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宗擁立集團及其派系變遷.pdf

元武宗擁立集團及其派系變遷張曉慧元大德十一年（），元成宗在大都病殁，後繼無人。在隨後的皇位繼承鬥争中，成宗之侄愛育黎拔力八達獲得勝利。不過出於實力對比的考量，愛育黎拔力八達從漠北迎回手握重兵的兄長海山。海山即位，是爲武宗，並定下兄弟相承之約，册立愛育黎拔力八達爲皇太子，兄弟二人分享了這場政變的勝利果實。由於 元史 等史料對這場皇位鬥争記述甚簡，以往的研究，側重于分析政變主角愛育黎拔力八達一方，而對海山一方著墨不多。海山得以即位，離不開其在漠北經年培植勢力。本文從人物事迹入手，分析在和林擁立武宗的漠北諸將集團的構成。他們不僅在海山登位一事上立下汗馬功勞，而且在武宗初年的政局中佔據要津。然而武宗朝歷時僅四年，朝局中一些重要政治人物，尤其是蒙古重臣的資料零散，難以勘同、輯考。這一集團包括哪些關鍵人物，他們在武宗即位前後的政局中發揮了何種作用，是本文首先著力解決的問題。其次，政變四年後武宗病重，按照當年的約定，傳位於其弟愛育黎拔力八達，即仁宗。仁宗上臺後，不僅清算武宗舊政、誅殺武宗的尚書省臣，而且背棄叔侄相承之盟，立己子爲太子，遠封武宗子和世爲周王。延祐三年（），和世在陝西發動兵變，旋即失敗，史稱“關陝之變”。和世兵變所倚靠的諸臣，一部本文係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蒙古開國史新詮”（項目號：）的階段性成果。對這场政變的研究，見邱軼皓 見諸波斯史料的一場元代宫廷政變 以 瓦薩甫史、完者都史爲中心的考察，蒙古帝國的權力結構（世紀）漢文、波斯文史料之對讀與研究，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年，第六章附録。參見王頲 延祐册立 仁宗承嗣與鐵木迭兒的恣意誣害，龍庭崇汗 第十三章，海口：南方出版社，年，頁；趙文坦 元武宗改皇儲事件發微，中國史研究 年第期；劉曉“南坡之變”芻議 從“武仁授受”談起，元史論叢 第 輯；姚大力 元仁宗與中元政治，蒙元制度與政治文化，北京大學出版社，年，頁；李鳴飛 元武宗尚書省官員小考，中國史研究 年第期等。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元武宗擁立集團及其派系變遷結合 元史康里脱脱傳 的記載：“武宗親率大軍由西道進，按灰由中道，床兀兒由東道，各以勁卒一萬從”，可知和林定策之後，武宗擁立集團兵分三路，分别由武宗海山、按灰和床兀兒率領，而跟隨武宗一路開赴都城的還有月赤察兒、鐵木兒不花、憨剌合兒和塔剌海。這些人應該就是參與和林定策的武將集團。其中，月赤察兒是成吉思汗的四傑之一博爾忽的後裔，長期帶兵駐守漠北。他在和林定策中發揮的作用，用武宗自己的話講是“朕昔入繼大統，公之謀猷又多”。武宗即位之後，月赤察兒及其子塔剌海（瓦薩夫誤記爲憨剌合兒之子）、頭、馬剌更因推戴之功在武宗朝把持軍政要職，見前人研究。鐵木兒不花和憨剌合兒二人，史料記載不多，前人未有研究。先來看鐵木兒不花。元代史料中鐵木兒不花同名者甚多，甄别各鐵木兒不花的履歷，可以大致判斷哪些記載屬於本文要討論的鐵木兒不花。在成宗朝，鐵木兒不花就位列要臣之一，見於伊利汗國宰相拉施特修撰的波斯文史籍 五族譜。及至武宗朝，元史 記載武宗即位之初“以平章政事、行和林等處宣慰使都元帥憨剌合兒，通政使、武備卿鐵木兒不花，並知樞密院事”。可見在和林定策中起重要作用的兩位漠北武將 憨剌合兒和鐵木兒不花，都立即被授予知樞密院事這一要職，成爲武宗朝最高軍事長官。鐵木兒不花還繫有“左丞相”銜。瓦薩夫列出的海山在位時期最尊貴的幾位異密之中，有“鐵木兒不花丞相（札撒兀孫丞相），來自札剌亦兒”。查元代文獻中有一“札撒孫帖木尔不花”，見 廟學典禮 世祖至元三十年（）“三教約會”條，兩者可以勘同。可知鐵木兒不花是由宿衛出身，最初擔任怯薛中的札撒孫，後任通政使、武備卿，掌管驛站、軍器事宜。其後，鐵木兒不花反對武宗的尚書省新政，進而向仁宗一系靠攏，仁宗即位後立即誅殺以脱虎脱爲首的武宗尚書省臣，鐵木兒不花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了關 元史 卷一三八 康里脱脱傳，頁。元明善 太師淇陽忠武王碑，國朝文類 卷二三，四部叢刊初編 影印上海涵芬樓藏元刊本，上海：商務印書館，年。這一顯赫家族的基本情況參見蕭啓慶 元代四大蒙古家族，内北國而外中國：蒙元史研究 下册，北京：中華書局，年，頁。，：，右欄，不見於 史集。此係北京大學“五族譜讀書班”的共同研讀成果（未發表）。元史 卷二二 武宗紀一，頁。元史 卷二二 武宗紀一，頁。瓦薩夫史 石印本，頁。此據陳曉偉所揭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清翰林院鈔本 廟學典禮 卷首 廟學典禮應翻譯者 所列改譯條目，見陳曉偉 廟學典禮 四庫底本與四庫館臣改譯問題，民族研究 年第期。札撒孫爲元代怯薛之一種，見李鳴飛 蒙元時期的札撒孫，西域研究 年第期。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鍵作用。元史 記載仁宗治脱虎脱等人獄，“命中書右丞相塔思不花、知樞密院事鐵木兒不花等參鞫”。仁宗於至大四年（）三月即位後，鐵木兒不花居於諸樞密院同僚之首，此後屢受封賞。從至大四年直至皇慶元年（），鐵木兒不花一直任樞密院官，見 經世大典站赤。延祐二年（）之後，不再見於史料記載，可能已致仕。憨剌合兒平章，即前述“平章政事、行和林等處宣慰使都元帥憨剌合兒”，他由漠北的軍事長官與鐵木兒不花一起被武宗任命爲知樞密院事，並加左丞相銜。元史食貨志“歲賜”部分羅列了從成吉思汗以下諸位蒙古大汗賜予功臣食邑，其中的“憨剌哈兒”，有可能是我們討論的武宗重臣憨剌合兒。除上述月赤察兒父子、鐵木兒不花和憨剌合兒之外，瓦薩夫還提到八達太子派脱脱平章迎接武宗，這一脱脱平章即康里脱脱，前人在探討武宗即位過程時已論及。可以補充的是，康里脱脱始終與武宗一系保持著密切的私人關係，這一點，不僅從其子鐵木兒塔識事武宗之子明宗于潛邸可以看出，還可以從脱脱在仁宗一朝的政治遭際中得到印證。劉曉已指出康里脱脱在關陝之變時受到牽連。在關陝之變之前，仁宗就著意對以脱脱爲首的康里侍衛親軍進行人事調整。根據 元史 的記載，至大四年正月武宗去世，剛剛掌握權力的仁宗就罷廣武康里衛。依 元典章，仁宗在即位詔書中重申了脱脱立康里衛的行爲係違法擅招户計：“至大四年三月十八日，欽奉登寶位詔書内一款：諸色人户，各有定籍。近者脱脱收聚康禮，創立軍衛，濫及各投下並州郡百姓、諸色驅奴人等，多至數萬，已經散遣。今後各投下諸色人等，並遵世祖皇帝以來累朝定制，不得擅招户計，誘占驅奴，違者治罪。”除此之外，元典章 還收録有至大四年 拯冶盗賊新例 一則，申明懲治“脱脱收聚來的伯牙兀每”，元史 卷二四 仁宗紀一，頁。元史 卷二三 武宗紀二，頁；卷二四 仁宗紀一，、頁；卷二五 仁宗紀二，頁。永樂大典 卷一九四二，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年，頁。元史 卷二二 武宗紀一，頁。元史 卷九五 食貨志三，頁。瓦薩夫史 石印本 頁，節要本 頁，校勘本 頁，德譯本 頁。姚大力 元仁宗與中元政治，頁；趙文坦 元武宗改皇儲事件發微，頁。黄溍 金華黄先生文集 卷二八 康里氏先塋碑，中華再造善本 影印上海圖書館藏元刻本，第十四册。劉曉 南坡之變芻議，頁。元史 卷二四 仁宗紀一，頁。陳高華、張帆、劉曉、党寶海點校 元典章 卷二 聖政一重民籍至大四年三月詔，北京、天津：中華書局、天津古籍出版社，年，頁。元典章 卷四九 刑部十一强竊盗拯治盗賊新例，頁。元武宗擁立集團及其派系變遷這裏的伯牙兀，很可能屬康里部，也是康里脱脱所轄部衆。可見早在關陝之變發生之前，脱脱對侍衛親軍的領導權就已受到仁宗的限制。通過上文的分析，可見和林定策群體的構成，是以漠北武將爲主。武宗即位後，他們皆被委以軍政要職。而在大都政變中發揮關鍵作用的宗王大臣，則在武宗朝有著不同的政治遭際。二、大都政變之宗室大臣武宗的即位詔書强調“宗室諸王、貴戚元勛，相與定策于和林”，但現有材料中並没有記載和林定策涉及哪些宗室諸王，反而是大都的若干宗王在誅殺阿忽台一黨的政變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邱軼皓對政變的過程和關鍵參與者有著深入的分析，指出除越王秃剌、楚王牙忽都等人外，政變的參與者多是答己和愛育黎拔力八達之宿衛親信。在此基礎之上，下文分析若干大都政變之宗親大臣在武宗朝的政治遭際，以補充説明這一政變集團的派系歸屬。在政變中充當前鋒、手刃阿忽台的是越王秃剌，武宗即位後，他因政變中的平定之功而風光一時，但不久就遭到武宗的清算。秃剌“居常怏怏，有怨望意”，武宗疑其有異志，至大二年賜死。秃剌固然有居功自傲之嫌，但其他政變參與者的事迹，可證秃剌被清算並非孤例。除越王秃剌之外，活躍在大都政變事件前後的諸王還有寧王闊闊出（忽必烈子）與楚王牙忽都（拖雷庶子拔綽之孫）。據 元史仁宗紀一，阿忽台等人被誅之後，“諸王闊闊出、牙忽都等曰：今罪人斯得，太子實世祖之孫，宜早正天位。帝曰：王何爲出此言也！彼惡人潛結宫壼，搆亂我家，故誅之，豈欲作威覬望神器耶！懷寧王吾兄也，正位爲宜。乃遣使迎武宗於北邊”。可見闊闊出與牙忽都在政變之初，一起表態擁立的是愛育黎拔力八達，而非武宗海山。武宗即位之後，這兩位宗王的命運却差異很大。關於康里部中的伯牙兀人參見劉迎勝 西北民族與察合台汗國史研究，南京大學出版社，年，頁。邱軼皓 見諸波斯史料的一場元代宫廷政變，、頁。元史 卷一一七 秃剌傳，頁。秃剌“寵極心乃異”，離間武宗與哈剌哈孫的關係，見張帆 元代宰相制度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年，頁。元史 卷二四 仁宗紀一，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寧王闊闊出在至大三年謀反，相關史料見於張岱玉的輯考。除此之外，還有兩條關於他的史料值得探討。張養浩 時政書 云：“近闊闊出太子，賴發覺之早，未嘗變生。”元典章 提到至大三年“闊闊出的四十個校尉，穿著校尉只孫，搔擾百姓。你遍行文書，若似這般，諸位投下投入去的，交軍站裏入去者”。元代名叫闊闊出者甚多，但從這件文書的發佈時間和禁止濫投諸王位下的文意上看，這個闊闊出應爲寧王闊闊出。這些材料表明闊闊出並未有嚴重的謀反事實。元史 云：“有訴寧遠王闊闊出有逆謀者，命誅之。鐵哥知其誣，廷辨之，由是得釋，徙高麗。”表明闊闊出可能與越王秃剌一樣，僅僅是武宗“疑其有異志”。仁宗即位之後，闊闊出被迅速召還，瓦薩夫提到參加普顔篤合罕即位儀式的成吉思汗子孫諸王中就有闊闊出。寧王闊闊出的迅速平反，與仁宗之上臺緊密相聯。從政治派系的角度考察，不難推測闊闊出始終屬仁宗一系，這正是他在武宗、仁宗兩朝黜而復起的原因。在武宗朝懲治寧王闊闊出的行動中，楚王牙忽都作用很大。元史 記載“寧王闊闊出謀爲不軌，越王秃剌子阿剌納失里許助力，事覺，闊闊出下獄賞牙忽都金千兩、銀七千五百兩。三寶奴賜號答剌罕，以闊闊出食邑清州賜之，自達魯花赤而下，並聽舉用”。這表明治寧王闊闊出之獄的主要是楚王牙忽都和武宗的親信三寶奴。一年前越王秃剌服誅，武宗就“命楚王牙忽都、丞相脱脱、平章赤因鐵木兒鞫之”，就像在闊闊出謀反案中立下功勞一樣，在秃剌謀反案中，牙忽都亦是武宗的得力助手。牙忽都從最初擁立仁宗，到武宗即位後成爲武宗打擊其他諸王的先鋒，政治立場發生很大變化。除寧王闊闊出與楚王牙忽都之外，參與誅殺阿忽台的還有大臣别不花，其生平見陳高華 元朝中書左丞相别不花事迹考。别不花受武宗之命任江西、江浙、湖廣行省左丞相，與政變中起關鍵作用的另一位大臣哈剌哈孫一樣，張岱玉 元史諸王表 補證及部分諸王研究，内蒙古大學博士學位論文，年，頁。陳得芝、邱樹森、何兆吉輯點 元代奏議集録 下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年，頁。元典章 卷六 工部三役使祗侯人校尉擾民，頁。元史 卷一二五 鐵哥傳，頁。元史 卷二三 武宗紀二：“寧王闊闊出謀爲不軌，越王秃剌子阿剌納失里許助力。”（頁）闊闊出被召還並受賞，見 高麗史 卷三四 忠宣王世家（奎章閣本），元史 卷二四 仁宗紀一，頁，此兩條材料已爲張岱玉所揭，見張文 頁。瓦薩夫史 石印本 頁，校勘本 頁，節要本 頁，德譯本 頁。元史 卷二三 武宗紀二，頁。元史 卷一一七 秃剌傳，頁。陳高華 元朝中書左丞相别不花事迹考，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 第九輯（年）。見前引文。哈剌哈孫之外調源于越王秃剌誣告，見前引張帆 元代宰相制度研究，頁。元武宗擁立集團及其派系變遷都遠離了中書省。總之，和林定策的核心成員月赤察兒父子、鐵木兒不花、憨剌合兒等人，均在武宗即位之後官居軍政要職。而大都政變的重要人物哈剌哈孫與别不花，在武宗即位後相繼調離權力中樞；秃剌與闊闊出先後被懷疑謀反、或死或流；牙忽都則充當了打擊謀反的先鋒。武宗所倚重的，或是其在漠北培植的私人舊部，如憨剌合兒，或是在武宗登位的新形勢下調轉船頭者，如牙忽都。他們（及其後裔）後來成了武宗之子和世争奪皇位的堅定支持者。基於這樣的用人方針，可以推測，大都政變的主要參與者在武宗朝政局上的失意，可能因爲他們與潛邸時期的武宗並未建立牢固而密切的人際關係。三、關陝之變與派系分野武宗長期的漠北征戰和四年的君臨天下，留給其子孫豐富的政治資源。基於此，竇德士提出了“海山係軍功貴族”的概念，指出武宗海山培植的私人舊部爲其子孫所繼承。劉曉指出，“武仁授受”帶來了沉重的歷史遺留問題，武宗舊臣與仁宗一系相對立，造成了統治集團的分裂局面。當年的和林擁立群體，基於各自不同的出身背景和利益訴求，參與或者捲入到派系鬥争的政治漩渦中去。派系撕裂圍繞著武仁授受而展開，矛盾集中爆發在延祐三年的關陝之變。延祐二年，仁宗封武宗長子和世爲周王，爲立己子爲太子鋪平道路。次年三月令周王出鎮，和世行至陝西發動兵變。元史 對此次兵變記載頗爲簡略，尤其是捲入事件諸人，除 元史明宗紀 記載陝西省臣阿思罕、教化等起兵之外，其餘散見元代史料之中。下文就以上述諸王貴族爲核心，對關陝之變的關涉者進行搜集分析。首先來看上述宗王大臣中，有哪些繼續堅定地支持武宗之子和世。上文指出，楚王牙忽都在武宗即位後成爲武宗打擊政敵的先鋒。牙忽都死 ，：，：，劉曉“南坡之變”芻議 從“武仁授受”談起，頁。錢大昕已指出這一點，並據 元典章 所載赦罪詔補 元史 記載之缺，見 十駕齋養新録 卷九“延祐四年正月肆赦詔”條，上海書店出版社，年，頁。党寶海 元朝延祐年間北方邊將脱忽赤叛亂考 讀 大元贈嶺北行省右丞忠愍公廟碑 （西域研究 年第期）揭示出和世的兵變不僅局限於陝西一地，元廷與察合台汗國作戰的邊將脱忽赤同時在漠北叛亂，堅定地站在了和世一方。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後，其子脱列帖木兒繼楚王位，元史 記載：“延祐中，明宗西出，脱列帖木兒坐累，徙西番，没入其家貲之半。明宗即位，制曰：脱列帖木兒何罪，其轉徙籍没，豈不以我故耶。其復故號，人民貲帑悉歸之。”史料中的明宗即武宗之子和世。所謂“明宗西出，脱列帖木兒坐累”，指的是脱列帖木兒參與到關陝之變中，支持和世，因此被仁宗流放。和世在多年後終於獲得帝位，仍然感念脱列帖木兒當年支持自己的情誼。脱列帖木兒的派系選擇，與其父楚王牙忽都一脉相承，可以説楚王父子堅定地站在了武宗父子一方。除楚王脱列帖木兒外，站在武宗父子一方的還有武宗、仁宗的異母弟魏王阿木哥。元上都遺址有魏王殘碑，僅存碑額，上刻“魏王”二字，可推測阿木哥因推戴之功而受到過武宗的褒獎。到了仁宗時期，阿木哥卷入謀反案，張岱玉揭示了此案的一些情況。可以補充的是，經世大典站赤 延祐四年二月（）的一段記載有助於理解此案原委：先是，上命斡羅思馳驛拘刷民間馬匹，以給帖里干站。如無，則與系官馬駞，及于阿木哥、掃兀、阿思罕、憨剌哈兒等斷没駞馬數内支給。阿木哥何以在延祐四年初被籍没家資？與阿木哥同遭斷没之阿思罕，正是在延祐三年的關陝之變中擁立武宗之子和世的中堅力量。亦遭斷没的阿木哥也很有可能捲入關陝之變，並因此與兵變諸臣一起被斷没家資。經世大典 的這條記載中出現的憨剌哈兒，就是上文所述武宗擁立集團中的憨剌哈兒。可見憨剌合兒作爲武宗舊部，在武宗崩後，繼續堅定地站在武宗之子明宗陣營，成爲關陝之變的核心發動者之一。楚王脱列帖木兒、魏王阿木哥，以及憨剌合兒等人堅定地支持武宗之子和世。與此相對照的是，武宗擁立集團中的若干關鍵人物，並没有堅持海山系立場。月赤察兒是在和林擁立武宗的核心人物，在武宗、仁宗兩朝掌握了嶺北行省的軍政大權。馬祖常 建白十一五事 提到仁宗“今近歲連召北邊大將，似涉輕易”。仁宗因心生疑慮而頻召北邊大將的做法，透露出漠北潛在的緊張局 元史 卷一一七 牙忽都傳，頁。王大方、張文芳編著 草原金石録，北京：文物出版社，年，頁。張岱玉 元朝魏王家族史事鉤稽，内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年第期。永樂大典 卷一九四二一，頁。元史 卷三一 明宗紀，頁。馬祖常 石田先生文集 卷七 建白一十五事，元人文集珍本叢刊 影印明刊黑口本，頁。元武宗擁立集團及其派系變遷勢。這種緊張局勢在關陝之變時達到頂峰，派系矛盾公開化。月赤察兒麾下秃滿迭兒，曾與和世麾下將領大戰，這體現出月赤察兒系勢力在漠北與和世之間的較量，可以推測月赤察兒家族在這場皇位鬥争中站在了仁宗一方。嶺北行省的另一大將床兀兒，曾勸武宗“急宜歸定大業，以副天下之望”，並率大軍爲武宗南下保駕護航，是武宗擁立集團的核心成員。在支持和世的脱火赤之亂中，床兀兒也站在了仁宗陣營。順帝時權傾朝野的篾兒乞氏伯顔，早年由武宗麾下部將出身，也曾參與到和林擁立之中。伯顔出身于武宗的私人舊部，自然爲武宗之子周王和世所繼承，元史 記載了周王常侍府常侍名單，伯顔位列其中。伯顔的姻親秃忽魯，出身於元代“四世八丞相”的顯赫家族 克烈部孛魯合家族，曾任知樞密院事、中書右丞相等要職。與伯顔的經歷相似，仁宗即位後罷免秃忽魯，一度欲任命自己的親信高麗王王璋爲相。秃忽魯罷相之後，與伯顔一起成爲武宗之子和世的侍臣，並且列于周王常侍府諸常侍之首。但在關陝之變的緊要關頭，伯顔與和世分道揚鑣，因而重獲仁宗諒解。秃忽魯也被仁宗命爲兵變大本營陝西行省的丞相，仕途未受影響。二人一道從兵變的漩渦中全身而退。結語本文通過輯考人物生平事迹，分析了武宗擁立集團的構成及派系變遷。武宗海山常年征戰漠北，一大批武將聚集在他的周圍，成爲擁立海山稱帝的軍事 邊將床兀兒和脱火赤之間的矛盾見於 完者都史 校勘本 頁，譯文見劉迎勝 皇慶、至治年間元朝與察合台汗國和戰始末，元史論叢 第輯，頁。國朝文類 卷二六 句容郡王世績碑；亦見於虞集 道園學古録 卷二三，四部叢刊初編 影印明景泰翻元小字本。元史 卷一三八 康里脱脱傳，頁。党寶海 元朝延祐年間北方邊將脱忽赤叛亂考 讀 大元贈嶺北行省右丞忠愍公廟碑 ，頁。元史 卷一三八 伯顔傳，頁。馬祖常 石田先生文集 卷一四 敕賜太師秦王佐命元勛之碑，頁。北京大學歷史學系 年春季學期 元代典志研讀 課程中，毛海明 姚燧 皇元高昌忠惠王神道碑 材料（未發表）廣泛搜集了元代史料中有關秃忽魯的記載，梳理了其人履歷。秃忽魯地位之重要，在波斯文史料中也有所反映。五族譜 將秃忽魯列入成宗朝核心大臣的名單之中（），瓦薩夫史 將其列入武宗最爲重要的十位臣僚之中（校勘本 頁，石印本 頁）。李齊賢 益齋先生文集 卷九上 有元贈敦信明義保節貞亮濟美翊順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丞相、上柱國、忠憲王世家，韓國歷代文集叢書，首爾：景仁文化社，年，頁。元史 卷三一 明宗紀，頁。劉曉“南坡之變”芻議，頁；，。元史 卷二五 仁宗紀二，頁。隋唐遼宋金元史論叢第十二輯後盾。根據本文的考察，這些人包括：月赤察兒父子、鐵木兒不花、憨剌合兒、床兀兒、篾兒乞伯顔等。其中，既有像月赤察兒這樣的世家大族，也有像伯顔這樣的軍功親信。他們最爲武宗所倚重，在武宗朝把持了中樞要職。而參與大都政變的諸王大臣，殆非武宗私人，除牙忽都調轉船頭、跟進形勢之外，其他人都遭到排擠甚至清除。武宗在不長的統治時間裏，廣授相銜、王號，籠絡蒙古重臣和漢人、色目臣僚，給其子和世遺留了豐富的政治資源。這使得一部分宗室諸王和軍功貴族，如魏王阿木哥、楚王脱列帖木兒、武將憨剌合兒等，能够在和世舉兵之時忠心追隨，同生共死。但是，所謂海山系軍事貴族並不是鐵板一塊的政治集團，武宗擁立群體在武宗、仁宗二朝，隨著風雲變幻的政治形勢，發生了若干次分裂。月赤察兒家族、床兀兒等武將，在嶺北行省的長期内鬥中脱離了武宗一系，後來更是助力仁宗平定關陝之變。伯顔、秃忽魯，由和世的親信侍臣，轉而在他倉促起兵之際全身而退。關陝之變因内鬥而草草收場的結局，也顯示這場兵變先天不足，缺乏有力而廣泛的支持。探尋史料中的蛛絲馬迹，我們發掘出上述派系分裂的複雜過程，至於其原因，似可從以下兩個方面來理解。由出身而論，武宗重臣可以劃分爲兩類，一類是以月赤察兒家族、秃忽魯家族爲代表的“大根脚”蒙古貴族，閥閲就是他們的權力來源；另一類則以軍功起家，依賴於海山的提携，與君主本人關係的疏密決定了他們的政治前途。對這兩類群體而言，權力的不同來源，左右著他們爲派系選擇而承擔風險的意願。而且我們知道，終元一代，未能建立行之有序的皇位繼承制度，皇權更迭經常伴隨著血雨腥風的厮殺。“武仁授受”的特殊性在於，武宗一上臺就册立其弟爲太子，明確了愛育黎拔力八達的皇位繼承人地位。未來的新君已經明瞭的態勢下，一部分海山舊部選擇與時俯仰，爲確保手中的權勢在新舊朝之間平安過渡，早作準備。可以説武宗擁立集團的分裂，受到了武宗舊部政治背景差異與“武仁授受”特殊性的雙重影響。附記：本文定稿後，邱軼皓老師惠賜 瓦薩甫史“海山登基”章譯注，糾正了本文中脱脱事迹的翻譯、考證錯誤，但本文已來不及改正，敬請讀者參閲邱文。張曉慧，中國社會科學院古代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野口周一 元代後半期王号授与，史學 第五十六卷第二號，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