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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传注-前言-杨伯峻.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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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傳注 楊伯峻 前 言 (一)春秋名義 春秋本是當時各國史書的通名,所以國語晉語七說:「羊舌肸習於春秋。」楚語上也說:「教之春秋。」墨子明鬼篇也曾記各國鬼怪之事,一則說:「著在周之春秋。」二則說:「著在燕之春秋。」三則說:「著在宋之春秋。」四則說:「著在齊之春秋。」隋書李德林傳載其答魏收書也說:「墨子又云:『吾見百國春秋。』」(今本無此文,孫詒讓閒詁辑入佚文中。) 春秋之名,似乎其來已久。據唐劉知幾史通六家篇說: 春秋家者,其先出於三代。按汲冢璅語,記太丁時事,目為夏殷春秋。 由此,劉知幾論定:「知春秋始作,與尚書同時。」但這種推理,很難使人信服。汲冢璅語,現在我們已經看不到。劉知幾看到其中有夏殷春秋之名,而記的是太丁時事,這個不必懷疑。然夏殷春秋之名,是太丁時原有的呢,還是汲冢璅語作者所後加的呢? 則難以肯定。據史記殷本纪,殷商有兩個太丁,第一個是商湯的兒子,殷本紀說: 湯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於是迺立太丁之弟外丙,是為帝外丙。 這個太丁既未曾坐過朝廷,自無時事可記。第二個太丁是紂的祖父。殷本紀說: 武乙震死,子帝太丁立。帝太丁崩,子带乙立。帝匕崩,子辛立,是為帝辛,天下謂之紂。 兩個太丁,後一個太丁,龜甲文實作文丁。王國維所作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和續考未曾考及這個文丁。據後漢書西羌傳和注及通鑑外紀,都引有大丁,或太丁,可能沿襲史記殷本纪把文丁作太丁之誤,唐劉知幾史通也誤把文丁作太丁,而其人為紂之祖則甚明。但並無夏殷春秋之名。徧考卜辭,確如于省吾歲時起源初考所言,「有春、秋而無冬、夏气更没有「春秋」這一雙音名詞,足見所謂夏殷春秋者,是汲冢璅語作者所加,並不是如劉知幾所云「其先出於三代」。 據墨子,各國的史書都叫春秋,所以左傳昭公二年傳說: 晉侯使韓宣子來聘,......觀書於大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 孟子離婁下也說; 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 那麽,「春秋」既是各國史書的通名,也是魯國史書的專名。因為各國史書,有的各有專名,晉國的叫乘,楚國的叫檮杌,它們和魯國的春秋,是性質相同的書。 為什麽叫「春秋」呢? 根據春秋經,一般在一年四季(古人叫四時)的第一個月,縱是無事可記,也寫「春正月」或「春王正月」,「夏四月」,「秋七月」,「冬十月」。春、夏、秋、冬四時之名,至遲起於西周。以詩而論,我認為豳風作於西周,七月有「春日載陽」;小雅出車也作於西周,有「春日遲遲」。 說文夂部說:「夏,中國之人也。」而朱駿聲說文通训定聲却說:「春、夏、秋、冬四時並本字本義。」林義光文源徵引這一說法,並引右戲鬲「夏」作「■」為證。 秋季本為穀熟季節,所以說文禾部說:「秋,禾穀熟也。」尚書盤庚上「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秋」字正是這意義。左傳僖公十五年:「歲云秋矣,我落其實,而取其材。」這個秋字,正是四時的秋。古鈢(璽印之璽)文常見「千秋」字,「千秋」正如詩王風采葛「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三秋」。古人每年莊稼只收一次,所以「千秋」猶如「千年」,「三秋」猶如「三年」。 冬,說文《(冰本字)部云:「四時盡也。」四季最末一季自是冬季。金文有■字,卽冬字,却假借為終,如頌鼎「頌其萬年眉壽,㽙臣天子霝冬」,「霝冬」卽「靈終」,和詩大雅既醉「高朗令終」的「令終」同。井(邢)人安鐘云「永冬于吉」,即「永終于吉」。詩唐風葛生∶「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這「夏」和「冬」,才是四季的夏和冬。 古人記事,標明春夏秋冬的,據趙汸春秋屬辭卷一說: 近代或有以書「王」為夫子(孔丘)特筆者,按殷人鐘鼎日「唯正月王春吉日」之文,可見時日稱 「王」,乃三代恆辭。 趙汸說的重點在「王」字,我引他的文字重點在「春」字。陸粲春秋胡氏傳辨疑也說: 商鐘銘日「惟正月王春吉日」,又曰「惟王夾鐘春吉月」,是三代之時皆然。 然而他們所舉商鐘,不曾傳到今天。而在傳世彝器中,樂書缶有「正月季春」的紀載。「正月」是晉用夏正的「正月」,對周正來說就是季春三月。還有商鞅量標有「冬」字,這個商鞅量自己說作於秦孝公十八年冬十二月乙酉,便在春秋之後一百三十多年。古本竹書紀年大半辑自前人所引,引文不但不完全,可能還有修改變動,然而原本既已喪失,現在不能不依靠輯本。而輯本也绝大多數不標春夏秋冬四時。唯初學記二、太平御覽十四、北堂書鈔一五二引西周時一條,說: 夷王七年冬,雨雹,大如礪。 这一條不知道是否紀年作者鈔自西周夷王原始紀載,還是他本人改寫。但這條的「冬」宇,依情理論,後人難以妄加或妄改。如果這個推斷不錯,那麽,古代史書於每季的第一月或者最初記事之月,標明春、夏、秋、冬,從西周已是如此。 古人於四季中,較多的重視春、秋二季,所以經常把「春」「秋」一字連用。如周禮天官宫正說:「春秋以木鐸修火禁。」又地官州長說:「春秋以禮會民。」詩經魯頌閟宫說:「春秋匪解。」(左傳文公二年引有此語)禮記中庸說:「春秋修其祖廟。」其餘如左傳僖公十二年管仲之言「若節春秋來承王命」,周語上「諸侯春秋受職於王以臨其民」,楚語上「唯是春秋所以從先王者」,春秋二字連用的多得很。 這些辭語有些在春秋經文既成以前,而大多寫於春秋經文既成之後,更是寫在韓宣子所見的魯春秋之後,但它反映春秋和春秋時代以前的現象,是不容置疑的。無怪乎杜預春秋左傳集解序說:「故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則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意思是史書之名為「春秋」,卽是節取「春夏秋冬」四字中「春秋」一字。 至於公羊傳隱公元年徐彦疏引春秋說說孔丘以其書「春作秋成,故云春秋」;又引三統曆說「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故名春秋」,恐怕都不足信。 後來别的書也叫做「春秋」,現存的有晏子春秋、吕氏春秋等,「春秋」意義和史書的「春秋」不同,不在本文討論範圍之内。 (二)春秋和孔丘 據史記、漢書和陸德明經典釋文序绿等書,春秋有三種傳授本,也就是三種講解本。三種傳授本,第一種是左氏春秋,它是用秦以前的文字寫的,所以漢書藝文志(以後簡稱漢志)春秋類列它於第一,名之曰「春秋古經十二篇」;其他二種是公羊春秋和穀梁春秋,據漢志說,這兩種本子是口耳相傳,到漠代才用當時文字寫出來,漢志稱之日「經十一卷」,班固又自注說:「公羊、穀梁二家。」詳细情況,可以參看王先謙漢書補注和王應麟漢書藝文志考證(二十五史補编本)。古代經自經,傳自傳,各自單行。傳是對經加以講解的,所以有三種傳授本,也就有三種講解本。漠志列有「左氏傳三十卷,公羊傳十一卷,殺梁傳十一卷」。其餘還有鄒氏傳十一卷,夾氏傳十一卷。鄒氏傳没有老師傳授,夾氏傳只見於劉向別绿、劉歆七略的著錄,班固不曾見到書。梁阮孝绪七錄說:「建武(後漢光武帝年號,公元二五——五六)中鄒、夾氏皆绝。」那麼,更不必談它了。 因為公羊和穀梁經、傳是用漢代當時文字隸書寫的,所以稱為「今文」,並且「立於學官」,即在國立大學中有「博士」講授。左氏傳是用先秦文字寫的,所以稱為「古文」,却不得立於學官。左氏傳當西漢時,雖然未能在國立大學開科傳授,却從戰國直到後代,相當盛行。卽在西漢,傳授注解的很多,如漢書儒林傳說:「漢興,北平侯張蒼及梁太傅賈誼、京兆尹張敞皆修春秋左氏傳。」 三種經文,大體相同。自然也有差異很大的。而最重要的差異,一是公羊經於魯襄公二十一年寫道: 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 榖梁經也寫道: 庚子,孔子生。 而左氏經却没有這一條。二是公羊和穀梁經、傳寫到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左氏經却繼續寫到魯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傳不但寫到魯哀公二十七年出走至越國,而且還大略敘述了趙襄子和韓、魏二家共同滅亡智伯,這是春秋以後幾年的事了。由於三種春秋傳授本,二種紀載「孔子生」、一種紀載「孔丘卒」,左傳還記載了魯哀公弔唁孔丘之辭,又加上孔丘學生手貢的評論。就從這個現象看,不能說春秋和孔丘没有關係。 首先提出春秋是孔丘所修的,是左傳作者。僖公二十八年說: 是會也,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日:『天王狩于河陽。』」 根據杜預春秋經傳集解後序所引竹書紀年,紀年作「周襄王會諸侯于河陽」,既没有以臣召君的文字,不知魯史原先怎樣敘述的。從史記晉世家「孔子讀史記(當卽魯春秋或者晉乘)至文公,日:『諸侯無召王。王狩河陽者,春秋諱之也。』」那麽,今本「天王狩于河陽」,司馬遷便以為孔子所讀原文如此。紀年記载和春秋不同,紀年是以晉和魏為主的史書,自然可能和魯史不一樣。但左傳强調春秋為孔丘所修,不止一次。又如成公十四年傳說: 君子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懲惡而勸善,非聖人,誰能脩之?」 這君子之口的聖人,卽是孔丘,猶如公羊的「君子」。公羊莊公七年傳說: 不脩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復。」君子脩之日:「星霣如雨。」何以書?記異也。 这是公元前六八七年三月十六日所發生的流星雨現象,並且是世界上最古的天琴流星雨紀事。那麼「星霣(亦作「隕」)如雨」是纪實。流星雨也有不曾達到地面而消滅的現象,那是西漢成帝永始二年,卽公元前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的天琴流星雨,卽公羊傳所謂不脩春秋「雨星不及地尺而復」,而不是公元前六八七年的流星雨。公羊傳作者認為有所謂不脩春秋,大概就是魯國史官所紀載的原本春秋。孔丘曾經脩改它,便是今日的春秋。公羊所謂「君子修之」,王充論衡藝增篇和說日篇都說:「君子者,孔子。」這是一語破的。孟子滕文公下更說: 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同又)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左傳和公羊傳只說孔丘「脩」春秋,孟子竟說孔丘「作」春秋,越說越遠。孔丘自己說過「述而不作」(論語述而),孟軻硬說他「作春秋」,豈不和孔聖人自己的話矛盾嗎? 我認為莊子齊物論是莊周自己的筆墨。他也說: 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内,聖人論而不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 莊周這裹所謂「聖人」指的是孔丘。天下篇也是莊周自己寫的,他又說:「春秋以道名分。」细玩莊周的文字,似乎也肯定春秋有孔丘的思想意識,卽有孔丘的筆墨。不過只「議」而不「辯」,目的在「經世先王之志」而「道名分」。 那麽,孔丘在什麽時代脩或者作春秋呢?史記孔子世家列之於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以後,而且說: 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稱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於後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 如果這話可信,孔丘作春秋,動機起於獲麟。而孔丘於二年後即病逝。以古代簡策的繁重,筆寫刀削,成二百四十二年的史書,過了七十歲的老翁,僅用兩年的時間,(據第一節所引春秋說,僅用半年的時間。)未必能完成這艱巨任務罷。同樣是司馬遷做的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却說: 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餘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 這一段話又和孔子世家相矛盾。世家記孔丘到周王朝,在孔丘三十歲以前,其後未載再去周室。孔丘三十歲以前去周室,在魯昭公之世,如何能作春秋至哀公之世?論語是專記孔丘和他門下弟子言行的書,却没有一個字提到春秋,更不曾說孔丘修或作過春秋。論語中記载孔丘讀過易,而且引用過詩和書,並且自己說:「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子罕)那麽,他確實整理過詩經的雅和頌的篇章。他若寫了或者修了春秋,這比整理雅、颂篇章貢獻還大,為什麽他和他學生都一字不提呢? 春秋經文記載二百四十二年的大事,在魯國經歷十二個君主,尤其是當時形势經過很大的變化。春秋為魯國史書,又不曉得經過若干人的手筆。這些史官(當時叫太史)一方面不得不適應當時的形勢,一方面也有他自己的觀點和文風,這在春秋經文中表現得相當明顯,下文將舉例證明。如果孔丘果真修或作了春秋,為什麽不把文風统一,尤其不把體例统一呢? 以形勢論,春秋初期,黄河下流諸國比較富强,而鄭國以為王卿士之故,稱强稱霸,甚至和周桓王相戰而獲勝。不久,齊桓稱霸,楚也日見强盛,宋襄争霸未成。秦穆霸西戎而晉文、晉襄久霸中原。這是一變。晉國政出多門,吴國突起,越又滅吴。這是後期形勢。因之,魯史紀事便有不同體例,在注中都曾注出。現在我略舉出幾條: 一、隱、桓二公時,若不是魯國之卿大夫,無論盟會、征伐都不寫卿大夫之名。莊公二十二年春秋「及齊高傒盟于防」,這是和外國卿结盟寫出他姓名的開始。文公八年春秋經「公子遂會晉趙盾盟于衡雍」,這是盟會魯國和魯以外之國卿都寫上姓名的開始。 二、征伐,非魯大夫書名(寫出姓名),詳隱公二.九注。 三、諸侯書某人,詳隱公一○.二注。 四、書「帥師」見文公三.七注。 五、楚國君,春秋在文公九年以前都稱「楚人」,文公九年一則書「楚人(實是楚穆王)伐鄭」,一則書「楚子使椒來聘」,書「楚人」「楚子」同在一年。宣公五年以後就都書「楚子」。而且楚大夫書名,也從「使椒來聘」開始,椒是鬬椒,却不寫他的姓氏。 孔穎達疏說:「推尋經文,自莊公以上諸弑君者皆不書氏,閔公以下皆書氏,亦足以明時史之異同,非仲尼所皆貶也。」(見隱四年經、莊十二年經、文九年經孔疏。文九年疏「亦」下衍「不」字,應依校勘記刪正。)孔穎達說「時史有同異,非仲尼所皆貶」,這是確有心得的話。 不但孔穎達有這論點,其他人也有相類似或者更進一步的看法。前文曾徵引趙汸的看法,「王」字並不是孔丘的特筆。陸粲也徵引金文,認為: 今世所傳古器物銘,往往有稱「王月」者,如周仲稱父鼎銘則「王五月」、父己鼎銘則「王九月」,敔𣪘銘則「王十月」,是周之時凡月皆稱「王」,不獨正月也。商鐘銘曰「惟正月王春吉日」,又曰「惟王夾鐘春吉月、是三代之時皆然,亦不獨周矣。以為立法創制裁自聖(孔丘)心者,殆未考於此耶? 彝器銘文標年月時有「王」字,在現今傳世古器物中可以得到證明。而且這「王」字有不同意義,如羋伯敦(王國維觀堂別集補遺羌伯敦跋讀羋為羌)云「唯王九年九月甲寅,王命口公征眉敖」云云,彔伯■敦云「唯王正月,辰在庚寅,王若曰:『彔伯■!𧪬自厥祖考有勞于周邦」云云,這種「王」字,是指周王,卽周王所頒曆法之年月,绝不是如公羊傳所云「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叔夷鐘銘云「唯王五月,長在戊寅,師于淄涶」云云,齊子仲姜鎛(楊樹達先生積微居金文說改稱𩍂堇命鎛)「唯王五月初吉丁亥」云云,也是表明齊用周曆。至于楚王熊章鐘銘之「唯王五十有六祀」,此「王」乃楚惠王自稱,器亦戰國時器。楚王頵鐘銘云:「唯王正月初吉丁,楚主頵自作鈴鐘」云云,楚王頵卽楚成王,文元年春秋「楚世子商臣弑其君頵」可證。則春秋時,楚所鑄器物,銘文之「王」,是楚王自稱,楚自用楚曆,非周王之曆,由此兩器可以斷言。我而且懷疑晉姜鼎銘之「唯王九月乙亥」之「王」也不是周王。晉姜乃姜姓女嫁于晉國者。銘有「勿廢文侯頵(顯)命、文侯就是晉文侯仇,周平王東遷得到他的大力支援,現存尚書文侯之命足以為證。晉用夏正,不得稱「王九月」,則「王九月」之「王」是指晉侯。王國维觀堂别集補遺有古諸侯稱王說,舉羋伯敦、彔伯■敦蓋等彝器為證,而不知楚之稱王,明見左傳,彝器中亦有之。晉器亦有稱王的。足見公羊傳所謂「大一統」之說只是秦漢大一統後想像之辭而已。 公羊傳昭公十二年云: 十有二年春,齊高偃帥師約北燕伯于陽。「伯于陽」者何?公子陽生也。子曰:「我乃知之矣。」在側者日:「子苟知之,何以不革,」曰:「如爾所不知何?」 何休注云:「子謂孔子。時孔于年二十三,具知其事。」依孔子之意,「伯于陽」應作「公子陽生」。姑不論這點的是非。據何休注和徐彦疏,孔丘親見其事,魯史有誤而不改。那麼,明知史文有誤而不訂正,孔丘到底修了春秋没有?這不是不打自招,孔丘只是沿舊史文麽?俞正燮癸巳類稿卷二春秋不告不書義曾經問:「策書參錯,孔子何以不訂正之?」 殼梁傳於僖公十九年云: 梁亡,鄭棄其師,我無加損焉,正名而已矣。 「我無加損焉」,這也是穀梁傳作者偽託孔丘的話的自供狀,說明孔丘對魯春秋原文並没有增減。至于「正名而已矣」,不過為孔子修春秋作一調停之筆罷了。 孔丘作或修春秋之說,到西漢所謂經師之手,越說越神奇。舉一個例子為證。僖公經云: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隕(公羊作「霣」,同)石于宋五。 公羊傳說: 曷為先言「霣」而後言石? 霣石記聞,聞其磌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 穀梁傳也說: 先隕而後石,何也? 隕而後石也。于宋四竟〔境〕之内,曰宋。後數,散辭也。耳治(猶言聽而知之)也。 董仲舒春秋繁露深察名號篇說: 春秋辨物之理以正其名。名物如其真,不失秋毫之末。故名「霣石」則後其五。……聖人之謹于正名如此。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 「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本是孔丘對子路說的話,見論語子路篇。董仲舒就用來贊美春秋,以為春秋真是孔丘所修或所作,一字的先後都有重大意義。殊不知史通惑經篇引竹書紀年也作「隕石于宋五」。竹書紀年難道也是孔丘所修或所作?無怪乎劉知幾於惑經篇對孔子作春秋,提出很多疑問。劉氏真有高見特識! 我還可以從春秋、左傳本身提出春秋本是魯史本文的證據,孔丘不曾修改。左傳文十五年說: 宋華耦來盟……公與之宴。辭曰:「君之先臣督得罪於宋殤公,名在諸侯之策。臣承其祀,其敢辱君?」 宋華督殺宋殤公在魯桓公二年,春秋說: 宋督弑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 華耦說「先臣督……名在諸侯之策」,可見各國史官都是這樣寫的。至於宣公二年春秋「晉趙盾弑其君夷皋」,襄公二十五年春秋「齊崔杼弑其君光」,都本於晉、齊兩國太史的直筆,左傳都有詳细的紀述,孔丘何曾改動?另外再提幾個證據。襄公二十年傳說: 衛甯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於君,悔而無及也。名藏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甯殖出其君』。君入則掩之。若能掩之,則吾子也。若不能,猶有鬼神,吾有餒而已,不來食矣。」悼子許諾。惠子遂卒。 由這段文字看,孫林父、甯殖當初逐出衞獻公,諸侯史書都書「衞孫林父、甯殖出其君」,這是甯殖自己也知道的。他臨死迫切期望他兒子替他洗刷、掩蓋這一醜名,惟有把衞獻公再送回國一法。他以「不來食」(不享受祭祀)要挾兒子這樣做,甯喜(卽悼子)果於魯襄公二十六年殺掉衛殤公,復立衛獻公。現在的春秋于襄公十四年春秋經把「孫林父、甯殖出其君」改為「衛侯出奔齊」,不罪甯殖,而罪衛獻公,就是甯殖的「掩之」。這一定是甯殖把持衞國政權,改行通告諸侯,諸侯太史也依通告照改。孔子若真修或作春秋,為什麼不保留「衞孫林父、甯殖出其君」的原文原事呢?足見孔子未曾修或作春秋。禮記坊記曾兩次引魯春秋,一次說: 故魯春秋記晉喪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及其君卓。」 這是坊記作者引兩年之事並舉,因而文有省略。春秋僖公九年說: 冬,晉里克殺其君之子奚齊。 十年又說: 晉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苟息。 坊記作者所引為魯春秋,卽是魯史記,而基本上和今日春秋相同。 一稱「殺其君之子奚齊」,一稱「其君卓」,可見魯史原文本來和今日春秋經文同。坊記還引魯春秋「孟子卒」,更和今日哀公十二年春秋經文一樣。由此,更可見孔丘未曾修或作春秋。坊記還曾引論語,足見其作者在論語書名已定之後,他引春秋而稱魯春秋,一種可能是當時他還能看魯史記,更可能是他不認為孔丘曾修春秋,當時所傳的春秋就是魯史本文。 竹書紀年「楚囊瓦奔鄭」(春秋集傳纂例一引劉貺書)和定公四年經「楚囊瓦出奔鄭」,只少一「出」字,可說基本相同。 由此看來,孔丘實未嘗修春秋,更不曾作春秋。後代學者也有不少人對孔丘曾修或作春秋表示懷疑,但他怕背負得罪聖人之名,不敢直說,只能婉曲說出。縱是說得婉轉,他們的真意還是可以看出。今根據朱彝尊經義考引幾條: 鄭樵曰:「以春秋為褒貶者,亂春秋者也。」 朱熹日:「聖人作春秋,不過直書其事,善惡自見。」 劉克莊曰:「春秋,史克之舊文也。」 另外,清人袁穀芳春秋書法論說: 春秋者,魯史也。魯史氏書之,孔子錄而藏之,以傳信於後世者也。 石韞玉獨學廬初稿春秋論也說: 吾則曰,春秋者,魯史之舊文也。春秋總十二公之事,歷二百四十年之久,秉筆而書者必更數十人。此數十人者,家自為師,人自為學,則其書法,豈能盡同? 那磨春秋和孔丘究竟有什麽關係呢?我認為孔丘曾經用魯春秋作過教本,傳授弟子。論語述而曾經說「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在这四者之中,文自包括魯國歷史文獻,卽當時的近代史和現代史。他必然看到魯春秋有闕文,所以又說「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春秋一定有闕文。僖公十四年經「冬,蔡侯肸卒、無月無日,便是闕文。顧棟高大事表列入闕文篇,便是一例。 總而言之,春秋和孔丘有關,僅僅因為孔丘用過魯春秋教授過弟子。仲尼弟子列傳所謂「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弟子,尤其是子夏,受授春秋,有幾分可能。第一,子夏是孔門晚期弟子,少于孔丘四十四歲,晚年為魏文侯師,教授于西河。第二,春秋之傳又多出于子夏。第三,韓非子外儲說右上有明文:「患之可除,在子夏之說春秋也。」至于「孔丘生」「孔丘卒」,當為後人傳春秋者所加,不是魯春秋舊文。加者不過藉以表示春秋和孔丘的關係罷了。 假定有人說,孔子修春秋,或者孔子作春秋,自戰國以來,便曾這麽說,難道能輕易否定?那我們可以徵引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篇記晉文公伐原一事來論它。春秋經不載伐原事,左傳僖公二十五年却有這事,韓非子却說「孔子聞而記之」,这樣,左傳也是孔子所記的,難道左傳真是孔子所記的麽?縱是戰國人的說法,也是不可盡信的。 (三)春秋評價 春秋是魯國的一部自隱公元年至哀公十四年(後人又續至十六年)共二百四十四年間的不完備而可信的编年史。 第一,為什麽說它可信呢?以天象而論,春秋的紀載可信。以近代和現代天文學的發展,不但能推測未來的日蝕,遗可以追測古代的日蝕。春秋紀載日蝕三十六次,而襄公二十一年九月朔、十月朔的一連兩次日食,又二十四年七月朔、八月朔的兩次日蝕,相連兩月初一而日蝕,前人叫做「比食」,雖然有這種可能,但在一地兩次都能見到,可能性没有。尤其在前一次是全蝕或環蝕之後,決不能于下一月又發生日蝕。因之襄公二十一年十月初一的日蝕可能是誤認或者是誤記;襄公二十四年八月的日蝕,可能是錯簡。除此二次而外,實三十四次,而三十三次是可靠的。這是古人所不能偽造的。又如春秋紀載有「星隕如兩」(莊公七年經),這是公元前六八七年三月十六日所發生的天琴星座流星雨紀事,而且是世界上最早的一次紀載。不是當時人看到,當時史官加以紀載,誰也不能假造。還有文公十四年「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这是世界上哈雷彗星的最早纪绿,也是無法假造的。由于春秋有關天象的記載,根據近代和現代天文學家的研究,證明它基本上是真實的,也就證明春秋作為歷史資料是可以相信的。 其次,由于彝器和古代文物不斷地發現,很多能和春秋相印證。這在本書注中引用不少,也就不重複。 又其次,兩晉以至唐宋人所引用的竹書纪年,也有能和春秋相印證的,本書注中都加引用,然而所引不多。為什麽呢?雷學淇於竹書紀年義證卷三十一「八年晉文公卒」條說: 纪年為晉、魏之史記,其原本錄晉、魏之事必詳。宋初傳本止記其異於左氏經、傳者,以備稽核;其同者則不錄。而唐以前諸書徵引又皆取春秋經、傳,而不引纪年。故紀年之同於經、傳者多不傳於後。如文公之霸業,紀年豈有不詳記者,而今皆不見,卽此之故。若史通惑經篇、唐書劉貺傳所引,皆其僅存者矣。 我認為這話有一定道理。也足以說明春秋之可信。杜預春秋左傳集解後序說: 會汲郡汲縣有發其界内舊冢者,大得古書。……其紀年篇……大似春秋經,推此足見古者國史策書之常法也。……略舉數條,以明國史皆承告。 劉知幾史通惑經篇也說: 觀汲冢所記(即竹書紀年)皆舆魯史符同。 這些都是確鑿證據。 一則證明春秋史料的可信;二則證明孔子未曾修,更未曾作春秋。 第二,為什麼說它不完備呢?這可以從兩方面來說。一方面,古代史官紀事本來簡略,宣公二年,晉靈公被趙穿所殺,其中有一段經過,而晉太史僅僅寫「趙盾弑其君」五個字,魯太史才根據通報寫作「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弒其君夷皋」。而於具體情況,一字不寫。而且實際殺晉靈公的是趙穿,為什麽太史歸罪於趙盾呢?這一道理,春秋也不曾提及。同樣,襄公二十五年,齊崔杼殺掉齊莊公,其中經過更為曲折,也有醜事,而齊國太史也僅僅寫「崔杼弑其君」五個字。魯國史官才根據齊國通告,補上被殺日期和齊君之名,寫為「夏五月乙亥,齊崔杼弑其君光」。我們再用古本竹書紀年相對,如桓公十八年齊人殺鄭國之君子亹,竹書紀年也僅僅寫「鄭殺其君某」六個字。杜預在春秋經傳集解後序論紀年說:「其著書文意,大似春秋經。」可見這樣簡略的記事,是當時各國太史的通例。這種大線條的畫筆,連個輪廓都不完全,無怪乎桓譚新論(此書已佚,嚴可均全後漢文有辑本)說: 左氏傳于經,猶衣之表裏相待而成。經而無傳,使聖人閉門思之十年,不能知也。 這話完全正確。如莊公二十六年經「曹殺其大夫」、僖公二十五年經「宋殺其大夫」,兩條都没有傅來說明補充,則殺者是誰,被殺者又是誰,為什麽被殺,其經過如何,一概無法知道。杜預作注,也只得說「其事則未聞」。 以上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春秋記事,可能本不完備,又加上後來抄寫有遺漏,因之有不少地方使人難以理解。 以日蝕為例,在春秋自隱公至哀公二百四十二年間,日蝕在魯都可見到的在六十次以上,春秋紀載僅一半。那一半就没紀載。縱使日蝕那天逢密雲或大雨,其中有日全蝕,就是密雲大雨,也不至于不知是日蝕,可見失記的不少。據孟子離婁下,孟軻說:「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那麽,在孟子時代,已經知道推算冬至、夏至的方法,不論那種推算方法是否完全正確,總之,能求其所以然,便有一套推算術。對於日蝕,春秋史官是不是也知其所以然,而有推算術呢?如果說没有,那麽,僖公十五年的那次日偏食,日月合朔在凌晨四時四十一分,日復圓在五點多,接近六點,而魯都曲阜要到七點鐘才見到日出,日蝕在日出以前,魯國境内人都見不到,又如何能够寫入春秋的呢?當時秦國地處西偏,日出晚于曲阜一個多小時,是否由于秦國見到日蝕通報各國,而魯史加以記載呢?這個問題,很難解答。若說有一定的推算術,不但文獻無徵,而且就當時文化水平論,連冬至常常有誤測,更談不上推算日蝕了。何況既有推算日蝕術,哪能漏掉一半而不加紀載呢? 春秋失紀的不僅一雨件事,再略舉出幾點。 春秋歷魯國十二公,除閔公外,其餘在位年数,隱公雖僅十一年,而攝位時年已長大,其餘十公,長者三十多年,短者如定公十五年,然而他是昭公之弟,卽位至少在三十二歲以上。这些魯公,總有不少女兒出嫁。但春秋載魯女出嫁的僅僅七次,可見遣略未紀的很多。尤為明顯的,如宣十六年書「秋,郯伯姬來歸」,她回娘家紀載,她出嫁為什麽不紀載呢?成公五年書「春王正月,杞权姬來歸」,也不寫其出嫁。當然,這兩個女子,都是被夫家抛棄而回娘家,但她們出嫁時,怎麽能知道她們將被離棄而不書呢?如果說,本是寫了的,因其被棄,史官便删去了。那麽,難道二百四十二年間魯國僅有不到十個女公子出嫁嗎? 春秋之時,周室固然已經衰落,但名義尚存,所以僖公二十五年載狐偃向晉文公說:「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晉文公由此稱霸。而魯為周室之最親近者,並且齊國仲孫湫說魯國「猶秉周禮」,「魯不棄周禮」(見閔元年傳)。既然魯國還實行周代禮制、禮節,為什麽二百四十二年間,春秋書魯大夫到京師去的僅僅七次,聘問者僅僅二次呢?可見一定有漏載的。 其餘明顯失載的也不少。如昭公十八年,邾人入鄅。十九年,宋公伐邾,盡歸鄅俘。由此可以知道鄅國並未被滅亡。哀公三年,魯城啟陽。啟陽卽是鄅國。三傳屢說春秋「重地也」(公羊傳襄二十一年,又昭公五年),重地故也(左傳昭公三十一年)而鄅國為魯所有,為什麽春秋不載一筆呢?到今天一直還不明白鄅國是哪年併于魯,用什麽方法併于魯。又如宣公十年傳說:「凡諸侯之大夫違,告於諸侯曰:『某氏之守臣某失守宗廟,敢告。』所有玉帛之使者則告,不然,則否。」然而文公六年經書「晉狐射姑出奔狄」,那麽,狐射姑應該曾經來魯,作為「玉帛之使者」,但是經和傳都不曾記載。總而言之,春秋失載的事不少,拿輯本竹書紀年來看,就有若干條為春秋所無,也應屬於失載之列。 至于春秋是否有傳寫脱漏,從古今所載春秋字數的差距來看,未嘗無此可能。史記太史公自序集解引張晏說,春秋一萬八千字。公羊傳昭公十二年「其詞則丘有罪焉耳」下徐彦疏引春秋說也謊「春秋一萬八千字」。王觀國學林却說:「今世所傳春秋經,一萬六千五百餘字。」李燾為謝疇作春秋古經序說:「張晏云春秋萬八千字,誤也。今细數之,更缺一千四百二十八字。」張晏為曹魏時人,王觀國和李燾都為南宋初時人。假若張晏的「萬八千字」的數字可靠,則相隔九百年光景,春秋便漏抄一千四百二十八字。據汪伋十三經紀字,依清乾隆甲寅(一七九四年)刻本,春秋為一萬六千五百十二字,較之李燾所细數,又少了六十字。輾轉抄刻,字數難免有脱落。試想,春秋一條,多則二十餘字,少則幾個字;而自張晏以來,幾乎少了一千五百字,至少是脱了一百多條,是不是可以說,這也是造成春秋不完備原因之一。 公扈子曰:「春秋,國之鑑也。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見說苑建本篇)董仲舒春秋繁露滅國上篇說春秋「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淮南子主術訓更明白地說:「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國五十二,弑君三十六。」其後司馬遷於史記太史公自序、劉向於所上封事(見漢書楚元王傳)無不如此說。而按之春秋,實際都不够此數,也不知道漢人傳說是這樣,而不論春秋實際紀載;還是漢人所見春秋,遠比今日所傳春秋為多。所以我說,春秋所存史料並不完備。左傳雖然增補了些,卽「無經之傳」,但還遠遠不够,春秋二百四十多年間的史實,有不少是失傳了。 (四)春秋和三傳 漢書藝文志:「春秋古經十二篇。經十一卷。」班固於「經十一卷」下自注:「公羊、穀梁二家。」那麽,春秋古經就是左氏傳的經,因為它原來是古代文字寫的,所以稱它為「古經」。可能它以魯國一公為一篇,魯國十二公,所以它為十二篇。至於公羊經和穀梁經,是到漢朝才寫定的。藝文志說公羊和穀梁於戰國「末世口說流行」,公羊傳何休序徐彦疏引戴弘公羊序說公羊「至漢景帝時,壽(公羊壽)乃共弟子齊人胡母子都著於竹帛」,則公羊寫於西漢有明文可據。四庫全書据要直定公羊傳為公羊壽所撰,而胡母子都助成之。穀梁寫定年代,雖然没有明文,但從藝文志及其内容看,也在西漢。要知道「十二篇」和「十一卷」,主要分別不在數字「十二」和「十一」;十二篇(十二公各一篇)、十一卷(或者以閔公僅二年,與莊公合為一卷),而在于「篇」和「卷」。漢人用此兩字,大有分别。篇指寫在竹簡或木簡上的,每簡很窄,可寫二十多字到一百多(據武威慶氏禮漢簡,木簡容字多,竹簡容字少),用素絲或青絲编聯為篇。若寫在帛素上,則容字多,可能加軸捲起來,所以稱卷。漢書藝文志有篇有卷,篇指竹簡、木簡書,卷指帛書。另外還有紙本書,不過到今天未曾發現過實物。紙不能長久保存,自然不可能還有二千年以上的紙書存在。雖無實物,當時有紙書,不能否定。另外還有石本;如漢石經,只存殘石。長沙馬王堆三號墓所發現的帛書,不曾用軸,也不捲,而是摺疊成方塊,置於盒中。那是殉葬物,應屬特例。現在回到本題。藝文志於春秋古經用「篇」計,於公羊、穀梁經用「卷」計,一則可見古經寫在簡上,公、穀寫在帛上;二則先秦書一般用簡,漢代絲業較發達,大都用帛和紙,由此可以證明左氏古經是先秦物,公、穀是漢代才寫定的。史記吴世家說,「予讀古之春秋」云云,據下文,司馬遷所讀「古之春秋」就是中祕書所藏的古文寫的春秋左氏傳。 公羊、穀梁因為都寫於漢代,自用漢代通行文字,所以稱為今文。左傳一則出於屋壁,二則傳於民間,未得立學官。在西漢哀帝時,劉歆力争,而被「今文家」所否定。否定理由之一,是「左氏不傳春秋」。 左傳是否傳春秋,只有就左傳本身來考察。上文徵引過桓譚新論的話,「左氏傳於經,猶衣之表裹相待而成。經而無傳,使聖人閉户思之十年,不能知也」。反過來,若有傳無經,也有許多費解處,還有更多史事闕文。先舉費解的例子。 成十七年經云:「夏,公會尹子、單子、晉侯、齊侯、宋公、衛侯、曹伯、邾人伐鄭。」傳云:「公會尹武公、單襄公及諸侯伐鄭,自戲童至于曲洧。」傳僅云「諸侯」,若没有經所紀載的「晉侯、齊侯」等,離開經,不知道「諸侯」是哪些國君。同樣,襄十年經云:「春,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會吴于柤。」襄十年傳云:「春,會于柤,會吴子壽夢也。」(下略)若没有經文,誰知道哪些人在柤地相會。桓譚說,經不能離開左傳,其實,左傳也不能離開春秋經。不過左傅的解經,不像公羊和穀梁。據漢書藝文志,春秋家有「公羊董仲舒治獄十六篇」,現存董仲舒春秋繁露,也足以窺見公羊學說之一斑。何休公羊解詁和唐人徐彦的疏都曾採用或徵引嚴彭祖、顏安樂的遺說,有所謂「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輔、二類、七缺」之義(詳見公羊傳「隱公第一」徐彦疏),現在看來,不是穿鑿附會,便是迂腐迷信。試想,用春秋來判斷訴訟,來救旱、止雨,難道不是愚蠢之至麽?清代凌曙是通人,他著有公羊禮疏。他在公羊禮疏序中批評漢人講公羊者說:「公羊至漢,始著竹帛。鄒、夾無傳,嚴、顏最盛。然是非不明,句讀亦失。」無怪乎北史儒林傳說:「其公羊、穀梁二傳,儒者多不措懷。」隋書藝文志也講過:「晉時公羊、穀梁,但試讀文,而不能達其義。」穀梁傳大多同於公羊,所以前人以兩傳並論。清人陳立作公羊義琉、鍾文烝作穀梁補注,近人柯劭忞還專用「九旨」為全書綱領作春秋穀梁傳注。這些書,我都讀過,真是越讀越糊塗。不是這些學者糊塗,我認為是公羊傳、穀梁傳本身糊塗。柯劭忞縱然費盡苦心,不惜改動原文,使他通順,但究竟是「可憐無補費精神」。 左傳直接解釋經文的話比較少,但基本上是必要的。如隱公「元年春王正月」,左傳不像公羊傳,把「元年」、「春」、「王」、「正月」、先截成幾段,加以無謂的解釋,又综合起來,從詞的順序加以臆測。左傳僅說:「不書卽位,攝也。」所以司馬遷作史記,在魯世家中,用左傳,而不用公羊和穀梁。没有必要,左傳不但對經文不加任何解釋,而且連春秋經本文都不寫。所以左傳有不少的無傳之經。杜預很懂得左傳體例,假若經文和傳文相類,如文公元年傳「夏四月丁巳,葬僖公」,和春秋「夏四月丁巳葬我君僖公」,好像無所增加和說明,而杜預却注云:「傳皆不虚載經文。」那麽,為什麽这裏「虚載經文」呢?杜預認為後文「穆伯如齊始聘焉……」這條傳文應在「葬僖公」下,就是孔穎達疏所說的「既葬除喪,卽成君之吉位也」。我則認為這是表示下一傳文「王使毛伯衛來錫公命。叔孫得臣如周拜」。若不寫僖公已葬,周王既不能使人錫命,文公也不得接受,並且使人答謝。正如宣十年經「公孫歸父帥師伐邾,取绎」。傳僅云:「師伐邾,取绎。」實際為下文「冬,子家如齊,伐邾故也」作伏筆。因為最初春秋自春秋,左傳自左傳,各自為書,古人叫「別本單行」。把春秋經文和左傳分年合併,杜預春秋序自認是他自己「分經之年與傳之年相附,比其義類,各隨而解之」。若在經、傳未合併以前,作傳者於與其他傳文有關之經,不能不也寫一筆。這不叫「虚載」。 左偉還有時把幾條相關的經文,合併寫成一傳,如僖公三十二年「冬十有二月己卯晉侯重耳卒」,三十三年「春王二月秦人入滑」、「夏四月辛巳,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癸巳,葬晉文公」,一共四條經文,左傳寫成一傳,不過今本左傳因三十二年和三十三年之間,插入經文,因而隔斷,文氣實際是相聯的。這又是左傳一種條例。 左傳有更多的無經之傳。因此魯史官雖然未必記載那事入春秋,而左傳作者却認為不能不寫出來。讀者隨時可以發現,不再舉例。這又是左傳一種條例。 左傳有和經矛盾的,一般是左傳對經的糾正,如昭公八年左傳說「夏四月辛亥,哀公(陳哀公)缢」,辛亥為四月二十日,而經文作「辛丑」,則為初十日,兩者相差十天。孔琉說:「經、傳異者,多是傳實經虚。」就是傳文實在,經文虚假。又如一般日食,傳文不述。可是襄公二十七年經「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傳文却作「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按今法推算,這是當時公曆十月十三日之日全蝕,丁亥朔日應在十一月,日食也應在十一月。經寫成「十二月」是錯誤的。作左傳者大概掌握了更可靠的史料,才寫這一條傳文,以糾正經文。但他自己並不懂曆法,說什麽「辰在申」等等外行話。但他所掌握的日食日期的資料是比春秋還可靠的。 總而言之,公羊傳、穀梁傳,不是空話,便是怪話,極少具體的有價值的歷史資料。但偶然發現一兩點全經體例,為漢人所重視,所抄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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