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礼物.pdf

圆园23秋季号奶奶留给我的礼物，是两双古董般的“三寸金莲”绣花鞋。说来有缘，这两双鞋子，是奶奶在世时，有次恰逢她打开那宝藏般充满诱惑的木制嫁妆箱柜，我眼尖地发现了那艺术品般的鞋子，随口一索要她就非常爽快地给了我。如今，奶奶已去世快二十年了，这“三寸金莲”的绣鞋也成了奶奶留给我的唯一礼物，追忆和怀念常在不经意间。奶奶之所以那么爽快地把绣鞋送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鞋并不适合她的脚，她也从来不会穿那鞋的缘故吧。处在交通要道上的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三川地区古时流行女子缠足，“裹小脚一双，流眼泪一缸”，旧时女子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桎梏下，仅裹脚这一件事上，简直是受尽了磨难，遭受了非人的迫害。缠足据说要从女孩子很小的年龄就开始，因为年龄越小骨头越嫩，越容易缠得小小的。据老人们讲，缠足时先要把脚差不多从脚趾到中间部分用外力直接野蛮折断，折断的骨头和肌肉组织直接向着足中部内叠过去。为了直接损坏部分骨头和肌肉、神经，被折断向内叠过去的脚趾中间还要放进碎瓦片、毛灰等物，目的就是让那部分肌肉和组织早点坏死。随后用白布层层缠起来的脚火烧火燎般的痛彻心扉，但人还要被赶着满院子跑，因为不运动也不行如今想想那惨无人道的缠足历史，真是让人毛骨悚然。而我奶奶的脚，就是那种带有典型历史印记的半裹小脚：比正常的脚小，又比“三寸金莲”大。其实这样的脚，可以说是“三寸金莲”和“天足”之间的一个过渡品，见证了时代的变化。奶奶出生于上世纪30年代，相对于野蛮的“三寸金莲”，从太 平 天 国运动，到辛亥革命、新文 化 运 动一直提倡的“放天足”似乎在她的脚上留下了明显的标记，就是那脚分明已经开始裹了，又没裹完全。上世纪30年代的青海，与新思潮涌动、革命力量不断壮大的南方相比，在军阀马步芳的统治下尚处在遍地土匪、民不聊生的黑暗中，新思潮新文化的传播非常迟缓，新生的革命力量非常薄弱。所以，在和奶奶同龄的女性中，几乎看不到女性的“天足”，除了小小的“三寸金莲”，大多就是那种半裹的小脚。缠足除了对女性身体的摧残，更是禁锢了思想意识的解放和进步。我的母亲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前河乡山区，那时全国已解放多年，但她说曾被姥姥差点就逼着缠足。据她讲，在小时候，姥姥至少曾两三次给她买来了缠足的白布，让她缠足。但母亲说她都是把姥姥准备的“裹脚布”直接拿去悄悄烧掉了。由此看来，缠足陋习在解放后一段时间内，起码在思想上还有严重的残留。好在反抗之下终究是刹住了，三川地区50年代出生的女性缠足就很少见。那两双并不合脚的绣花小鞋阴文/萨娜吉岁月流金圆园23秋季号64圆园23秋季号如何到了奶奶之手，便要涉及三川土族的婚俗仪式了。三川土族在婚礼中有一项非常隆重的礼仪叫“抬针线”，就是进门的新媳妇要给一家人准备绣花枕头、鞋袜等见面礼，新郎除了这些还得准备全身的衣服。届时，在婚宴的特定时期，新娘的娘家两三人在大托盘里放上精美的绣花枕头、鞋子、鞋垫等新娘认真准备的女红精品，手里拿着酒盅，先敬酒，再以“三作揖”的隆重礼节，把新娘准备的针线女红按辈分大小逐个“抬”给家人。这时，接受这些针线礼物的人也要给对方以三作揖回礼，之后才双手接过这些贵重的礼品。这些枕头鞋袜，一般都是新娘或新娘的母亲一针一线长期准备的高档手工作品。因为这些“抬”到婆家当庭面对众人展示的手工织品，不仅代表着新娘的才艺和本领，也多少代表着娘家人的颜面。所以有女孩的土族人家，做娘的大多数都在孩子十来岁时就开始准备这些嫁妆了，因为万一遇到一户家人比较多的婆家，仅那十几双的手工鞋子就够让人头疼了。当然，现代也有好多人因不会做针线而全部买回来应付了事的，受欢迎程度那是不言而喻。而这两双绣花小鞋，便是我两个婶子结婚时“抬”给奶奶的针线之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三川土族地区婚姻大多数还处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中，待嫁新娘一般都没见过婆婆的面，所以从媒人口中打问婆婆脚的大小时，显然有误差，才导致那两双绣鞋都不合奶奶的脚。但是这种绣鞋一针一线的细致功夫，却不是随便哪个姑娘能拿捏的活，不知是哪个高人来完成的这种高难度鞋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新中国的成立给广大女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一夜之间，女性才发现自己除了能做好厨房饮食等家务活和刺绣等手工活，也能干好以前只有男人干的活，譬如医生、教师、警察乃至航天员，不仅舞得了绣花针，也能转得起方向盘、扛得起钢枪。思想的解放也与时俱进，自由与平等深入灵魂，“我的身体我做主，我的思想我做主，我的生活我做主”成了新时代女性的标配，再也没有人能奴役哪个女性了。还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官亭街上或村里要是来一个穿裙子的女性，大家的眼睛会从上到下瞧见怪物一般盯着不放。而如今，最保守的50年代出生的那一批人也穿起了文胸，偶尔也跟着时髦穿起了裙子，谁还能说个“不”呢？如果说缠足源于畸形的审美，类似的现代高跟鞋风行多年之后，如今很多女性也选择了抛弃为什么要自己折磨自己呢，平底鞋的舒服和踏实又有谁能拒绝呢？与其说缠足是为了美，我更觉得那是男权社会为了更好地奴役女性而产生的社会怪胎。因为小脚的行动不便，那时候的女性别说出远门，仅回趟娘家都很不容易吧！回头从中国铲除缠足陋习，获得两性平等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来看，女性在某些领域的发展甚至有超越男性的趋势，这让我们不得不对传统的一些习俗再次充满了怀疑：是啊，谁规定女性就应该围着锅台转呢？如果在外面的广阔天地里更有作为更能发挥自己的智慧和才华，为什么还要围着锅台转呢？我的奶奶已入土多年，那个时代的很多物品也早已消失不见。唏嘘之余，作为一个拥有“天足”的新时代女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也不过是一张机票或车票的问题，满满的幸福感不言而喻。人们也常用鞋子比喻婚姻，说一个人的婚姻，好比是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古时的小脚女人，婚姻幸福不幸福的恐怕连发言的权力都未必有吧？一双脚都不能由着自己，还有什么是能由着自己的？所以今天的广大女同胞们，请用满心的热爱拥抱属于自己的好日子吧，因为这是古代女性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一个好时代。如果想拥有更幸福的生活，那就从先给自己弄一双舒适的鞋子开始吧，因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岁月流金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