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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贸易条约》的大国博弈
2012年07月05日东方早报

沈丁立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围绕着正在审议中的《武器贸易条约》，国际社会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于道德与规制的博弈。
这里谈的武器，是指常规武器；而《武器贸易条约》则将对跨国间武器进出口与转移实施国际社会普遍接受的监管并限制，其背后的伦理基础则是防止常规武器的贸易与转移对人类造成伤害。《武器贸易条约》不禁止所有武器的贸易，但要制定尽可能高的标准，限制某些类型武器的贸易，并禁止在某些情形的武器贸易。
武器是用来杀人的，最好不要使用，因此要对武器实施限制。人类已经禁止了生化武器，还将禁止核武器。这些是非常规武器。对于常规武器，人类也在不断尝试予以分类限制或禁止。譬如，人类已经禁止了爆炸型和扩张型子弹（达姆弹）、集束弹药、杀伤人员地雷、激光治盲武器以及无法检测碎片的武器等。
但是对于杀人，人类目前还无法禁止以牙还牙，还未普遍禁止以同样或类似手段实施报复。因此，人类尚未禁止一切武器。上述被禁止的，是被国际社会普遍认为的具有过分伤害力或滥杀滥伤作用因此极不人道的常规武器。禁止这些武器，乃是人类文明的进步。由于文明发展是渐进的，因此限制和禁止武器也必为逐步发展。当然，不是每个国家对上述每类武器被禁都能赞同，根据国情与利益的不同，不同国家立场不同。但是，国际条约被通过，往往不需要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支持，而是需要国际社会某种形式的多数赞同。
人类既要限制或禁止非人道武器，又不能禁绝一切武器，这就是道德和现实的矛盾。即使对于未被禁止的常规武器，它们也不该总是在国际社会间畅通无阻。显然，对于陷入严重战乱的国家与地区，对其输出武器并使战火越烧越旺是不妥的。再譬如，向非政府机构甚至恐怖主义组织提供武器应被禁止。推而广之，对任何非国家行为体都不应该转移武器。比如，由于台湾地区不是国家行为体，它理当不被任何国家行为体转移常规武器，无论是出售或是赠送。即使是对国家行为体，如种族隔离期间的南非和罗得西亚，由于它们严重侵犯人权，也理当受到国际社会武器禁运的制裁。
正因国际社会对常规武器不当贸易的持续关切和对建立普遍接受的武器贸易监管与限制原则的分享，联合国大会已要求在本月完成关于《武器贸易条约》的审议。《武器贸易条约》比起联合国常规武器登记有了新的推进。联合国常规武器登记只是自愿性质的常规武器转移的透明，而《武器贸易条约》则要实施对常规武器转移的监管：哪些武器不能自由贸易，对哪些国家需要实施武器转移的限制？
这绝对是国家间关于道德和利益的博弈。目前，一些国家和非政府行为体主张限制对严重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法或国际人权法行为的国家转移常规武器。但是，如何界定违法国家呢？历史回溯四五十年，美国那时还存在显著的种族隔离，对它是否应该实行常规武器禁运呢？也许那时的美国可以做到不需要他国为其武器提供零部件，但美国的一些盟国恐怕无法不进口那时的美制武器装备。
根据国际社会的公开资料，中国在国际军贸中占的比例很小，在2006-2010年期间平均只占3%。因此，当前通过任何形式的《武器贸易条约》对中国的经济利益都没有大碍。但是中国作为主权国家，有权在遵守相关国际法规的情况下进出口常规武器。与军贸相关的不仅是经济利益，还有政治和战略价值。尽管未来中国的武器出口将走向更重型、更高科技的道路，但目前能在国际市场上获得份额的出口武器种类，恰恰是一些西方国家试图限制的。
限制轻小武器贸易，不是没有道理，其原则以及细节还有待在联合国成员间沟通。但不得向中国台湾出口任何武器，理由更为充分，因为这涉及中国主权，而关于国家主权的原则早在联合国创立之时即已确定，只是在此问题上美国在过去数十年中不愿遵守，这种状况延续至今。那么，当奥巴马政府推动关于《武器贸易条约》的对话时，是否准备好了遵守《联合国宪章》从而终止对台售武呢？
答案显而易见。即使这次达成关于《武器贸易条约》的妥协，各大国也将分别对条约的局部予以保留。这就是关于国际法的大国博弈——尽管它试图达成对人类较高道德的遵守，但结局往往是对彼此能接受的最低共同道德与利益的规制。