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的第四维度——路易斯·康建筑中的时间观念及表达.pdf

204引言材料、建构与光，是解读路易斯康作品的关键要素。但仅从这几点去阐释康的建筑观点，就容易滑进手法的碎片集合，而失去其深层的、系统的哲学审美意蕴。而完整地理解被誉为“建筑诗哲”的康的建筑观，就必须将其作品和言论结合起来。在其一生不多的言论里，一直伴随着模糊的时间意识，其中隐约有强调时间感知的倾向，并作为一个美学基调，伴随着康的作品一起显示出来，成为康的作品中一个格外耐人寻味的维度。1 建筑的第四维度如果将绘画定义为二维的艺术，那么雕 塑 即 三 维 艺 术。在 18 世 纪 中 叶，德 国艺术家马克斯德索将艺术分为空间艺术（Raumkunst）和时间艺术（Zeitkunst）两种，并将建筑归为空间艺术。自此，作为三维艺术的建筑学，得到区别于雕塑的更精确的定义。但是，回顾现代主义之前或更早，空间并不是建筑营构的唯一目的，建筑的存在可以是一种崇神象征、一种防御手段，甚至是一种标记时间的存在1。3000 多年前，阿布辛贝神庙的设计者通过精确运用天文、物理、地理等知识，将神庙设计成只在特殊时间（2月 22 日和 10 月 22 日），清晨的阳光才能穿过 60 多米的深廊，投射在尽头的神像上（图1）。此时的建筑相对于获取实用空间，更加注意对时间的捕捉。神庙证明了建筑的存在可以因为目的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姿态，当时间成为主导意向时，对时间的定位便决定了建筑的布局与目的。近现代物理学的发展，尤其是爱因斯坦时空一体的观念引发了各学科对时间意义的再思考。对于建筑学家，再使用把时间分离出去的静态空间去描述建筑学时，亦越显狭隘。现代建筑师们试图将时间维度纳入到建筑中来，并相当含蓄地暗示了“第四维度”2的体现。勒柯布西耶说：“建筑是体块在阳光下精巧、摘要：现代建筑学被视为空间的艺术，鲜有论及时间维度。而在路易斯康的一些言论中，时间的观念隐约其中，不仅可以辨读，而且在其理论中具有一贯性，成为进一步解读其设计作品的关键所在。文章通过分析指出，光的运用，只是康的作品表现力的一部分，而时间维度在空间中的体现，是其作品理解和解释中更深刻、更耐人寻味的审美线索。在此认识基础上，文章尝试总结出康的建筑作品中时间观念的表达策略和手段。Abstract：Modern architecture is regarded as the art of space,rarely talking about the time dimension.In some of Louis.I.Kahns remarks,the concept of time is vague,which can not only be read,but also has consistency in its theory,which becomes the key to further interpretation of his design works.Through analysis,the paper points out that the use of light is only a part of the expression of Kahns works,and the embodiment of the time dimension in the space is a more profound and intriguing aesthetic clue in the understanding and interpretation of his works.On the basis of this understanding,the paper tries to summarize the expression strategies and means of the concept of time in Kahns architectural works.关键词：第四维度；路易斯康；秩序；时间Keywords：the fourth dimension；Louis.I.Kahn；order；time文龚斌苏州大学建筑学院硕士研究生申绍杰苏州大学建筑学院教 授博 士（通讯作者）DOI：10.19875/ki.jzywh.2023.11.065The Fourth Dimension of the Building:The Concept of Time and Its Expression in Louis.I.Kahn Architecture建筑的第四维度路易斯康建筑中的时间观念及表达图 1阿布辛贝神庙（图片来源：作者自绘）205236|2023|11建筑历史与理论一套秩序，对太阳进行定位标注，从而获得对早晚时间的认知。同样，康将建筑视为永恒的标注时间的存在，他通过将有形的建筑按照古典秩序语言重新编排，所构成的秩序便成为“历法”，来格构建筑中的时间。其建筑的秩序可以概括为三种：宏观秩序（形式秩序）、中观秩序（结构秩序）、微观秩序（材料秩序）7。3.1 形式的秩序不同于现代主义认为“形式追随功能”，康认为“形式”存在之后自然生成“功能”8，所以具有仪式感的建筑形体成为人们对他作品的第一印象。3.1.1 柏拉图几何的运用2000 多年前，柏拉图曾言：“上帝将以几何的形式存在。”康的理念同样传达着对几何的尊崇。在对建筑形式的追求中，康照耀的那一刻才会获得存在的意义，并且“每一道光都不同于前一道光”5，建筑中时刻变化着的光，标示对不同时间的定位，如同日晷一样标度着每时每刻的光，在循环往复的光的变化中，建筑成为永恒的时间的舞台，讨论光也便是讨论时间。2.2 空间承载时间康的建筑空间在呈现光影变化的同时，也总伴随传达时间存在的气息，这种时间感包含建筑动态的生命力以及永恒的“纪念性”。康曾解释道：“光、季节、气候的变化，以及河水的流动会把他们的生命传递到纪念碑上。”4如果将漫长的时间轴压缩，永恒不变的建筑存在于瞬息万变的环境中，“在时间中消耗自身又创造自身”6。会更为明显地体现出建筑傲然的生命力与纪念性。这种由变化的光和恒定的秩序所成就的空间提升了人们对空间的关注力，成为感受时间感的来源。康借变化的光表述时间，利用空间强化时间感知，而这种形式的基础在于建筑秩序的表达。“当我们讨论设计，就是在讨论秩序。”4所以他一方面运用自己的建筑语言，创造出独特的秩序，使建筑在时间维度中产生生命力与纪念性；另一方面，他透过这种秩序引入了不同的光，呈现秩序并强化了其间的时间感受。3 秩序中的时间表达古代日晷作用的原理是依据自身编排的正确、壮丽的表演。”3这个过程是具有时间性的。密斯的“流动空间”把活动序列之美解放出来。安藤忠雄说：“光永远是一种把空间戏剧化的重要元素。”也赋予空间在时间中展现的魅力表演、流动、戏剧化等一系列的动态词语赋予了静止的建筑一种能动的幻视。但他们只是将时间作为一种修饰空间的手段，其重要性并未被正视。而康明确提及了建筑与时间的重要关联，并一直致力于对建筑时间维度的实际表达。2 路易斯康的建筑时间体现在康看来，时间处在“不可度量”的位置，而建筑存在的意义是对一切未知事物的秩序表达，“使我们体验的秩序显现成形”4，建筑的存在可成为一种“可度量”的存在，去格构“不可度量”的时间的方式5。光在空间中的体验，成就了建筑的时间感知维度。2.1 光时间的体现形式在机械时间之前，光是认识时间最常见的工具，人类借日光来观测时间，并会用“时光”“光阴”等词来表述时间。而现代建筑的成就同样与光的作用密不可分，建筑师们打造了一系列光的空间：朗香教堂、瓦尔斯温泉浴场、光之教堂在多数建筑师眼中，光是展示空间的工具，但是在康的眼中，光是展示时间的工具，康暗喻了光带来的潜在的时间效应：“促使一物初次显现的时刻，即我们的创造发生之伟大时刻。”5在康看来，如同阿布辛贝神庙那样，建筑只有被光图 2万神庙的几何原型（图片来源：作者自绘）图 3路易斯康代表作中的几何秩序（图片来源：作者自绘）206参考文献：1付源.光影时间建筑J.现代装饰:理论,2013(10):130.2希格弗莱德吉迪恩.空间时间建筑：一个新传统的成长M.王锦堂,孙全文,译.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4.3勒柯布西耶.走向新建筑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戴维B,戴维G.路易斯I康.在建筑的王国中M.马琴,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5约翰罗贝尔.静谧与光明路易斯康的建筑精神M.成寒,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6申绍杰.空间的经验：几何、物质与时间J.建筑师,2004(05):65-68.7汤凤龙.“间隔”的秩序与“事物的区分”：路易斯I康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2.8金秋野.世人不识路易斯康J.建筑师,2005(05):86-89.9易灵洁,李欣.塑形为光金贝尔美术馆的摆线拱顶和光的设计J.建筑师,2017(03):59-66.10施植明,刘芳嘉.路易斯康：建筑师中的哲学家M.范路,陈洁,王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11沈克宁.光影、介质、空间J.新建筑,2009(06):30-33.逐渐意识到纯粹的几何是最能展示秩序的存在，而古典建筑已经对所有纯粹的形式作了诠释，他经常提及万神庙的形式，认为万神庙是一个可从中找到“形式主义仪式的圆形建筑”4（图 2）。于是，类似于万神庙中简单的形体便出现在康的许多作品中。如萨尔克生物研究所（19591965 年）是相同矩形的对称排列；达卡国民议会大厦（19621983 年）是各种几何的有序拼接；金贝尔美术馆（19661972 年）是拱顶单元的重复组合“建筑所有的空间要求都合并在了一个精巧的体量里，形成一个强烈、单一的形象。”4在简单的形式中，人的感知集中于柏拉图体的单一性，这时更能唤起关于空间和自身的思考，也为时间体验提供了载体。3.1.2 古典价值的重现在对几何形体的组织中，康沿袭古典建筑中对称、重复、渐变、主次等逻辑（图 3）。如埃克塞特图书馆（19651972 年）内部中心是一个宏伟且布满阳光的公共空间，四周环绕的是安静内敛的阅读区，规整宏大的中庭与层叠隐秘的阅读区形成鲜明的主次秩序；萨尔克生物研究所，以广场为中轴进行对称排列，打造日出日落的舞台；金贝尔美术馆通过“拱”的重复，使投射进的光线阵列性演变，形成诗意的表达；达卡国民议会大厦形体与功能严格遵从主次的原则在这些建筑中，纯粹的形的组织促成秩序的强化，这些秩序标记着光的变化和运动，使时间显现。3.2 结构与时间标记康的作品中，结构经常作为一种要素体现出来，主导着内部空间的塑造。当光线照亮室内空间时，这种结构构件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静定要素，成为变化的光的刻度和标记。结构的组织促成场所中变化的节奏与恒定的氛围，在凸显了自身的同时，也成就了空间、时间的展现。3.2.1 结构构成空间主体康通过“光和结构的统一来定义空间”9。不同于将结构隐匿在墙体中的一般理念，康大方地暴露出结构并将其作为空间的重点。具有象征意味的空间几何经常出现在其作品中，如在埃克塞特大学图书馆中，没有源头的光透过巨大的“希腊十字架”7照射进来，形成充满象征意味的永恒静止的光空间，而四周透过圆形洞口的光时刻变化，像是人与物都朝圣般地汇聚、烘托着光明的神殿，这是康对万神庙形制与光的模仿的优秀之作。在这种明与暗、动与静之间，结构的秩序成就空间的秩序，与光共同传递时空变化。3.2.2 结构标记变化“结构是光的制造者。”4康的结构呈现出“一种古典空间形式的现代性转化”10，并利用结构的稳定性来塑造其间包括光在内的所有变化的形态，使其从“原始”走向“文明”。（1）拱：“我的脑海中充满了罗马人的伟大思想，拱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即使我不用，它也总在那里随时准备着。”金贝尔美术馆是由 16 个特殊的拱结构共同界定的房间，每个独立的筒拱“雕刻”着光线，弧形的拱顶结合着反光板，将缝隙中涌入的光线均匀散落在空间的每个角落。结构的引导使得其中的自然光“以某种连续的特征”4划分空间，并在统一与重复的秩序中循序渐变。（2）柱：“当我选择的结构体是柱子傍着柱子排列，他代表着明、暗、明、暗的韵律。”5在萨尔克生物研究所中，墙体断裂成柱子5，形成每栋楼前的两道斜墙，矩阵般整齐地望向海面。光线在打到节奏变化的“柱”身后产生明、暗、明、暗的韵律，并围合着广场，最终，如同古典柱式围合的帕特农神庙的空间，实体的柱子界定了光的空间，使“朝向天空的立面”4成为日出日落最纯粹的展场，阳光在中轴线两侧的建筑上穿梭时，广场“播放”着早晚时间的变化。3.3 材料的时间维度在康的眼中，材料绝不仅仅是物质本身，也不仅仅是空间中的静态物，光也可以作为一种塑造建筑的材料11，在感知的基础上，材料在光的帮助下展现自身在时间维度上的延绵。康认为：“所有的物质都是光的自我消耗。”5材料呈现讲述的是一个过程，包含建筑形成时材料的质感、选取、位置等的呈现过程，以及材料在漫长的时间中对风、雨、光等不可抗因素的反应过程，亦即分为瞬时的消耗和长期的消耗。瞬时的消耗：康对材料的运用亦可凸显光影变化为目的。其重叠的砖缝形成规律的网格，可以像钟表刻度线一样，在光的移动中标度早晚的时间变化；而混凝土可以形成纯净的背景展板，烘托出不同时间中的明暗变化，使建筑成为“一个不断变化、永不静止的场所，充满了对日起日落的无尽期盼”，统一稳定的材料凸显建筑中的时间变化。长期的消耗：康预见了其建筑百年之后的样子，并放任这种变化的存在。埃克塞特图书馆砖的运用是对传统的坚守，而室内是光滑现代的混凝土，这种传统与现代的交织凸显了建筑保留时间的魅力，并在时光流逝中愈发强烈。而萨尔克生物研究所的混凝土墙与柚木窗在自然力与时光流逝中凝固或衰老，使建筑显得既崭新又沧桑，古典的秩序与变化的材料结合，见证建筑永恒的存在。结语通过对路易斯康的时间观念与表达方式的逻辑研究，我们可以获知，其空间中的时间维度通过纯粹的建筑秩序体现。由几何形式、结构逻辑及材料共同构筑的秩序，彰显康的建筑中所具有的时间性，而变化的光的参与将永恒秩序的时间维度推向感知层。在这被光强化了的秩序之间，我们得以窥见建筑的存在，从中感知一天里，甚至一年四季的变化，并聆听其中未说过的和未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