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科学路：曾为贵州送新风_刘正东.pdf

刘正东（贵州历史文献研究会会员）贵阳科学路：曾为贵州送新风漫步贵州省城，一些旧街巷虽然早已换了现代化的模样，但繁华之下，却有道不完的历史与故事，就如老城核心大十字以南的科学路。贵阳市的科学路是连接都司路高架桥和醒狮路的一条小路，还包含一条通向省科技厅的支路，道路极短，不过百余米，倘若你还是不知在哪儿，那我告诉你，就在台湾大厦后面，想必你就清楚了。诚然，这条路的存在感实在不高，但查阅史料便可知，科学路在贵阳乃至贵州的近现代发展史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近代以来，这条路上所建起的建筑、设置的机构、发生的往事，大多带有先进性的特征。科学路似一条进步之路，引领黔地在坎坷崎岖中走向现代化。如今的科学路坐落着贵州省科学技术厅，大多数人会想当然地认为，科学路得名于此。然而事实上，“科学路”之名早在民国后期就有了，当那时的人们还未完全脱去蒙昧、对现代医学等科学技术将信将疑之时，科学路就以“赛先生”之名出现在贵阳市民的视野，一如其名，用这条路上的一切给筑城送来时代新风。前身：粮道巷与棉花街康熙二十年（1681）清军粮储兵备道署在科学路一带建立，贵阳府志 云：“清军粮储兵备道署在府城内东南隅旧贵宁道署，原在城内安平道旧址，顺治十八年，副使王廷弼建。康熙十一年，参议陈宝钥重修。二十年，劳之辨迁今地。”（贵阳市志 文物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这是官府一个管理粮食的机构，粮道巷便是科学路最早的称谓，后因开设了很多经营棉花生意的店铺，改称棉花街。报社与四大馆的建立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深居大山深处的贵阳，进步的步伐开始加快，而这个叫“粮道巷”的小路也发生了变化。粮道巷曾有一处杜家祠堂，在 20 世纪 20年代末至 30 年代中期，成为报业集中地，先后有三民日报 贵州民国日报 新黔日报 在此办报，虽是毛光翔、王家烈时代的政府机关报，带有军阀背景，但客观来说，作为风云激荡时期的宣传前沿阵地，报纸发挥了传播新思想、新意识的作用，如严金秋、蓝运臧等进步女性曾在 新黔日报 上编辑 惊蛰 副刊，宣传妇女解放，反对法西斯。贵州民国日报 的文艺副刊发表了小说、诗歌、译著、日记等多种形式的文艺作品，共出版过数百期，起到了繁荣贵州文学艺术的作用（贵阳市志 文化新闻志，RENWENGUIZHOU-/人文贵州79WENSHI-TIANDI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935 年，旧军阀势力得到清除，贵州各项文化教育事业建设渐入轨道。1936 年 7 月，经贵州省政府会议批准，决定创办省立图书馆，择粮道署为馆址，经过漫长的建筑修葺、书报购置等工作后，于 1937 年 5 月 5 日正式开馆（贵州省志文化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后在旁侧建成儿童图书馆，1944 年 8 月旅行杂志 刊登的 沪渝纪程 一文中，作者庆修途经贵阳，集中参观了科学路的各大馆，他写道“在国内看到公共的儿童图书馆，这还是第一次”，足以体现其理念的先进（抗战期间黔境印象，贵州人民出版社，2007）。全面抗战爆发，不少高校内迁贵州，本省无科研机构的短板开始暴露出来。1938 年，大夏大学理工学院院长邵家麟在贵州晨报 提出设立省立公共科学实验馆的建议，引起强烈反响（彭新莲：抗战时期内迁学人与贵州文化机关的增设，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20 年第6 期）。1941 年，贵州科学馆在省立图书馆旁落成，主要任务是进行科学普及教育，并举办各种展览会。科学馆设有生物标本模型室、建筑工程室、国防工业模型室、地质矿产室和参考书籍室等五大陈列室，推动了贵州省科学事业发展（贵州省志 文化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科学路便得名于此。同年开馆的还有贵州物产陈列馆，主要收藏陈列省内各地出产的工业品、手工业品、农业品和矿产标本。让人们了解贵州的自然资源、农工业发展水平，提高了贵州人的地域自信和自豪感。图书馆、科学馆、物产馆相继落成，但贵州还缺乏一座弘扬美育的机构，当时的贵阳，不少文化名人都在呼吁建设艺术馆，包括文学家谢六逸、漫画家区锦汉（抗战期间贵阳艺术活动，贵州人民出版社，2006），在各方呼吁之下，1943 年 10 月 10 日，贵州省立艺术馆终于落成（贵州省志 文化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至此，科学路一带形成了一个较为集中的文艺科教建筑群。建筑群呈庭院式布局，中轴线顶端为科学馆，也是整个建筑群的主体，左侧为招待所和图书馆，右侧为艺术馆和物产陈列馆（周坚、陈顺祥：西方建筑文化对贵阳近代建筑发展的影响，建筑学报，2012 年10 月）。而这些建筑的设计也带有“新”的特征，1940 年春，著名建筑师童寯来到贵阳，设立华盖建筑事务所分所，完成了省立美术馆、贵州物产陈列馆、儿童图书馆的建筑设计，他的设当下的贵阳市科学路80RENWENGUIZHOU-/人文贵州计装饰少、造价低，带有现代主义的风格，又解决了战时资金紧缺的难题。科学路的现代主义风格建筑在当时的贵阳非常少见，有学者认为童寯在贵阳设计的作品属于中式折中实践的产物（黄元炤：中国折中主义（下）：中式折中在中国的实践，世界建筑导报，2016 年第 3期）。拓宽市民视野与眼界科学路的各大馆凭着先进的理念、良好的组织与管理成为开阔贵阳市民眼界、提升知识素养的平台，为丰富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做出了巨大贡献。1942 年，省立图书馆举办了金石书画集邮展览，尤以邮票展为主要特色。世界最早的邮票“黑便士”、光绪年间的大龙票等稀世珍品都有展出，这在 1942 年 10 月 13 日 贵州日报题为 艺术之林 的报道里有记载，作者评价此次邮展“在贵阳允称创举”，足可见其开创性的里程碑意义（贵阳旧事，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省立艺术馆作为文艺阵地，在培植本地文艺风尚、促进文艺交流、提供创作者展露机会等方面发挥了突出作用，在此举办画展的名家有丰子恺、徐悲鸿、徐风，举办过音乐会的有邝智仁、马思聪、王慕理夫妇、胡雪谷、辛端芬、林声翕（贵州省志 文学艺术志，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战火纷飞的年代，故宫文物被辗转运来贵州迁移保护，借此契机，1944 年，省立艺术馆展出了故宫博物院的一批历代书画精品，涵盖晋、唐、宋、元、明、清作品 170 余件，如此集中地展出故宫的名作真迹，这在贵州尚属首次（贵阳市南明区志下册，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战后，人民生活回归正常，文化生活亦开始复苏，科学路的四大馆继续发挥着文教科普的作用，1946 年 1 月 5 日 贵州日报 刊登的 记边胞文物展览 一文，就对当时的展览盛况进行了描述：“这几天在科学路贵阳招待所附近，尚有科学馆的 卫生展览，高级农校的 农业展览，艺术馆的 古物展览，物资馆的 土产展望，人们在四围结（接）二连三的参观，琳琅满目，其中以省立图书馆的边胞文物展览，为最有特殊意义，别开生面的了。”（贵阳旧事，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文中所提到的“边胞文物展”即少数民族文物展，“边胞”一词一改过去对少数民族的轻蔑称谓，体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在当时的社会不可谓不先进。新知识、新意识的传播科学路的各大馆是当时普及与推广新知识、新意识的重要平台，最有代表性的当数省立图书馆，馆藏资源涵盖中英文图书、报章杂志、儿童图书、善本，不同年龄段的读者都能在此获得知识的灌溉。此外，艺术馆、科学馆也发挥了作用。美军部队征用贵州科学馆时期，曾向馆方捐赠过一些科学杂志，馆员就将其中新颖有趣的图片剪下并张贴于展板上，附上中文说明，供市民参观学习。工作人员还走出科学馆，通过定期在广场放映幻灯片、开巡回施教车宣传新知，这些科教工作以百姓喜闻乐见的形式出81WENSHI-TIANDI现，极大提高了人民的科学素养（于鑫、白欣、索南昂修：民国贵州省立科学馆的科普工作，科普研究，2017 年第 2 期）。1941 年 10 月，中国工程师学会第十届年会在贵州科学馆举行，并举办汽车零配件展览会（贵阳百年，贵州人民出版社，2000）。这次会议的召开给贵阳带来汽车零配件行业的新成果，也促进了本地行业的交流和提升。1943年，被誉为“中国新舞蹈拓荒者”的吴晓邦在省立艺术馆举办讲座。1944 年，英国科学考察团团长、生物化学家兼科学史专家李约瑟博士在科学馆作学术报告（贵阳市南明区志 下册，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民国时期，贵州较为封闭，学术研究相对滞后于较发达地区，而这些学术活动的举办无疑给黔地带来新的启蒙和导向，这在当时显得尤为可贵。一些带有进步意识的文艺作品选择在省立艺术馆公演，包括 黄河大合唱 民主大合唱 新中华进行曲 义勇军进行曲 民主是哪样 等，这些作品如同时代的火种，在贵阳人民的心中燃起熊熊火光，黄河大合唱 鼓舞民心、激发抗战热情；马思聪和端木蕻良合作的民主大合唱抨击了镇压民主运动的反动当局，声援民众的正义斗争；新中华进行曲 作为 1936 年的电影 生死同心 的插曲，唤醒了民众的爱国意识。艺术馆的舞台虽小，但演绎的却是整个中国的大浪潮，表演的声浪有限，但传递的力量无限。抗战胜利结束后，各项公共事业回到了建设轨道，贵州的艺术教育事业迈开了新的步伐。1948 年春，由省立艺术馆创办的贵州艺术专修班开办，这是贵州近代史上首个半官方的专业艺术教育机构，被认为是贵州艺术专业教育的开端。新中国成立后，贵州省立图书馆继续沿用，1953 年春，举办宣传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的展览，这部新中国的首部法律，革除了包办买卖婚姻、纳妾、男人随意停妻休妻等封建婚姻制度的糟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为过去式，到场观众达 3.6 万余人，让贵阳市民接触到婚恋新风尚，树立新的婚恋观。名人居住留下佳话1944 年 2 月 12 日，徐悲鸿在 中央日报（贵阳版）上刊登启事正式宣布和廖静文订婚，随后在贵阳举行订婚礼，订婚后的徐廖夫妇居住在现醒狮路与科学路交叉处茴香坡的一处庭院，环境优雅，院内有两棵粗大的梧桐树，前厅是临时画室，每天早上徐悲鸿都会来到前厅作画。徐悲鸿作画，大多是为了募集学校的助学金，对战区灾区的兵民进行救济。至于徐悲鸿为什么选择在科学路一带暂居，一个原因是这处房产属于贵阳银行工会，为徐悲鸿夫妇操办订婚事宜的许耀卿，时为贵阳银行公会秘书 徐悲鸿的贵阳情缘（下），贵阳晚报，2019 年 5 月 8 日，许耀卿应当借职务之便在背后做了些工作。另外，笔者合理推测，地理优势也应是另一个原因，这里离商业中心大十字较远，远离喧哗吵闹，利于创作，更重要的是邻近省立艺术馆，便于徐悲鸿观展交流。在公共空间稀缺的时代，文化人物的寓所大多发挥着沙龙的作用，比如梁思成、林徽因82贵阳科学路的贵州省作家协会。著名作家蹇先艾、顾汶光、何士光、叶辛等曾先后在这里工作RENWENGUIZHOU-/人文贵州的“太太的客厅”，当时北平的文人学者常聚集于此，形成独特的知识精英社交网络。茴香坡的徐悲鸿寓所也不例外。1944 年秋，徐悲鸿与贵阳艺术、教育、企业界的 70 余名朋友，在家聚餐，畅所欲言，饭后，徐悲鸿向时任省立艺术馆馆长陈恒安赠送一幅 奔马 徐悲鸿的贵阳情缘（下），贵阳晚报，2019 年 5 月8 日。抗战期间，徐悲鸿多次到贵阳，时间虽不长，但还是给筑城带来不少活力，他举办画展，为贵阳师范学院的师生作演讲，与本地的知名人士进行交流，为推动贵阳的文化艺术发展贡献了一份力量，也为这座城市留下了值得后世回味的爱情佳话。科学路还是安顺富商戴子儒一家迁居贵阳后的首个居住地，1950 年，经时任贵阳市市长秦天真动员，戴家定居贵阳（黄茂岘：黔中儒商戴子儒，贵州文史丛刊，2020 年第 1期）。戴子儒之子戴明贤是贵州著名的作家、书法家。戴家居住的老屋，原属由戴子儒等人成立的安顺新业公司。新中国成立后的贵州文艺科技大本营新中国成立后，科学路还是保留了原先的底色与属性，发展成文艺、科技部门机构的集中办公地。如全省性的科技群团组织贵州省科学技术协会；弘扬国粹的贵州京剧团；俗称“省文联”的贵州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编辑出版 山花 南风 等知名文艺刊物，让科学路散发出不同于市井闹街的独特气质。时过境迁，四大馆、老民宅通通在变迁中消失，通往科技厅的路边还有一棵百年皂荚，枝繁叶茂，高度与一旁的单元楼差不多，也许当年出没于此的名人也曾抬头仰望其如盖的绿叶吧。2017 年，这棵百年老树被定为三级古树并挂牌，是科学路仅有的历史遗存。今天的贵阳除了这条“科学路”外，还出现了新创路（乌当区）、科创路和科才路（白云区省科学城）等寓意科技创新进步的地名。如今的科学路，早已湮没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和车水马龙的喧嚣中。不过，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科学路，那四大馆，那些先进意识的幼苗，还有那些人物和往事，都已融入并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如同春泥护花般为黔地的生长和进步提供养分。责任编辑/姚胜祥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