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学为何对植物情有独钟.pdf

10WORLD ENVIRONMENT2023年第4期 总第203期名家笔谈ESSAY BY PERSONAGE古代文学为何对植物情有独钟Why did ancient literature have a soft spot for plants?文/陈华文熟悉中国古代文学的人都知道，林林总总的植物，令文学作品充满生命的朝气与活力。我们的先祖吟诗作词，乐于用草木为载体表达心绪、传递感情。文学与植物如影随形，从不曾分离。中国历代诗词歌赋和章回小说，都涉及植物的描写。有的以植物起兴，有的以植物取喻，更多的是直接对植物的吟诵。各类文学作品，总与植物为伴。如玉台新咏诗词总数769首，涉及植物的就有362首，植物种类多达113种。唐诗三百首中涉及植物的有136首，植物种类81种。花间集诗词500首，涉及植物的有327首，植物种类84种。宋诗钞诗词16033首，涉及植物的有8449首，植物种类260种。明诗综诗词10132首，涉及植物的有5087首，植物种类334种。明诗汇 诗词27420首，涉及植物的有15145首，植物种类427种。周易 尚书 诗经 周礼 仪礼 礼记 春秋左氏传 春秋公羊传 春秋谷梁传论语 孝经 尔雅 孟子被称为中国先秦时代的十三经，内容包括史学、经学、艺术、礼俗制度等，是传统教育的必读之书。这些书中，除了孝经，都涉及植物。尔雅是解经词典，内容本来就有释草 释木专篇来解读古籍经典中的植物名称。这些书中，目前能确切辨别的植物种类有254种，其中，流传最广的诗经，涉及植物种类就多达137种，孔子所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影响甚广。谈及中国古代文学，不能不提 诗经。诗经 是中国最古老的诗歌集，收录诗歌305首，也称“诗三百”，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可见诗经对中国影响之大。诗经记述的植物种类繁多，共有135篇出现植物，占50.2%，即一半的 诗经 篇章内容提到或描述植物，其中多数篇章以植物来“赋、比、兴”。诗经 各篇章中出现植物种类最多的为豳风 七月 ，一 首 诗 中 就 有20种 植 物。11其次是小雅 南山有台和大雅 生民，各出现10种植物。在所有诗经植物中，出现篇数最多的植物是桑，共有20篇，接下来是黍类17篇，枣12篇，小麦9篇，葛藤、芦苇、柏类、葫芦瓜、松、大豆及柞木各7篇。这些出现篇数较多的植物，都是春秋时期和古人关系较深的植物。其中，黍、麦、稻、粟、大豆、葫芦瓜均为粮食作物及蔬菜，桑、大麻、葛藤等与衣着有关；松、柏、柞木是分布普遍的用材树种。诗经中的植物，按照用途可以分为食用植物、衣用植物、器用植物以及观赏植物。在食用植物中，两千多年前的食用蔬菜，大多以采摘野生植物为主，栽培蔬菜极少。如诗经 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葑与菲都是栽培的蔬菜，葑即芜菁，菲即萝卜，萝卜直到现在，也是全世界都在食用的主要蔬菜，而芜菁在华中、华北为重要根菜。栽培谷类植物中，主要是小麦、大麦、黍、小米和大豆。其中，篇数出现最多的就是黍，共17篇。水稻出现在诗经中，表明稻米在周朝已从长江流域引入北方。衣用植物中，周朝的纤维植物主要为三种：葛藤、纻麻、大麻，至于现在我们熟悉的棉花，是在南北朝时期之后才传入中国的。器用植物中，用于建筑、舟车的木料，从诗经中可以看出，周朝主要是乔木，这是当时住宅周边普遍栽种的树木。诗经当时主要在中国北方流传，诗歌中涉及的植物，也以北方植物为主。春秋战国时人口不多，生活用材多直接取自天然的树木。但是后来人口增加后，对林木资源需求量增加，而黄河流域的干燥与寒冷的气候，不利于林木的快速生长，加上战争频繁，耕地需求不断增加，成片的树林在黄河流域逐渐消失。此后对木材的需求，只能依靠人工造林供应。在两千多年前，历史文献中还没有造林的明确记载，但是诗经中，对那时的人工造林予以提及。如在 郑风 将仲子 中有“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将仲 子 兮，无 逾 我 墙，无 折 我 树桑”“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等诗句，可见那时候的北方，已经大量人工种植柳树和青檀等树种。诗经在中国北方广泛传颂，而屈原的楚辞则在中国南方声名远扬。楚辞包含诸多篇章，对于 楚辞 中涉及的植物，历代学人都进行过研究和考证。楚辞各篇章中，出现植物种类较多的有离骚 九歌 九章 七谏 九叹 九思等，各篇出现21至32种植物。其中九歌的11章中，又以 湘夫人 出现16种、山鬼出现12种植物居多。楚辞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植物是白芷和泽兰。白芷自古都是重要药材，全株散发香味，这也是楚辞各篇章中最喜欢引用的植物之一。泽兰为有名的香草，可作香料，楚辞 中共有30句引述泽兰，也是古代诗词歌赋吟咏最多的植物之一。另一种出现次数较多的植物是薰草（蕙），楚辞中共有26句。其他出现次数较多的植物有：芎出现9句，花椒出现14句，肉桂出现9句，荷花出现11句，菖蒲出现10句。这些植物大多为香草或者香木，也可以看出楚辞中最常以香草香木作为隐喻的对象。而香草香木，时常比喻人的忠贞和贤良，是友好的植物。同时，楚辞中还以恶木恶草数落奸诈小人，这也是楚辞植物描写的最大特色。从科学的角度讲，“香”“恶”与植物特性有关，一般来说，伞形花科的植物大都具有特殊香味，香草香木的植物，含有芬香的挥发油、生物碱和多种酚类，自古都是重要的香科植物。楚辞中提到的香草有23种，除了芎、白芷、泽兰，还包括葱、芍药、珍珠菜、菊、大蒜、灵芝、芭蕉、荷等，这些植物均为一年或多年生草本，大部分种类植物体全部或花朵、果实等部分散发香味。楚辞中，对于恶草恶木也有描写。其中，蒺藜是特性最显著、引述最多的恶草之一。这种植物果实带刺，古人多引喻为不祥之物。这种植物生长在土地荒废处，常用以比喻荒年干旱之兆。楚辞的恶草中，还涉及窃衣、野艾、萧、葛、泽泻等11种。楚辞中，除了香草香木、恶草恶木，还不乏写景寄情的植物，如水毛花、芦苇、芒、青莎等。综观楚辞中植物的特色，不难发现，共涉及的99种植物都以长江中游地区为主，这和屈原生活的区域有直接关系；以香草香木比喻忠贞的品质，对后世文学作品的影响很大，用以寄情寓意的草木就达55种；甘蔗首次在楚辞中出现，表明屈原生活的时代甘蔗已经在长江中游开始种植。令人不解的是，长江中游作为重要的粮食产区，楚辞对粮食12WORLD ENVIRONMENT2023年第4期 总第203期名家笔谈ESSAY BY PERSONAGE歌颂的篇章却是屈指可数。章回体是中国古代长篇小说的重要表现方式，从宋元说书者讲故事的“话本”发展而来，在民间广受欢迎。以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为代表的一大批章回小说，影响了中国文学的格局。很多章回小说中，也都离不开植物的身影。如儒林外史中出现99种植物，其中出现最多的是茶、柳、竹。水浒传中出现100种植物，出现最多的是茶、柳、桃。西游记中出现253种植物，出现最多的是茶、松、柳。红楼梦 中出现242种植物，出现最多的是茶、竹、荷。章回小说中之所以高频率出现茶、柳、桃、竹、荷等植物，一方面是这些植物在自然界随处可见，另一方面，这些植物和人的生产生活紧密相连，它们不仅仅是自然界的产物，在章回小说中时常成为精神理念的代名词。章回小说与植物的关系，主要有这几个特点：一是很多都使用植物成语典故，将其巧妙地融合在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中。二是小说详细记载了古代的庭院植物，如红楼梦叙述大观园中栽种或自生的植物多达78种，其中松、枫等庭院树共25种，梨、枇杷等果树类6种，蔷薇、金银花等藤蔓类观赏植物共15种，草本植物及药用植物共23种，水生植物6种。三是小说中记录了丰富的药用植物种类。如 儒林外史 中的药用植物有人参、黄连、半夏、贝母、茯苓等共8种；金瓶梅中的药用植物如红花、薄荷、地黄、甘草、乌头、三七、当归等共14种。四是以植物的特殊含义安排小说情节，如水浒传第46回：杨雄早来到那翠屏山上，但见：“漫漫青草，满目尽是荒坟；袅袅白杨，回首多应乱冢。”暗喻潘巧云之惨死。五是植物特性映射小说人物个性，如“岁寒三友”松、竹、梅，比喻人的坚贞不屈，用松树象征君子等等。中国文学植物学之研究，是当前文学研究不可忽视的一个新方向，这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追求相契合。了解和掌握中国古典文学与植物学的关系，能提升我们对历史、自然、文学的深入认识，尤其有利于生态文学研究向纵深拓展。同时也要看到，当前有的生态文学作品中，对于瑰丽的植物世界要么叙述潦草，要么记录极为肤浅，这和人们对于生态文学佳作的期待有相当的差距。在中国文学史上，植物有时是文学的载体，有时是文学的“主角”，充分彰显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思想境界。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层面看，文学都要关注自然、关注植物，只有如此，文学才有活力与张力。作者介绍：陈华文，1976年生，湖北汉川人，博士、现任中国地质大学（武汉）艺术与传媒学院研究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主任。近年出版大地文心 最是书香 家国书事 书山问道 山河气韵 寻找文心等文艺评论集，曾获得大地文学奖、中华宝石文学奖等奖项。另热爱美术，出版绘本英雄之城：武汉战“疫”图记，其20幅战“疫”画稿2020年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