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东南亚中文佛教报刊与人间佛教思想传播_李翚.pdf

海外佛教65东南亚各国是华人的主要迁徙、聚居之地，也是民族与信仰多元化的复杂地区。华人迁居到东南亚各国后，在主动融入当地宗教信仰体系的同时，又保有、传承着中华文化的传统，无论是在泰国、缅甸等以崇信佛教为主的国家，还是在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伊斯兰教国家，亦或是菲律宾等基督教国家，中国式佛教都随着华人在各地流传、扎根。尤其是在近现代，一批又一批的中国高僧到东南亚弘法、建设寺庙。1898年，中国禅僧贤慧赴缅甸弘法后取道新加坡回国，被当地信众刘金榜挽留，刘氏还捐地兴建了新加坡第一座寺院莲山双林寺；1906年，马来西亚第一座正规佛教寺院槟城极乐寺开始兴建；1913年，转道法师自厦门南下新加坡，先后兴建普陀寺、普觉禅寺，“自此之后，中国僧人下南洋弘法形成规模圆瑛、太虚、宝静、道阶、乐观、演本、会泉、宏船、虚云、弘一等，以及张宗载、宁达蕴等中国佛教改革派居士都曾来到新加坡”1，新加坡佛教会、中华佛教会、青年佛教会等组织也先后成立。中文佛教报刊也开始出现，并以新加坡较为集中。1926年6月23日，宁达蕴在新国民日报办觉华副刊，为新加坡中文佛教报刊之始。后因宁达蕴回国，觉华于一年后停刊。此后佛教与佛学（1935）、星洲中国佛学（1946年创办，47年又先后改名人间佛教佛教人间）在新加坡发行；缅甸有耕荒佛学月刊（1941）；马来西亚槟城先后有菩提特刊（1947）与觉世（1949）。其中新加坡的佛教与佛学与人间佛教注重宣传人间佛教理念，是太虚人间佛教思想与当代人间佛教运动的重要阵地。佛教与佛学月刊于1935年11月15日创办于新加坡普陀寺，由被称为“新加坡佛门鼻祖”的转道老和尚承担全部经费，寺僧寂英主编，从第4期开始增设英文部分。刊头标有“宣传佛教，倡导和平，绝不谈政治”以彰显其学术定位，“我们提倡佛学、宏扬佛教，我们也爱研究哲学与文艺”2，提倡佛学的重点又在于“讨论佛教应当如何改进，怎样研究佛学”。3明确使用人间佛教概念的文章不过区区5篇，其中如何建立我们理想的新佛教还是转载人海灯的文章，其余几篇也只是提及而未有阐发。如大乘佛教真伪论战序幕是批驳远参“大乘非佛教”观点的辩论文章，文中提到佛教与佛学第2期曾转载海潮音“人间佛教号”的大乘积极精神及人间佛教一文，可参看该文对大乘佛教的论述。佛教徒与人类和社会的关系也只是引用太虚对人间佛教的界定来说明佛教是救世主义，以此证明本文的核心论点“佛教徒与社会、人类的关系，也是最有密切的重要性”4。民国时期东南亚中文佛教报刊与人间佛教思想传播 李翚2023-01内文.indd 652023/2/12 14:09:24DOI:10.16805/ki.11-1671/b.2023.00172023年 第01期66佛教与佛学创刊号即开设了“人间佛教”专栏，加之寂英在发刊词性质的悚献微辞与本期篇幅最长的佛教与人间泛论都引介太虚的怎样来建设人间佛教，使得本栏目每期刊发的2至3篇文章，虽然都没有明确使用人间佛教一词，却实际上都成为对人间佛教这个概念深入拓展的讨论，以至于对人间佛教的宣传与推广就如同以人间佛教命名刊物一样意义重大。寂英在悚献微辞中专门提到“去年海潮音月刊有人间佛教专号”，并指出：“挽救浩劫，唯在根殖（植）众生真性菩提，建设人间佛教，未能或缓矣。”5随后在佛教与人间泛论中提出：“我们所谓人间佛教，就是说，佛教决不能凭空地悬挂在半天，佛教要免去衰败灭亡，必须建设在人间，佛教必须深入世界的里层，使之成为社会生活的核心，如此，佛教乃能坚强，乃能广大。”他在文章中几乎全文引用海潮音“人间佛教号”的征文启事与太虚怎样来建设人间佛教的第一部分，对太虚论说的“不明佛教真相的普通一般人的思想”表达了不同看法：太虚法师的话自然不会错，笔者的见解却又微有不同，法师以为佛教真相之被蒙蔽，系由一般人观察之错误，笔者则认为一般人所根据的观点，正是佛教及和尚中自身事实的反映，自唐以后，试问中国佛教与和尚之中，是不是普遍地的，或偶然的变为神异的、奸盗的、闲隐的、朽弃的，所以佛教与和尚不能由自身生活及思想行为上显示出佛教的真相，而自囿于神异与闲隐朽弃，教外人们的看法，反正是事实呢！他据此得出结论：“现在陈列于人间的佛教，并非佛教的真相，亦非原来佛法。”6佛教与佛学第2卷第22期于1937年12月1日出版后，未见新刊，人间佛教在南洋的报刊宣传告一段落。如同中国大陆一样，自1941年12月8日开始，东南亚也遭受了日本侵略军的践踏，1942年2月15日新加坡沦陷，东南亚的佛教报刊出版事业多陷于停顿，直到1947年初人间佛教出版。据海潮音第27卷第11期报道“新加坡慈航法师主办之中国佛学，为南洋惟一佛学月刊，闻拟于三十六年一月起改名人间佛教”，可知人间佛教是原星洲中国佛学的延续，都是慈航主编。1947年11月1日又改名佛教人间，慈航任社长，弟子翁立夫、护法童子先后担任编辑。所以，这三份期刊实则为一份期刊的三个时期，因明确使用“人间佛教”概念的文章主要刊发在人间佛教这个时期，本文以人间佛教统称。当代人间佛教大师星云主编的佛教丛书有慈航传记，题为开创台湾佛教的慈航法师，开篇即称：“慈航法师终生为实践人间佛教而奉献心力。”7从其创办的刊物来看，慈航的确是海外最早、最系统宣传人间佛教思想并获得深远影响的法师。期刊很多文章虽然未见慈航署名，实则多是他佛教与佛学第一期封面人间佛教第一期封面与目录2023-01内文.indd 662023/2/12 14:09:24海外佛教67的手笔。因办刊艰难，新加坡地小人少，虽已“函聘国内外佛学专家担任撰述”，但仍时常缺稿，有时“完全没有稿子，只好一人包办”8，自己用各种笔名充数，普门氏、菩提、常住皆为慈航，梦白、魏素影也极可能是他的笔名。慈航实乃近代传奇高僧，俗姓艾，名继荣，字彦才，闽北建宁人，1895年出生于书香之家，不料少年失怙恃，遂18岁到邻邑泰宁县峨眉峰礼自忠和尚为师，剃度出家，法名慈航。第二年往江西九江能仁寺受具足戒。此后行脚四方参访，曾受学于圆瑛、谛闲、度厄等高僧。1927年，33岁的慈航听说厦门南普陀寺开办闽南佛学院，赶去申请入学，成为年龄最大的学僧。此时太虚刚被南普陀寺请来任住持兼佛学院院长，而慈航在当年发生的学潮中被太虚误认为是主要“滋闹者”，故很快离开了佛学院。慈航亲近太虚不过三堂课而已，所以他自认“是闽南佛学院三个月的学生，太虚大师三课的弟子”，但他又认定：“我一生的转变是这三个月，一生的成就是这三课。”91930年起，慈航由香港到缅甸，再到马来西亚、新加坡，主要在海外弘法。其间多次与太虚信函求教、交流，太虚称其为“一热肠古道魁奇磊落之人也”10。1939年11月，太虚约请慈航参加其组织的“中国佛教国际访问团”。在随后五个多月时间里，慈航随太虚先后访问了缅甸、印度、锡兰、新加坡与马来西亚诸国，朝夕相伴。1940年5月，太虚一行由星洲回国，慈航仍留在南洋。或许就是在这期间，慈航接受了太虚人间佛教思想，并于抗战胜利后开始大力倡导。人间佛教的宣传由此掀起一个高潮。总体来看，此次由慈航掀起的人间佛教宣介行动，主题鲜明，发文集中，论议具体，形式新颖。无论是否取得了慈航所预期的效果与影响，都为人间佛教运动的开展与思潮的研究提供了丰硕的资源。首先就过程而言，慈航将星洲中国佛学期刊改名为人间佛教，就是继人间觉与浙江缙云的人间佛教之后，再次将人间佛教大旗高高擎起。慈航1946年4月创办星洲中国佛学，在投稿简则中，第一条就是“本刊言论，重在摄化人间。故凡投稿诸君，宜皆以此为趣”，并直言“编者最初的理想，是希望各方执笔政的朋友，多做一点关于人间佛教的言论”11。但是投稿情况显然不如意，到第6期，他认为有四位作者的观点是人间佛教的，称他们为“人间佛教四大金刚”，并寄予厚望，他说：“你们四人的思想，各在异地的不谋而合，站在人间佛教一条线上，编者很愿意做你们一个介绍，希望你们在无形之中，结合一个精神上的同志！由你们四人为基本，每人只要拉到九人，那末第一期的成绩，就有四十人了。至第二期由四十人每人再拉九人，那末就有四百人。至第三期四百人每人再拉九个，那就有四千人了。到那时，我们的人间佛教就可开始！”12这四位作者分别是无尘、无垢、蒋思永、林泡影，刊发的文章分别为我的佛学观感宣讲弥陀经圆满致词佛教的真面目与我们应该起来反对内战，都没有明确使用人间佛教或人生佛教的概念。可能慈航觉得这样不足以宣传人间佛教思想，所以第二年年初，他将刊物更名为人间佛教，并亲自以不同笔名撰写了阐释文章。其次从形式上来说，慈航采用多种宣传技巧突出人间佛教，且表达充满激情，增强了人间佛教的感染力与传播力。在编排上，慈航在人间佛教第1期的首页刊发了一张自己模仿弥勒佛像的半裸上身坐像，上标“皆大欢喜”，下题“人间佛教的推动者”，既醒目富2023-01内文.indd 672023/2/12 14:09:242023年 第01期68有冲击力，又表明其担当勇气。他的相片下半页，刊登的是一首佛教歌曲佛教进行曲，署名菩提法师（慈航）作词，慈明居士作谱，也是慈航的作品。随后又在第3期刊发了人间佛教歌，安得法师作词，慈明居士谱曲，可以说这是人间佛教史的第一首专题歌曲。歌词如下：佛教在人间，三界火宅保平安，人间有佛教，众生消灾脱苦难，人间佛教，佛教人间，广解众生倒悬，指令把身亲。佛教在人间，众生得出生死关，人间有佛教，大家破迷息瞋贪，人间佛教，佛教人间，冤亲相爱和平，世界稳如山。佛教在人间，好比甘露润大草，人间有佛教，遍地般若花都香，人间佛教，佛教人间，普度一切众生，同登极乐邦。13慈 航 被 看 作 是“一 位 极 具 个 性 的 法师”14，他也称自己是“铁面雷公”“一副火烈的性情”15，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可以佐证：他猛烈批评恩师太虚改变僧装之议后又勇于认错，以太虚批评他“可耻”作为笔名。这的确是他的性情使然，而这种性情体现在编刊与文字上则是饱含激情，充满辛辣讽刺与戏谑调侃意味。且看他编完第2期后写的点评：哈哈！什么是佛教？佛教就是“常备兵”。这一点常识都不懂，你还配得上叫做老魏吗？佛教的展望。这我更知道就是“脱了袈裟换盔甲，和尚不当当丘八”？咄！你这样油嘴油脸的家伙，真不像人间佛教的模范者！像这样老老实实、厚厚道道、规规矩矩的老头陀，才算名副其实一位人间佛教的真模范！你为什么不去学学呢？是！我即刻就学“西来意！西来意！替我想个出笼计！出笼计，头一撑，眼一闭！”这样的编排与表达令人间佛教生机勃勃，很快就获得一定反响。武昌冷泉法师来信盛赞：“在中国佛学上，并人间佛教上，得到了新鲜的甜蜜甘露，滋润了我们枯颓已久濒临死去的心田。”16最后，以内容而论，这次人间佛教的宣介，重点已不再是人间佛教的内涵，而是具体的推行办法。魏素影的如何推进人间佛教提出要使人间佛教的建设得以施行，至少要开展六个方面的工作：1.组织“佛化青年会”；2.组织“大众佛理通俗演讲”；3.扩设“佛学阅报处”；4.提倡佛化教育机关，诸如“孤儿佛化教育学校”“佛化青年学校”“僧伽教育讲习所”；5.多设立“慈善救济所”；6.举办“佛教文化出版社”。普门氏（慈航）在要怎样推动人间佛教和佛教本来就是在人间两篇文章中也提出了具体措施。在前一篇文章里他还提出了与大醒、默如等不同的看法，认为人间佛教不是人乘佛教，而是菩萨乘的佛教。他的意思是：“人天乘的佛教，是世间的自利；二乘的佛教，是出世的自利；菩萨乘的佛教，才算是利他。”而人间佛教是利他的佛教，若说人间佛教是人乘佛教，实际上是将佛教等同于儒教了，所以他强调人间佛教2023-01内文.indd 682023/2/12 14:09:24海外佛教69是菩萨乘的佛教。他进一步提出：推动人间佛教，唯一的条件是要使人们生起信仰和同情心。要生起人们的信仰，莫过于道德和学问。要令人生起同情心，莫过于倡办教育、文化和慈善种种事业。前者属于出家的僧徒，后者属于在家的信徒。17在后一篇文章里，他又提出了十项具体推进人间佛教的思路：1.出家的僧徒与在家的信徒须通力合作；2.僧徒居领导地位，如牧师相等；3.信徒居辅助地位，如干部相等；4.凡兴办经费等等，须信徒负责；5.僧徒用口，信徒用手，心口一如；6.凡作社会事业，应冠“佛教徒”三字；7.凡信徒工作，多在佛教团体中办事；8.提前办者，如学校、医院等；9.凡所作之事业，宜在报载披露；10.把以上方法，拟订五年计划，推行全国。1948年秋，慈航应台湾中坜圆光寺妙果和尚之请，赴台办台湾佛学院，被誉为“台湾佛教教育先驱”18，他也将其人间佛教思想带去台湾，深深影响了人间佛教当代大师星云。在百年佛缘中，星云深情回忆了他与慈航的密切交往，并专门提到了人间佛教:“慈老去了，无尽的思念，后来我几次到新加坡收集他的行谊、资料人间佛教杂志，我特地拷贝，影印带回台湾以作证明。现在佛教界大家都在讲人间佛教，这个人说是他发起的，那个人说是他提倡的，其实早在1946-1947年，太虚大师在倡导人生佛教时，慈航长老已经喊出人间佛教的口号了。”19总之，东南亚中文佛教报刊，尤其是长期在南洋弘法并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慈航创办的刊物人间佛教对人间佛教理论的大力推介，不仅在东南亚播下了人间佛教的种子，更因慈航到台湾继续传播人间佛教理论并影响了台湾佛教界，使得人间佛教等东南亚中文佛教报刊在人间佛教理论与实践运动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作者为南京理工大学学报副编审）注释：1张文学：转道和尚创建新加坡普陀寺、普觉禅寺相关问题研究，载世界宗教文化，2014年第5期，第23-27页。23寂英：编者独白，载佛教与佛学，1935年第1期。4茗山：佛教徒与人类和社会的关系，载佛教与佛学，1937年第15期。5寂英：悚献微辞，载佛教与佛学，第1期。6寂英：佛教与人间泛论，载佛教与佛学，第1期。7星云著：佛教丛书。8普门氏：编完之后，载人间佛教，1947年第4期。9本人：本人今后的志愿，载人间佛教，1947年第5期。10太虚：释慈航救国方案序，载慈航画报，1934年第31期。11妙吉祥：编后记，载中国佛学，1946年第3期。12编者：四大金刚，载中国佛学，1946年第6期。13安得、慈明：人间佛教歌，载人间佛教，1947年第3期。14黄莱笙编：三明故事，海峡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385页。15慈航：欢迎法舫法师，载佛教人间，1948年第3期。16冷泉：武昌冷泉法师来信，载人间佛教，第4期。17普门氏：要怎样推动人间佛教，载人间佛教，第2期。18本性：台湾佛教教育先驱慈航法师，载法音，2008年第3期，第39-45页。19星云著：百年佛缘（7），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72页。（责任编辑：蔡蔷）2023-01内文.in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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