气与智慧皆需型,此种博戏得采不能仅凭机遇,还需倾注一定的智谋,基本规则便是投子行棋。此种博戏以双陆、采选等为代表。(一)摴蒲摴蒲二字最早记载于许慎的说文解字,又作摴蒱或樗蒲。“摴,舒也,又摴蒲戏也。”1此意为舒拳将赌具掷于席上。“老子入西戎,造樗蒲。樗蒲,五木也。”2故摴蒱又称五木,摴蒱由投箸演化发展而来,故只投箸于枰上而不行棋。魏晋时期,摴蒱尤为盛行,在这一时期经过将其简化成为仅凭时运的游戏,其于唐代稍显颓势,直至宋时渐而销声匿迹。在实际活动中,时人对摴蒱的玩法与骰子更为相像,皆依所得齿数定输赢。辞源呼卢喝雉条云:“樗蒲、五木。削木为子,共五个。一子两面,一面涂黑,画牛犊,一面涂白,画雉。五子都黑,叫卢,得头彩。”3五木全黑为卢,卢即黑,为最贵之彩,四黑一白,三黑二白,至一黑四白依次序定优劣。人们起初尚呼卢,又称呼黑,021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历史摴蒱:音ch p,为汉末开始盛行的一种棋类游戏。博戏中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另有说法,因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有黑有白,故也称为“五木”。类似于今日飞行棋。后呼卢成为了摴蒱的代名词。唐末时五木出现红黑二色,由尚黑转为尚赤,白居易有诗云:“醉翻衫袖抛小令,笑掷骰盘呼大采”44977,可见人们由呼黑变为呼好采、赤采。(二)双陆双陆,也称双六,“双陆者,各行六棋,故谓之双陆”5,可见双陆因对手双方各执六子而得名。琼即骰子,双方掷骰子各行六枚棋子。双陆最早在曹魏时就已出现,唐代时,双陆之法依旧盛行,双陆被文人视为智者之戏,透过唐宋文人诗词可对赌双陆的形制与玩法略有探求。唐代诗人朱贞白的咏罂粟子:“倒排双陆子,稀插碧牙筹。既似柿牛妳,又如铃马兜”49873,从此描绘可知双陆子形同骨槌或罂粟。咏双陆骰子曰:“采采应缘白,钻心不为名。掌中犹可重,手下莫言轻。有对唯求敌,无私直任争。君看一掷后,当取擅场声”43475,“该诗专咏双陆子的形制与作用,大约是玩双陆时先掷骰子,以点数多寡来决定行棋之先后步骤”6,此处的擅场即是对博戏胜者的称誉。宋代时,双陆依旧长盛不衰,只是其形制略有变动,双方各十五枚骰子居多。当时金人和契丹人也多好玩双陆,足以见其流传之广。“燕京茶肆设双陆局,或五或六,多至十,博者蹴局,如南人茶肆中置棋具也。”7(三)骰子戏和其他博戏不同的是,骰子戏自其被发明以来便几乎完全靠运气取胜,和计谋相脱离。骰子戏被视为简化版的摴蒱,这种六面形制的骰子的最初来源已无从考证,但是自其出现后因简单易懂便广受各个阶层群体的欢迎,最终成为一种独立的博戏。其自出现以来一直至今且长久未衰。在不同的时代,采数的大小有不同的规定,如唐玄宗“赐四绯”的典故让后世有以四为尊的传统。(四)采选采选是在唐代之后兴起,在宋代快速发展传播的一种博戏。其形制类似于现代游戏中的飞行棋,但其内容和规则更加复杂。这种博戏的核心部分是在图纸上依次绘制神仙官位、各级官吏等,参与者依据所掷骰子点数进退升降,以达到模拟现实生活中的境况。宋代采选种类繁多,包括各种选官图、选仙图等,可见此类博戏的兴盛。“流传最广的为刘邠的汉官仪,列汉代各式官职 125 种,最高至相国,最低至县尉丞。”8因采选具有一定的知识门槛,故在唐宋时期主要流行于文人之间而并未像其他博戏一样在民间被普通百姓接受。二、文人参与博戏的娱乐生活(一)文人的博彩生活:博戏与彩头文人参与博戏一般都会加入彩头以增加此项娱乐活动的趣味性,以赌酒、赌茶、赌各种物件为主。在诗文中的记载较为典型的便是赌酒。唐代时赌酒风靡,赌酒成为文人娱乐生活中司空见惯之事,李白的诗中写道:“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辉。”41718刘禹锡曾讲述一段关于李程与其堂弟赌酒的趣事,“又因与堂弟丞相留守石投店酒饮,石收头子,纠者罚之。石曰:何罚之有?程曰:汝忙闹时,把他堂印将去,又何辞焉?酒家谓重四为堂印,盖讥石。太和九年冬,朝廷有事之际,而登庸用也。”91947文人以博戏赌酒不仅仅要罚酒,还要吟诗,赌酒吟诗往往相伴而行。张祜赴会淮南节度使幕府的宴席,与杜牧掷骰子赌酒,两人并合作赋诗一首。“张祜客淮南,南座有属意之处,索骰子赌酒,牧微吟曰:骰子巡抛裹手拈,无因得见玉纤纤。祜应声曰:但知谑道金钗落,图向人前露指尖。”91948在宋代,除赌酒外,赌诗在博戏活动中占有较为重要的地位,其中较为有名的当属王安石与薛昂赌诗一事。此事于宋诗纪事中记载较为详细,其中记述王安石与薛昂赌诗,薛昂博戏之术败于王安石,王替其所作两首梅花诗。赌诗的基本规则大多为胜出者定题,负者据题作诗,胜者可跟随和诗一首。双方的胜负与胜者所定题目亦可根据诗题来判断,譬如章甫所作与常不轻弈棋输松枝笔一篇 可知题为松枝笔1019040,赌诗可将博戏活动与文学创作联系在一起,文人在此过程中留下更多传世佳作。唐宋时常以茶、文房四宝、画作书籍等具有浓烈文人特色的物品为彩头,尤其到宋代时此种现象更为普遍。宋代诗人文同因棋负记“睡忆建茶斟潋滟,画思兖墨泼淋漓。可怜二物俱无有,记得南堂棋胜时”105367,建茶为福建建溪一带所产名茶,兖墨是宋121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历史擅场:指压倒全场,技艺高超出众。赐四绯:指唐玄宗把骰子的四点饰以朱色之事。代时兖州所产,品质优良。文人所赌文房四宝皆为珍品并非罕见,古今事文类聚中记有北宋文学家杨大年“因与西厅参政侍郎弈棋,予输纸笔砚三物,以诗见证,属宣毫适尽,但送蜀笺端砚,继以此章”11。蜀笺与端砚皆是当时文房用具中的名品,参与博戏不仅是文人交际的途径,亦可成为他们赢取和收藏珍贵物品的来源与途径。以博戏赌官运是较为特殊的存在,在文人之间十分流行。文人将自己对仕途平坦的希冀寄托于博戏之上,平日会和好友或同僚相伴赌官运。僖宗朝宰相李蔚任淮南节度使时与其当时的下属官员卢澄赌官运一事:“索彩具,蔚与赌贵兆,曰:彩大者,秉大柄。澄掷之得十一,席上皆失声。公徐掷之,得堂印。澄托醉而起。后数月,澄入南省。不数年,蔚入相。”12唐宋时期文人参与博戏的生活更偏于怡情风雅。不同于其他群体多以博戏赌各类金银财物为目的,以博戏赌酒赌诗此类活动的丰富程度能够体现文人在参与博戏时的文艺性更为浓厚,而赌官运在文人之间的流传则更能体现出文人参与博戏生活的独特性。(二)文人的宴饮生活:骰子戏与酒令唐宋时期,饮酒已成为一种风尚。在唐宋文人的诗词中,博戏与饮酒这两种意象通常相辅相成,昼日饮酒、参与博戏实属一些文人常见的生活方式。对于文人来说,饮酒与博戏紧密相关,而博戏中的骰子与行酒令相融合,成为筵席饮酒时取乐助兴的工具,使得文人的宴饮生活更加丰富。唐宋时期,以博具行酒令成为文人宴饮之时的常设环节。行酒令是古代重要的酒筵文化,而骰子令为其中常见的一种。演繁露中:“博之流,为摴蒱、为握槊、为呼博、为酒令,体制虽不同,而行塞胜负取决于投,则一理也。”13投即骰,骰子作为重要酒令工具,伴随着宴席饮酒应运而生。摴蒱、双陆等类型的博戏酒令皆属骰子令。唐代诗人皇甫松在其酒令艺术的专著醉乡日月中关于骰子令的记载:“大凡初筵,皆先用骰子,盖欲微酣,然后迤逦入令。骰子令云:聚十只骰子齐掷,自出手六人,依采饮焉。堂印,本采人劝合席,碧油,劝掷外三人。骰子聚于一处,谓之酒星,依采聚散。”14据文章醉乡日月辑校疏证中的考证,“聚十只骰子齐掷依采饮焉”为摴蒱类型的骰盘令的行令方式;下一句为双陆类型的骰盘令的行令方式15。堂印是最贵之彩,与碧油、酒星皆依彩而列,坐席之客以所得彩数行酒。醉乡日月中又记有“夫不欢之候有九:惟欢骰子,九也”15,惟欢骰子为不欢之候说明文人相聚宴饮忌只专注于骰令,而应与饮酒衔接配合。三、唐宋时期文人博戏生活丰富的条件(一)当朝环境的影响唐宋时期参与博戏的风气更为盛行,较前代有过之而无不及。统治集团本身便好博戏,如唐太宗便多参与博戏:“王无寻好博戏,善鹰鹞。文武圣皇帝微时,与无寻蒲戏争彩,有李阳之宿憾焉”16,由此营造了推崇博戏的社会氛围,百姓与其他阶层上行下效,参与博戏的现象不胜枚举。除却社会风气的浸染,社会经济环境变化也是博戏盛行较为重要的原因。在盛唐之后,尤其至宋代时,商品经济迅速发展,城市生活愈发繁荣,各阶层的娱乐消费需求更加旺盛。像长安、扬州、东京、临安等大都市经济繁荣,市民生活日益丰富。加之宵禁制度渐为松弛,虽时有严肃宵禁,但事实情况却并非严格遵循,因此才出现大量文人诗词中所描绘的于酒肆或倡楼中通宵达旦饮乐、参与博戏的场景。(二)文人情感与精神的寄托唐宋时期文人广泛参与博戏的原因与从文人精神层面的需求相关,“能消永日是摴蒱,坑堑由来似宦途。两掷未终楗橛内,座中何惜为呼卢。”47754以摴蒱与自身的宦途相比拟,可见文人在生活低迷的窘境中仍能保持乐观与豁达的心态。对大多文人而言,科举与进仕是毕生的追求,这一群体对光明仕途怀着无比的渴望,无论是掷骰子赌官运还是宋代刘邠所制汉官仪对文人仕途路径的模拟,都可以展现出文人在宦海沉浮中的坎坷与艰辛,而博戏恰好成为其对仕途美好憧憬的载体。“此时一行出人意,赌取声名不要钱”44005,文人在参与博戏时实则未必计较输赢,大多是享受与人博弈这一过程,从而丰富内心和满足自己精神层面的追求。四、唐宋时期文人参与博戏的影响(一)诗词创作的产出正因唐宋文人喜好博戏,所以这种情景也会融入进他们所作的诗文之中。在唐宋诗词之中时常可以发现文人对本人或者他人参与博戏的描绘,而于字里行间也透露出他们不同的风度与情感色彩。一方面,繁盛恢弘的社会环境与时代特征深刻影响着文人的221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历史精神世界,所以唐代文人的诗文中呈现出一种豪迈奔放的气概,最典型的便是李白的诗文:“六博争雄好彩来,金盘一掷万人开。”41798从这种波澜壮阔的描绘之中可以展现文人借以博戏抒发豪迈不羁的气度。另一方面,国家的富庶与繁荣也使得文人为享乐与奢靡所裹挟,博戏所具有娱乐的性质方可满足文人的需求,而由此产出的创作也反映出文人对于感官享受的追求。此特征在宋代诗词中更为明晰,“百万呼卢银烛夜,十千买酒玉楼春”1037577。一些文人耽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因此创作出的诗词涵盖了这一气质。文人追求及时享乐,词作的风格则散发出散漫靡丽之感。博戏除却对于文人的诗词创作有影响外,也成为他们创作内容的重要素材来源,他们因为此项爱好而创作出相关的专门著作,艺术杂籍将此些博戏之术纳入其中。这一时期博戏的专门作品成果丰硕,李翱的五木经、柳宗直的樗蒲志、赵明远的彩选等对当世所流行的博戏进行介绍,这些著作都在当时广闻于世,也供后世的相关研究做参考。(二)博戏规则的改造文人作为一个富有文化内涵和注重个人修养的阶层,当他们参与到博戏这项活动之中后,自然会对这项活动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在宋代,一些博戏形式盛行于市井瓦肆之间,这些博戏种类的规则往往较为简单。文人接触这项活动后,会对其加以改造以迎合他们的身份和志趣。一个较为典型的例子便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她热爱并擅长各种博戏。打马博戏因李清照的改造而更加丰富,在玩博戏的过程中更着重强调智慧的发挥而并非仅仅依赖于运气,因而更具有挑战性。(三)嗜博戏之害博戏的性质自其存在起便伴随着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文人过于放纵自身沉溺其中必然会带来负面影响,如易于迷失和荒废政事。韩愈是博戏的狂热爱好者,张籍曾在寄予他的信里指出他耽溺博戏的弊端:“况为博塞之戏,与人竞财乎?君子固不为也。今执事为之,以废弃时日,窃实不识其然。”17博戏中往往还会参杂赌的色彩,古代赌博的形式一般都是将博戏作为媒介与工具。宋代一些文人不惜一掷千金,“得象尝与亿戏博李宗谔家,一夕负钱三十万,而酣寝自如”18。对此,有文人对过分放纵于博戏和利用博戏赌博之事进行反思,通过撰写诗文达到一定的教化作用。唐代赵抟的一篇诗文题为:“废长行(辨其惑于无益之戏而不务恤民也)。”48752文中痛斥因沉溺长行而玩忽职守的现象,教导官员莫终日沉迷于此,而应以国事民生为重。宋代诗词中亦有对博戏的贬斥,苏轼在其诗中更是直接表明六博百无一用:“诗成竟何为,六博本无益。”109511五、结束语对唐宋时期文人参与博戏现象的研究能够丰富社会生活史的研究内容,博戏作为一些文人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去分析此种现象有利于深入领略这段时期的社会风气与文人生活风貌。同时,对文人娱乐生活的探究有助于对文人创作的作品的理解,洞察文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参考文献:1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258.2张华.博物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5: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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